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溫柔貝勒靚刺客

第15頁 文 / 陳毓華

    他沒時間再蘑菇下去。

    「你到渡口去候著,記住,不准任何人接近那渡口。」他下了決定。

    「是。」陸皓肅然點頭,欲領命而去時,又關心地問:「屬下斗膽,王爺,您是否也一起前往渡口?」佟磊那深沉難看的臉色,令他擔心。

    瞄了他一眼,佟磊沉聲道:「上山。」

    「不行!王爺,太危險了!三十六騎全不在您身邊,屬下不能讓您隻身涉險!」他大驚失色。

    「我的決定需要你同意?」佟磊怒眉一挑,氣勢懾人。

    陸皓也犯了牛脾氣,他是粗人沒錯,可是主子的安危勝過一切。「不敢,王爺如果打算上山,屬下一定陪伴前往。」

    「我已經不是出身高貴的皇位子儲貝勒爺,現在的我只是一介凡夫,沒有不可以的事!」他雖這麼說,但令出如山的語氣依然成嚴。

    「王爺!」

    佟磊歎了口氣。「你放心,雖然休息了許多年,我可沒把功夫擱下。」

    半生肝膽相照的弟兄,雖名為主僕,感情之深又豈能以形式來論?他知道陸皓對他心存掛念,但他心中掛念的卻是另一個闖入他心扉的人兒啊!

    「可是王爺……」他還想試圖說服佟磊,但懸而未決的半秒鐘裡卻被他一記凌厲的眼神震懾,只得將剩下的話嚥回肚子。

    斷然吆喝,佟磊雙腿並夾,極有靈性的「踏雪無痕」鬃毛飄動,蹄立嘶鳴,繼而奔馳在狹隘的山間幽徑上。

    至少他得在大雨真正到來之前趕到山麓與三十六飛騎會合碰面,即使要他剷平這座山找回心兒,他也在所不辭!

    第七章

    受困於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加以通宵達旦的目不轉睛,不止蘇映心的體力負荷達到上限,連冷逍遙也不樂觀。

    他帶箭的傷口,因箭簇深入肌理,又受暴雨交加淋濕,單純的箭傷感染細菌而發起高燒了,勉強支撐到尋獲的棲身洞穴,已然進入昏迷狀態。

    蘇映心沒敢停下來避雨休息。這場綿綿無盡的大雨看來會有一陣子好下,她不能待在這裡等雨停,得趁著意志力還能撐住身軀之前找一些聊以止饑的食物,有了食物,至少可以保住冷逍遙逐漸流失的生命力。

    她在無情的大雨中漫天尋找——山葡萄、青橄欖。紅石榴……被些,已經盡她所能。

    回到洞窟,她立即感受到火光散發出的暖意,拖著完全失去感覺的四肢,總算把自己帶到溫暖的火堆旁。

    「你回來了……」一對黑豹似的眼眸,熠熠生輝地直視渾身濕答答的蘇映心。

    來不及抹掉滿臉雨水,她放下裙兜中的果實。如果不是身處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她會調侃自己終於發現穿著古代襦裙的好處——在於可以拿來充當容器,只可惜她忙著檢視冷逍遙。「你醒來了,還好……」她吁了一大口氣,多怕他萬一一覺不醒……

    他瞥了一眼火堆旁散置的果實,男性的臉遽然湧起陰晴不定的烏雲,他語氣憤怒地開口:「你冒著大雨就為了這些填不飽肚子的東西?萬一你也跟著病倒,該死!你別奢想我會反過來照料你的。」

    她盈盈一笑,不在意他的威脅。「我本來打算找一些草藥來治你的箭傷,可惜雨勢太大,我又不敢走遠,等天一亮,我立刻去找,今天你一定要忍一忍,喏,吃些東西補充體力吧!這樣細菌才不會掏空你的抵抗力。」她擦淨一顆石榴,遞到冷逍遙面前。

    拿著怪異的眼神,冷逍遙定定看她。

    她實在擔心他的傷。傷口四周的肌肉均已泛白,那是細胞組織壞死的顏色,她不曉得他還能撐多久?

    他不得不承認,當他醒過來的那一剎那,他是悔恨交加的。被拋棄的滋味……教人難以忍受。如果不是看她面無血色,手捧物事地狼狽而回,他發誓,在今天之後他會找遍海角天涯,直到擰斷地的脖子為止。

    他撇撇嘴,不肯承認自己已軟的心,命令地說道:「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蒼白得像隻鬼,快到火堆旁把自己弄乾,省得我看了礙眼!」

    他口氣雖差,卻聽得出是善意的。

    蘇映心把石榴塞進他手中,漫不經心答道:「好啦,我的身體好得很。」這是實話,她從小到大少有病痛,健康得叫人嫉妒。

    雖然如此,冷逍遙卻仍嘶扯著喉嚨喊道:「叫你去就去,哪來這許多廢話!」

    這個人根本就不知好歹!她鼓足腮幫子,對地扮了個超級大鬼瞼,才挪到火堆旁。

    說不冷還真是騙人,她一蹲下,立刻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手忙腳亂擰乾濕淋淋的裙擺、衣襟,這才明白如果不趕快弄乾自己,也許真會倒在這人煙罕至的深山裡。

    洞窟內很靜,除去偶爾雷般的落雨聲和木柴燃燒作響聲,只見冷逍遙悶悶盯著蘇映心的背影瞧。

    她忙著用十根手指梳開濕透糾結的長髮,渾然不覺背後投注的眼光。

    「你相不相信?方纔我醒來時,差些以為自已被拋棄了。」一抹殺手不該有的羞澀浮上他剛硬的眉睫,和援了他冷硬的臉部線條。

    拎著髮梢,蘇映心以為自己聽見了一則曠古絕令的大笑話。「你少呆了,我是那樣沒心少肺的人嗎?」

    「其實,就算你真的不告而別,一走了之,也是人之常情,世上有什麼比自己的生命更可貴的?更何況這也是殺手的本能。」

    「你呀,滿腦子灰色思想……殺手?你是說……呃,我是殺手?」她掉了下巴,慢半拍的腦筋終於把整件事理清了。

    他不言不語,然後,點了頭。

    「這麼說,你要帶我回家的話也是騙人的?」她頓然洩了氣。

    冷逍遙不敢置信地搖頭。「你到現在才想清楚?」

    她最恨人家看低她的智商。猛然跳起,她雙手插腰,凶巴巴地嚷道:「那你莫名其妙地冒出來,又是為什麼?」

    老天,她真的什麼都不曉得?冷逍遙沒好氣地說:「我的身份是殺手,殺手的工作當然是殺人。」

    聽他的口氣,殺人好像切菜般容易,她結巴。「殺……殺、殺我?」她瞪大眼珠。

    他又點頭。

    「我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這個是非不分的笨蛋——」她氣炸了。「你以為殺人就像切豆腐一樣好玩嗎?殺人要坐牢的!你笨死了,一點主見都沒有,人家叫你殺你就殺,你到底值不懂什麼叫『擇善固執』?什麼叫『自我』啊?」

    「我告訴過你,殺手本來就不是人,只是權力者手中的傀儡。」就像被烙印的牛羊一樣,它們的生命也是屬於別人的。

    太複雜的理論,她根本「有聽沒有懂」。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再殺人就對了。」

    「你以為你是誰?」他冷哼。「我要殺你就像掐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蘇映心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真想要我的命?」

    他不喜歡那眼光,太坦白,太刺眼了。這次,他連冷哼都省略了。這女人可能真不是古素靚,否則就是上吊自盡不成,得了失憶症,將以前的事全忘了。

    「要死的人有權力要求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吧?要被殺已經夠吃虧的了,總可以被告知,扳一些回來吧!」她心裡只覺篤定,一點也沒有惶恐的感覺。

    人早死晚死有什麼差別?現在的她不等於死而復活嗎?若照成本會計來算,她又比別人多賺足了一輩子;若真的逃不過,了不起就再死一次。不過,她可不想再像上一次車禍那種死法,太慘了。

    「你不怕?」是的,以前的事她全想不起來了。她的樣子太令人匪夷所思,完全擺著一副聽床邊放事的專注神情,哪有半點瀕臨死亡的呼天搶地或誠惶誠恐的求生意志。

    「怕?」她覺得自己問得好蠢。「為什麼要怕?你喜歡讓人怕你?」

    是他問了個笨問題。她根本沒半點駭怕的表示,甚至還好整以暇地拿起她撿來的山橄欖,仔仔細細擦拭起來,更一副洗耳恭聽的天真模樣,彷彿他們聊的不過是天氣好不好之類的芝麻綠豆小事般。

    冷逍遙挫敗地動了動身軀,接過她遞來的果子。

    這樣的氣氛令他不習慣,這種感覺太像一個家的感覺,溫暖的火光、可口的食物……和可人的妻子。

    多諷刺的場景,這些看似唾手可得的東西,對他而言,比登天還難。

    他想要個家。家,一直是他連做夢都企盼的地方,可以毫不保留地愛人和被愛。但,他清楚,那不過是場今生不可能圓的夢。

    他的眼波投向火光,臉色變得更形黯淡。

    「該說是造化弄人吧!崇禎帝自縊於煤山後,明朝江山也等於拱手讓人,女真人大軍揮定北京,時局未靖,吃苦受罪的總是老百姓。我乃書香門第之後,家道小康,世居嘉興。因戰亂使然,無法避免地家破人亡,僅剩這孑然一身,顛沛流離,落得沿街乞食。素靚,她的身世與我相差無幾,我與她同為逃難的乞兒,於患難中,難免滋生同病相憐的情愫,日子雖然慘淡,卻總差強人意地熬了下來,或許因為命運,我略懂得一些功夫,便因緣際會進了福王府,之後也把素靚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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