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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典心

    第一章

    爹爹說,

    你是我命裡的大劫,

    在你心中燃燒多年的仇恨,比火焰更加地可怕,

    一旦靠近你,就會淪為烈焰的獻祭。

    只是,上蒼注定我該愛上你,為你執迷不悟,

    無論如何我都不後悔,

    就算為你而投身火中,神魂俱滅也要,

    你若是干將,就讓我成為你的莫邪……

    四月江南,黃飛草長。

    一陣春雨過後,處處透著生機,一座小小茶棚下,群聚著往來的人們。眾人只是歇歇腳、喝口茶水,茶棚內熱鬧非凡,小二忙著張羅。

    細看歇息的人們,會發現各類人都有,共通點是身邊都聚攏著無數琳琅滿目的貨物。有人將上好的絞羅綢緞裝滿了車,有人扛著新鮮的蔬果,還有人捧著古玩珍寶,全都小心翼翼地看顧著。

    離此處約莫二十里,就是繁榮的鐵城,那裡可是天下皆知的富庶都城,據說幾代城主都在江湖上有著盛名,盜匪不敢踏入鐵城一步。就因為安定,所以商賈也來到此處,集結於鐵城,而這間茶棚,就成了商賈們入鐵城前歇腳的場所;而離開鐵城的人,也大多在此落腳,喝口茶後繼續趕路。

    商賈群聚,貨源充沛,自然也有識貨的買主,懂得早早到此處來挑選貨品,不但能挑揀品質最好的貨品,價格也可壓得較低。買賣在此進行,使得茶棚內外格外喧嘩。

    鐵城的方向,一個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踽踽獨行,緩步而來。黑色的發散亂著,隨著衣衫一同被風撩起,看來有幾分猖狂的模樣,一雙劍眉下的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閃亮卻沒有半分感情。他的五官俊朗,卻有著令人不安的寒意,所有人的視線只是稍稍與他接觸,就匆忙避開。

    在他走入茶棚的一瞬間,茶楓內有片刻安靜,眾人都被他的壓迫感震懾。他銳利如度的眼略略一掃,邁開步伐走到了角落,先是解下背上的三尺長劍,將沉重的劍放置在木桌上,隨即坐下。

    "茶。"他沉聲說道,目光甚至沒有移動。

    一旁發愣的小二連忙上前來,慌忙地倒了茶水。"客觀要點什麼?"他有些膽怯地問,還回頭看看掌櫃。連掌櫃都是一臉的緊張,錯把擦桌子的抹布拿來擦額上的冷汗。

    這裡終究還是在鐵城之外,常有不少糾紛在此發生,再加上商賈們大多身懷巨款,或是帶著價值連城的貨物,因此引得盜匪不時覬覦此處。如今來了這麼個一看就知是江湖劍客的男人,怎不讓掌櫃提心吊膽?

    就希望不要發生任何事情,讓這人快些休息完畢,早早離去,那就老天保佑了!掌櫃一邊祈求各路神明保佑,一邊叮囑廚子快些替那男人上菜。

    瞧瞧桌上那柄長劍,劍柄處是黑黝黝的暗色沉鐵,看來沉重無比,而劍身並不是放置劍鞘中,而是被以暗紅色的布纏繞著,紅布的兩端成為繫繩,能讓那高大的男人綁在背上。

    那暗紅色的布,不知怎地,就是讓人感覺不舒服。掌櫃的看了半晌,皺起眉搖搖頭。他見多識廣,看的人多了,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男人,沒有言語或是表情,全身就透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殺氣,這人該是殺過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債呵?

    小二顫抖地端上幾盤菜,放了一壺酒,就匆忙退下。原本放置在長劍之旁的手移動了,黝黑的肌膚上佈滿了錯綜的舊傷。

    荊世遺沉默地將酒倒人杯中,仰頭一飲而盡。

    他遠從北方而來,聽到有人傳說鐵城附近產著最優良的鐵,那些鐵可以冶煉成最好的兵器,為了求兵器,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進入鐵城中尋找著。

    然而,他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找遍了鐵城內所有的兵器宅子,不死心地細細搜尋,結果卻讓他心情惡劣到極點。

    以尋常標準來說,鐵城內的兵器十分優良,已是劍術名家夢寐以求的佳品,但是他的標準不僅止於一般,他要的是最好的兵器,要鋒利得足以削鐵如泥,能夠對抗他仇人手中的神兵利器。

    只是,世上可有兵器,能與那柄"冰火"抗衡?

    想起仇人,他的黑眸一凜,指節稍稍一扣,手中的杯子霎時間粉碎了,酒濺了他一身,瓦片刺傷了手。然而他神情卻未改,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血往纏著長劍的紅布上抹去,之後握住酒瓶,直接仰頭飲下。

    眾人在一旁看著,全因為這一幕而心驚膽戰。原來,那塊布上暗紅的顏色,全是乾涸了的血跡。

    荊世遺仍是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地沉默著。他知道眾人都因為他所散發的殺氣而不安,他也知道自己心中焦躁的情緒,已幾乎瀕臨爆發邊緣。

    倘若尋不到上好的兵器,他的血海深仇該怎麼辦?在復仇之前,他血液中的仇恨無法熄滅。

    他甚至還在鐵城內脅迫鐵匠、刀匠,逼迫他們拿出最好的兵器。但那些人就算是奉上傳家的寶劍,也不能滿足他,幾乎沒有劍禁得起他內力的一震,只消手腕一抖,那些刀劍在轉眼間就變成了廢鐵。

    苦練出一身精湛劍法有什麼用?尋不到合適的兵器,他如同沒有利爪的虎,注定無法報仇。

    如今,要是離開了鐵城,就等於再度放棄一線希望。要到何年何月,他的仇恨才能消滅?

    在茶棚之外突然傳來了爭執的聲音,眾人的注意力全被引了過去。掌櫃的心中暗叫一聲不妙,連忙奔了過去。

    寬闊的庭子周圍種植著綠竹,在竹蔭之下有著數輛的牛車,車上推滿了黑色的木炭,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牛車旁,一臉憤慨地叫嚷著。

    "你說什麼?這些木炭不行?開什麼玩笑!老子賣炭賣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嫌棄我賣的炭。"為首的柯遠冷笑著,粗壯的身材看來很是嚇人。他是鐵城外一個村落裡的炭商,手段之惡劣是聲名遠播的,一見是生客就絕對會欺瞞,要是對方敢反抗,他就領著眾多手下威脅逼迫對方。

    如今,柯遠又領著手下,運了幾輛低劣的木炭來,就要逼著對方拿出銀兩來買下這些粗炭。

    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一個年約十四、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少年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那人身材瘦小,全身肌膚都被以淡藍色的布料覆蓋,頭上戴著縫上藍紗的笠兒,遮住了面目。

    "但是,我們真的不能買這木炭,品質太過低劣,燒出的火只怕無法久恆,怕是會影響到鑄爐裡的溫度。"少年解釋著,態度很堅持,在說話時會揮動著雙手,白皙的雙手修長而美麗,纖細且靈巧,手腕上還用繡線繫著貼身的小刀。

    眾人在旁觀看著好戲,心中也為這兩個膽敢與柯遠頂撞的人捏了把冷汗。真是膽大妄為,竟敢與柯遠,以及那些凶神惡煞似的男人對抗,等會兒怕是會被人痛打呢!

    戴著藍紗笠兒的人輕扯少年的衣袖,低低說了幾句,聲量很小,眾人都聽得不真切。

    少年歎了一口氣,轉頭又看向柯遠。"多少銀兩都無所謂,但我家主人說了,除非你們送來最頂級的木炭,否則就當這筆生意沒發生過,我們可以到另一個村莊買木炭去。"

    柯遠聽了臉色大變,整張臉部扭曲了起來,咬著牙大吼:"想都別想,這方圓十里內,有誰敢不買老子的帳?你以為得罪了我,別間炭商還有膽子賣你任何東西嗎?到時你就算送上再多白花花的銀兩,怕是連木炭渣子都買不到。"他怒氣沖沖地說,還瞪大了眼,強調了兇惡的模樣。

    少年一臉的不耐煩,跺了跺腳。"夠了,我可沒時間在這裡聽你這頭大猩猩鬼吼鬼叫,反王那幾車低劣木炭,我們是絕對不會買的。"他歎了一口氣,在心中暗笑這些無知的傢伙,竟敢在主人面前班門弄斧。

    他家主人生來就有著最精準的眼光,一眼就能分辨出木炭的好壞,主人自小所觸摸過的木炭,怕是比這些販賣木炭為生的男人還多;想哄騙他家主人?哼,再等個八輩子吧!

    他拉起戴著藍紗簽兒的人,轉身就想離開。

    柯遠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忽視?這少年竟在眾人面前,擺明了不給他面子!他憤怒地大吼了一聲。

    那聲吼叫聲傳遍了四周,茶棚裡的客人們全部擠到了茶棚邊緣,瞪大了眼睛,眼中閃爍著不忍,卻也閃爍著期待。他們不忍,以為少年與夥伴怕是要被人欺凌;他們也期待,知道眼前會有一場紛爭,躲在茶棚內觀看,就像是隔山觀虎鬥般,該是安全的。

    而茶棚的掌櫃則是歎了一口氣,轉頭吩咐已經看呆了的小二。"快些把貴重物品全部收拾乾淨。"他拿起了算盤就往包袱裡放。

    "啊?"小二仍是反應不過來,一頭霧水。

    "啊什麼啊?還不快些收拾,等他們鬧起來,我這間茶棚只怕要損失慘重!"掌櫃罵道,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整理收拾。在這個地方開茶棚,這種鬧場的糾紛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他已經收拾到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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