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癡心

第3頁 文 / 董妮

    慕容癡心一派安詳地注視著小婢女噴火的舉動。「那要絕交多久?」

    「除非小姐能用心記住芬兒,否則芬兒就再不跟小姐好了。」小婢女氣鼓鼓地跑了出去。

    「用心?」慕容癡心喃喃念著這兩個字。

    「那是什麼東西?」唇角微撇、泛出一抹清冷的笑,淡然宛若鏡中月,美則美矣,卻是再虛幻不過的物事,永遠成不了真。

    出生於赫赫有名的機關世家慕容府,女兒身與詛咒無異,因為不論女孩的能力有多強,終究無法傳承家業。

    為此,娘親將她偽裝成男孩;生命中的前三年,她是慕容家的獨子,人人捧在手心中的珍寶,備受寵愛。

    可惜紙包不住火,一朝秘密洩漏,她從雲端跌落地獄,變成再無用不過的一塊破瓦;娘親也因此失了恩寵,日夜咒罵著她的存在,若未生下她,娘親的好日子不會斷絕。

    一年後,娘親瘋狂而逝,留下無所依靠的她輾轉流落至傭僕房與一干奴僕共同生活;及至六歲那年,她偶然顯露出製造機關的天分,爹爹才重新注意到她,並給予了她慕容家大小姐所應得之待遇。

    只無奈好景不常,半年後的某一天,爹爹的九姨太生下了嘉容家真正的繼承人,她在慕容家裡的地位再度一落千丈。

    為了讓爹爹重將目光轉向她,她只得拚命地鑽研機關,以證明女兒身並未妨礙她在機關方面的成就。

    然而這一回,她的努力卻給自己找來了一條死路;慕容家不容爭權奪位之事發生,因此儘管她並不奢想當家的位子,只願求來爹爹一個疼惜的擁抱,但令人眼紅的天分、壓過爹爹與弟弟的光彩,卻讓人無法忍受。

    「癡心不除、慕容家危矣!」也不知是誰傳出這樣一段話,而爹爹信了;十六歲那年,爹爹拿刀殺進她房裡,意欲了給她的性命,以保慕容家永垂不朽。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爹爹高舉大刀劈向她的頸子。

    許是老天憐她、也可能是她命不該絕,就在她將亡命於爹爹手中時,弟弟所住的別院起了大火,為保護幕容家的正牌繼承人,爹爹拋下她救弟弟去了。

    而後,她怔忡地走出家門,不停、不停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路過一座山頭,遇見一群被馬賊們困鎖於機關陣裡的官差,她出手救了那群官差,並協助他們破解機關,緝捕所有馬賊歸案。

    接著,她又走了,從北到南、再從東到西,也記不清自己解了多少機關、幫助多少人建立機關陣;只知三年匆匆過去,她身邊的人一批換過一批,有人愛慕她、有人欲拜她為師、有人想聘請她為專屬的機關師,她都沒答應,只是茫茫然地活過一天又一天。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慕容癡心」之名也在不知不覺中響遍了整個北原國,不久就連爹爹也聞風而來,她大喜,以為爹爹終是疼她的、特地來找她回家。

    想不到爹爹卻是來警告她的,他給了她兩條路選,要嘛重回慕容家,一生輔佐弟弟,不得跨矩,否則便將她立斃於掌下,也省得哪一天她忽爾興起,另立爐灶與慕容家爭鋒。

    這一瞬間,她只覺得好笑,成名百年的機關世家慕容府竟懼她一名小女子至此,不感到丟臉嗎?

    心死了,她告訴爹爹,不管是第一、還是第二條路她都不願選;她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想殺她的人就來吧!

    結果爹爹反而怕了,而她也就繼續流浪,直到三年前,她來到「落雁谷」,便在此地定居了下來。

    偶爾有人誤入谷地,受狂風所侵,她會將他們送出去,那些人稱她為「救命恩人」,但他們也會因為幾兩賞銀而將她出賣給那些對她有所圖謀的人。

    「人心難測」是她活了二十二年以來唯一得到的真理;她不懂娘親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失寵全數歸罪於她的出生、也不明白爹爹為何痛恨她這個女兒若克敵、更不瞭解那些口口聲聲將她誇成救命活菩薩的人怎會因為些許的利益出賣她……太多太多的疑惑積沙成塔,終於使她封閉了知覺。

    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慕容癡心成了一個沒有七情六慾、沒有心的女人——

    第二章

    等不及金陽喚醒大地,袁青電在雞鳴時分便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造訪了慕容癡心的家;只要一想到當她發現他這位贈靴公子在天未大亮時便上門討靴的表情該是如何的驚愕與詫異,並且從此將他的身影深烙心底,他就興奮得直發抖。

    未曾被谷中的狂風留難半分,他順利地通過了落雁谷裡的天然屏障、穿越山壁間的裂縫、敲響她的家門。

    「誰啊?」隨著一聲嬌脆的問語落下,木門被敞了開來。

    袁青電看見一名頭梳雙髻的小丫鬢正對他露出不耐的表情;那是芬兒,和慕容癡心吵完架、氣得一夜未眠的可憐婢女。

    「你不知道這麼早來拜訪人家很沒禮貌嗎?」

    「我知道。」袁青電微笑地聳聳肩。「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沒有靴子我很不方便。」撩起衣衫下擺,他讓她瞧清他兩隻只著棉襪的腳。

    「啊!」芬兒恍然大悟。「原來昨兒個小姐拿回來的靴子是你的。」

    袁青電再度揚起唇角。「給她研究了一夜也該夠了,可否將靴子還給我?」當然,這只是他用來接近慕容癡心的借口。

    「是夠了,不過……」芬兒側開身子讓他送來。「我懷疑經小姐『徹底研究』過的靴子,還有辦法穿上公子的腳。」

    「怎麼說……」話到一半,他瞧見了木桌上幾片熟悉的碎布,答案已自動出現。「原來如此,看來我得買新靴子了。」他的舊靴早被拆得屍骨不全。

    「過落雁谷五里處,有座柳家集,公子應可在那裡買到靴子。」芬兒招呼他進門坐下後,又倒了杯茶給他。

    「我知道柳家集,我目前就住在那裡唯一的客棧中。」

    「袁青電。」

    「原來是袁公子,請稍待片刻,我去請小姐出來。」話落,芬兒轉身走向內堂。

    「姑娘請便。」袁青電點頭,自在地飲起茶來。

    芬兒走到一半,又好奇地回頭望了他一眼。

    「奇怪的傢伙。」她輕輕地嘀咕了聲,卻愕然發現他腳上一雙棉襪只染了層淡淡的泥灰;天哪,他該不是飛進來的吧,否則那雙腳怎能如此乾淨?

    「慌亂」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擔心總是「心不在焉」的小姐這次終於惹上不該惹的煞星了,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內堂,她得快與小姐商量出一個應變之道才行。

    袁青電先是輕笑著目送小婢女倉皇的背影消失,然後,邁開他修長的雙腿跟了進去。

    木屋有三進,慕容癡心就住在最後一間房裡。

    芬兒一股腦兒撞入房內。「小姐,大事不好了,你昨日帶回家的那雙靴子的主人找上門啦!」

    慕容癡心迷迷糊糊地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

    「什麼靴子?」

    「你昨兒個拆開來研究靴底劍的那雙靴子。」深明小姐不到中午不清醒的習慣是一大缺憾,芬兒努力搖晃著她的肩膀,企圖迫使她睡糊塗的神智偶爾一日能提早開工。

    「哦,靴子怎麼樣?」慕容癡心緊閉雙眼咕咕著。

    「靴子的主人來找小姐啦!」

    「找我作啥兒?」

    「起初是來討靴子,後來……」芬兒這才想起忘了問袁青電的來意。「總之他要找小姐就是了。」

    「把靴子給他,打發他走吧!」慕容癡心以手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我還想再睡一會兒,你別吵我了,芳娘。」

    「我不是芳娘,我是芬兒。」芬兒氣急敗壞地嚷道。「況且靴子都被小姐剪破了、要拿什麼還人家?」

    「他愛什麼就給他什麼,只要能讓我再睡一大覺,我不在乎他拿走屋裡任何東西。」

    「倘若我想要慕容姑娘一頭如雲瀑般的青絲呢!」在房門外聽見她主僕倆莫名其妙夾纏一大篇後,袁青電終也不甘寂寞地闖進房內、硬插上了一腳。

    甫入門,他有些目眩地眨了幾次眼,床榻上昏昏欲睡的佳人性感妖嬈,那頭垂落肩膀、披散於雪白棉被上的秀髮在初升的朝陽中泛著惑人光華,一瞬間便吸引住他全副的注意力。

    好美!比世間任何一樣珍珠寶玉都要美上萬倍。這樣美絕天下的髮絲想當然耳必是主人心中的至寶。

    因此袁青電想也不想就開口要了,他要奪走她的寶貝,就不信她還能如此無動於衷。

    聞言,慕容癡心困頓的雙眼睜開一條縫。

    「給你頭髮,你就會出去不再吵我睡覺?」

    「呃……」袁青電高高揚起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下,作夢也沒想到他會遇到這般輕忽的對待!「姑娘忘記在下了嗎?昨日,我倆在入谷處見過一面,姑娘還討走了我的靴子。」

    慕容癡心搖搖頭。「沒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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