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流水無情草自春

第29頁 文 / 林如是

    「這個……我想我也會選戒指,不過,大概不會是這種金光閃閃的……」

    「趙邦慕那傢伙是故意的!」張笑艷恨恨地把戒指丟進包包裡。

    「你們處得不好?」

    「也不是--我也說不上來!反正現在我看到他就有氣。」

    「你不喜歡他嗎?」小童的臉背著光,形成了陰暗。

    這實在是個大問題,張笑艷被問倒了。她想了想,才回答說:

    「也不是不喜歡……可是也談不上是那種刻骨銘心,纏綿悱側的愛。你不曉得,一開始我還挺討厭他的,他的女朋友比我的手指頭還多--我也不曉得,他為什麼會跟我訂婚?結果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問題除了趙邦慕,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兩人都沉默了。

    「不要說我了!」張笑艷打破沉默。「你呢?你和丁希蕊現在怎麼樣?」

    「分手了。」小童的回答簡短有力。

    「分手?怎麼會?」

    「怎麼不會?談情說愛太累了。舞台上的真真假假已夠令人疲倦,舞台下又天天鬧鬧吵吵,我實在承受不了這個負荷。」

    「可是,小童,舞台是舞台,她到底是……」

    「沒有什麼不同!」小童雙手當枕,倒在草坪上。「也許是我調適得不好,有時會把台上的感覺經驗帶到舞台下。可是,張艷,你老實說,從排練到現在,不!更早,從「明月照溝渠」開始,難道你不曾對愛情這回事感到疲倦過?」

    「我沒想過那麼多。」張笑艷也把手當枕,躺在草坪上。「不過,有時我的確會覺得很累。那種疲倦感很難說明白,不過我想是對舞台,而不是對愛情的憧憬。」

    「是嗎?對舞台……」

    「我想是因為無助的愛情角色扮演太多次了,才會產生這種彈性疲乏。老實說。有時我也會害怕。畢竟舞台上反映的,都是舞台下真實的人生,我怕有朝一日我也會遇上這樣的不圓滿、支離破碎的愛情。」

    「所以我說,談情說愛太累了,它容易讓人疑神疑鬼。」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捨棄愛情。」

    「我瞭解,也許「累」只是我的一種借口,我和丁希蕊之所以分手,還是有很多因素存在。」

    「別自以為地想太多!我和她之間的問題由來已久,你只是比較倒楣,成為我們分手的媒介,又因舞台上的合作,被謠傳為導火線。她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態,處處惹你麻煩,你卻都不吭氣;其實,你才真正是無辜的受害者。」

    「別把我講得那麼偉大,我心地沒那麼好!我不吭氣,只是懶得和她攪和而已。」

    「當……」

    整點的鐘聲再次揚起。陽光照得有點熱了,小童坐起來,拍拍張笑艷說:

    「我要去總圖找點資料。那兒的陽颱風景好,去不去?」

    「你先走吧!我還想躺一會。」張笑艷閉著眼睛說。

    小童起身,把書夾在腋下,咬了根草,邊吹著口哨走了。

    陽光很輕地照,每次的輻射都企圖將張笑艷催眠。她覺得身體開始懶散起來,閒著的眼睛更渴睡了。

    她翻個身,習慣性地伸手想抓被。抓握落空,她再次翻個身,側對著陽光,露出了酣睡的臉。

    有個影子慢慢地接近,疊停在張笑艷的臉上。影子擋住了陽光好一會,才慢慢趴下,沾觸了酣睡中的她。

    王子的吻,使沉睡的睡美人甦醒。影子的吻,使酣睡的張笑艷睜開眼睛。她眨了眨眼,活動睡鈍了的眼皮,才確定自己已經醒來了,不再在夢中。

    「立文!」張笑艷小聲地喊,有點驚,有點喜。「真的是你,我以為我在作夢!你下班了嗎?可是我才睡沒……」

    「現在才十點,你睡糊塗了!」鍾立文仍以跪姿臥在她身前。

    「才十點……」張笑艷咕噥著,想坐起身。

    「別動!」鍾立文伸手擋住她,微微使了力,她重新又躺回草坪上。

    剛剛因為睡著了,不覺得陽光刺眼;此時醒來,逆著光看不清鍾立文遠了的臉,張笑艷抬起手臂擋在額前,卻被鍾立文拉下手臂,不讓她看清楚他的臉。

    「這樣子我什麼也看不清楚,」張笑艷微瞇著眼睛,想起身,又被鍾立文擋了回去。

    「立文……」張笑艷半開著眼,費力半起身。又重重躺了回去。「陽光太強了,我眼睛受不了!」

    「那你就把眼睛閉上。別亂動!我幫你遮住陽光。」陰影又落在張笑艷的臉上。

    「這樣好多了……」張笑艷慢慢睜開眼睛。才剛睜開眼睛,影子立刻離去,陽光又刺眼起來。張笑艷伸手想擋,雙手卻被鍾立文抓住,她只好又閉上眼睛。

    「我叫你閉上眼睛別亂動的!」鍾立文平靜的說。

    雖然他的聲音平靜,動作也仍然溫柔,可是他的指尖除了滑過的氣流外,有一股逐漸要失控的感情在顫抖。

    「別這樣,立文,讓我起來,這樣我很不舒服!」張笑艷閉著眼睛,皺著眉,試著掙扎。

    「別動!艷艷!」鍾立文移影遮去太陽。「先別睜開眼睛,讓我好好看著你……」他伸手觸摸著張笑艷的臉龐。「艷艷,你真的好……我真的很後悔,沒有將你看守在身邊……為什麼要躲我?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

    「我沒有躲你。」

    「你說謊,你明明在躲著我。」

    「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最近事情比較忙--社團忙著為公演排演,我根本沒什麼時間--」

    閉著眼睛看不到對方的對話使張笑艷感到不安。她用力閉緊了眼睛,然後突然睜開--鍾立文俯臉貼著她,眼對眼,鼻對鼻,隔不到二指的距離,黑瞳有著神秘的色彩,一點點落寞哀傷。

    「立文……」

    「告訴我,你明明不愛他,為什麼還要跟他訂婚?」黑瞳在閃爍,跳躍著痛苦不解的絲芒。

    除了閉上眼睛外,沒有第二個方向可以逃避。張笑艷的黑眸就那樣被鍾立文的黑眸吸住,轉動不了羅盤的方向。她伸手撥開鍾立文落到額前的一小撮頭髮說:

    「他對我很好,也很愛我,我想我可以幸福的。」

    「幸福?和一個你不愛的人在一起,你會幸福嗎?」

    「不!我會愛上他的!我……」

    「你騙人!」鍾立文眼裡洩出了濃厚的哀傷,還有歉疚。「艷艷,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不變他,你這樣做全是為了成全阿咪和我……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鍾立文看破了張笑艷的心事,然而卻只能用歉疚的眼神說抱歉。這一點,張笑艷也明白,所以承認與否,她想,已不太重要。可是她的神情還是不禁洩出那樣一絲哀怨,教鍾立文的心又亂了。

    「艷艷,」他狂亂地說:「我不管了!我決定要離開阿咪,守在你身邊。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為什麼要忍受這種折磨?答應我,離開趙邦慕,回到我的身邊來!我會好好愛你,疼惜你的!」

    「你為什麼又要提起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你以為你愛我,對阿咪只是一種責任--我相信你是愛我的,可是,你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你更愛阿咪。你對她的愛已溶入你對她的責任感中,那是我想連根拔除都除不掉的!而你對我的愛,恐怕只要時間的經過,就會煙消雲散。立文,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愛,而是我不能!你懂嗎?阿咪是你一輩子的責任,是你生命的一部分,還有小立文,你們三個人是一體的,而我是個外人。如果你真的離開阿咪到我身邊來,你不會快樂,我也不會快樂的,到那時,三個人反而都不幸福了。立文,相信我,只有你能給阿咪幸福!她用她的一切愛著你,你絕對不能辜負她!」

    「艷艷!」

    鍾立文眼裡有種深沉的痛,欲哭而忍淚。他的黑眼眸是那樣深深地歎息。低低地迴盪,因為他知道張笑艷的話句句表明了他們之間有情有緣卻無法相守的悲歎無奈。

    他知道他必須割去這份對她的思念,可是他又忍不住對她意亂情迷。她一直是他想要守護的,可是他卻必須放下她去守護他情感的另一個「責任」。

    「艷艷!」他低喊了一聲。「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我明白,我不會怪你的!」張笑艷微笑的眼。閃著透明的光,細訴瞭解的釋然。

    鍾立文眼角閃著太陽偷射的偏光,輕輕吻了張笑艷的唇,解開了感情的枷鎖,微笑地離開,背影寬闊而不再受煎熬顫抖。

    張笑艷靜靜躺在草坪上。閉上眼,沒有目送他離開。

    往後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再有繾綣的甜蜜,但也不會再有難以相守的苦澀。這不是感情的分歧,而是他們超脫了憂憎悲愁的糾葛。

    她是個出色的演員,當然瞭解到,曲終人散是人們必須接受的事實。她只是衷心地希望,大家都能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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