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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樓雨晴

    「呃?」他愣住了。

    他這才明白,根本談不上什麼甘不甘心,朱玄隸這狂妄的傢伙根本就不稀罕太子之位。

    他早該想到的,玄隸太瀟灑,不想被拘束,冠上這耀眼的名銜,只會讓他覺得束縛,他才巴不得卸下這個沉重的負擔呢!

    父皇感念於此,從老王爺到朱玄隸,其厚待恩寵的程度是每個人有目共睹的,可以說,臨威王府的權勢,普天之下也僅次於帝王之家。

    看穿了他的想法,朱玄隸沒什麼正經地調笑道:「微臣可不敢恃寵而驕。」

    朱允淮瞪了他一眼。「那剛才又是誰目中無人的直闖太子寢宮?本宮可沒宣你。」

    「殿下真是貴人多志事。微臣奉有聖上口喻,您忘了嗎?」

    他悶笑了聲。「說不過你。好吧,我認輸了,你想怎麼樣呢?」

    想想,他這個東宮太子當得還真失敗。

    「聽說皇上納了名新妃,才剛進宮一個月,就佔去了皇上全部的心思,博得完完全全的專寵,標準的三千寵愛在一身,今晚的宴就是皇上為討她歡心而設的。」

    「那又怎樣?」不過是手腕比其它嬪妃高超許多罷了,這種後宮爭寵的戲碼他看多了。

    「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這位蘭妃娘娘生得可是絕代天姿、人間無雙呢!要不,看盡天下美人的皇上又怎會輕易為她失了魂,你不好奇嗎?」

    朱允淮沒好氣地道:「再怎麼天姿絕色都沒有我的棠兒美。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太不給面子了吧?我這個不住宮內的人都專程前來『共襄盛舉』了,你好歹也去晃個兩圈,就當陪我去的。」沒等他有所反應,朱玄隸不由分說的拉了他就走。

    「喂,朱玄隸,你別太放肆了!」就說嘛,裝什麼恭敬樣,骨子裡比誰都還囂張。

    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讓人這樣拖著跑,像話嗎?

    懶得爭論了,因為心知肚明,玄隸想做的事,是別想有商量的餘地。

    ◎◎◎

    瑤心殿外燈火通明,舞影蹁躚,雲衣飄袂,聲聲悅耳絲竹流洩而出。

    朱允淮正好在舞罷終了之時走了進來。

    「參見太子殿下。」宮女特兒紛紛跪安。

    他隨手一揮,直接上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不經意的視線一掠而過,隨侍身側的女子正低垂著頭斟酒,應該就是玄隸口中的蘭妃了吧?他不甚在意的想著。

    「免了。還是玄隸有辦法,要是朕親自去喚人,恐怕還請不動你呢!」氣氛太輕鬆,就連平日沉穩的皇上都有了打趣的興致。

    他正欲搭腔,斟完酒的蘭妃蓮步輕移,低首走了下來,盈盈見禮。「蘭妃見過太子殿下。」

    「不用多禮──」微側過頭,視線正巧與她對上。

    一瞬間,有如五雷擊頂,轟得他幾乎站不住腳,思緒炸成千萬碎片,身軀一下子麻木得失去所有知覺。

    他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凍結成冰!

    是她!是她!這張臉、這雙迷濛如霧的秋瞳……他死也不會忘記。

    幾乎在同時,蘭妃無聲地倒抽了口氣,身形微晃,一不留神撞上了桌角。

    輕細的痛呼聲低低響起,她一手按上腰側的疼楚,娟細的眉深擰著。

    「還好吧?」

    「愛妃,你沒事吧?」

    兩道關懷的詢問同時傳出。

    「臣妾該死,壞了皇上雅興。」她螓首低垂,不敢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身子一彎,主動告罪。

    那楚楚荏弱、我見猶憐的風韻,光看就教人疼惜不已了,誰還怪罪的下去?

    「說這什麼話!快起來。」皇上伸手去摟她,滿懷眷寵濃得掩不住。

    朱允淮死死地握住拳,渾身繃得僵直。

    「殿下……」一旁朱玄隸壓低了聲音輕喚。「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朱允淮充耳不聞,沉沉目光定在那雙相依的人兒身上──不,更正確的說,是定在那道被擁住的纖弱嬌軀。

    蘭妃不大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避開親匿的擁抱範圍。「皇上,臣妾有點不舒服,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

    皇上一聽,立刻追問:「愛妃,你哪兒不舒服?」說著,一手便撫上她略顯冰涼的面頰。「瞧你,臉色這麼蒼白!」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那好。秋菊、冬梅,你們陪娘娘回寢宮──」

    「不用了!」蘭妃急忙伸手阻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們留下來伺候皇上。」

    皇上極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嗯。」她輕聲應允。

    她點頭!她該死的居然點頭!

    靈魂像是被硬生生撕成兩半,朱允淮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前抓住她,將話問個清楚。

    「允淮!」朱玄隸不著痕跡地探手扣住他。只有在特別的時候,他才會直呼他的名諱,其中含有極濃的暗示意味。

    聰明如他,一雙犀銳無比的眼,怎會看不出允淮與這位蘭妃娘娘之間有多麼不尋常,要不是皇上所有的心思全在蘭妃身上,想必也會察覺。

    然而,朱允淮卻顧不了這麼多,心緒狂亂糾結,也跟著找了個借口匆匆退席。

    朱玄隸沒多想,也立刻隨後追上。

    「允淮!」朱玄隸在出了瑤心殿的幾步之外攔住了他。「你不對勁!」

    「別問,我不想談!」揮開他,朱允淮步履不穩地直往前走。

    「是和那位蘭妃有關?」朱玄隸冷不防丟來這一句。

    步伐僵了下,他抿緊唇,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

    離開所有人的注目,他立刻崩潰了!

    跌跌撞撞地衝進幽靜的寢宮,用力將門合上,他重重喘了口氣,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天爺,這不是真的……她不會是棠兒,不會的!

    他拚命想說服自己,然而兀自絞扯的劇烈疼楚卻不肯放過他,將他逼人發狂的境地。

    他的棠兒怎會成了父皇的嬪妃?怎麼可能?

    在他發了狂地想著她、念著她、找著她的時候,他的棠兒怎會依偎在父皇的懷中?怎麼可能?

    她說過今生只屬於他,怎會在耳鬢磨、生死相許之後,搖身一變,成為他再也碰觸不得的女人?怎麼可能?

    「哈……」他狂聲大笑,聲聲哀切,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不可能的對不對?太荒謬了!他絕對不相信!

    但是……如果她不是棠兒,在見著他時,為什麼會這麼震驚?

    如果她不是棠兒,臉色為什麼會有與他相同的蒼白與悲哀?

    如果她不是棠兒,眼角又為什麼會有隱約的淚光?

    這一切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不管她如何掩飾,那道受了驚的慌亂靈魂,逃不過他的眼。

    腦中依稀記得,稍早前玄隸曾說過,她進宮有一個多月了,而且博得全然的專寵……

    這麼說來,她早就是父皇的人了!

    心口狠狠一揪,他接住胸口撕裂般的劇痛,疼得無法再思考。

    這一切究竟該死的怎麼一回事?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傾心所愛的女子、他的太子妃,會成為父皇迷戀的女子、父皇的寵妃?上天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此時此刻,父皇一定正沉醉在她的柔情溫香中吧?

    只要一想到她曾夜夜躺在別的男人懷中任其憐愛,他就……

    噬骨剜心的滅絕之痛,他無法承受。

    「棠兒……」不知不覺中,哀絕的呼喚輕逸出口,他仰起水光清亮的眸子,失魂地喃喃低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滿室幽寂,是唯一的回答。

    ◎◎◎

    朱允淮一夜無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的看著燃燼的燭芯。

    這是他最難熬的一夜。

    天一亮,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前往蘭苑。

    他問過了,似乎整個皇宮之中,沒有人不知道「蘭妃」這號人物。

    她就住在蘭苑中,也許是她特別愛蘭花吧,所以皇上特別在蘭苑中植滿名貴奇珍的各式蘭花,以討她歡心,那嬌憐珍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不,他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都說錯了!她不是愛蘭花,而是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幽蘭馨香,清雅醉人,愈是與她親近,愈能感覺到……

    尖銳的嫉妒疼楚扎入心肺。父皇與她夜夜纏綿,想必是知之甚詳了。

    一近蘭苑,他反倒遲疑了。

    若是撞見她與父皇……他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深吸了口氣,正欲踏入那道圓形拱門,一道輕盈飄逸的身形走入他的視線當中,他一時呆立在原處。

    蘭妃也在同時發現了他,異樣的眸光一閃而逝,移步上前見禮。「蘭妃見過殿下千歲。」

    「別這樣──」朱允淮趕忙上前想扶她,目光瞥見她身後一道跪禮的兩名宮女,又硬生生地抽回手,力持沉穩地說道:「不用多禮。」

    「謝殿下。」她的目光定在某一點,就是不敢迎視他。

    朱允淮往她身後看去,問道:「父皇上早朝了嗎?」

    思及此,心頭仍是止不住隱隱生疼,他記得……父皇昨日是在這兒過夜。

    蘭妃吶吶地張口,卻仍是什麼也沒說,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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