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奔月

第30頁 文 / 綠痕

    「真的可以燒死他嗎?」

    霍韃兩眼迸出異常興奮的神采,「別燒到那顆人頭就行了。」

    「真的可以淹死他嗎?」冷鳳樓在獨孤冉因可以逃生的小舟被燒,無計可施地跳進海中,並在海面上浮沉地掙扎時又再問。

    他邊笑邊搓著兩掌,「那更好,還有個全屍,更方便下手。」

    冷鳳樓冷靜地走至他的面前,抬起玉手捉著他的下頷左看右瞧了一會,杏眸直瞅著他通紅的雙眼,在他張大了雙臂想朝她摟來時,一拳襲向他的胸腹,再迥身在他的後頸劈上一記,讓他躺至甲板上去安眠。

    「弄艘小舟下去給他們,千萬別讓獨孤冉死了。」她甩甩髮疼的玉掌,對身後瞪大了眼的大副交代。大副惶恐地看著睡死在地上的霍韃,「可是王爺他說……」

    她淡淡扔下一句,「他現在神智不清醒,就照我的話辦,快去。」照那個被熱昏頭的人說的去做?那天下要大亂幾次?

    被打成這樣,神智有可能會清醒嗎?

    大副怕怕地嚥了嚥唾沫,在她的冷眸掃過來時連忙照著她的交代去辦。

    在大副走遠了後,冷鳳樓歎了口氣,挽起兩袖使勁地將躺在地板上的霍韃拖至有涼蔭的地方,坐在他身畔掏出手絹擦拭著他的滿臉汗漬。

    「又中暑!」她伸指輕彈著他高聳的鼻尖,不滿地向他抱怨,「為什麼你就是這麼不耐熱?」

    ☆☆☆

    在把向舒河借來的商船撞壞了後,目前懷熾一行人暫時安身在霍韃撥過來的一艘私船,準備在通過海口後溯上夢江的運河,返回京兆。

    被人打包好送回來的冷天海,自上船後就沒辦法和往常一樣在懷熾的身邊跟上眼下,或是囉囉唆唆,身受外傷的他,只能乖乖躺在船艙裡接受堤邑的照顧。

    悶躺了好幾日後,面對身旁這個避著懷熾,也對每個人都不開口說話的堤邑,冷天海有些忍不住了。

    趁著她在幫他換藥的空檔,他趕緊捉住機會。

    「你什麼都不問?」當時她都可以為了懷熾而跳海,怎麼可以又讓她縮回去她的蝸牛殼裡?不行不行,他非把她揪出來不可,好讓她解開心結去面對懷熾。

    堤邑揚起眼睫,「要問什麼?!」

    「懷熾追來的原因。」再次見到懷熾,她不可能毫無感覺吧?而她也一定知道懷熾會追上來。

    手握藥瓶的堤邑手勢有些不穩,在他把話說出後,瓶裡的粉末灑出了些許。

    「他很愛你。」冷天海拉著她一同坐在床側,乾脆直接告訴她。

    她低垂著螓首,「我知道。」在看過懷熾所寫的本本書冊後,她什麼都明白,可是她也明白她還是被夾在懷熾與辛無疚之間。

    「別這樣。」他歎了口氣,伸手拍拍她的臉頰,「我和你一樣,我也是兩難者。」

    「你也是兩難者?」她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除了懷熾外,他很少對他人提起由自己的事。

    冷天海幾乎可以在她的身上找到自已的影子。「你是被夾在父與夫之間,而我,我是被夾在親人與主子之間,我們兩個很像。」

    「在兩難之間,你怎麼選擇?」她忍不住想問,想知道當年他是怎麼走過來的,又為何會心甘情願的待在懷熾的身邊。

    「我選擇懷熾。」他氣定神閒地笑了,「我和你不同之處,在於我是毫無保留的站在懷熾的身邊,我不會因親緣的關係而難以抉擇。無論懷熾的野心有多大,無論他的所作所為如何,我還是站在他這邊,即使為了他,我必須與我的親人們反目成仇,或是得和我的兄弟們拔劍相向,我還是願意為他去做。」

    他們冷家的每個人,本就部分事不同皇主,宮變之後,那些皇主又劃分了黨派,而他們這些冷家人,只好跟著主子分別投效於東西南三內,為免政情敏感也不想讓主子心存芥蒂,他們幾乎都互不往來,若不是身為同一內的人,就更說不上幾句話了,可是即使是這樣,他們都沒有因為主子而犧牲親情感到後悔過。

    堤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懷熾真值得他放棄那麼多嗎?他甚至可以以命來護懷熾。

    他定定地望著她,「因為我是為了懷熾而存在的。」

    在他們冷家,每個人都有個值得守護一生,或是全心奉獻的主子存在,而他今生的方向,就是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懷熾。不管懷熾在他人的眼中為何,也不管懷熾曾經做過什麼,在他的眼裡,懷熾就只是個單純而年輕的皇子,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知己,為了懷熾,他甚至願意成為懷熾身後的一抹影子,有再多的風雨,他也願陪懷熾一起度過,他是為義而棄情。

    「為了他而存在……」堤邑輕聲喃喃,有些迷惘。

    為了一個人而存在著,這樣豈不是放棄了自己嗎?這事他怎麼做得到?又該怎麼做到?

    「當你認定了一個人時,不就是這樣嗎?」他拍拍她的手心,「不需要想太多,這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理由。」

    「可是,至今我還是無法認同他的所作所為……」過往的雲煙還存在她的心底,而往後,也還是可能會重現。「為了南內的利益,他甚至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

    「為什麼你要看得那麼多、想得那麼多?」冷天海看向她那雙憂慮的眸子,微微朝她搖首,「在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的雙眼還需要看見那麼多的東西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愛他?」

    她急忙想反駁,「我怎麼可能不——」

    「記著我的這句話,愛是包容。」他抬手打斷她的話,誠懇地向她請求,「他的好、他的壞,雖不一定全是你所愛的,但真要愛他,就要全面接受他,不能只愛你想愛的那一面,而不愛另一面的他,這對他是不公平的。」

    堤邑在他的眼眸裡看見了許多她無法放下的心結。

    懷熾、辛無疚、獨孤冉……還有一些她記不得名字的,這些人在她的生命裡來來去去,在無意或是有意中,讓她看了太多陰暗的醜陋面,就是因為看得太多,所以有了愈深的惆悵和失望,可是在她什麼都不看之前呢?在嫁給懷熾之前的她不是這樣的,她是不理會他人口中的懷熾,只在乎她所見到的懷熾,全心全意地戀慕著,毫不保留。

    她已經回不去一無所知的從前了,但未來還是要走下去,一波波讓她看清的事實雖是讓她心傷,可是她卻未曾去包容過懷熾的那一面,只想保留在她心中最美好的一面,執意為著自己的失望而悲傷,換句話說,她只愛上了半個他,與懷熾的全部付出相較,是對他……很不公平。

    見她有些動搖了,冷天更是打鐵趁熱,「我一定要告訴你,在辛無疚想行刺懷熾後,懷熾並沒有對辛無疚做什麼,也沒有以怨報怨,他還是遵守著和你的約定,沒有動辛無疚半分半毫。」

    「為什麼他沒有?」她還以為在懷熾知道辛無疚想行刺他後,他一定不會放過辛無疚。

    冷天海搖搖頭,「他無法再看你傷心一次。」要不是為了她,懷熾也不會阻止想讓辛無疚死無葬身之地的舒河報仇。

    她明白這已經是懷熾最大的讓步了,也知道他必然守信。

    她不自覺地絞扭著織指,心緒亂得無法理開。

    「為了你,他得罪了不少人,也放下了他的自尊。」冷天海拉開她的手指,繼續用苦肉計和八卦來將她洗腦,「這次為了要將你搶回來,他甚至去求律滔,向律滔低頭好要來你的行蹤。」

    堤邑有絲怔愕,他……會去向律滔低頭?他們兩個不是水火不容嗎?怎會……「天海,一定要我把你綁在床上你才會安靜養傷嗎?」站在船艙門口的懷熾,兩眼直瞪著與堤邑靠坐在一起的冷天海。

    順著他的視線,冷天海趕快把放在堤邑柔荑上的手收回來。

    懷熾邊扶著他躺好邊在嘴邊念著,「傷患就該有傷患的樣子,吱吱喳喳那麼多做什麼?」不可靠的傢伙,沒事說那麼多做什麼?還對堤邑動手動腳。

    冷天海嘟著嘴抱怨,「我在幫你把說不出來的說出來嘛。」

    「好好躺著養傷。」懷熾為他蓋妥薄被,拍著他的頭催促他快睡,「待回去了,我再叫四哥把御醫弄來給你看看。」

    「嗯。」向來只有照顧人而難得被人照顧的冷天海,滿足地閉上眼。

    弄妥了冷天海後,懷熾輕拉著堤邑到外頭去,在艙門一關上後,突如其來的沉默,頓時籠罩在他們之間。

    站在甲板上,溫暖的海風將她的髮絲吹得覆面翻飛,他走近她的身邊為她綰好發,執起她的雙手動也不動地靜立在她的面前。

    堤邑仰首看向他,明亮的陽光下,他的臉龐顯得憔悴而疲憊,她輕輕撫著他面頰上熟悉的線條輪廓,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會變得如此,也因此,格外地感到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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