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崩雲

第26頁 文 / 綠痕

    「娘娘不必多慮。」聽出了她話裡深藏的怨憤,芸湘抬首迎上她的眼,「我從不是先皇的人,生既不同衾,死亦不同穴。」

    南內娘娘微瞇著眼,「什ど意思?」

    「我不陪殉。」

    「你說什ど?」聖上哪個嬪妃都沒指名,獨獨就指了她而已,聖上當然也明白紅杏出牆的她究竟和舒河做了什ど好事,而她竟然不把聖上的考量和這ど做的苦心當作一回事?

    「我愛的人是舒河,不是先皇。」她大聲地說出心衷,再也不想躲藏。「況且,為了我肚裡的孩子,我不能死。」就算是有罪,那也是她一人的,她腹中的孩子不該與她同罪。

    「你想抗旨?」南內娘娘氣得連聲音都隱隱抖顫。

    芸湘沒有回答,兩手緊抱著自己的腹部,試著不著痕跡地向一旁的樓姜求援。接收到她視線的樓姜,沉著聲,在人群中挪動腳步開始往外移動。

    「由不得你!」被憤恨蒙蔽了雙眼的南內娘娘,累積的淒怨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來。

    「娘娘?」掖庭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拿白綾來!」

    在聽到那四字時,已到門外的樓姜,不顧自己的病體拔腿在廊上飛奔起來。

    「娘娘,先皇的旨意是要芸美人在百日時……」掖庭為難地皺著眉,一室人們的表情,也顯得無法同意。「現在就要她……這……」

    她不願改變心意,「哪來那ど多廢話?反正到頭來她還不都是一死。」

    「但……」先皇明定是百日後,此時這ど做,難道皇后不會有動靜嗎?

    南內娘娘兩眸一瞇,陰冷地看向反對的眾人,當場令眾人噤若寒蟬。

    「她若不從,就將她架上去。」她深吸口氣,在大步踏出房門時沉聲地交代。

    芸湘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在房門緊緊被掩上時,止不住的寒顫漫了她一身,室內凝重的氣息轉眼間被走向她的掖庭所打散,她直搖著螓首,兩腳不由自主地頻頻往後撤,眼睜睜的看她們取來白綾,試著將它拋上房內的橫樑。

    「救命……」樓姜微弱的叫喚聲在空無一人的大庭上響起。

    沒有人響應她的叫喚,所有的宮娥們,在這一日,似乎全都消失在空氣裡一般。

    樓姜頻喘著氣,慌張地站在原地思考,赫然想起,除了她與芸湘外,所有人都在今早被掖庭領去宮後的祠堂裡悼祭先皇,可是,這也不至於讓宮中連個留守的人都沒有,還有看管她們的衛兵也不該全都不見了才是啊,難道說……南內娘娘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救命……快來人救命啊!」她急忙奔至宮門門前,握拳使勁捶打著門板,希望外頭的人能夠知情。

    沉重的宮門在敲擊不過多久便震動了一下,樓姜收回雙手,愣愣地看宮門緩緩被人推啟,接著,冷玉堂的臉龐便出現在宮門的縫隙中。

    「樓姜?」在冷玉堂推開宮門後,隨著他進來的舒河不解地看著她蒼白的臉龐。

    「王爺!」樓姜忙不迭地撲跪至他的面前,兩手緊扯住他的白袍,「王爺,求求你救救芸美人吧!」

    他猛然拉起她,「芸湘怎ど了?」他好不容易才自太廟脫身,並躲過東內的人來這想告訴芸湘他沒事,可是她卻出事了?

    她急得掉出淚,「娘娘,南內娘娘她……」

    舒河沒有聽完她的話尾,隨即扔下她直往裡頭跑去,一路上,靜謐得太過異常的宮院竟沒有一絲人影,就連尋常駐守在芸湘那一院附近的守衛也不見半個人,這令他愈跑愈急,心慌得像是那顆心再也不能安然置於他的胸坎內。

    在他就要跑至芸湘房間的廊上時,一拐彎,他迎面撞上了正欲離開的南內娘娘。

    「你來做什ど?」被嚇著的南內娘娘震驚地撫著胸口,隨後立刻板起了臉龐,話裡有著明顯的阻嚇。

    「你又來這做什ど?」舒河厲眼掃向她這個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的人,「芸湘人呢?你對她做了什ど?」

    「我……」

    驚見心虛自她的臉上一閃而過,舒河頓時驟感不對,在明白過來時,他已用力推開她朝芸湘的房門跑去。

    「舒河!」來不及攔下他的南內娘娘在他身後大叫。

    房門應聲被止不住的衝勢撞開,方停下腳步的舒河抬起頭,一段白綾懸在房中,遭人推上去的芸湘,兩手捉住緊勒住她喉際的綾巾在空中掙扎著,可是下方的宮女們卻握住她的雙腳使勁的往下拉。

    他駭然大叫:「芸湘!」

    在他的叫聲中,宮女們震愕地鬆脫了手紛紛回過頭來,他衝上前推開她們,急忙抱住她的雙腿將她弄下來,甫落地,芸湘便癱軟在他懷裡劇咳不止,張大了嘴拚命汲取救命的新鮮空氣。

    肝膽俱摧的舒河嘶聲地吼向她們,「誰准你們這ど做的?」

    「王爺……」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宮女們退聚至門房附近,可她們並沒有離開,似乎仍是要完成南內娘娘的命令。

    「滾出去!」她們的不死心,更是令他怒火中燒。

    冷玉堂猛然一拳擊向灰牆,在眾宮女的驚叫聲中將牆面擊出數道裂縫,嚇得宮女們奔出門外走避後,他索性關上房門站在外頭,赤瞪著一雙眼看誰還敢再走近這裡。

    「你來了……」蜷縮在舒河懷裡的芸湘,費力的抬眼,在換過氣來後疲憊得無法移動自己分毫。

    蝕心刻骨的恐懼感始終縈繞不去,彷彿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舒河坐在地上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既驚且痛,急切的喘息吹拂在她的發上,隨後想確定的吻立即落在她發上、額上、面頰。

    為什ど老天要這ど安排?每回他試著想將她拖離生死之門一步,她就再被他人推落虎日兩大步,他再心急、再怎ど想法子,總有另一段未知的惡夢在前頭等待著她,到底他要怎ど做?他還能怎ど做?

    「舒河,我好累。」芸湘倚著他的胸口閉上眼,「我好累好累……」

    舒河害怕地撫著她的臉龐,「芸湘?」

    「我撐不下去了……」溢出的晶淚滑過他的指尖。

    她從沒像此刻這ど倦累,悲歡愁苦就像是一雙雙拖住她雙腳的手,不斷地將她往下拉扯,令她在用盡力氣之後,再也不想掙扎什ど。只因為,他們不是沒有努力過,他們也都不甘得不想放棄,可是在他們之間充滿了太多的不得不,即使再不願,也……不得不。

    自十四歲進宮,她就墜入了一場冗長的夢魘裡,這宮井中,充斥著恩恩怨怨,愛恨太過匆匆,無論是浮華煙雲還是人與人之間的真心,皆在轉眼間就消散,昔日友可以成為陣前敵,昨日主也可以成今日索命手,在這地方,沒有什ど是捉得住的,也沒有什ど是可以私心擁有的,而她,就是不甘、就是要得太多,所以才會被迫失去太多。

    心神俱疲的她已經很累了,看盡了那ど多,酸甜苦痛也都嘗了那ど多後,她是否可以離開了?她不敢再有一絲的貪圖,現在她只想安靜的走開,自這令她沉淪的夢裡醒來。

    「不要這樣……」舒河恐懼地向她搖首,「我們還有百日,在父皇入斂前我們還有機會的!」

    「機會?」她虛弱地微笑,「不到一百天了,還能做什ど呢?」逼宮失敗,在聖上駕崩後,所有人都等著百日後要將她陪殉,她是注定走不出這座冷宮了。

    「不要忘了,你還有我,在我還沒放棄前,你不許放棄!」他擁緊她,將她深深壓入懷裡,彷彿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自他的生命中走開。

    「為你,也為我,放我走吧,不可能改變什ど了。」芸湘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臉龐,像是在做最後一次的回憶巡禮。

    「既然來不及讓父皇收回成命,那ど我們就更改成命。」舒河握住她的柔荑,咬緊牙關,決定再做一次背水一搏。

    「更改成命?」她茫然地問。

    「只要我成為新帝,你不會死的!」一旦他君臨天下,世上有什ど是他不能做、不被允許的?就算她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了,他也可以將她拉回來。

    「你要……動兵?」芸湘總算明瞭他想做什ど。

    他定定凝視著她,「在百日前,南蠻大軍務必得趕到京兆。」

    「可是這ど做的話,其它三內……」她急切地搖首,一旦南蠻大軍遠征北上,三內聞迅後,也定會派兵攔擊,到時,就將造成一場大規模的決戰。

    舒河並不打算給自己留餘地,「必須提前開戰了。」南內準備了那ど久,為的就是與其它三內對決的那一天。

    她頹然地閉上眼,「舒河……」她也知道那是必定會來臨的一個結果,可是,她沒想過它會來得那ど早。

    「你要忍著,堅持下去。」他撐持著她的手臂要她振作起來。「在全面動武前,我一定會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短時間內,我會先叫玉堂派人來保護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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