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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綠痕

    余霞輝染西天,在逐漸黯淡的艷光下,沙丘那一端正朝他們直來的陰界大軍巳儼然在望,千夜抬起左手,以口咬破食指,在右手掌心書上術符後,開始屏氣斂患。而察覺了空氣中不對勁味道的七曜,狐疑地轉過身來,看她究竟又想做些什麼。

    當陰界大軍的前鋒勁旅。冥蹄才踏過沙丘之際,驀然睜開雙眼的千夜,這次在身子耗弱的狀態下,不再排出八卦陣,而是探出她專門用來食用生氣的右掌,大喝一聲,眨眼間,一道疾風自她的掌心竄出,所經之處,鬼兵鬼將全數化為塵埃。再被強勁的風勢吸納回她的掌心之中。

    面帶慍色的七曜,緩步踱至她的面前。

    「你是那個皇帝派來阻止我們的人?」一而再地誅殺鬼差,難道她真是與軒轅岳一夥的?

    ,一下子耗費大多氣力的千夜,疲累得幾乎站不穩身子,「是也不是……」

    七曜不語地瞧了她半響,再回首看向那些被她嚇退,改而朝另一方向前進的大軍,直在心中猶豫著,上一回,他已手下留情放她一馬了,面這回,他到底該不該替大軍除掉這個礙事者?

    她孱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鬼後要報仇,不需衝著百姓去,她要找,找我一人就行了。」

    「你?」他不以為然地哼了哼,「你以為你是誰?」

    「你若要報仇,也毋需殃及無辜的百姓,你只需全算在我頭上即可……」胸前的疼痛益加劇烈,她一手撫著胸口彎下身喘息。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還不配當我的仇人。」他不屑地睨她一眼,打算留她一人在這裡,而他則是準備跟上大軍的腳步。

    她刻意挑在此時對他投下一顆震撼的大石,「如果我說,我是你仇人的女兒呢?」

    七曜猛然回過頭來,炯亮的黑眸裡,帶了一絲詫愕,而後,洶湧如濤的憤怒,狂湧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的雙手開始止抑不住地顫動。

    冷汗直沁出額際的千夜,費力地抬起蜂首,狡滑地對他投以—笑,「我是當今聖上之女,安陽公主。」

    心湖劇烈滔滔震動的七曜,往昔那令他痛不欲生的仇恨,彷彿又在他眼前重現上演,他忍不住紅虹了雙跟,無法控制自己抖索著身子,倏地,他探出右手,飛快地自背後拔出大刀,但在舉刀劈砍向她纖頸前,他又奮力地以左掌按下不受控制的右手,以阻止自己的衝動,冷眼看著他極力忍抑之際,額際青筋浮湧,大汗一顆顆著兩頰落下,千夜微偏著蜂首凝睇著他。

    「如何,還是不想殺我嗎?」

    第二章

    他夜夜等待,等待了千夜,為的,就是渴望能再一次重返戰場。

    半人半鬼的他,非人間之人,也非陰界之鬼,但他既恨人界,也恨陰界,恨人,也恨鬼。

    起源是那一場戰役。

    那一年,久攻不下的西域小國,在與天朝大軍僵持了數年之後,等不及一統西域眾國的天朝皇帝,毅然遠離京城御親浩浩蕩蕩率了大軍前來支援,但來到前線時,才赫然發現,小國早已元氣大傷,國中再無其他可應戰的軍旅能抵擋天朝大軍,而小國最後一支能戰的軍旅,正與鎮西統帥七曜旗下的支軍交戰於放焰隘口中。

    正在放焰隘口峽谷中苦戰的七曜,收到聖上親臨的消息後,原本以為,在聖上親赴戰場後,我軍將會一改久攻不下的戰況,迅速派來支援他們這支早巳疲憊不堪的援軍。讓他們這批支軍先出隘口,再派出其他精銳寒替他們應戰。

    但他萬萬投想到,不想再拖廷戰事,一心只想速戰速決的聖上卻為他們所有在戰場與敵軍以命相搏的弟兄們,書了一道奔赴黃泉的絕命符。

    急於帶著所有部屬退出隘口不再戀戰的七曜,在與敵軍連番纏鬥之際,一壁護著部屬先行後撤,一邊為他們阻擋著不讓他們撤退的敵軍,但就在此時……

    幾乎要震破耳膜的轟天乍響,宛如平地驟起的驚雷,響徹整座山谷,谷中交故方酣的敵我兩軍,皆忍不住止住手邊的動作,有的忙摀住雙耳,有的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驚駭褥得跌在地上,有的,則是轉首抬首怔看向火藥發射的來源。

    目瞪口呆的七曜,怔怔地望著我軍後方的隘口,在那方向,白黃硝煙沖天不散,當下一波火藥再度朝峭壁上轟擊而來時,他怎麼也料想不到,聖上竟以此手段來結束這場死戰,他遲疑地轉動著眼眸,難以置信地仰首望著坐鎮在隘口外指惲,下令皇家火藥隊燃引徹底轟谷的天朝皇帝。3「聖上——」無法承受這等殘酷事實的七曜,心碎欲絕地仰天狂喊。

    驚懂竄逃、惶惶尖叫的呼救聲。在山谷間蔓延開來此起彼落,不分敵我,人人眼中盛著深深慌惶與恐懼,此時谷中所有的將士,猶如鍋中待斃的螻蟻,只想要逃出烈火燒旺的熱鍋中,可在他們上頭,卻硬生生地被蓋了個置眾人於死地的密蓋,任誰也避不掉躲不開。

    無處逃生。

    痛心疾首的吶喊過後,匕曜怔站在原地,那一刻,心痛如絞的他永遠忘不了,高站在隘口外的聖上,那一臉的志得意滿,為求睥睨天下,甚至不惜付出他們性命做為賭注的險笑。為求一舉消滅敵軍,為了在最短的時效內求得最輝煌的戰果,為了向其餘敵國展示天朝傲人的戰績,聖上不惜把他們這些為他賣命的戰土給犧牲掉!

    他們這些上戰場為國賣命的將士,自踏上戰場後歲歲年年以來,所求的,不是高官厚爵,不是名垂千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永遠只是布軍者手下的卒子,他們只是等待著為國陣亡的兵土,他們之所以願暗上這條恐將有去無回的戰場,不過是為田個保家衛國,不過是想讓遠在家國的百姓們有個平穩無戰的生活。他們早就料想過自個兒可能會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下場,血染征衣、客死異域也都在他們的意料與盤算之中,但,他們從未想過。竟會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死得不明不白……

    狂燒的憤焰抑止不住,燒紅了七曜的眼,彷彿被那些炮火摧毀的,除了他多年來忠貞效國的信念,還有他遭燒盡的靈魂。在這信任與被信任皆流離失所的當口,他不只覺得自己被出賣了,他更不得不因此而違背了,他曾對營下所有弟兄許過的承諾。

    他曾對他們說過,有朝一日,當戰事平息時,他會領著他們這群離鄉多年的倦鳥回家的……

    是他親口說過的,他發過誓會帶著他們這些長年在外。苦苦思鄉的弟兄回家的呀,聖上怎能為了一己之私毀了他的誓言,聖上又怎能,這般輕賤地出賣了他們的性命?

    怒火如焚,無處可洩,七曜發狂地扯下一名呆坐在戰駒上的敵軍,飛快翻身上馬,使勁一夾馬腹,戰駒起蹄揚空嘶嘯,按捺不住的恨意促使他馳向我軍隘口,途中他抬起一柄直插在敵軍背上的長槍,在疾雷電的馬勢中,他傾盡全力地,狠命將長槍射向遠處的御駕。一射,未中,欲舉起身後大刀再擲,但更快的。無數護駕的飛箭已朝他射來,他猛力拉住馬頭,可衝勢過猛的馬兒勒不住,起蹄驚嘯。將他甩曳跌落至地。

    箭勢如雨,首先射在倒臥在他身側近處的馬兒身上,他矯捷一躲,閃過了大半。但肩頭兩腿都中了箭,又驚又怒的他,原本猶有餘憤,但在乍見紛落不停的箭雨集中朝他射來時,他總算是萬念俱灰,只因施令放箭的聖上,根本,就不打算留活口。

    在此存亡的危急關頭,營中部屬裡與他最親近的小六,看見了無法動彈的他,在巨大的落石陣陣落下之前,小六高聲呼喊著他的名,其他的弟兄也都聽見、看見了,紛紛扔下手中的武器不顧一切朝他奔來,在落石落至他的頂上之際,營中所有仍存活著的弟兄全都飛撲至他的身上,不惜以肉身擋住紛墜下的落石與飛箭,將他壓在他們的身下護住他。

    在他們朝他撲來的那一瞬間,七曜只看見眾弟兄驚惶、恐懼,但拚命想保護他的臉孔,接踵面來的,是再無一絲光明的黑暗。

    當谷中第三面峭壁也遭無情的火炮轟垮後,整座山谷再也撐穩不住,難以計數的落石土屑,宛如要毀天復地般地嘩啦啦傾落而下,漫天飛揚的塵灰與巨響中,垮落的土石埋葬了所有敵我兩軍,也葬送了七曜那一腔愛國的熱血,和他,滿懷的悲喜愛恨。

    兒個時辰過後,煙塵散去,山峭巨石落盡,谷中,人煙盡熄。生靈盡滅,大地,靜懂得像是死亡。

    敵軍是如聖上所願地消失了,面他這個允諾曾帶所有屬下回家的統領,卻也同時失信了。這一生,他再無法兌現他的承諾。帶他們返回故鄉與親人團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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