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采龍吟

第7頁 文 / 齊晏

    「伏姑娘,你打算如何雕畫這道九龍壁呢?說給朕聽聽。」廣仁王貪婪而直接的盯著她看,忍不住心中讚歎,多麼絕世的容顏啊!即使後宮豐艷如牡丹的瑜妃,也不及伏冉靈的十分之一之一哩,若沒有那顆悲哀的淚痣礙事,他早已與她在龍床上纏綿數回不止了。

    伏冉靈不著痕跡地側過臉,躲開廣仁王露骨的目光,小心謹慎地回答:「民女打算以海水為襯景,中間一條金色蟠龍居於主位,左右各畫四條嘻珠的游龍,壁面再雕飾山石、雲氣,如此布陳,乃能襯出皇宮一派莊嚴肅穆。」

    「好、好,就依伏姑娘的意思。」廣仁王盯著她半含憂鬱半含愁的眸子,心神飄蕩不已,彎眼笑道。「待九龍壁雕畫完成後,朕一定重重有賞,你慢慢畫,不急不急,朕每天都會撥空來瞧一瞧你。」

    伏冉靈把頭低下,心裡充滿了厭煩的情緒,卻又不好當面表現出來。

    「陛下終日操勞國事,怎好日日來瞧民女。」她低語。

    「就因為國事煩悶無聊,才要時時瞧你幾眼解解悶啊。」廣仁王放低聲音,伸手在她柔滑的臉頰上摸了摸。

    伏冉靈全身登時抽緊了,她輕輕一閃,避開了廣仁王的觸碰。

    廣仁王怔了怔,隨即皺起鼻頭一笑,說:「沒有一個女人會選擇避開朕的,你果然夠特別,可是下回不能再這樣了,明白嗎?」

    伏冉靈的臉色倏地刷自,背脊一陣一陣發麻,下回?下回他想怎麼樣?

    廣仁王低頭嗅了嗅她的髮絲,柔聲說:「朕今晚要陪太后用膳,就不多陪你了,你若是身子乏了就別畫,完成九龍壁不急在這一時片刻,朕……有的是時間慢慢等。」

    伏冉靈忐忑不安地目送廣仁王離去,惶惑琢磨著他話中之意,思潮起伏不定,她知道廣仁王想要她,卻又因為她在眼角點上的淚痣而忌諱要她,一旦秘密揭露了之後,她豈能逃出生天?

    「將來你會嫁給一個地位尊貴的男人,這一生從此衣食無慮。」她又想起襲攸冥的話了。地位尊貴的男人?那個人是誰?

    她在正午的大太陽底下發著呆,任由著腦中胡思亂想,襲攸冥說了,這是她的宿命,這一生將會嫁給什麼樣的男人,生下幾個孩子,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全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麼,他無意間闖入她的生命又算什麼?

    在她早就注定好的命盤上其實並不包括襲攸冥的出現,而如今,他出現過了,也在她的身心留下了痕跡,她的宿命仍然能運轉如常嗎?

    她不相信。

    早在襲攸冥出現的那一刻起,她的宿命已不可抗拒地悄悄改變了。

    她愛上他,思念他,一日比一日深,一日比一日痛苦。

    她的淚靜靜消下,悄無聲息地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思緒茫然混亂理不清頭緒,眼中全是陷落愛情的迷惘和傍惶。

    恍若失了魂般,她緩緩提起筆,舔了舔墨盤,揚手在白玉石壁上迅速勾畫著,筆尖猶如翩翩飛舞的蝴蝶,一彎一撇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張男人的臉,她整個人凝止在白玉石壁前,眼角悄悄地沁出了眼淚,心裡一牽一牽地痛著。

    「襲攸冥??」她捧著臉,嗚嗚的哭出聲來,哽咽地對著白壁上的人說著。「為什麼不乾脆在我身上施個咒,好讓我完完全全忘記你?為什麼不肯這麼做?為什麼……」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慢慢提起地上裝滿清水的木桶,洩憤地,狠狠朝白玉石壁潑下。

    襲攸冥似笑非笑的臉緩緩融進了清水裡,順著石壁往下滑,滲入青石板地。

    那一片暈染開來的墨黑,就像她那一顆已成死灰的心,含糊、斑闌,什麼也看不清。

    第四章

    整整一個月,伏裘終於把「五趣生死圖」畫出來了,他恭恭敬敬地獻給廣仁王觀賞。

    廣仁王只看了一眼,就被伏裘那種離奇恐怖的畫法震懾住了。

    畫面上滿紙煙霧,隱約看見一些陰森可怕的面目肢體,右下角是一片猛烈盤旋的焰火,形形色色的人在火焰翻捲之中受到牛頭馬面的獄卒虐待,有被獄卒的鋼叉捲著頭髮的女人,也有被長矛刺穿胸膛的男人,另外有被鐵鞭抽打的,被巨石壓住的,由於伏裘的筆勢忱目驚心,畫得太傳神了,所以當廣仁王在觀看時,彷彿連耳際都聽得見淒聲慘叫一般。

    廣仁王被這幅「五趣生死圖」嚇壞了,他匆勿將圖捲起交給侍者去框裱,好一會兒才鎮定心神,仔細打量著伏裘。

    一個月的閉門作畫,伏裘看起來兩眼無神,眼眶圈著黑暈,屍白的嘴唇不停抖著,整個人較先前更瘦小、更委靡,模樣看起來就像剛從「五趣生死圖」中走出來的受苦者一樣。

    廣仁王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受不了伏裘那副陰森詭異的模樣。

    「伏卿辛苦了,你就先出宮回家好好休養休養,聽侯朕的宣召。」

    「這……小女尚未完成九龍壁,臣還是暫時住在宮裡。等小女雕畫完後再一道出宮。」伏裘沙啞地回話。

    廣仁王臉色一沉,不耐煩地喝斥著:「朕要你先回家就先回家,難道你還怕朕照顧不了你的女兒嗎?」

    「臣照此意,陛下息怒,臣即刻回家便是。」他恭恭敬敬地起身,緊咬著牙關,慢慢步出太極殿。

    伏裘並不擔心女兒在宮中的安危,他甚至希望女兒能更上層樓,好接替他成為廣仁王駕前的御用畫師。他心中雖打著如意算盤,卻不知道伏冉靈己身陷水深火熱般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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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冉靈正在白玉石壁前繪第三條蛟龍,一聽見父親已出宮回家的消息,整個人都呆往了。

    她心慌意亂地想著,廣仁王遣走父親,將她一個人留在宮中是何用意?

    最近這一個月來,廣仁王幾乎日日來看她,偶爾碰碰她的頭髮,摸摸她的臉、她的手,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溫柔而有耐心地引逗著她說話。

    皇宮內苑是敏感多心的,她的存在及廣仁王對待她的百般遷就和慇勤,都讓後宮妃嬪揣揣難安,每日總有二、三個妃子相偕來偷看她。

    雖然妃子們驚訝於伏冉靈的美貌,但那顆淚痣在善妒的妃嬪眼中卻是值得幸災樂禍的,不再有人擔心伏冉靈是否會分走她們在廣仁王心中的寵愛,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她已喪失冊封為妃的機會。

    然而沒有人能瞭解伏冉靈心中的恐懼,在宮中多待一日,秘密被揭穿的機會就增添一分,她一心急著想速速將九龍壁雕畫完成,以求早日脫困,想不到愈心急就愈畫不好,愈擔心就愈出差錯。

    現在聽見父親被遣出宮的消息,她的整顆心都亂成一團,心裡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將走不出這座皇宮了嗎?

    她心驚膽戰地繼續作畫,腦中的恩緒雖然紊亂,仍拼了命地想著要如何擺脫廣仁王糾纏的辦法。

    天忽地陰了,她微愕,剛抬起頭看了看天色,豆大的雨點就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她慌忙收起畫筆,一聲霹靂雷響,忽然之間,大雨就傾盆而下了。

    伏冉靈浴在大雨中,頃刻間淋得渾身濕透,顧不得收拾筆硯,便急急忙忙地衝進廊簷下躲雨。

    她一身濕冷,怔怔望著廊外傍陀大雨,天空的雲層密密疊疊,間歇地夾著幾聲悶雷,四下裡一片陰沉,有如她黯淡的前景。

    她漫不經心地擰著衣服,額前的髮梢兒自滴著水,不久前才雕刻好的三條龍也浴在雨幕中,看上去影影綽綽、似幻似真。

    三條不同姿態和顏色的游龍,騰躍在一片澎湃浪濤之中,神機流暢,氣勢磅礡,騰越跳躍的姿態,好像要震壁飛去。

    她忽地抬起頭,呆望著黑鬱鬱的密雲出神,恍恍然地走出了廊簷,任由雨水滔滔地沖刷著她微仰的臉。

    「這雨……是你帶來的嗎?你可是司雨的龍神?襲攸冥……」她喃喃地低語,然後不自禁地苦笑起來,想不到,在雨中笑著竟是這樣的苦。

    她發現一把傘突然遮在她的頭上,她微愕,一看清楚來人,整個人都僵直了。

    「怎麼站在這裡淋雨呢?女兒家身子單薄,這樣的淋法是會生病的。廣仁王笑著替她撥開額前的濕發,陡然間,他的笑容凝住了。」你眼角的淚痣呢?怎麼不見了?「他疑惑地盯著伏冉靈驚怔的雙眸。

    伏冉靈震了震,渾身的血液全往腦部衝去,她沒有預料到會被廣仁王撞見這樣的一幕,她僵住,與他瞠然對視,一時間心亂如麻,再要責怪自己的疏忽大意已經太遲了。

    廣仁王半瞇著眼睛看她,深深地看她。

    「淚痣是假的?」他轉念一想,全明白了。

    伏冉靈低頭不語,指尖已在微微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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