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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神甫的一句話


  馬薩克的老神甫攀登昂古萊姆的石扶梯,預備向夏娃報告她哥哥的情形的時候,大衛已經躲了十一天,躲的地方跟可敬的教士才走出的屋子只隔兩道門。
  瑪隆神甫走進桑樹廣場,瞧見賽夏老頭,長子庫安泰和瘦小的代理人。這三個各有千秋的角色,用盡全身之力壓在那自愿幽禁的可怜虫身上,壓著他現在的和將來的命運。三個人都貪得無厭,只是人物不同,貪心也不一樣。一個是陰損儿子,一個是出賣當事人,長子庫安泰是不花一個錢,收買了那些卑鄙齷齪的行為。時間是下午五點左右,好些回家吃飯的人停下來對三個人瞧上一眼。
  最喜歡管閒事的人心上想:“賽夏老頭跟長子庫安泰有什么鬼話好說呢?……”
  有人回答說:“還不是談那個叫老婆,丈母,孩子挨餓的倒霉鬼!”
  一個有見識的外省人說:“哼!你們再送孩子到巴黎去學生意吧!”
  瑪隆神甫才進廣場,种葡萄的老頭儿就看見了,問道:
  “咦!神甫,你到這儿來干什么?”
  神甫回答:“為你的家屬啊。”
  老賽夏說:“又是我儿子的主意!……”
  賽夏太太的俊俏的臉在窗帘縫中露了一露,教士指著窗子說:“你只要破費很少几個錢,一家人都安樂了。”
  夏娃因為孩子啼哭,抱在手里顛顛聳聳,唱著歌儿哄他。
  賽夏老頭說:“你是告訴我儿子的消息,還是送錢來?送錢來才好呢。”
  瑪隆神甫說:“不,我來替妹子傳達哥哥的消息。”
  柏蒂-克洛說:“呂西安嗎?……”
  教士回答:“是啊。可怜的小伙子從巴黎走回來。我在庫圖瓦家見到了,他精疲力盡,狼狽得很……唉!可怜死了!”
  柏蒂-克洛向教士點點頭,挽著長子庫安泰的胳膊大聲說:“咱們要到德·塞農什太太家吃飯,赶快去換衣服!……”走了兩步咬著庫安泰的耳朵說:“有了小的,就有老的。
  大衛逃不了啦……”
  長子庫安泰假意笑了笑,說道:“我替你做了媒,現在要你替我做媒了。”
  “呂西安是我中學同學,我們熟得很!……要不了一星期,我就能向他打听消息。你想法讓我的結婚公告貼出來,我負責把大衛送進監獄。他坐了牢,我的差事就完了。”
  “啊!”長子庫安泰慢吞吞的說,“最好是發明執照用我們的名義去領!”
  代理人听著直打寒噤。
  那時夏娃看見公公和瑪隆神甫走進屋子。瑪隆神甫想不到他剛才說的一句話使案子進入結束的階段。
  老熊對媳婦說:“喂!我們的本堂神甫來報告你哥哥的好消息。”
  可怜的夏娃又惊又急,叫道:“噢!他出了什么事啊?”
  這一聲叫喊流露出多少痛苦,惊慌,和諸如此類的情緒;
  瑪隆神甫急忙回答:“太太,你放心,他活著!”
  夏娃對公公說:“對不起,請你把媽媽叫回來,听神甫講呂西安的事。”
  老人找到沙爾東太太,說道:“瑪隆神甫有話跟你談,他雖是教士,人倒挺好。晚飯大概要耽擱一些時候了,我過一個鐘點回來。”
  老頭儿只要不听見銀錢的聲音,不看見黃金發亮,對什么事都不會動心;他根本沒注意沙爾東太太挨了他一記悶棍以后的神色。
  女儿女婿遭了難,對呂西安的希望歸于泡影,素來認為剛強正直的人有這樣出人意外的變化,加上一年半中間的事故,沙爾東太太變得面目全非,認不得了。她不僅出身高貴,心地也高尚,非常愛儿女,所以她最近六個月比整個守寡時期受的痛苦更多。呂西安曾經有机會得到王上特許,改姓呂邦潑雷,替外婆家重振門戶,恢复原來的爵位和紋章,他自己也能飛黃騰達;誰知他一個筋斗栽在泥洼里!沙爾東太太對儿子不象妹子對哥哥那么寬容,一知道呂西安假造票据的事,就認為他不可救藥了。為娘的有時想騙自己;無奈她們對于親自哺育,心上從來沒丟開過的孩子,知道太清楚了;每逢大衛夫妻倆為著呂西安在巴黎的遭遇爭論,沙爾東太太盡管表面上同意夏娃對哥哥的幻想,骨子里很怕大衛的看法正确,因為大衛的話和她自己的良心告訴她的話完全一樣。她知道女儿十分敏感,不敢向她吐露痛苦,只能不聲不響的往肚里咽,這种隱忍也只有真會体貼儿女的母親才能做到。
  夏娃看著母親被憂傷侵蝕,好不害怕:母親不但從衰老變為龍鐘,而且一天比一天厲害!母女倆彼此休惜,不說真話,其實誰也瞞不了誰。對母親來說,粗暴的賽夏老頭的話好比在一杯苦水中再加上一滴,立刻漫出來了,沙爾東太太的內心受了打擊。
  夏娃對教士說:“先生,這是我母親!”教士望著那張象專做苦行的老修女式的臉,滿頭白發,神態又安詳,又柔和,另有一番風韻,明明是個听天由命,所謂順著上帝的意志活下去的女人。這一下教士才了解兩個女子的全部生活,再也不哀怜劊子手呂西安;她們所有的苦楚,他都体會到了,不由得暗暗吃惊。
  夏娃抹了抹眼睛,說道:“媽媽,可怜的哥哥离我們近得很,就在馬薩克。”
  “干嗎不到這儿來呢?”沙爾東太太問。
  瑪隆神甫把呂西安告訴他的路上的艱苦,在巴黎最后一個時期的种种不幸,從頭講了一遍。又描寫詩人听到他做的荒唐事儿連累了親人,如何悔恨,還擔心回到昂古萊姆,不知人家怎樣對他。
  沙爾東太太說:“難道他對我們都信不過了嗎?”
  神甫說:“可怜的孩子是走回來的,一路忍饑挨餓,凄慘极了;他決意回來過清苦的生活,補贖他的罪過。”
  妹子說:“先生,盡管哥哥害得我們好苦,我仍舊愛他,象愛一個過世的人的軀殼;便是這樣的愛,也還胜過許多妹子對哥哥的感情。他把我們弄窮了,可是只要他回來,我們剩下的一口苦飯,或者說他留給我們的一口苦飯,照樣有他的份。唉!先生,他要不离開我們,我們最心愛的寶貝決不會丟失。”
  沙爾東太太說:“帶他回來的還是那個從我們手中把他搶走的女人。他動身的時候搭著德·巴日東太太的車,坐在她身旁,回來卻蹲在她車廂背后!”
  “眼前可有什么事要我幫忙嗎?”好心的本堂神甫預備脫身了。
  沙爾東太太回答:“唉!神甫,老話說,金錢的傷口不會制人死命;可是我們的傷口只有病人自己能醫。”
  賽夏太太說:“你要能勸我公公幫助他儿子,就救了我們一家。”
  神甫剛才听見种葡萄的咕噥,覺得賽夏的事好比一個黃蜂窠,插手不得。他說:“你公公不相信你們,我看他對儿子气惱得很呢。”
  神甫辦完差事,到侄孫婿波斯泰爾家吃晚飯。波斯泰爾和所有的昂古萊姆人一樣,幫著老子批評儿子,把神甫僅有的一點儿熱心也打消了。
  矮小的波斯泰爾講到最后,說道:“對付浪子還有辦法,同一般做實驗的人打交道只有傾家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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