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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凱特·福萊斯特徑直朝入口處旁邊的檢查室沖去。從呼叫她的聲音判斷,她知道病人肯定已躺在治療室里,身上接上了心電圖、氧气管和其他搶救心髒病發作患者的必要設備。
  她的直覺准确無誤。檢查台上躺著一個粗狀結實的男人,估摸五十八九歲的光景,滿頭大汗的臉慘白得駭人,長滿黑毛的胸脯痙攣地一起一伏。護士已將心電圖終端接到他胸脯、胳膊和腿上,氧气管插進他鼻孔里。護士和衛生員都站在台子旁,等待著凱特的診斷和吩咐。
  福萊斯特麻利地解開病人的褲腰帶,拉開拉鏈,將褲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腹部。病人呼吸急促,大汗淋漓的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凱特用雙手按下病人的肚子,發現腹部并不腫脹和堅硬。
  顯然他腹部沒有問題。凱特又用听診器傾听他的前胸和后背,看肺部是否有液体,結果也沒發現。這一切表明病人患的是心肌梗塞。注射一針硝化甘油便可增加血管至心髒的血流量,減輕病人的痛苦。但倘若病人的血壓過低,這一措施也有危險。凱特測了一下他的血壓,發現還不算太低。
  “硝化甘油,”凱特吩咐護士說,后者在急診室里已搶救過無數個心髒病發作的病人,根本無須被告之該用多大的劑量。
  凱特觀看著從心電圖打出來的數据,不規則的圖形證實,這是個生命垂危的心肌梗死患者。她不得不考慮給病人服用抗血栓藥,以便重新打通通往心髒的主動脈。只要在心髒病發作六小時之內服用此藥,就能阻止心髒永久性乃至致命的損害。
  然而在有把握的開出抗血栓藥之前,她還要再進一步的确診,否則藥物將置病人于死地。
  她俯視著病人,后者用充滿恐怖的眼神向她尋求著能讓他起死回生的保證。
  “得過潰瘍嗎?”她問。病人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潰瘍?”凱特又重复了一句。“你過去得沒得過——”凱特突然明白出現了語言上的麻煩,于是大聲說:“把胡安·卡斯蒂略叫來!”
  走廊里立即響起一聲叫喊:“胡安!”
  “嘿,胡安,心髒急診室叫你去!”遠處亦傳出一聲喊叫。
  “胡安·卡斯蒂略!胡安!”
  呼叫聲像接力賽似地一聲聲傳下去,俄頃,一個黑發、瘦瘦的小伙子急匆匆闖進搶救室。
  “找我嗎,大夫?”他問,說話帶著西班牙口音。
  “胡安,問問他過去得沒得過潰瘍?”
  胡安把話翻了過去。病人呼吸艱難地答道:“沒有”。
  “有過中風嗎?或輕微中風的病史?”醫生問。
  胡安再次翻譯出來。病人的回答仍是“沒有。”
  凱特思索了一下他的回答,然后吩咐護士:“把病人的大便拿去化驗血,我要求立刻出結果。”
  “注射抗血栓藥嗎?”護士問。
  “我需要再查一次他的血壓。”血壓計在病人被推進來時就已綁在了他胳膊上,凱特捏了几下水銀柱,再把听診器放到病人胳膊上,听了片刻,說:“高壓140,低壓90,不是太高,可以用抗血栓藥。大便結果一出來馬上通知我。現在給他一針嗎啡,減輕病人的疼痛。”
  凱特叮囑護士的話音剛落,接待病人的前台便有人在叫她:“福萊斯特大夫!福萊斯特大夫!”
  她朝門口沖去,卻与來找她的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打了個照面儿。
  “大夫,我女儿越來越煩躁不安。我要求你立即去看看她!”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化驗結果出來之前,我們對你女儿暫時無法治療,”凱特答道。
  “化驗需要多長時間?”女子悻悻地問。
  “大夫!”前台又傳來急迫的呼喚聲。
  “我得馬上過去,”凱特·福萊斯特說著,試圖從攔在她眼前的女人身旁擠過去。
  “我女儿同別人一樣,也需要你的治療,而且眼下就需要!”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口气強硬地說。
  但凱特還是朝前邁出一步,輕輕將對方推向一邊,說了聲“對不起”,便徑直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瞪著她的背影,狠狠地喃喃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這樣對待施托伊弗桑特家的人,醫生也不行!”
  凱特·福萊斯特赶到前台后,遇到一個呼吸急促、渾身顯得疼痛不堪的老頭,他的症狀与她剛剛离開的心髒有毛病的病人极為相似。老頭看上去七十來歲,凹陷的兩頰上布滿灰白的胡子茬儿,說明至少已三天沒有刮胡子了。他臉色紅潤,青筋暴突,一看就知常暴露在烈日之下。
  他水汪汪的褐色眼睛不停地眨動著,額頭潮濕,嘴唇薄而干枯,下嘴唇有兩處龜裂。他衣衫襤褸,襯衣領口肮髒而且已經被磨破了。凱特伸手去摸他的脈搏,發現他的粗花呢上衣袖口已破損的不可救藥。
  他心跳緩慢而穩定,但卻不停地說:“疼,大夫。我疼才來這的。給我治治疼痛。”
  凱特開始解他的外罩和襯衫,檢查他的胸部和腹部,想找出他疼痛的具体部位。他的衣服又髒又破,凱特只得強忍著去解。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外罩,又解開他襯衫上惟一剩下的兩個鈕扣,接著把听診器貼放到他身上。听診時,老頭仍兀自嘟噥著:“疼,我疼。”
  “哪儿疼?”凱特問。
  “哪儿都疼。而且疼得厲害,好厲害。”
  在醫學院最初上基礎診斷課時,凱特學會了一個深深植根在她心中的信條,哪儿都疼就是哪儿都不疼。据她觀察,這個信條完全适用于這個老頭。可老師們也曾勸告過,万万不能以最初的印象遽下結論,以免鑄成誤診的大錯。
  于是她又檢查了一遍老頭的胸和背部,沒有發現積水跡象。爾后再檢查心髒,心跳規則而緩慢。她用手指壓迫他的腹腔,听腹部的聲響。除了近期沒有進食外,她未發現任何异常症狀。檢查即將完畢時,凱特看見离檢查台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名叫克拉拉·比薩德的老護士。比薩德稍微擺了一下頭,又給凱特遞了個眼色,分明在說:大夫,我有話跟你說。
  凱特于是离開了檢查台。
  “大夫,你在白費時間,”比薩德悄聲說。“我以前見過他,好几次了。永遠是一樣的症狀,永遠在下雨的晚上來。”
  “下雨了嗎?”凱特問,恍然大悟外面下雨她卻不知道。比薩德說:
  “你已經值了好半天班了,所以沒留意。早上就開始下了。每次大雨下個不停的時候,這個老家伙就溜進來假裝稱病。別耽誤功夫了,大夫,把他打發走。”
  “我已怀疑他在裝病。”
  “沒有別的大夫值班,”護士說,“你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還是讓我替你把他打發走吧。”
  “可以,”凱特說。護士正要朝老頭的方向走,凱特說:“等等。”她示意讓比薩德回來,然后低聲說:“打發他离開之前,想辦法給他弄杯熱咖啡和一個三明治吃。”
  “那樣不是鼓勵他下次再來嗎?”比薩德說。
  “這事由我擔著,”凱特說,“不管怎么說,外面在下雨,而且很冷。”
  說完她又朝剛才丟下的那個病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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