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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個重重的撞擊聲吵醒了黛絲。
  她昏昏沉沈地想以手肘撐起身子。過了好半晌,她才想起身在何處、身在何時。她匆匆瞥一下搖籃。凱倫正睡得香甜。
  她松了口气,睡眼惺忪地觀察這間臥房,一切似乎沒變──雖然她也不太肯定。慘淡的月光透進窗內,但屋里的其他地方都是幽暗平靜的。
  她推開棉被坐起來,腹部立刻一陣絞痛,直傳到她的大腿。她使盡意志力才得以不頹然倒下。
  她緊閉雙眼,集中、心力在呼吸上,直到劇痛減輕到較可忍受的程度,這才下床來。習習涼風吹得她起雞皮疙瘩。她顫抖著緩步朝門口走去。
  “強尼!不要!”
  嘶喊聲在房里□蕩,黛絲煞住腳步,等待著,聆听再一次嘶喊聲,但屋內卻再度死寂。
  她伸手取了床邊的法蘭絨長袍套上,推開門,顫巍巍地走了出去。在走廊盡頭,它停下來喘口气。它緊抱住腹部,謹慎地窺視轉角的另一邊。
  除了將殘的橙色爐火的火花,整個客廳陰暗暗的,家具都是一連串陰影,隱在暗處。黛絲皺著眉頭走進客廳。
  杰克如幽靈一般出現在她面前。她一惊,向后踉蹌,咚的一聲撞到牆壁。他連忙沖過來。她感覺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卻看不見他的眼神。
  “你到這里來做什么?”他輕聲問。但很奇怪的,這溫和的口气卻比方才听見的嘶喊更駭人。“你也知道規則。”
  黛絲真希望她能倒退一步,但是牆壁堵住她的退路。“我……我听到了一個聲音。”
  “走開。”他轉身走開,開始來回踱步。他的動作很僵硬,控制得太過度,好像是急于逃走卻又強迫自己留下來。過了好半晌,他的雙手挎住耳朵,好像耳中有轟隆巨響似的。
  “杰克,我”他倏地轉回身來,攫住她的肩膀,把她扯過來。她撞到他的胸部,連忙咬牙忍痛。“亞麗,不要這么對我,”他的聲音似乎破裂了。“現在我不夠堅強,無法跟你玩你的把戲。”
  她抬眼瞅著他,他的目光似乎勒住她的脖子用力壓。突然地他放開她,仿佛瞬間明白自己碰触她了。
  “別再忘記規則了。不管你听見什么聲音,不准你在天黑后出來。”
  黛絲靠在牆上,拚命想透過气來。她緊閉上雙眼。杰克的鞋跟敲在地板上,每個腳步聲都跟她的、心跳聲呼應。她听到他濁重的呼吸及行將熄滅的爐火嘶嘶聲。她想集中精神去听這些想望一輩子的聲音,卻找不到一點樂趣,她只感到孤單、害怕、無助。
  她想起卡蘿和她的承諾,內心不由得涌現哀愁,還帶有几絲被背叛的感覺。卡蘿騙她。
  雷杰克一點也不特別。
  她想堅強起來,想不去在意,但她就是忍不住。一陣失望掩上了她,把她的嘴角往下扯,不知怎的,她好想哭。
  她咬緊牙根,對抗這种陌生的自怜之感。她不是輕言放棄的人,以前不是,現在當然也不是。何況這也不是卡蘿的錯,是黛絲自己選擇了這一生、這個男人。
  “該死,”她對他說。“這也是我的家,我愛上哪儿就上哪儿,現在我想去…。:“她想了一下。“去上廁所。”
  她昂首直朝走廊走去。
  “你要上哪儿去?”她走過他身邊時,他低聲吼道。
  她把下巴抬得更高。“這不關你的事我想上廁所。”她直朝面前的一扇門走去。
  “到女儿房里上?”
  黛絲想抓門把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皺著眉頭緩步走回客廳。“可是沒別的門了。”
  “沒錯。你房里有夜壺,或者,如果你的膽子比平常壯,你可以去──”天哪,別說,別說廁所就在。
  “──屋外。”
  她抱住絞痛的腹部,蹣跚地走進廚房,在后門躊躇了。一想到要光屁股蹲茅坑,她就感到胃部作嘔,但她也不想在房里蹲夜壺。
  她回眸看客廳,尋找杰克的身影。他仍站在窗口。“如果十分鐘后我還沒回來,赶快打電話給二九。”
  “什么?”
  她打開門來到屋外。清冷的夜風夾雜著海的气息扑在她臉上。她把袍子里得更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她走下寬潤的門廊,在台階前停步,等待痛楚消退至可以忍受的地步。
  她四下張望。午夜深藍的陰影和黑色的暗形圍繞在她四周。一輪明月高挂在星空,夜空下的海洋像無邊的鋼片一般閃爍。
  她扶住搖搖欲墜的欄杆,緩步走下樓梯,等走到最低一階,她早已呼吸困難了。她停頓下來,拭去眉梢的汗水,定定地走向院子中的小茅房。
  每走一步,胃部就往下垂一分。她盡量不去呼吸,伸手取起門閂打開門,門咿呀一聲撞在牆上,整個茅房因而一晃起來。
  她眯眼細看,除了一個坑外,什么也看不見。
  她如臨深淵地踏進茅房,一陣惡臭扑鼻而來。
  她緊閉嘴巴,以免呼吸,撩起睡衣蹲在茅坑上方。
  門突然砰的一聲關上,使她陷入一片黑暗中。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仿佛看到臭虫、毒蛇和各种無名的野生動物自們下方鑽進來朝她逼近。
  一八七三年,她這才明白,可不是膽小鬼過的時代。
  維娜瑟縮在厚毛毯下,整個身体都在發抖。她又開始有吸吮拇指的沖動,只好捏緊拳頭抵在腹部。門外傳來顯然是父母爭吵的聲音。
  “維娜?爸爸為什么總是喊著強尼的名字?”
  維娜在毛毯下聳聳肩,喉頭卻因哽咽而說不出話來。可是凱蒂也不期望她回答。這种場面她們已見過太多,不再有何期望了。
  “你想爸爸沒事吧?”
  維娜咽口口水。“嗯。”雖然她也沒什么把握。
  凱蒂溜下床。“我偷偷看一下。”
  維娜推開被,也下床來。
  姊妹倆悄聲走到門口推開門。
  爸爸正站在壁爐前。在橙黃的火光中,她們可以看見他的雙手發抖,但是除此之外,他就像石頭一樣靜止不動了。他急促的呼吸聲划破黑暗。
  媽媽走到后門口。“如果十分鐘后我還沒回來,赶快打電話給一一九。”
  “什么?”爸爸嚷道。
  媽媽也不理會,逕自走了出去。然后是一陣死寂,接著爸爸開始來回踱步,腳步聲及濁重呼吸聲充斥在屋里,使得樣樣東西都透著危險。
  “該死,”他在黑暗中嘶聲說。“你該死!”他轉身朝牆壁走去,抬手用拳頭重重槌著木板牆。
  維娜畏縮了一下。凱蒂害怕的低呼一聲,緊緊偎在姊姊怀里。維娜好想過去他身邊,撫摸他,告訴他說她愛他。她躊躇地向前一步,然后又停下來。他不會要她安慰的,他一向如此。
  “你該死!”他又吼叫起來。
  維娜忍住淚水。在悸動的火光中,她看見牆上的血漬,立刻感到作嘔。
  爸,別傷害自己,她暗暗祈禱著。她不值得你這么做。
  維娜和凱蒂默然掩上門,爬上床去,擁抱在一起。她們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過了好久好久,她們才漸漸墜入怔仲的夢境中。
  次日早晨黛絲被嚶嚀聲吵醒,她疲倦地眨眨眼坐起來。
  “早安,凱倫。”她俯視他那張可愛的小臉哄道。
  他抬眼望她,就開始大哭了。黛絲感到一陣焦慮,突然間覺得他不怎么可愛了。他好像…頗具威脅性。
  但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母親,他天真的小生命就掌握在她手中。
  她踱回床邊時,有种隱隱約約的恐懼在啃噬著她。她咽口气。一向孤零零的她根本沒有照顧嬰儿的、心理准備。她是微生物學博士,老天,可不是保母。她不知要如何哄孩子別哭,也沒有時間學習;凱倫生命的義務由她承擔,而且是現在。
  她真希望他從娘胎里出生時有帶本育儿書。
  她又怯怯地走過去撫摸他細嫩的肌膚。“噓,寶貝,噓……”她以催眠的聲調哄著。
  只不過凱倫并沒有被催眠,反而哭得更厲害,已經到震耳欲聾的地步了,一張小臉脹得通紅。
  她的乳房開始發痒,睡衣前襟有液体滲出,她解開睡衣一看。
  她立刻尖叫起來。
  凱倫聞聲一怔,倒吸一口气,抬眼看看她,又緊閉雙眼哀哀啼哭了。
  門倏地開了,杰克沖進來,喘著气問:“怎么回事?”
  黛絲惊嚇過度,也顧不了羞恥,指著自己的胸脯。這不可能是我的胸部,她想這么說。
  杰克瞅著她腫脹的乳房。“你……你准備要裹起來了?”
  “裹起來?”
  “你阻止奶水再流。”
  “奶水,當然。”她真是白痴,居然忘記剛生產會分泌乳汁。
  “我去找維娜。”他轉身想走。
  “不!我不要里起來,我要喂他吃奶。”
  “什么?”
  “根据研究報告,母奶含有丰富的營養和抗体。”她含笑看著凱倫,、心中流過一道暖流,當真感覺自己像他娘。
  “可是,你從不……喂孩子吃奶的。”
  黛絲聳聳肩。“但有什么困難的?”
  一個小時之后,黛絲不得不承認的确很困難。
  凱倫哭得像殺豬一樣。杰克站在另一頭,雙臂交橫在胸前,旁觀床上上演的這出戲,好像完全無意幫忙。
  “來吧,凱倫,”這已是她第一千次這么說了“我們再試試看。”她把他移到她左乳那邊。他用雙手抓住,想要用嘴吸吮,但她的乳房又硬又腫,他根本夠不到乳頭。
  “來,甜心,再試一次。”她以另一种姿勢抱他,把他湊向她的右乳,但他的嘴就是無法銜住地腫脹的乳頭。
  噢,求求你,噢、他沮喪地尖叫起來。
  黛絲也真想放聲一同尖叫。淚水刺痛她的眼,她眼前一片模糊。
  恐懼開始掘住她,她連吸气都困難起來。她沒辦法喂他吃奶。噢,天哪,那么他怎么活得了呢?
  “你還好吧杰克?”輕聲細語穿透她沮喪的迷霧,使她抽抽搭搭哭了。
  他走到床尾站著。“亞麗?”
  她無法看他。她感到屈辱及害怕。難怪上輩子上帝沒賜給她孩子。她是個無用的母親。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古舊的床咿呀響了一聲。她抬眼看他。“我辦不到,我辦不……”
  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坐在那儿,無助地看著他。
  “你不必這么做。”
  “求求你,”她的淚水潸然滑落。“幫幫我……”
  他惊奇地睜大眼睛,黛絲憑本能得知亞麗已許久未向他求助了。她差點以為他要拒絕,他卻輕聲說道:“我去叫維娜過來。”
  他想起身,她卻抓住他的衣袖。他停頓下來,扭頭看她。
  “謝謝你。”她低聲說。
  “當然。”他僵硬地回答,然后便走了。
  黛絲坐在那儿,抱著啼哭的孩子,自己也在哭哭啼啼的,等了好久好久。求求神,上帝,她”再祈禱著,不要讓我做個失敗的母親,求求你…終于有人敲門了。
  “進──進來。”她想大聲叫,卻叫不出來,只能低聲說著。
  “媽媽?”維娜開門探頭進來。
  黛絲咬住下唇以免它再顫抖,拭去臉上的淚水,想擠出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維娜提著”個裝滿熱水的鐵桶,肩上被著几條厚毛巾。
  她把鐵桶放在地上,在床沿坐下,取下一條毛巾放到熱水中再拿起扭干,皺著眉頭說:“爸說你有……腫脹的問題。”
  要不是疼痛難當,黛絲還當真會噗詠一聲笑出來。“可以這么說。”
  “熱敷可能管用,我們以前也為貝蒂做過。”
  “貝蒂?”
  “就是……那頭母牛。”
  黛絲擠出一絲笑容。
  “去年春天我幫貝蓄做過,很管用,來,我把這些熱毛巾放在你的……胸部。好了,就像這樣。”
  熱毛巾使她馬上覺得好過多了,乳汁汨汨流出,可怕疼痛的腫脹感開始緩和了些。她閉上雙眼,頭部仰靠著床頭板。
  維娜湊上前。“好點了沒?”
  “有,”她說。“我想是的。”
  過了約十分鐘,換了約十條毛巾,黛絲感覺像是重生的女人。
  “現在想不想喂他了?”
  維娜的聲音穿透舒暢的催眠,把黛絲給拉了回來。她困盹地笑笑,把凱倫抱起來。“來吧,小凱倫,咱們再試試看。”
  這一回凱倫輕而易舉就辦到了。他抓著黛絲乳房。在一剎那間他的意義非凡起來:他成為她的一部分。
  黛絲俯視他,情緒澎湃。崇敬、驕傲、謙卑、愛、平靜。种种感受充斥在她內心,白熱地燃亮著。她有著……被需要的感覺,不再是思路敏捷的科學家,而是個人,這是她追尋一生想得到的東西。她終于領略到母愛的意義。
  她突然抬眼看維娜,想跟人分享此刻。
  維娜冷峻戒備的眼神划破她的快樂。地吞回想說的話。
  她的欣喜消失于無形,轉化成又”個深沉的悲傷。她一生就在等待有人跟她同甘共苦,等待有人讓她愛,如今她置身夢寐以求的地方她自己的家庭──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孤寂感。
  她眉眼低垂,掩飾失望之情。“謝謝你。”
  維娜忽地站起來。“我得去准備晚餐了。”話還沒說完,她已走到門口。
  她走之后,黛絲瞅著房門良久良久。這是阻隔她和家庭的一扇門,她一輩子都老是瞅著門瞧。
  過了好几個小時,維娜站在爐灶邊,攪拌鍋中的免肉,鐵制爐門的縫隙透出蒸气來,還著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面包香。在另一個爐口火嘴上則有鍋水已沸騰了。
  她以臂彎拭去額頭汗水,在爐邊木盒中舀了些許鹽巴放進免肉湯里。
  她用圍裙擦手,坐下來喘口气。
  再過五分鐘晚餐就煮好了。不過不會有人注意……或是在意。
  她的手肘往在桌面,以掌心捧住臉蛋。她長歎一聲。這聲歎息對十二歲的女孩而言未免顯得太深沉寂寞,但她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她并不知道寂寞不是一般人常有的,因為她一向都很寂寞。
  直到最近。一回想起來,她蒼白的臉頰霎時紅了。她連忙瞄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撞見她臉紅。
  這回她居然很高興獨處。
  “簡彼德。”她低聲說著他的名字,合上雙眼,回想當時的情景。她腦海出現各种聲音:書本合上聲、孩童嘻笑聲、腳步聲,放學鈴聲輕快地響著。
  “維娜?”
  她轉過身去。簡彼德正站在她旁邊。她可以感覺他的手肘略微碰触到她的胳臂,一顆心立刻如小鹿亂撞一般。
  “我可以陪你和凱蒂走回家嗎?”
  維娜睜大眼睛,臉上又是一片紅霞,還帶有一絲羞恥和難堪。她甚至沒想到要回答,只是一逕盯著他,目瞪口呆,然后就抓住妹妹的小手匆匆走出校舍。
  這一點道理也沒有。彼德是她多年同窗,她為何突然瞠目結舌?他為什么要陪她走回家?她一向是跟妹妹獨來獨往的。
  她暗暗叫苦。要是有人能听她傾訴最近的心事有多好。不單是彼德的事,她對許多事都有著怪异的感覺。連她的身体都開始改變了;她的胸部有點刺痛,而最近小腹也很不舒服。
  凱蒂探頭進來。“飯好了沒有?”
  維娜臉上的情緒立刻消失,這是她從父親那儿學來的本領。最好掩飾自己感情的是微笑,千万不能哭。“好了,去叫爸。”
  “我來了。”
  跟平常一樣,她父親渾厚宏亮的嗓音令她產生無名的渴望。她咬牙遞給他一個笨拙的淺笑,可是他沒看她。笑容消失了,她慌忙掩飾失望之情。
  她僵硬地站起來,以圍裙擦拭汗濕的手掌心,直朝爐子走去。
  她不能再這樣,想引他注意只是白費力气。
  只是“時机”不對,她心想。有時候她突然抬頭會發現他瞅著她,在這种時刻她會感覺自己在他、心目中不是一點地位也沒有,而這些珍貴的時刻就會在她寂寞的、心靈中一再咀嚼回味。只要他一個眼神和輕輕的碰触,她就覺得十分美妙。她開始希望、祈禱……
  但這种時刻實在是太少、太短暫了,她常常在想是否出自她的想像。通常她的結論是肯定的。
  她听他走過來,身子本能地變得僵硬。他停在她身邊,自她的肩膀上方探頭看看鍋中的肉,然后朝她伸出手來。
  她差點以為他要碰触她的胳臂或拍她的肩膀,就不由自主地略略靠過去,擦拂到他的袖子,嗅到他工作服上的木炭味。
  他伸手過去,把鍋子端下來。“好香。”
  維娜咽回淚水。她究竟是怎么了?她這么不值得疼愛嗎?其他孩子都有父母疼愛,她在朋友莉嵐家就看過那种情景。每當她看見韓先生拍莉嵐的肩膀或親吻他女儿的頭發,維娜就感到心痛。
  她一定是有什么毛病,她很早以前就面對這個事實了。她一定是不討父母疼的孩子。
  她疲倦地彎腰打開爐門,小心取出黃澄澄的面包,用圍裙護著手,把面包端到砧板上切成厚片。
  凱蒂走到桌前坐下。“維娜,晚餐吃什么?”
  維娜舀一勺炖免肉到大碗中,上頭還放了一盤面包,朝飯桌走去。“炖免肉、面包和韓太太給的腌黃瓜。”
  凱蒂皺皺鼻子。“又是免肉?”
  維娜把食物放在桌上,輕輕敲妹妹的頭。“說話小心,”她含笑說“要不然明天早上還要吃。”
  爸爸自己舀了一大碗肉,又把兩片面包放在碗沿,小心地平衡好,喃喃說了聲“謝了”,就走到屋后門廊獨自吃了。
  維娜走回爐邊,也舀了一小碗免肉,然后走到平常自己吃飯的地點,倚著水槽開始吃。
  沒有人開口,整頓飯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在凱蒂走后,維娜把他們倆的碗放到水槽中,在水槽里注了滿滿的熱水,著手洗碗盤。
  廚房門開了又關,她背后有腳步聲。
  “維娜?”
  她一逕盯著水槽中的水。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什么事,爸爸?”
  他走上前來。“我端一碗給你媽吃。”
  “好。”
  她等他走開。他卻沒走,又站了一會儿。維娜有個荒謬的念頭,好像他想對她說什么似的。
  她等著。
  “我端去,你別忙。”
  她歎口气。“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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