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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科拉走下火車時身穿一件黑衣服,看上去高高的,頭上戴著一頂黑帽子,腳穿黑色的鞋襪,舉止有些不夠自然。等搬運工把皮箱放在了車上,我們便上路了,走了好几英里遠我倆誰也沒有什么話說。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死了?”
  “我不想讓這件事使你煩心,再說我也忙得不可開交。”
  “我現在感覺很不好,科拉。”
  “為什么?”
  “你不在時我出去逛了一趟,北上去了弗里斯科。”
  “你為何對此感覺不好呢?”
  “我不知道。你遠在衣阿華,母親快不行了,等等,而我在弗里斯科卻玩得很開心。”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感覺不好。你去了我很高興,要是我想得周到的話,臨走前也會讓你去的。”
  “咱們丟了一些生意,我關店了。”
  “這沒什么,咱們還會找回來的。”
  “你走了之后,我整天煩躁不安。”
  “哎,天哪,你去就去了,我不在乎的。”
  “我想你這次去一定很不開心,是嗎?”
  “不是很令人愉快,但不管怎樣,總算結束了。”
  “咱們到家后我會讓你好好喝一杯的。我搞到了一些好酒,專門給你帶了回來。”
  “我一點儿也不想喝。”
  “會讓你打起精神來的。”
  “我不再喝酒了。”
  “不喝了?”
  “我以后告訴你為什么,說來話長。”
  “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家里發生了好多事。”
  “沒有,什么也沒有發生,只有葬禮,但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我想從現在起咱們的日子會過得快活些。”
  “哎,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訴我怎么回事?”
  “現在不說。你見到你的家人了嗎?”
  “問這干啥?”
  “哎,我是說你玩得開心嗎?”
  “還好,一個人憋在家里的話總不會比這更開心。”
  “我敢肯定你一定玩得很開心,也很高興你能和我說實話。”
  我們回到酒館時,看見門前停著一輛車,里面坐著一個人。此人傻嘻嘻地笑著下了車,是肯尼迪,那個在卡茨辦公室工作的家伙。
  “你還記得我嗎?”
  “我當然記得你,進來吧。”
  我們把他帶進去后,科拉把我拉進了廚房。
  “這可是不祥之兆,弗蘭克。”
  “你這話怎么講?”
  “我也說不上來,但我感覺得到。”
  “還是讓我和他談談的好。”
  我回到他那儿,科拉給我們拿來一些啤酒后便走開了,沒一會儿我便開始談正經事。
  “你還給卡茨干嗎?”
  “不,我离開他了。我們之間發生了點爭吵,因此我离開了他。”
  “你現在在干什么?”
  “無所事事。事實上,我到這偏遠的地方來見你也正是為了這事。此前我曾來過兩次,但沒有人在家。這一次我听說你回來了,因此就一直呆在附近等著沒走。”
  “有什么我能做的,盡管說。”
  “我在想你是否能給我點錢。”
  “你要什么都成。當然了,我手頭不放很多的錢,但五六十元要是管用的話,我會很高興地送給你。”
  “我原指望你會多給我一些。”
  他臉上仍舊露著笑容,但我想不能再這樣虛虛實實地搪塞下去,應該摸清他的真實意圖。
  “好了,肯尼迪,到底什么事?”
  “我告訴你怎么回事。我离開了卡茨,可那份材料,就是我替帕普達基斯夫人寫的那份,仍舊放在檔案里,明白嗎?既然我是你的朋友,以及其他等等,我知道你不會希望把這种東西隨便亂放,因此我就拿了過來。我想也許你愿意把它收回去。”
  “你指的是她稱之為招供的那一派胡言亂語嗎?”
  “是的。當然了,我知道它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我想你也許愿意把它收回去。”
  “你想要多少?”
  “你愿意給多少呢?”
  “喔,我也不知道。正如你所說的,它沒什么大不了的,但花一百元把它收回來還是可以的。沒說的,這個數我愿出。”
  “我琢磨著這東西該值更多的錢才是。”
  “是嗎?”
  “我原指望能得到兩万五千元。”
  “你是不是瘋了?”
  “不,我沒有瘋。你從卡茨那儿得到一万元。這個店也一直在贏利,我想掙了能有五千元吧。再有,就房地產一項,你能從銀行得到一万元,帕普達基斯置辦它花了一万四,這樣看來你能得到一万。這些算下來,有兩万五千元。”
  “就為了收回那東西,我會讓你剝得一干二淨?”
  “值的。”
  我并沒有動一下,但我一定是眼神忽閃了一下,因為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只自動槍并瞄向了我。
  “別找事儿,錢伯斯。我并未把那東西帶在身上,這是其一。再者,如果你要是找事儿的話,我會讓你吃槍子儿的。”
  “我沒找任何事儿。”
  “嘿,你最好別找事儿。”
  他把槍不停地瞄向我,而我則不停地看著他。
  “我猜想只有按你說的辦了。”
  “沒什么猜不猜的,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但你說的數也太大了。”
  “說下去,錢伯斯。”
  “我們從卡茨那儿得到一万元,這不假,這筆錢還在。這個店賺了能有五千元,但過去這兩周我們花掉了一千元。她去外地給母親置辦喪事,我也外出了,正因為這樣我們才一直沒營業。”
  “說下去,別停。”
  “房地產我們拿不到一万。就目前這個形勢,我們連五千都拿不到,或許能拿到四千。”
  “說下去。”
  “好吧,一万、四千、四千。加在一起一万八。”
  他沖著槍管咧嘴笑了笑,然后站直了身子。
  “好吧,就一万八。明天我給你打電話,看你是否把這筆錢准備好了。如果准備好了,我會告訴你怎么做。如果沒有准備好,那份材料可就轉給薩基特了。”
  “條件很苛刻,可也只有按你說的辦了。”
  “那明天十二點,我給你打電話。這段時間足夠你跑趟銀行了。”
  “好吧。”
  他退到門口,槍仍然瞄著我。當時正是傍晚時分,天剛剛開始轉黑。他往外退的時候,我倚靠在牆上,顯出十分垂頭喪气的樣子。當他出門出了一半時,我突然把店牌燈拉亮,燈光直射他的雙眼。趁他搖晃不定的時候,我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他倒下了,我騎在了他的身上,把槍從他手中給奪了過來,扔進餐廳,然后又把他猛揍了一頓,拽進了餐廳并一腳把門關上。科拉正站在屋里,原來她一直都站在門那邊偷听。
  “把槍拿起來。”
  她拾起槍站在那里,我把他抱起來扔到一張桌子上,讓他坐起來,然后又把他痛打了一頓。他昏過去后,我取來一杯水倒在他臉上,等他一醒過來,又把他痛打一頓,直到他的臉腫脹得像生牛肉一樣,而他則像足球比賽到了最后一刻鐘放聲大哭的孩子似的,我才住了手。
  “打起精神來,肯尼迪,馬上和你的同伙通電話。”
  “我沒有同伙,錢伯斯。我發誓,我是惟一知道——”
  我又把他接了一頓,然后我們重新開始。他總是說沒有什么同伙,因此我便反扭他的手臂使他動彈不得,然后使勁往下壓。
  “好吧,肯尼迪,如果你堅持說沒有同伙,那我就把它掰斷。”
  他挺了好一會儿,比我料想的他所能忍受的時間還要長。我把全身力气都用到了他手臂上,心想自己是否真的能把它掰斷,因為我左臂斷過的地方仍舊很弱。如果你曾試著掰斷一只老火雞的第二個關節的話,或許你知道把一個人的手臂扭到背后來掰斷有多難。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說愿意打這個電話,于是我便松開他并告訴他該說些什么,然后把他拉到廚房電話旁,把餐廳的分机從雙開彈簧門拉進來,這樣我就既可以監視他又可以听到他們雙方都說些什么。這時科拉也拿著槍來到了我們身邊。
  “我一打手勢,就給他一槍。”
  她仰身向后,嘴角略過一絲可怕的笑容。我想她那一笑比我的任何舉動都更讓肯尼迪害怕。
  “就給他一槍。”
  他撥通電話后有個家伙接了。
  “是你嗎,威利?”
  “是帕特嗎?”
  “是我。听著,都安排好了。你什么時候才能帶著那份材料過來?”
  “按咱們說好的,明天。”
  “今晚來不行嗎?”
  “銀行關門我怎么可能打開保險箱呢?”
  “好吧,那就按我說的做。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把材料取出來,然后帶著它過來,我就呆在他這里。”
  “呆在他那里?”
  “听好了,威利。他明白,不得不按咱們說的辦,是吧?可他擔心如果那女的知道了他要交出那么一大筆錢,她是不會干的,你明白嗎?如果弗蘭克离開的話,她就會明白准是出了事,或許她會產生和他一起去的念頭,因此咱們就在這里把這件事辦好。我只裝作要在他們家汽車游客旅館過一夜,這樣她對事情真相便會一無所知。明天你過來時只裝作是我的一個朋友,咱們一起把這件事辦利索。”
  “他不走開可怎么把錢取回來呢?”
  “這都安排好了。”
  “你究竟為何要在他那里過夜呢?”
  “我自有道理,威利,因為他所說的有關那女人的那一套也許只不過是遁詞,也許不是,明白嗎?但如果我呆在這里,他們就一個也跑不掉,你听懂了嗎?”
  “你現在說的話,他听得見嗎?”
  他看了看我,我點頭示意他說能听見。
  “他和我都在電話亭里,我想讓他听見我說的話,你明白嗎,威利?我想讓他明白咱們是當真的。”
  “你這樣做可真夠怪的了,帕特。”
  “听著,威利,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咱們誰也不知道他是否在耍花招,但也許不是的,那我就不能太苛求了。管他呢,只要他愿意出這筆錢,那咱們就得順著他點,你說是不?就是這么回事。你按我說的做,明早盡快帶著那東西到這里來,越快越好,你明白了嗎?因為我不想讓她起疑心,猜想我為何一整天都在這里晃蕩。”
  “好吧。”
  他挂斷了電話,我走過去又猛擊了他一下。
  “這一擊是警告你,他再打來電話時不要說漏了嘴,你听明白了嗎,肯尼迪?”
  “我听明白了。”
  我等了几分鐘,不一會儿就有電話打來,我接的。肯尼迪拿起電話后,又和威利作了些類似的交代,并說這一次是他獨自一人在接電話。威利總覺著有些不大對味,但也不得不信。打完電話后,我把肯尼迪帶到了后面的一號棚屋,科拉也跟來了,我接過了槍。我把肯尼迪帶進去后便立即和科拉走出門并親了她。
  “這個吻是因為你在緊要關頭能夠赶快行事。現在你听好了,我片刻也不會离開他,今晚我將整夜呆在這里。還會有電話打來,那咱們就還得帶他進去接電話,我想你還是正常營業為好,我說的是啤酒花園,不要把任何人帶到里面來。這樣做是因為要是他的同伙來窺探的話,你也好有個准備,看上去生意一如既往。”
  “好吧。還有,弗蘭克。”
  “什么事?”
  “下次我再自作聰明的話,你就在我的額上來一拳好嗎?”
  “你什么意思?”
  “咱們早該离開此地,現在我明白了。”
  “咱們該离開個鬼,等贏了這次再說。”
  這時她親了我一下。
  “我想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弗蘭克。”
  “咱們會贏的,別擔心。”
  “我不擔心。”
  我整夜和肯尼迪呆在那里,沒給他一點吃的,也沒讓他睡一點覺。有三四次他得去接威利打來的電話,有一次威利還想和我通話。就我的判斷而言,我們沒有露馬腳。肯尼迪每接完一次電話,我就把他痛打一頓。這活不輕松,但我決意使他真的特別希望那份材料會盡快送來。他這邊在用毛巾擦臉上的血,外面啤酒花園里卻傳來收音机的聲響和顧客的說笑聲。
  次日上午十點鐘左右,科拉來到了后面。
  “我想他們來了,一共有三個人。”
  “把他們帶到后面來。”
  科拉拿起槍,把它別在腰帶里,這樣從正面就難以被人看見。她走開不一會儿,我听見有什么東西倒在了地上,原來是肯尼迪的打手之一。科拉把那幫家伙押了過來,命令他們舉著雙手在她前面倒著走,其中的一個家伙腳跟碰在混凝土過道時摔倒了。我打開了門。
  “這邊走,紳士們。”
  他們走了進來,仍舊舉著雙手,科拉跟著他們走了進來,把槍遞給了我。
  “他們都帶了槍,但都被我在餐廳里給繳了。”
  “最好把槍都取來,他們沒准有同伙。”
  她走了,沒一會儿便帶著槍回來了。她卸掉彈夾,把它們放在我身邊的床上,然后挨個翻他們的口袋,很快就找到了那份東西。滑稽的是,在另外一個信封里裝著所有的直接影印机复制件,六張正片,一張反片。他們原打算不停地敲詐我們,可來的時候卻又傻乎乎地把复制件全都帶在了身上。我把所有的复制件,連帶原件一起拿到外面,把它們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然后付之一炬。燒完之后,我把紙灰踩進泥土里回到了屋里。
  “好了,伙計們,我送你們出去,武器就放在這儿吧。”
  我把他們押到了他們自己那輛停在外面的車上。他們离去后,我又回到屋里,但科拉卻不見了。我又來到后面,也沒見著她。我上了樓,只見她呆在我們的房間里。
  “喂,咱們打贏了,是不是?這回把它們徹底毀掉了,复制件及其他所有的一切。我一直也很擔心。”
  她一句話也沒說,眼神給人一种异樣的感覺。
  “出了什么事,科拉?”
  “這么說是徹底毀掉了,是吧?复制件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不過你并沒有把我徹底地毀掉,我這里有一百万份复制件,和毀掉的那些一樣有效。吉米·杜蘭特。我這里有一百万份,你能把我怎么樣?”
  她放聲大笑,猛然躺倒在床上。
  “好啊,只是為了殺死我就自投羅网,你要是蠢到這份上的話,那你是有一百万份。你當然有,一百万份。”
  “喔,你說的不對,而妙就妙在這里,我根本不必自投羅网。卡茨先生沒告訴你嗎?他們一旦只判定是過失殺人罪,就不能再把我怎么樣了,大概憲法就是這么規定的。喔,你說的不對,弗蘭克·錢伯斯先生,絞死你無損我一根毫毛。對,這就是你的下場,被絞死,絞死,絞死!”
  “又怎么得罪你了?”
  “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的朋友昨晚過來了,她不知道我的情況并在這里過了夜。”
  “什么朋友?”
  “和你去墨西哥的那個娘們儿。她全都和我說了,我們現在成了好朋友,她認為我倆還是做好朋友為好。弄清了我的身份之后,她還以為我會殺死她呢。”
  “我有一年沒有去過墨西哥了。”
  “喔,你去過的。”
  她出去了,我听見她去了我的房間。回來時,她帶回一只貓崽,一只比普通貓還要大的貓崽,灰顏色,身上還帶有斑點。她把它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它便開始喵喵叫了起來。
  “你們不在時美洲豹下了小崽,她給你拿來一只好讓你記著她。”
  她仰身向后靠在牆上,又開始大笑起來,那是一种瘋笑。
  “那只貓又回來了!它踩在保險絲盒子上喪了命,可現在又回到這里來了!哈、哈、哈、哈、哈、哈!貓讓你如此倒霉,這難道不是件怪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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