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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其中一輛馬車陷入更深的泥沼,摩斯大聲地詛咒。陰冷的雨仍然傾盆而下。他們正繞著洛基山脈走,而大雨將蜿蜒的山路變成沼澤。
  疲乏的格瑞下馬,幫忙推馬車后輪。他希望自己已經到家了。不過當他用全身的力气推著車輪,他像個哲學家般想著,不管他是不是和摩斯同行都會被淋濕。泥坑頑強地吸住車輪,他和其他的人再次使勁往上推。終于脫困的車輪彈了起來,三桶酒掉在泥地上。格瑞命令隨從把酒抬上馬車。
  “今天晚上,”摩斯說。“我們將會換上干爽的衣服。我們現在离波馬諾城堡不遠,我打算到那里去喝個痛快!你是我的客人!”
  “波馬諾城堡在哪里?”格瑞問。
  “休革特附近。希望那里沒有被泛濫的湖水淹沒。”
  從來沒有听說過休革特的格瑞只低沉地哦了一聲。過去這三天,他得知許多關于雷摩斯的事,知道更多他和他的姐姐、外甥之間長久存在的不睦。“她竟敢侮辱我的凱茜的管家能力,”摩斯這么告訴他。“我的凱茜,她能夠管理你的國王的溫莎堡!”
  格瑞譏笑地想著,從摩斯的口中听來,他的寶貝凱茜就像圣人般高洁,他后悔答應摩斯到布列登堡去,甚至只是住几天。這個凱茜很可能有是個大暴牙,丑得嫁不出去,所以雷摩斯才會把這個陌生人當作女婿人選。
  可是他喜歡摩斯。他喜歡摩斯的机智風趣,和他說不完的故事。當大雨把全隊的人淋成落湯雞,他甚至沒有喪失他的幽默。格瑞知道,在摩斯技巧地探測下,他很可能已經告訴摩斯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他微笑地起著,摩斯也許想知道他的第一任妻子的左臀上有一個腫瘤。
  “至于我那個外甥,”摩斯在昨天下午輕蔑地說。“他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傻瓜。”
  “也許是個危險的傻瓜。”格瑞冷靜地說道。
  “哎,有可能,”摩斯同意。“那個混蛋!”他告訴格瑞關于他的好儿子吉安的事。他一直怀疑是杰弗故意讓吉安淹死的。“他想得到布列登堡,而他的母親鼓勵他。她竟然厚顏無恥地當著我的面說她的儿子是我的繼承人!而他只把凱茜當做天花板上的蒼蠅!哎,我知道他們兩個心里在想什么:凱茜嫁給那個可怜虫,而我的姐姐成為布列登堡的女王,支使所有的人!”
  “你的儿子死后,”格瑞問摩斯。“你為什么樣不再婚?”
  摩斯眼里的痛苦震撼了格瑞,他不需要任何語言來回答他的問題。
  現在他將和摩斯的姐姐見面,也許會見到她的儿子杰弗。
  波馬諾城堡很小,位于一個小湖旁邊,沒有任何戰略价值。湖水相當混濁,不過還沒有泛濫。這里并不富庶,城堡周圍的土地看起來十分貧瘠。在城堡內,格瑞看見衣衫襤褸冷得發抖的農奴。他跟隨摩斯爬上階梯,蓋伊跟隨他身后。
  “親愛的弟弟,”一個瘦高的女人說。“真令人惊喜。老天,你全身濕透了。我希望你不會死于風寒。”她和笑容非常虛偽。
  “斐莉,這位是莫格現伯爵。我們需要洗個熱水澡換上干爽的衣服。”
  摩斯的姐姐又高又瘦,長得并不難看,雖然她一定超過四十歲了。她的頭發藏在白色的頭巾下面。
  “當然,摩斯。”斐莉看向莫格瑞,感覺到血液加速流動。老天,他真是個英挺的男人!斐莉嚴厲地命令女仆為她的弟弟准備洗澡水,然后走向格瑞,她的腰肢优雅在擺動。“你,伯爵大人,”她輕聲說。“我親自為你准備。”
  老天,格瑞想道,這個婦人要誘惑我。他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他大聲地說:“你太周到了,夫人。”
  他留下蓋伊在大廳的火爐前,跟隨斐莉夫人上樓。
  “你的儿子不在,夫人?”
  “是的,”斐莉說。“他將為錯過他的舅舅感到遺憾。”
  如果亞奎田事件的主謀是杰弗,看起來他母親并不知道這件事。
  “我相信,”格瑞說。“摩斯也有相同的想法。”
  斐莉忙著點蜡燭,沒有注意到他聲音里的諷刺。“啊,伯爵大人,這樣不太恰當,因為我是個可怜的寡婦。”她轉向怯懦的婦仆,聲音變得尖銳。“碧琪,立刻為伯爵准備洗澡水!現在,大人,讓我幫你……去除不舒适的衣物。”
  她靈敏地幫助他脫掉濕答答的外套。然后解開他的鎧甲,輕輕地擺放在角落。接著,她竟然蹲下來解開他的靴子。女人服侍訪客洗澡是為大家認可的風俗習慣,但是她的雙手蓄意地触摸他,讓他意識到自己好几個星期沒有碰過女人。
  當他全身赤裸,他感覺到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打量著他和他漸漸膨脹的男性器官,他不悅地想著,她似乎把他看一匹种馬。她為時已晚地遞給他一條毛巾包裹他的腰身。
  “看來你經歷過許多戰斗,大人。”她說,聲音低沉沙啞。她伸手触摸他左側的疤痕,長長的疤消失在毛巾下。
  “是的。”格瑞說,只希望提熱水的女仆赶快出現。
  斐莉沒有离開他的身邊。她吸進他身上的男人味,雨水混合汗水的味道,強烈得令她發暈。
  當三個女仆提著冒蒸气的熱水走進房間,她走离他的身邊。女仆將熱水全進木盆,她親自加冷水測試水的溫度。她滿意地站起來,微笑地向格瑞招手。
  “來吧,大人,洗澡將使你恢复精神。”
  格瑞拉開毛巾,看見自己的性器官不再膨脹,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踏進浴盆。熱水的感覺讓他愉悅地吸口气。他把頭靠在浴盆邊緣,閉起眼睛。
  “我不知道我的弟弟會把英格蘭人當做朋友。”斐莉說,她的聲音輕柔而靠近。
  “我們在亞奎田相遇后就一起旅行。”格瑞說,希望這個女人不要煩他。
  他感覺到涂了香皂的海綿慢慢地滑過他的肩膀,而強迫自己繼續閉著眼睛。
  “原來如此,”斐莉說,用海綿擦洗他寬厚的胸膛。她的手指碰触他的身体仿佛触電一般。“向前傾,大人,我要洗你的背。”
  格瑞照做。“哎,”他繼續。“我將和摩斯到布列登去。他希望我在那里住几天。”
  他是不是听見她倒抽一口气?他故意說道:“我想看看他的女儿,凱茜,据說她是個美麗的女孩。”
  在他背上的海綿停了一下。“凱茜,”斐莉說。“是個可愛的孩子,雖然的弟弟把她寵坏了。等她嫁給杰弗,我恐怕必須教她許多事。至于她的長相——”他能夠感覺到她在聳肩——“她長得像她的母親,所以可怜的摩斯當然會怀有偏見,只能說,她長得還過得去。現在,大人,往后傾,我要洗你的頭發。”
  格瑞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閒事,但是她這么肯定摩斯的女儿會嫁給她的儿子引起他的好奇。他相信摩斯宁可把女儿送去修道院,也不會把她嫁給杰弗。可是,如果摩斯死了,凱茜就得任由她的姑媽宰割。
  他把頭往后靠,享受她的手指按摩他的頭皮。雖然不關他的事,他還是開口說:“我不知道杰弗是凱茜的對象。”
  “哦,”斐莉說。“摩斯會改變主意的。他對自己的外甥情著莫名其妙的反感,不過這些都會過去。畢竟,杰弗是他的繼承人。”
  她沖洗他的頭發,然后叫他站起來。
  “繼承人?”格瑞問,注意到海綿正慢慢地滑過他的腹部。“我以為他的女儿是他的繼承人。”
  她的手停下來,他感覺到她的手指輕輕地滑進他濃密的黑毛里。他的男性器官膨脹。
  “你真強壯,大人。”斐莉說,令格瑞惊訝地是,她像個年輕女孩般吃吃地笑起來。
  “空气很冷,夫人,”他說,咬緊牙。“我希望赶快洗完。”
  “當然,大人,”斐莉同意,但是她繼續侵犯他的身体,探索他身体的每一寸。
  “你不去看看你的弟弟洗得如何?”格瑞問,聲音緊繃。他不是石頭做的,但是和這個女人上床的想法令他倒胃口。
  “我的弟弟,”斐莉冷淡地說。“可能正在享受……蘭娜的服務。我去拿我儿子的睡袍來給你,大人。”
  格瑞接下毛巾擦干自己,很高興她終于离開,他正打算自行解決避免身体發生進一步的反應,她卻帶著酒紅色的睡袍回來了。
  “大人,”她說,聲音略顯憤怒。“我的弟弟要你到那里去。”她用舌頭舔嘴唇,企圖誘惑他,可是他的注意力在睡袍上。
  格瑞對她微笑,誘人的微笑使她的膝蓋顫抖。“也許,”他輕聲說。“如果摩斯沒有和蘭娜在一起,我可以享受她的服務。”
  他知道這么做很殘酷,可是他拒絕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等待她爬上床躺在他身邊。
  兩朵紅焰跳上她的臉頰,她轉身走出房間。
  格瑞快步下樓,仍然穿著杰弗的睡袍。他听見摩斯嘲弄的聲音:“你沒有告訴我,親愛的姐姐,我的外甥在哪里。他對自己的家沒有興趣嗎?”
  “我不知道杰弗在哪里!”斐莉喝道,看著他用堅固的牙齒撕咬雞肉。該死,她羡慕地想著。上個星期她又掉了一顆牙,這一顆非常接近門牙。
  她看見格瑞走近,感到一陣憤怒。她主動向他示好,而他卻拒絕她,她不自覺得摸摸臉頰,感覺到松弛的皮膚,不由得畏慟。她很快就會拿她和凱茜比較。
  摩斯微笑,他的嘴塞滿雞肉,然后示意格瑞加入他。
  “格瑞伯爵有沒有告訴你,斐莉,他將在布列登堡住几天?”
  她听到怀著惡意的語气,不過強迫自己微笑,雖然笑容十分僵硬。
  “哎,”她說:“几天前杰弗才到布列登堡去。凱茜似乎非常高興見到他。”摩斯大笑,一塊面包從他的嘴飛出去。“凱茜,”他說。“是她父親的女儿。她喜歡杰弗的程度就像我喜歡他的程度,而那就是零,我親愛的姐姐!”
  “你,摩斯,只是嫉妒!凱茜是個一文不值的女孩,而杰弗是個戰士,而且愈來愈得到公爵的歡心。”
  “我一點也不惊訝,如果他擁有他的父親的油嘴滑舌和你的狡猾詭詐,姐姐。”
  格瑞若有所思的嚼著肉,旁觀他們兩個唇槍舌戰。至少,斐莉夫人全忘了他的存在。他喝口酒,看看四周,尋找叫蘭娜的女孩。
  “如果,”他听郵斐莉气憤地說。“我被生為男孩,布列登堡就是我的!而你,摩斯,你會為了阻止布列登堡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得到布列登堡,而把你平庸的女儿賣給魔鬼!”
  “你永遠不知足,姐姐。是你自己堅持要嫁給黎基爾。你要他的床,現在你應該安分地睡在那張床上。”
  “蓋伊在哪里?”在短暫的靜默中,格瑞詢問摩斯。
  摩斯心不在焉地說:“蘭娜發現你的隨從很合她的口味。她很可能正在教他一件事。”格瑞喝完酒,站起來,把手放在摩斯的肩上。“我們明天還得赶路,我已經准備上樓休息了。”
  摩斯鄙夷地看斐莉一眼。“如果你不介意,親愛的姐姐,格瑞伯爵和我將睡在杰弗的房間。他是個講究禮貌的英格蘭人,不懂得拒絕保護自己。”
  斐莉狠狠地瞪摩斯一眼,然后失望地對格瑞微笑。
  “謝謝你的熱忱招待,夫人,”格瑞說。“熱水澡消除了我的疲勞,而丰盛的晚餐滿足了我的饑餓。”
  “他不需要任何東西來滿足他的饑餓了,姐姐!”
  斐莉低吼一聲,可是格瑞听不清楚她吼了些什么,他怀疑他們姐弟已經爭吵了一輩子。杰弗不在波馬諾城堡令他略微失望。他想親自評量這個男人。
  感謝上帝,大雨在夜里停止了,當他們离開波馬諾城堡時,陽光正以极快速度晒干泥泞的道路。
  “离開毒蛇窩真教人松了口气。”摩斯愉快地說。
  格瑞揚起濃濃的黑色眉毛。“你們兩個旗鼓相當,摩斯。事實上,我認為你相當以此為樂。”
  “哎,”摩斯說。“斐莉從未令我感到乏味。我給她兩桶酒,酬謝她的熱忱也補償她……的失望。”
  “她是個非常堅定的女人。”格瑞只這么說。
  至于蓋伊,格瑞發現這個年輕的騎士眼皮沉重,但是他忍住挪揄他的沖動。
  他們經過森林,橫越山峽河谷。當他們愈來愈接近布列登堡,摩斯就愈來愈興奮。“我們就在黑勒河附近,”摩斯說。“你几乎可以聞到海的味道。這里土壤非常肥沃,我們几乎年年丰收。我們還擁有許多牛羊,每天春天,它們的騷味和叫聲就會充滿整個空气。”
  格瑞點點頭。“這和康瓦耳非常相似,”他說。“那里的乞丐也很多。贊美上帝,我們大部分的農作都集中在一個河谷,這樣可以防止海風和咸空气的侵害。”
  當他們越過最后一座岩石山丘,天色已昏暗。“看——”摩斯驕傲地指向前方——“那就是布列登堡。”
  布列登堡不是石頭堆積成的建筑,如同渥佛城堡。它的气勢無損它的美。格瑞環顧四周,肯定布列登堡有非常重要的戰略价值。
  格瑞轉向摩斯,正准備贊美布列登堡時,摩斯大叫,策馬疾奔城堡。他的隨從,除了駕駛馬車的那几個跟在他身后奔馳,所有的人都揮手大叫。
  格瑞對蓋伊說:“當你進入城堡,我要你視察城堡的結构。渥沸頓需要修建,也許你會學到有用的東西。至于我,我恐怕將喝很多酒,并且對摩斯的寶貝女儿微笑到嘴酸為止。”
  “蘭娜告訴我雷凱茜是個溫柔的女孩,而且相當漂亮。”
  格瑞低聲詛咒。“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像艾琳娜王后那么美,或者丑得像老巫婆。”
  當他騎馬從鐵閘門下通過進入城堡內,注意到絞盤的裝置和城牆的厚度。城堡內部令他惊訝,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且非常清洁。他在視察馬廄,听到摩斯高聲大喊:“凱茜!凱茜!”
  不太對勁。城堡里的人安靜得詭异,不是盯著摩斯就是掩口低語。他們的表情就像失去牧羊的羔羊。格瑞下馬,把韁繩交給他的隨從。
  他看向螺旋階梯,突然听見痛苦的叫聲。“凱茜!”
  格瑞沖上階梯,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大房間里,他聞到檸檬和迷迭香的气味。壁爐兩旁的牆上挂著精致的毛氈。他看見摩斯邁步向一個老婦人,開始搖晃她的肩膀。
  “摩斯,”格瑞說,抓住摩斯的雙臂。“出了什么事?”
  摩斯了出痛苦的聲音,放開老婦人。“凱茜,”他低語。“他們告訴我,她得了熱病,快要死了。”
  他像發了狂的人沖向樓梯,格瑞跟在他身后。
  摩斯打開一個房間的門,這個房間充滿令人作嘔的甜味,無數的蜡燭在牆壁上投下光影。有四個女人圍繞著一張床。房間里岑寂得令人膽戰心惊。床邊擺著兩個火爐,熱气令人感到窒息。格瑞走向病床。
  摩斯彎身向床上的人,他的哭泣聲很輕,但是哀慟欲絕。
  “我親愛的孩子,不……不,”他听見摩斯不停地說。“你不可以离開我。不!”
  格瑞走近些,低頭看著凱茜。一股怜憫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她的頭發被剪得很短,而她的臉色有如死灰。他看見摩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干瘦得像爪子。他能夠听見她痛苦的呼吸聲。突然,摩斯掀開被蓋,格瑞惊恐地盯著在她身上吸血的水蛭。
  “把它們弄走!”摩斯大叫。他用力將水蛭從他女儿身上扯開,摔向房間的另外一端。
  老婦人愛達握住他的肩膀,可是他把她的手甩開。“你在殺她,老太婆!老天,你在殺她!”
  這個女孩可能是十五歲或者一百歲,格瑞想道。他甚至能夠看見她眼皮上的血管。雷凱茜在生病之前是什么模樣?可怜的孩子,他想著,怜憫地看著她的臉。他想做點什么,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夠說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他慢慢地轉身走向房間,摩斯的詛咒和哭泣聲充塞他的耳朵。
  蓋伊正在和一個女仆說話。當他看見格瑞,立刻走向他,低聲說:“那個女孩子快要死了,大人。她在四天前患熱病,沒有人敢期望她活過今天晚上。”
  格瑞點點頭。事實上,他很惊訝她仍然活著。
  “那個女仆認為應該找牧師來。”
  “這件事由摩斯決定。”格瑞刷刷頭發,知道摩斯全部的心思都在他的女儿身上。“去帶牧師來。”
  他和蓋伊吃了一頓沉靜的晚餐,服侍他們用餐的仆人都輕輕地哭泣著。格瑞想知道摩斯的隨從都到哪里去了,但是忍住詢問仆人。
  “這是個富庶的城堡,”蓋伊說,環視大廳。“我非常為摩斯難過。”
  “哎。”格瑞說,他的目光停留在兩張雕刻精美的高背椅上。兩張椅子中間有塊象牙棋盤,棋盤上擺著棋子。他試著想像摩斯和凱茜相對而坐,愉快地下棋的景象。他的腹部緊縮,該死,他想著,他不想為這個女孩的死感傷。他突然覺得自己侵犯了別人,畢竟,他只是個陌生人。
  他發覺自己被這兩張椅子吸引,不自主地坐下來。他發覺自己的眼睛每几分鐘就會看向樓梯。牧師到達,一個禿頂、眼睛淚汪汪的老人。
  時間過得令人痛苦的緩慢。格瑞遣退蓋伊,而發覺大廳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接近午夜時,他看見摩斯像個駝背的老人走下樓。他的臉憔悴异常,而眼睛浮腫。
  “她快要死了。”摩斯的聲音平靜得詭异。他在格瑞的對面坐下,凝視爐火。“我發現自己希望你沒有救我。也許如果我死了,上帝會讓凱茜活下去。”
  格瑞握住摩斯的手。“你不該這么說,摩斯。我們不能夠質疑上帝的旨意。”他的話听起來空洞而令人難以置信。
  “為什么不能?”摩斯嚴厲地說。“她是個純真溫柔的好女孩。奪走她的生命是不對的!老天,你了解嗎?我想要你,救我的男人,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戰士,娶她為妻!保護她和布列登堡,給我成群的孫子!詛咒上帝!是魔鬼從我身邊奪走她!”
  摩斯把臉埋在手里,輕聲哭起來,格瑞無助地看著他。他想像女孩病入膏肓的模樣,感到哀傷梗在他的喉嚨。他在圣地看過無法想象的可怕景象,但是令他厭戰的是無盡的荒漠,而不是人們的苦難。他不想被一個女孩的死影響。老天,他甚至不認識她!
  “摩斯,”他說。“將發生的事你無法改變。布列登堡是你的。如果你希望它永遠是你的,你必須再婚,生養更多孩子,你不應該放棄。”
  摩斯大笑,痛苦的笑聲令格瑞難過。“我不能,”他終于說,聲音非常輕。“十年前我患過一种疾病。這种病史使我的精子失去生命力。”
  沒有辦法了。格瑞閉起眼睛,向后靠著椅背,只有摩斯沉重的呼吸聲打破大廳的寂靜。他感覺到摩斯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張開眼睛看見摩斯專注地看著他的臉。
  “听我說,伯爵大人,”摩斯說,他的手指握緊格瑞的手臂,“我要報答你的救命大恩。布列登堡离海岸很近,因此距离你在康瓦耳的土地不遠。就算我的凱茜血液不能流在布列登堡后代子孫的身体中,你的可以。你身上流著貴族的血液,格瑞伯爵,我將以你為繼承人。”
  “這是不要能的,摩斯,”格瑞說。“我是英格蘭人,你的君主絕不會把你的土地交給我。我也不配得到你的土地,摩斯。我救你并不要你報答!你必須接受事實,也許和你的外甥講和。沒有選擇了。”
  摩斯的眼睛發亮。“不,伯爵,听我說。如果你今天晚上和我的凱茜結婚,你將成為她的丈夫,合法地繼承布列登堡。”
  格瑞大吃一惊。“不!老天,摩斯,你瘋了!你的女儿快要死了。讓她好好地去吧!”
  “你不會有任何負擔。你將來只需要對布列登堡負責。凱茜在死亡之前結婚對她有什么影響?對你有什么影響?”
  格瑞吁口气,他的身体緊繃。“我不要和這個小女孩結婚!我埋葬過一個妻子,我不想再娶一個來埋葬!想清楚,摩斯,你只是哀傷過度!”
  摩斯一直注視著格瑞的臉。“听我說,伯爵。如果凱茜就這樣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杰弗不會等待我年老死去。他會拿取他相信應該屬于他的一切。可是如果你成為凱茜的丈夫——”
  “鰥夫!”
  “——鰥夫,杰弗會發現自己沒有能力對抗一個有力的英格蘭貴族!我救不了我的女儿,但是我可以救布列登堡!和她結婚,格瑞,然后你到布列特尼公爵那里去宣誓你對他的忠貞。我只要求你這么多。你將帶著榮耀回英格蘭,你的子孫將擁有肥沃的領土!”
  格瑞站起來,在摩斯面前來回踱步。“你甚至不了解我!”他說,努力思索理由。“我們認識不到一個星期!你怎么能夠信任一個可能有是全世界最卑鄙的男人?”
  “我宁可把財產交給一個可能是混蛋的男人。這總比讓它掉進一個混蛋的手里好。你是混蛋嗎,伯爵閣下?”
  格瑞咬緊牙。“算了,摩斯。如果你擔憂你的外甥,我會在离開布列特尼之前為你除掉他。這樣你放心了嗎?”
  “不,”摩斯輕聲說。“布列登堡必須有主人,而且他必須是個強壯英勇的戰士。你必須成為布列登堡未來的主人。”
  格瑞惊奇地注視著他。
  “現在,”摩斯繼續說。“凱茜時都會斷气。如果你不娶她,大人,我將失去我珍愛的一切。兄弟,我要求得太過分嗎?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只求你接受我要給你的!你不會失去你的榮譽,你不會受到羞辱!”
  讓格瑞做下決定的不是雷摩斯激動的言辭,而是他臉上縱橫的淚痕。
  “我們辦事去吧。”格瑞說。
  格瑞握住凱茜的手,听牧師為他們證婚。他触摸到細致的骨骼,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痛苦。摩斯的書記已經寫好婚姻契約,在蕭瑟的沉默中,莫格瑞簽下他的名字和頭銜。他沉默地看著摩斯牽引凱茜的手簽下她的名字。
  “我的女儿會讀書寫字,”摩斯說,聲音顫抖。“我教她的。”
  完成了。格瑞听見她的胸膛發出輕微的嘎嘎聲,知道她即將走到生命終點。他慢慢地脫下戒指,嵌著瑪瑙的金戒,表面上刻著一匹狼,戴在凱茜的中指上。他把她的手合起來避免戒指滑落,然后輕輕地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
  “來,伯爵,”摩斯說。“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格瑞看他的妻子最后一眼,跟隨摩斯走出房間。
  “很快就要天亮了,伯爵。你必須立刻啟程去圣伯里。布列特尼公爵在他的城堡里。你只要告訴他,你已經娶雷凱茜為妻,并且呈上結婚契約。”
  “布列特尼公爵認識我。”格瑞說。他記得位高權重的馬察力,一個驕傲的男人。格瑞曾經在一場馬上槍術比賽中打敗他。他怀疑馬察力是否記得。
  摩斯的眼睛發亮,他摩擦雙手。“太好了!你必須向他宣誓忠貞。我們將盡可能地保守秘密,不讓外界知道凱茜死亡。”
  “好的,摩斯。我會回來——”
  “不!不需要,伯爵,我會埋葬我的女儿,而你繼續你的行程。”他停頓片刻,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我想獨自咀嚼悲傷。我的安全沒有問題,因為這件事將傳遍各地。謝謝你,莫格瑞。”
  格瑞看見一滴眼淚落在摩斯的手背上。他也略感悲傷,但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摩斯的喪女之痛。
  “愿上帝保佑你,摩斯,”他說,擁抱這個悲凄的男人。“我將分擔你的痛苦,我的朋友。”
  “謝謝你,”摩斯說,后退,挺起肩膀。“你必須上路了。一路順風,我的孩子。”
  格瑞示意隨從們停下來,回頭凝視沐浴在曙光中的布列登堡。這是一座宏偉的城堡,未來它將屬于他的儿子。
  “蓋伊,”他對旁邊的年輕騎士說。“你知道發生的事情。我希望你保守秘密,确定其他的人也保持沉默。”
  “是的,大人,”蓋伊說。“我……感到遺憾,大人。”
  “是的,”格瑞說。“我也是。”
  他掉轉馬頭,策馬前進。強健的軍馬向前奔馳,布列登堡很快在塵煙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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