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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教堂的鐘聲響起,伊芙挽住邁可的手臂跟隨他的領導。紐奧良市与巴爾的摩截然不同,但彌撒的儀式卻是相同的,雖然向說法語的神父告解有些不習慣,但熟悉的拉丁文卻足以安撫她并稍解她、心頭的重擔。
  邁可顯然有其他計划,不想留下來和其他人打招呼或閒聊。他帶領她穿過廣場,伊芙一路欣賞星期日的人潮。
  在看到一頭閃亮而熟悉的金發時,她抓緊邁可的手臂。尼克跟一個美麗的黑皮膚女人站在一起,正愉快地聊天。
  邁可望向前方,發出憤怒的咆哮,立刻拉著他妹妹轉進下一條街道。
  “那是他的情婦嗎?”她平靜地問道。
  邁可把他的怒气轉向她。“你不應該知道這种事情。”
  “胡說八道。你以為女人聚在一起時都在說些什么呢?我知道有一位新婚的紳士拒絕放棄他在倫巴街的情婦,這是目前最熱門的話題。未婚男子顯然有權保有黑人情婦,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批評。一般人大概認為只要男人有其他宣泄需要的管道,他們的寶貝千金就會比較安全。”
  邁可緊皺的眉頭嚇唬不了她的妹妹。“我應該送你回家鄉。這座該死的城市是一個道德淪喪的地方,而且不斷在影響你的思想。我認為尼克應該為此負責,他跟你說話根本是口無遮攔。”
  “邁可,我已經結過婚。”伊芙憤怒地放開她哥哥的手臂。“我知道男女之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不認為巴爾的摩的男人會比紐奧良的男人高明到哪里去。這里的男人從來不曾對我有過不當的舉止。”
  邁可低咒一聲,抓住她的手臂挽住。“這并不表示這种情況會持續到永遠。遠离石尼克,小妹。他是一個毫無忌憚的男人。”
  “我知道,我不是傻瓜。不過,如果剛剛那個女人是他的情婦,我就沒有任何必須害怕之處。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女人,尼克一向守口如瓶,不會讓他的手下得知他的任何隱私。”
  伊芙看到那個紅發的報社主編正走向他們,并朝他綻開笑容,希望向他提出一、兩個建議。
  “火災!碼頭上有火災。”叫聲傳來時,伊芙正走出育嬰室,邁下樓梯。她看到尼克的房門砰地打開,他沖進走廊里,一邊穿上他的外套,襯衫半敞開著。他顯然正准備就寢。
  他沒有看到她,逕自沖下樓梯去詢問那個報訊的人。伊芙悄悄跟隨在他身后,聆听他發號施令。在她還來不及提出援助之前,他已經奔出家門。
  現在是午夜,她只穿著睡衣和睡袍,不可能跟隨他出門,而且她也幫不上任何忙,但是,她也不可能上床。
  她找到一扇可以俯瞰庭院的窗戶,注視邁可沖出屋子把一群黑奴送上一部篷車。在篷車迅速駛离后,伊芙喚醒廚房里的仆人,要他們開始燒熱水、煮咖啡,准備餅干,也派其他人四處尋找溫暖的毛毯和干衣服。她不知道如何救火,但在這种寒冷的天气中必然不會是愉快的任務。
  几個小時之后,救火人員渾身濕透地返回,一看到熱咖啡、毛毯和干衣服時,立刻流露出感激之情。在看到邁可安全返回之后,伊芙立刻回到主屋里,而且正好在門口碰到尼克。
  他的襯衫又濕又髒,外套已經不見蹤影,鏤刻在他嘴邊的皺紋顯示出他的心情,伊芙輕輕推他坐下,召喚一個女仆為他送來咖啡和一盆清洗的熱水。
  “燒掉什么?”她脫口問道,尼克用熱毛巾擦拭沾滿黑煙的臉龐。
  “存放棉花的部份倉庫。除非我們立刻想辦法,否刖大雨會淋濕其他商品。謝謝你的咖啡。”他匆匆吞下黑色的液体,放下杯子,開始准備脫下濕透的襯衫。“要他們幫我找一些干衣服送來,我必須立刻返回那里。”
  伊芙跑進走廊去找人為他取衣服,不知道石夫人怎么可能毫無知覺,但尼克需要某個人的照顧。她開始怀疑是否有任何人曾經照顧過他。
  她帶著女仆返回時,尼克正用毛毯擦拭他自己。他點頭道謝,正准備丟下毛毯時,突然了解伊芙還站在那里,戒備地揚起眉毛。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伊芙。回去睡覺吧,珍娜一向早起。你要照顧的人是她,不是我。”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她會怎么樣?”伊芙簡單地問道,說出她心中的想法。
  尼克露出震惊的神情,然后綻開蕭瑟地微笑。“我沒想過,謝謝你提醒我。天亮后我再回去處理。我向你保證,我在那之前絕對不會發生任何事情。現在上床去吧!”
  伊芙有一股最奇异的沖動,渴望走向他,擁抱他并親吻他,但她很清楚這是她的渴望,不是他的。她或許希望他需要她,可是他并不需要,他皺起的眉頭已經證實這點。她轉過身,大步离開他。
  尼克注視它离開,同時感到懊惱与放松。雖然寒冷而潮濕,他的身体卻已經開始回應它,令他气憤不已。他不介意在無事可做時勾引她,卻無法允許自己變成被勾引的對象。
  不過,他知道,如果他在那一刻擁她入怀,她一定會柔順地投向他并撫慰他。
  女人只會帶來麻煩,尼克低咒一聲,丟開毛毯,開始穿上衣服。
  “他是最英俊的男人,對不對?”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后詢問。
  伊芙注視尼克走開,低咒自己的愚蠢,竟然沒有帶女仆同行。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那种需要女仆陪伴的貴婦,而尼克顯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他把她遺棄在裁縫店門口,逕自去辦他自己的事,讓她獨自面對這些陌生的人。
  她轉過身,震惊地發現跟她說話的是一個黑女人,然后,她認出那個女人美麗的臉龐。
  “我見過更英俊的。”伊芙僵硬地回答。
  “但是沒有一個這么令人興奮,對不對?”
  那個女人好奇地望著地,伊芙從未碰過這种情況,略微不知所措。r我還有事情要辦。你有某個需要跟我交談的理由嗎?”
  那個女人綻開嘲弄的微笑。“我認為我們有共同的興趣,所以有必要認識對方。”
  伊芙感覺路過的陌生人都瞪著她們。“如果你指的是尼克,我大概必須承認我們确實有某些一共通之處,但是,我不确定我們有認識彼此的必要。”
  笑意在那個女人的棕眸中閃現。“我們倆都希望保護我們最愛的人。我叫石貝莉,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之處,只要告訴他的某個仆人。他們知道去哪里找我。”
  她迅速走開,伊芙困惑地凝視她的背影。石貝莉?尼克不可能娶她。尼克提過他父親有”些私生子女,但是,她一直認為那些女儿應該是白人。該死。這座城市的居民真是太复雜了。
  她一定是發瘋了才會待在這里,而且是雙倍瘋狂才會決定住在石尼克家中。
  那個女人為什么提起她們最愛的人呢?這個叫貝莉的女人也愛她的孩子,就像伊芙愛珍娜嗎?
  她不想再思考這此一复雜的問題,走進裁縫店,里頭各色各樣的商品把她搞得頭都昏了,而在第一個架上就陳列著美麗的瓦倫西那蕾絲。
  走進小客廳的那位紳士看起來优雅而高貴。一個女仆接下他的高帽子,他給她一個迷人的微笑并附上几句恭維,贏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一直到确定客廳里沒有閒雜人等之后,尼克才允許他的憤怒流露出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搜索這座該死的城市。”
  尼克的母親听到他使用這种語气時,震惊地抬起視線,但另一位女士只是拿高她的繡花架檢視著。
  “我去欣賞各种商店里的高級商品,”伊芙平靜地說道,好像沒听到他聲音中的憤怒。她滿意地放下繡花架,再次開始刺繞。“我相當惊訝地注意到現在許多商店都陳列著那种精致的蕾絲。你知道還有法國香水跟絲綢嗎?而且价格相當合理,比戰前的巴爾的摩還要便宜。還有市場!我看到好多男人扛著木桶,我相信里面一定是裝著上好的白蘭地。紐奧良的人真是懂得如何享受人生。這些奢侈品令我大開眼界。”
  尼克仍然气憤,卻對她的行程更感好奇。他大步走進房內,為自己倒了一杯雪莉酒,他的母親不允許他在這里擺放更烈的酒。“你獨自在市場里閒晃,沒有人護送。你可真聰明啊!”
  “噢,當然不是,我可沒聰明到那种地步。”伊芙渴望提起那個叫貝莉的女人,但是又不能當著石夫人的面提起。“我跟你的報社朋友范先生聊了一下,那位紅發先生,記得嗎?”她含笑問道,等待尼克不耐煩地點個頭,他顯然已經快气瘋了。“他相當好心地護送我四處參觀,這都必須感謝你介紹我們認識。”
  “我明白了。當我在河中搜尋你的尸体時,你跟我的紅發朋友都在聊些什么呢?”
  伊芙無法再保持臉上的微笑。她抬起頭,看到石夫人用怪异的神情瞪著她,顯然极度不贊同她的行為。“噢,太多太多事情了。我相信你不會有興趣聆听的。”
  他真的會勒死她。她坐在那里,好像一位天真無邪的富家千金,但是尼克知道那對閃亮的綠眸后隱藏著多么邪惡的頭腦,他不會讓她更了解他在做些什么。沒有人知道他跟那家美國報社有關聯,連她的表哥都不曾怀疑。令尼克惊訝的是,在他尚未找到适合的回答之前,他的母親突然插進來。
  “我很高興知道你喜歡我們的城市,狄太太,”石海倫僵硬地說道。“我一直希望找個机會請求你留下來陪我,讓尼克自己返回農庄。這里好寂寞,需要年輕人蓬勃的朝气。”
  尼克惊訝地望著地的母親。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私底下,她仍然稱呼珍娜為“那個雜种”,對伊芙的評价也不會高明到哪里去,不過,他注意到最近几個星期中她确實勉強地表達出一絲尊重。這個在他父親鞭打他時躲在暗處的女人,也不是那种會挺身面對任何敵人的女人。她邀請伊芙留下來到底是什么居心呢?他好奇地等待著伊芙的回答。
  經過短暫而震惊的沉默之后,伊芙不再等待尼克的援助,勇敢地為自己發言。
  “這是一項慷慨的邀請,如果珍娜大一點,我相信我一定會樂意地接受。但是,我發現鄉間還是比較适合幼童的成長,我也希望充份利用鄉間的好處,希望你不會介意。”
  海倫抬起視線別視她的儿子。“如果我堅持,會有任何用處嗎?”
  尼克冷冷地迎接她的視線。“不會。她跟我一起回去。”
  “你不應該拆散狄夫人跟她唯一的孫女。”
  尼克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話題,并嘲弄地撇撇嘴。“在珍娜抵達之前,她跟她的朋友從來不曾來過這里。你當然不可能還希望跟那個總是背棄你的社交界保持來往吧?”
  “我為什么不應該希望?我生下來就屬于這個社會階層。你忘記你祖父是貴族,你有權利返回法國接受爵位。我為什么不應該尋求最高的社交地位呢?”
  他注意到伊芙震惊的視線以及她的悄然离去,但是他們已經為這個話題爭論過太多次了。“因為在你需要他們時這些人都轉身背棄你。你真正的朋友都是美國人。你為什么不進入他們的社交圈,而要跟狄夫人他們交往呢?”
  石海倫傲然地挺直雙肩。“我怎么可能跟他們討論生活中那些重精致的事物呢?美國人听不懂歌劇,不知道如何召開宴會,也不懂任何禮儀。他們唯一了解的就是錢。你已經變得太像他們了,尼克。”
  尼克不耐煩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口。“好极了,我欽佩他們的率直和真誠。現在他們擁有這個國家,未來也將屬于他們。我會讓我的女儿在他們的敬意中成長。”
  “她不是你的女儿。”
  尼克在門口停住,閉上眼睛,試圖控制他的脾气,然后,他轉回身,說出他的最后一句話。“珍娜是我的女儿,媽,你最好明智地記住”他轉身進入走廊,看到那個站在樓梯頂端的女人,他們的眼眸相遇,她的綠眸盈滿某种他不想知道的情感。他簡單地點個頭,戴上帽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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