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二章


  午飯過后,康妮馬上便到林中去,那真是可愛的一天。蒲公英開著太陽似的花,新出的雛菊花是棕的自,擦樹的茂林,半開的葉子中雜著塵灰顏色的垂直花絮,好象是一幅花邊。大開著的黃燕蔬。滿地簇擁。象黃金似的在閃耀。這种黃邊。是初夏的有力的黃色。蓮馨花灰灰地盛開著。花姿招展的蓮馨花。再也不畏縮了。綠油油的玉簪。象是個蒼海。向上舉著一串串的蓓蕾。跑馬路上,毋忘我草亂蓬蓬地繁生著。樓斗萊乍開著它們的紫藍色的花苞。在那矮叢林的下面。還有些藍色的鳥蛋殼。處處都是蕾芽。處處都是生命的突躍!
  守獵人并不在那小屋里。那儿,一切都是在靜穆中。棕色的少雞在肆意地奔竄著。康妮繼續向著村舍走去。因為她要去會他。
  村舍浸在太陽光里。在樹林的邊緣外。小園里。重苔的野水仙叢簇地生長著。靠近大開著的門前。沿著小徑的兩旁。都是些重苔的紅雛菊。一只狗吠著。佛蘿茜走上前來。
  門大開著!那么他是在家里了。陽光舖瀉在紅磚的階台上!當她經過小園里時。她從窗里看見了他。穿著襯衣。正坐在桌邊吃著東西。狗儿輕輕地叫著。緩緩地搖著尾巴。
  他站了起來,來到門邊,用一條紅手巾揩著嘴,嘴里不住地咀嚼著。
  “我可以進來嗎?”她說。
  “進來!”
  簡朴的房子里。陽光照了進去,房子里還帶著羊排煎過后的味道。煎煮東西用的爐子還在防火架上。旁邊,那白色的地上。有今盛著馬鈴薯的黑鍋子。放在一張紙上。火是紅的。但是不太起勁;通風的爐門關著。開水壺在響。
  桌了上擺著碟子,里面是些馬鈴薯和剩下的羊排。還有一個盛著面包的簍子和一只盛著啤酒的藍杯子,桌上舖著一張白色的漆布。他站在陰影處。
  “你的午餐吃得晚呢。”她說“請繼續吃罷!”
  她在門。邊的陽光里,坐在一把木椅上。
  “我得到了斯魏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但他并不吃。
  “請吃罷。”她說。
  但他還是不吃。
  “你要吃點什么東西嗎?”他用著土話問她。“你要喝杯茶么?開水壺里有開著的水。一他欠身起來。
  “假如你讓我自己來弄擴知。”她說著站了起來,他仿佛憂悶的樣子,她覺得她正使他煩惱不安。
  “艱險罷,茶壺在那邊。”一他指著一個壁角的褐色的小櫥子。“茶杯和茶,是在你頭脾爐架上。”
  她從爐架上取下了那黑茶壺和一盒茶葉。她用熱水把茶過來洗灌了,呆了一會,不知把水倒在哪里好。
  “倒在外邊。”他看見了她的遲疑的樣子說,“那是淨水。”
  她走到門邊,把水倒在小徑上,多可愛的地方。這么清靜。這么真的森林世界!橡樹發著赭黃色的小葉儿;花園里,戲雛菊象是些紅毛絨上的鈕結似的。她望著門檻上那塊帶洞的大石板。現在這門檻上跨過的腳步是這么少了。
  “這儿真是個可愛的地方。”她說:“這么美妙地靜寂。一切都靜寂而富有生命!”
  他慢慢地、有點不太愿意地重新用他的餐午,她能感覺到他是很掃興的,她默默地沏了花,把茶壺放在爐灶上,她知道普通人是這么做的,他推開碟子。走到屋后邊去,她听見了開門閏的聲響,一會儿他拿了一盤干酷和牛油回來。
  她把兩個茶杯放在桌上;這是僅有的兩個茶杯。
  “你喝杯茶嗎?”她說。
  “假如你愿意的話,糖在柜子里,牛奶過來也在那儿。牛奶在伙食間里。”
  “我把你的碟子收了好嗎?”她問道。他向她望著。微微地冷笑起來。
  “晤……假如你愿意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吃著面包和干酷她到后邊洗滌碗碟的側屋里。水龍頭是安在那儿的,左邊有個門。無疑地這是伙食間的門了。她把這個門打開了。看見了這個所謂伙食間,差不多笑了:這只是一個狹長的粉白著的壁櫥。但是這里面還布置得下一桶啤酒和几食物。她從一個黃罐里取了點牛奶。
  “你的牛奶怎么得來的?”當她回到桌邊時,她伺他道。
  “弗林家里的。他們把瓶子放在畜牧場邊。你知道的,就是那天我遇著你的那個地方。”
  但是他是很掃興的樣子。
  她斟了茶。然后舉著牛奶過來。
  “不要牛奶。”她說,他好象听見什么聲響,向門外疾望著。
  “我想把門關了的好。”他說。
  “那未免可惜了。”她答道。“沒有人會來吧,是不是?”
  “那是千載一時的。不過誰知道呢。”
  “縱玲有人來了也不打緊。”她說。“我不過來喝一杯茶罷了。調羹在哪儿?”
  他彎身把桌子的舞屜打開了。康妮坐在桌邊。大門里講來的陽光晒著她。
  “佛蘿茜!”他向那睡在樓梯下一塊小席上的狗說,“去守望去,去守望去!”
  他舉著手指,狗儿奔了出去個察。
  “你今天不快活嗎?”她問道。
  他的藍色的眼睛迅速地轉了過來凝視著她。
  “不快活?不,只有點儿煩惱罷了!我得去請發兩張傳票,去傳我所捉得的兩個偷獵的人。咳,我是討厭這類事情的。”
  他說的是冷靜、正确的英語,他的聲音里含著怒气。
  “你討厭當守獵人嗎?”她說。
  “當守獵人?不!只要人們讓我安安靜靜的。但是到了要我上敬禮察署和其他的地方,等著那些混蛋來理我的時候……呵,咳,我便要發瘋了……”他著帶點幽默味道微笑著。
  “難道你不能真正在自立么?”她問道。
  “我?我想我能夠的,我有我的恤金使我生活。我能夠的!但是我得是點工作,否則我便要悶死。那是說,我需要點什么事情使我不空閒著。而我的坏脾气是不容我為自己工作的。所以便不得不替他人做事了。不然的話,我的坏脾气來了,不出一月,便要把一切踢翻,所以算起來,我在這儿是很好的,尤其是近來……”
  他又向她幽默地起來。
  “但是為什么你有這种脾气呢?”她問道,“難道你‘常常”都是坏脾气的么?”
  “差不多是常常鐵。”他笑著說,“我有滿腔的忿懣。”
  “什么忿港?”她說。
  “忿港!”他說“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嗎?”
  她失望地靜默著。他并不注意她。
  “下個月我要暫時离開這儿了。”她說。
  “是么?到那儿去?”
  “威尼斯。”
  “威尼斯?和克利福男爵去么?去多久?”
  “一個月上下。”她答道,“克利福他不去。
  “他留在這儿么?”他問道。
  “是的,他是不喜歡在他這种情境中旅行的。”
  “暖,可怜的家伙!”他帶著同情心說。
  停了一會。
  “我走了你不會把我忘記罷,會不會?”她問道,他又向她凝視起來。
  “忘記?”他說,“你知道沒有人會忘記的。那不是個記憶的問題。”
  她想問:“那么是個什么問題呢?”但是她忍住了。她只用一种沉啞的聲音說:“我告訴了克利福,也許我极個孩子了。”
  現在他帶著強烈的好奇心,真正地望著她。
  “真的么?”他終于說:“他說了什么?”
  “呵,他是無所謂的,只在孩子似乎是他的,他倒要喜歡呢。”
  她不敢看她。他靜默了好一會,然后再凝望著她。
  “沒有提到我,當然吧?”他說。
  “沒有,沒有提到你。”她說。
  “不,他是決難容忍我做他的代庖人的。……那么他將怎樣設想這孩子的來源呢?”
  “我可以在威尼斯有個情人呀。”
  “不錯。”他緩緩在回答道,“這便是你到威尼斯去的緣故了。”
  “但并不是真為了找情人去。”她望著他,辯護著說。
  “只是做個樣子罷了。”他說。
  兩個人重新靜默著。他望著窗外,半悲傷、半譏嘲地苦笑,她是恨他這种勞笑的。
  “難道你沒有預先設法避免孩子么?”他突然說,“因為我沒有那工具。”
  “沒有。”她說,“我恨那樣。”
  他望著她,然后又帶著那特殊的詭譎的苦笑,望著窗外。兩個人緊張地靜默著,最后,他回轉頭來,譏否則地向她說:
  “那么,那便是你要我的緣故,為了要有個孩子的緣故吧?”
  她低著頭。
  “不,事實上不是這樣?”她說。
  “為什么事實上?”他用著有點激烈的聲音問道。
  她埋怨地望著她,說;“我不知道。”他大笑起來。
  “你不知道,那么我知道么!”他說。
  兩人靜默了好久,冷森森地靜默著。
  “唔。”他最后說,“隨夫人的便,如果你有了個孩子,我是喜歡送給克利福男爵的。我并不吃什么虧。我倒得了個很快意的經驗,的确快意的經驗:“……他伸著腰,半打著呵欠,“如果你把我利用了,那并不是我么一次給人利用,而且這一次是最快意地給人利用了,雖然這對于我是不十分榮譽的事。”……他重新奇异地伸著懶腰,他的筋肉顫戰著,牙關緊閉著。.“但是我并沒有利用你。”他辯護著說。
  “我是听夫人作用的。”他答道。
  “不。”她說,“我喜歡你的肉体。”
  “真的么?”他答道,笑著,“好,那么我們是兩訖子,因為我也喜歡你的。”
  他的奇异的陰暗的兩眼望著她。
  “現在我們到樓上去好不好?他用著一种窒息的聲音問她。
  “不,不要在這儿,不要現在!”她沉重地說。雖然,假如他稍為緊持的話,她定要屈服了,因為她是沒有力量反抗他的。
  他又把臉翻了轉去,好象把她忘了。
  “我想触摸你,同你触摸我一樣。”她說,“我從來沒有真正地触摸過你的身体。”
  他望著她,重新微笑起來。現在?”他說。
  “不!不!不要在這儿!到小屋里去,你不介意罷?”
  “你怎么触摸我?”他問道。
  “當你撫摩我的時候。”
  他的眼睛和她的沉重不安的眼睛遇著。
  “你喜歡我撫摩你么?”他老是笑著。
  “是的,你呢?”
  “呵,我!”然后他換了聲調說:“我也喜歡,那不用我告訴你的。”這是實在的。
  她站了起來,拿起了帽子。“我得走了。”她說。
  “你要走了么?”他文雅地說。
  她滿望著他來触摸她,對她說些話,但是他什么也不說,只是斯文地等待著。
  “謝謝你的茶。”她說。
  “我還沒有謝謝夫人賞光呢。”他說。
  她向著小徑走了出去,他站在門口,微微地苦笑著。佛蘿茜舉著尾巴走了前來,康妮沉默地向林中蹣跚走去,心里知道他正站在那儿望著她,臉上露著那不可思議的苦笑。
  她狠掃興地、煩惱地回到家里,她一點也不喜歡他說他是被人利用了。在某种意義上,這是真的,但是他不應該說了出來。因此她重新地給兩种感情占据著:其一是怨恨他,其一是欲望著与他和好起來。
  她十分不安地、惱怒地用完了茶點后,立刻回到樓上房里去了,但是她在房子里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得做點什么事。她得再到小屋里去。假如他不在那儿的話,那便算了。
  她從旁門溜了出去,有時悶郁地直向目的地走去,當她來到林中那空曠地時,她覺得可怖地不安起來,但是他卻在那儿,穿著襯衣,蹲在雞籠前,把籠門打開了,讓母雞出來。在他周圍的那些小雛雞,現在都長得有點笨拙了,但比之普通的小雞卻雅致得多。
  她直向他走了過去。
  “你瞧!我來了。”她說。
  “唉,我看見了!”他一邊,一邊站了起來,有點嘻笑地望著她。
  “你現在讓母雞出來了么?”她問道。
  “是的,它們孵小雞孵到只剩一張皮、一把骨了,現在,它們全不想出來和取食了,一只孵卵期的母雞是沒有自我的,它整個身心都為了它的卵或小雞。”
  可怜的母雞!多么盲目的愛!甚至所孵的卵并不是它們自已的!康妮怜地望著它們,好懶情他之間,給一种陰郁的靜默籠罩著。
  “我們進小屋里去吧?”他問道。
  “你要我去么?”她猜疑地問道。
  “是的,假如你愿意來的話。”
  她靜默著。
  “那么來吧。”他說。
  她和他進到了小屋里,當他把門關上時,里面全黑了,于是他在燈籠里點了個小火,和前次一樣。
  “你把內衣脫了么?”他問道。
  “脫了!”
  “好,那么我也把我的脫了。”
  他把氈子舖在地上,把一張放在旁邊,是預備蓋的。她把帽子除了,把頭發松了一松。他坐了下來,脫著鞋和腳絆,解著他那粗棉布褲的扣子。
  “那么躺下吧!”他說。那時他只穿著一件襯衣站著。她默默在服從著,他也在她旁邊躺了下去,拉了氈子把他們蓋著。
  “好了!”他說。
  他掀起了她的衣裳,直至胸膛上。他溫柔地吻著她的乳房,把兩只乳峰含在唇里,輕輕地愛撫著。
  “呵,您真是可愛,您真是可愛!”他說,突然寺把他的臉,在她溫暖的小腹上碾轉地摩擦著。
  她呢,伸著兩臂在他的襯衣里面摟著他,但是她卻害怕,害怕他的纖瘦、光滑的、似乎強毅有力的裸体,害怕那堅猛的筋肉,她覺得又畏縮又害怕。
  當他幽怨似地說“呵,你真是可愛!”時,她里面的什么東西在抖戰起來,而她的精神里面,什么東西卻僵結起來准備反抗;反抗這可怕的肉的親密,反抗他的奇特而迅疾的占有。這一次,她并沒有被她自己的銷魂的情欲所壓倒,她躺著,兩手無力地放在他的舞動的身上,無論怎樣,她都禁不住她的精神在作局外觀;她覺得他的臂部的沖撞是可笑的,他的陰莖的那种渴望著得到那片刻的排匯的樣子是滑稽的。是的,這便是愛,這可笑的兩臂的沖撞這可怜的、無意義的、潤濕的小陰莖的萎縮。這便是神圣的愛!畢竟,現代人的藐視這种串演是有理由的,因為這是一种串演。有些詩人說得很對,創造人類的上帝,一定有個乖庚的、幽默的官能,他造了一個有理智的人,而同時卻迫他做這种可笑的姿勢,而且使他盲目地追求這可笑的串演。甚至一個莫泊桑都覺得愛是屈辱的沒落。世人輕蔑床第間事,卻又做它。
  冷酷地、譏消地,她的奇异的婦人之心遠引著,雖然她一動不動地躺著,但是她的本能卻使她挺起腰子,想把那男子擠出去,想從他的丑惡的緊抱中,從他的怪誕的后臂的沖撞中逃了出來。這男子的身体是個愚蠢的、魯莽的、不完備的東西,它的缺憾的笨拙,是有點令人討厭的。人類如果是完完備地進化的話,這种串演,這种“官能;是定要被淘汰的。
  當他很快地完了時,當他臥在她的身上,狠靜默的遠引著,遠引在一种奇异的,靜息的境域里,很遠地,無室她所不能及的天外時,她開始在心里做哭起來,她覺得他象潮水似的退開,退開,留下她在那儿,象一塊海岸上的小石。他舞退著,他的心正离開著她,他知道。
  一股真正的哀傷襲据著她心,她痛哭起來。他并沒有注意,也許甚至不知道。強烈的嗚咽愈來愈厲害。搖撼著她,搖撼著他。
  “暖”他說,“這一次是失敗了,你沒有來呢”
  這樣看來,他是知道的!她哭得更劇烈了。
  “但是怎么啦?”他說,“有時是要這樣的。”
  “我……我不能愛你。”她哭著說,突然地,她覺得她的心碎了。
  “您不能?那么,您不用愛就是!世上并沒有法律強迫您愛。听其自然好了。”
  他的手還是她的胸上;但是她卻沒有摟著他了。
  他的話是不太能安慰她的。她高聲地鳴咽起來。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說,“甜的要,苦的也要,這一次是有點苦的。”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想愛你,我卻不能”那是可怕的!”
  他半苦昧、半椰榆地笑了一笑。
  “那并不可怕。”他說,“縱令您是那么覺得,您涌使不可怕的東西成為可怕。不要管您愛不愛我。您絕不能勉強的。一籃核桃之中,總有個二泊。好的坏的都得要。”
  他撒開了他的手,再也不触摸著她了。現在,她再也不被他触摸著了,她頑皮地覺得滿足起來。她憎恨他的土話:這些“您”,“您”,“您的”,假如他喜歡的話,他可以站了起來,毫不客气地直站在她面前,去如他那燕京飯店唐的粗棉布的褲子,畢竟蔑克里斯還知羞地背過臉去。這個人卻是這樣的自信,他甚至不人們會覺得他是魯莽無教養的。
  雖然,當他默默地舞了出來預備起身時,她恐怖地緊抱著他。
  “不!不要走!不要离開我!不要和我斗气!抱著我罷!緊緊地抱著我罷!”她盲目地,瘋狂地,哺哺地說,也不知道自己說著什么,她用一种奇异的力量緊抱著他。她要從她自己的內在的暴怒中和反抗中逃了出來,這占据著她的內在的反抗力,是多么強呵!
  他重新把她抱在他的兩臂中,緊壓著她。突然地,她在他的兩臂中變成嬌小了,這樣地嬌小而貼服了。完了,反抗力沒有了,她開始在一种神妙的和平里溶解了。當她神妙地在他的兩臂中溶解成嬌小玲瓏地時候,他對她的情欲也無限地膨脹了。他所有的血管里都好象為了這臂里的她,為了她的嬌媚,為了她的勾人心魂的美,沸騰著一种劇烈的,卻又溫柔的情欲。他的棄著純粹的溫柔的情欲的手,奇妙地,令人暈眩地愛撫愛她,溫柔地,他撫摩著邊腰間的軟油的曲線,往下去,再往下去,在她柔軟而溫暖的兩股中間,移近著,再移近著,直到她身上最生罷的地方。她覺得他象是一團欲火,但是溫柔的欲燕且她覺得自己是溶化在這火焰中了。她不能自禁了。她覺著他的陰莖帶著一种靜默的、令人惊奇的力量与果斷,向他堅舉著,她不能自禁地去就他。她顫戰著降服了。她的一切都為他開展了。呵!假如他此刻不為她溫存,那是多么殘酷的事,因為她是整個地為他開展著,整在地在祈求他的怜愛!
  那种強猛的,不容分說地向她的進入,是這樣的奇异這樣的可怕,使她重新顫戰起來,也許他的來勢要象利刃似的,一刀刺進她溫柔地開展著的肉里,那時她便要死了。她在一种驟然的、恐怖的憂苦中,緊緊地抱著她。但是,他的來勢只是一种緩緩的、和平的進入,幽暗的、和平的進入,一种有力的、原始的、溫情的進入,這种溫情是和那創造世界時候的溫情一樣的,于是恐怖的情緒在她的心里消退了。她的心安泰著,她毫無畏懼了。她讓一切盡情地奔馳,她讓她自己整個地盡情奔馳,投奔在那泛濫的波濤里。
  她仿佛象個大海,滿是些幽暗的波濤,上升著,膨脹著,膨脹成一個巨浪,于是慢慢地,整個的幽暗的她,都在動作起來,她成了一個默默地、蒙昧地、興波作浪的海洋。在她的里面,在她的底下,慢慢分開,左右蕩漾,悠悠地、一波一浪蕩到遠處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動的地方,那海底分開,在若蕩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溫柔的深探著,愈探愈深,愈來愈触著她的底下;她愈深愈遠地暴露著,她的波濤越蕩越洶涌地蕩到什么岸邊去,使她暴露著。無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濤越蕩越遠地离開她,拋棄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种溫柔的、顫戰的痙攣中,她的整個生命的最美妙處被触著了,她自己知道被触著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沒有了,好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個婦人。
  唉!太美了,太可愛了!在那波濤退落之中;她体會這一切的美而可愛了。現在她整個的身体,在深情地緊依著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戀著那萎縮著的陰莖,它,經過了全力的、狂暴的沖刺后,現在柔軟地、嬌弱地、不自知地退縮著。當它,這神秘的銳敏的東西從她的肉里退了出來時,她不自學地叫了一聲,一聲迷失的呼喊,她試著把它放了回去。剛才是這樣的佳妙!這樣的使她歡快!
  現在她才知道了那陰莖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靜躺,柔嫩,她不禁又惊奇地尖銳了叫了一聲,她的婦人的心,這權威者的;柔嫩而惊奇地叫著。
  “可愛极了!”她呻吟著說,“好极了!”
  但是他卻不說什么,靜息地躺在她身上,只是溫柔地吻著她。她幸福地呻吟著,好象一個犧牲者,好象一個新生的東西。
  現在,她的心里開始對他奇怪地惊异起來了。一個男子!這奇异的男性的權威壓在她身上!她的手還有點害怕地在他身上輕撫著,害怕他那曾經使她覺得有點厭惡的、格格不入的奇民蝗東西;一個男子。現在,她触摸著他,這是上帝的儿子們和人類的女儿們在一起的時候了,他多么美,他的皮膚多么純洁!多么可愛,多么可愛,這樣的強壯,卻又純洁而嫩弱!多么安靜,這敏銳的身体!這權威者,這嫩弱的肉,多么絕對地安靜!多美!多美!她的兩手,在他的背上畏怯地向下愛撫著,直到那溫軟的臀上。美妙!真是美妙!一种新知覺的驟然的小火焰,打她的身里穿過,怎么這同樣的美,她以前竟只覺得厭惡?摸触著這溫暖生動的臀部的美妙,是不能言嗡的!這生命中的生命,這純洁的美,是溫暖而又有力的。還有他那兩腿間的睾丸的奇异的重量!多么神秘!多么奇异的神秘的重量,軟軟的,沉重的,可以拿來放在手上。這是根蒂,一切可愛的東西的根蒂,一切完備的美的原始的根蒂。
  她緊依著他,神奇地惊歎起來,這种惊歎差不多可說是警畏恐怖的惊歎。他緊緊地抱著她,但是不說什么,他決不會說什么的。她假近著他,更加假近著他,為的是要親近他那感官的奇异在他的絕對的、不可思議的安靜中,她又覺得他那東西,那另一個權威者,重新慢慢地顫舉起來,她的心在一种敬畏的情緒中溶化了。
  這一次,他的進入她的身內,是十分溫柔的,美艷的,純粹的地溫柔,純粹地美艷,直至意識所不能捉摸。整個的她在顫戰著。象生命之原液似的,無知而又生動,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她不复記憶那是怎樣過去的,她只知道世上再也沒有這樣可愛的事情了。就只這一點儿,然后,她完全地靜默著,完全地失掉意識,她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和她一樣地靜默著。和她一樣地深陷在無底的沉寂中,關于這一切,他們是永不會開口的。
  當她的意識開始醒轉的時候。她緊依在他的胸前,哺哺地說:“我的愛!我的愛!”而他則沉默地緊抱著她,她蜷伏在他的至善至美的胸膛上。
  但是他依舊是在那無底的靜默中,他奇异地,安靜地,把她象花似的抱著。
  “你在那儿?”她低聲說,“你在那儿?說話罷!對我說說話吧!”
  他溫柔地吻著她,喃喃地說:“是的,我的小人儿!”
  但是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他在那儿,他的那种沉默,使她覺得似乎是失落了。
  “你愛我,是不是?”她喃喃地說。
  “是的,您知道!”他說。
  “但是告訴我你愛我吧!”她懇求道。
  “是的!是的!您不覺得么?”他模糊地但是溫柔地、确信地說。她愈緊地、愈緊地依著他。他在愛戀之中比她安泰得多了,她卻需要他再使她确信。
  “你真的愛我吧!”她固執地細聲說。他的兩手溫柔地愛撫著她,好象愛撫著一朵花似的,沒有情欲的顫戰,但是很微妙,很親切的。她呢,卻依舊好象恐怕愛情要消遁似的。
  “告訴我,你愛我吧”她懇求說。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說。她覺得他的問話,使他遠离著她了。
  “我們得起來了吧?”他最后說。
  “不!”她說。
  但是她覺得他分心了,正在听著外邊的動靜。
  “差不多天黑了。”他說。從他的聲音里,她听出了世事是不容人的,她吻著他,心里帶著一個婦人在放棄她的歡樂時的悲傷。
  他站了起來,把燈火轉大了,然后,很快地把衣褲重新穿上。他站著,一邊束緊著他的褲子。一邊用兩只烏黑的大眼睛俯望著她。他那帶几分紅熱的臉孔,亂蓬蓬的頭發,在那朦朧的燈光下,顯得奇异地溫暖、安靜而美妙,美妙到她永不會告訴他怎樣的美,她想去緊依著他,樓抱著他,因為他的美,有著一种溫暖的、半睡眠的幽逮,那使她想呼喊起來,把他緊捉著,把他占据著。但是她是絕不會把他占据的,所以她靜臥在氈子上,裸露著她溫柔地彎曲著的腰股。他呢,他一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覺得她是美妙的,尤其是他可以進去的那溫軟的、神奇的東西,是比一切都更美妙的。
  “我愛您,因為我可以進您的身里去。”他說。
  “你喜歡我么?”好心跳著說。
  “我既可以進您的身里去,一切便都行了。我愛您,因為您為我開展著。我愛您。因為我可以這樣進您的身里去。
  他俯著身上她的柔軟的腰窩里吻著,用他的面頰在那儿摩察著,然后用氈子把她蓋上了。
  “你永不丟棄我吧?”她說。
  “別問這种事。”他說。
  “但是你相信我愛你吧?”她說。
  “此刻您在愛我,熱愛到您以前所意想不到的程度,但是一旦您細想起來的時候,誰知道要怎樣呢!”
  “不,不要說這种話,……你并不真正以為我利用你吧,是不是?”
  “怎么?”
  “為了生孩子……”
  “我們今日,無論誰都可以生無論怎樣的孩子。”他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束緊著他的腳絆。
  “呀,不!”她叫道,“你不是真的這樣想吧?”
  “晤,”他望著她說,“我們剛才所做的,便是最重要的了。”
  她靜臥著,他慢慢地把門打開了。天是暗藍色的,天腳是晶瑩的藍玉石色,他出去把母雞關好了,輕輕地對狗儿說著話。她呢,她躺在那儿,惊异著生命与万物之不可思議。
  當他回來時,她依舊躺在那儿,嬌是象一個流浪的波希米亞婦人,他在她旁邊的一張小凳上坐下。
  “在您沒有走以前,哪一天晚上您得到村舍里來,好不好?”他舉著眉頭望著她說,兩手垂在膝間。
  “好不好?”她模仿著土話打趣說。他微笑著。“是的,好不好?”他重說道。
  “是的,她模仿著他。
  “和我同睡一宵。”他說,“您定得來,您哪天來?”
  “我哪天來?”她用著他的封知問道。
  “不,您學得不象,究竟您哪天來?”
  “也許禮拜天。”
  “禮拜天,好的!”
  他嘲笑著她說:
  “不,您學得不象。”
  “為什么不象?”她說。
  他笑著。她模仿的土話真是有點令人捧腹的。
  “來罷,您得走了!”他說。
  “我得走了么。”她說。
  她身体向前傾著,他輕撫著她的臉。
  “您真是個好‘孔’(Cunt),您是這在地上剩下的最好的小‘孔’儿。當您喜歡的時候,當您愿意的時候!”
  “什么是‘孔”’她問道。
  “怎么,您不知道什么是‘孔’!那是您下面的那個;那是我進您里面時我所得的那個;也是我進您里面時您所得的那個”
  “那么,‘孔’是象交合了?
  “不。不!交合只是做的事情,禽獸也能交合,但是,‘孔’卻是強得多了。那是您自己,明白不,您是异于禽類的,可不是?……甚至當您在交全听時候。‘孔’!噯,那是使您美麗的東西,小人儿;”
  他的兩只幽星的、溫柔的、不這言語形容地溫暖地、令人不能忍的美麗的眼睛望著她。她站了起來.,在他這兩眼間吻著。
  “是么?”她說,“那么你愛我么?”
  他吻了吻她,沒有回答。
  “現在您得回去了。”他說。
  他的手儿,撫摩著她身上的曲線,穩定而不含欲望,但是又溫柔,又熟落。
  當她在昏邑里跑著回家去時,世界好象是個夢,園里的樹木,好象下碇的舟帆,膨脹著,高涌著。到大廈去的斜坡,也充溢著生命。
  ------------------
  華网書局 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