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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嘉西拿出最后兩只皮箱放上勞斯萊斯,凱蒂轉身看著站在客廳中的碧莉。“我很遺憾,”碧莉在她的耳邊輕語,并和她擁抱道別。“真的非常遺憾。”
  艾迪上前,伸出手。“旅途愉快。”他說這話的態度比以往更冰冷。
  嘉西打開車門,凱蒂坐入后座。她看著車內豪華的白色裝潢,還有那曾一度令她著迷的鑲金邊的各种小机關。這是瑞蒙的車,當然啦,凱蒂悲傷地想。難怪當她被這輛車迷住的時候他看起來那么地猶豫——他失去了他的車子。他輸掉了所有的東西——甚至是她。
  發現嘉西還沒關上門,她抬頭看他。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的匯票。凱蒂憂傷地呆望著那張匯票。那是一張面額三千五百美元的支票——比她付出的還有多出五百元,顯然瑞蒙并不相信她的話。
  凱蒂覺得難過极了。這一切并不全是她的錯啊!如果不是瑞蒙騙她,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她也不會害怕跟他結婚,她也不會覺得自己什么都必須付一半的錢,那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她羞辱了他,而他現在就要把她送走了。
  她想著想著,此時車子已漸漸駛离碧莉家的車道。她是怎么了,居然讓瑞蒙就這樣把她送走!這不是她開始表現順從的時候,這也不是她該害怕和膽怯的時候,可是她卻這么做了。凱蒂恐懼地想起昨天他那气憤的表情,還有他對她說的那些气話。但令她記憶最深刻的卻是他的威脅:“再騙我一次,我會讓你覺得你的第一任丈夫想個圣人!”一瞬間,他好像真的气的足以做出任何事。
  凱蒂咬住嘴唇,努力地想鼓足勇气請嘉西帶她回去向瑞蒙解釋。她“必須”去找他。她惊惶地告訴自己,瑞蒙決不會象大衛那樣對待她。當瑞蒙威脅她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不論如何,她不會再對他說謊了,因此他沒有理由——
  沒有用的,她心里明白。她要去找他,跟他解釋,可是她卻不敢單獨面對他的怒气。她被粗暴的鞭打給嚇怕了。
  她需要有人陪她去面對瑞蒙。凱蒂的雙手開始因恐懼和決心而微微地輕顫了起來。
  這里沒有人能幫她,而且一切也都太遲了。瑞蒙恨透了她的所作所為。不,他是“愛”她的。而且,如果他真愛她,他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放棄她的。
  他必須听她解釋,凱蒂急切地想著,此時勞斯萊斯正開過村子,停在路邊等候一群觀光客過街。天啊,一定得有人跟他解釋!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雷神父正好傳過廣場朝教堂走去,他黑色的長跑被溫柔的午后微風吹的一飄一飄地。他朝車子看了看,自車窗看到了她,然后慢慢地轉開臉。雷神父一定不會幫她的……不過,這也難說,或許他會呢?
  勞斯萊斯又准備上路了。凱蒂找不到那個可以降下玻璃的按鈕,于是她用手敲窗,并高喊:“停車——請停車!”不過,自嘉西由后照鏡中傳來的眼神來看,他并沒有听她的話。瑞蒙很顯然命令嘉西把她送上飛机,而嘉西打算絕對的服從。她想打開車門,可是車門已自動鎖上了。
  她急中生智地以手掩嘴地叫道:“停車,我快要吐了。”
  這招奏效了!嘉西連忙下車,并扶她出來。
  凱蒂掙開他的手。“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邊說邊快速地穿過廣場朝教堂跑去,她要去找那位曾經想幫她向瑞蒙說明一切的人。她朝后看了一眼,發現嘉西還站在車子旁邊,顯然以為凱蒂大概臨時發了什么宗教狂了。
  跑到石階下方時,凱蒂猶豫了。她的胃緊張地糾在一起。雷神父現在一定非常看不起她,一定不會幫她的。他曾經明白地叫她回美國去。鼓足勇气,凱蒂打開橡木大門,進入陰涼、閃動著燭光的陰暗中。
  她巡視著圣壇和擺滿了以紅色罩子罩住的燭火的小凹壁,并沒有看到神父。然后,她看到了他。她并沒有如她想象地做著一些神職的事,而是獨自坐在教堂前方的第二排座位上。他的頭低垂著,連肩膀也向下垂,凱蒂不知他是否在禱告。
  踩著猶豫的腳步,她原來薄弱的勇气此刻也几乎快消失無蹤了。他一定不會幫她的,雷神父比艾迪更有理由討厭她。轉過身,凱蒂開始往回走。
  “小姐!”雷神父嚴厲的聲音象條鞭子般地令她僵住了腳步。
  慢慢地,凱蒂轉過頭來面對他。雷神父此時已离開座位,站在走道中間,表情比以前更加嚴肅。
  她吞下喉中的哽咽,試著將空气吸如緊繃的胸中。“雷神父,”她懇求地喚著他。
  “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又怎樣的想法,可是我并不怪你。直到昨晚我才知道為什么由我來付錢會讓瑞蒙蒙羞,特別是在這個村子里。昨天,瑞蒙知道我所做的事,他好生气。我——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有人生過這么大的气。”她哽咽地繼續說。“他要把我送回去。”
  她看著他,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同情或是安慰,可是他只是用銳利的眼神審視著她。“我——我不要离開,”她哭著說,雙手無助地舉著,淚水滂沱地滑下臉頰。凱蒂覺得自己沒臉面對神父,她徒勞地想抹去如斷了線般墜落的淚珠。“我要留下來跟他在一起。”她用力地說。
  “為什么呢,凱蒂?”神父溫柔的說。
  她惊訝地抬起頭,他從未如此溫柔地叫過她。透過淚霧,凱蒂看他向自己走來,他的臉上慢慢地泛起一抹微笑,照亮了他的整張臉龐。
  他停在她的前面,柔聲地問她:“告訴我為什么,凱蒂。”
  神父溫暖的聲音慢慢地溶解了她心中的那塊寒冰。“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想嫁給瑞蒙——我不想在逃避婚姻了。”凱蒂如孩子般坦白地說。她以更有力的語气告訴神父:“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讓她快樂,我知道我能,而他——他也使我感到很幸福。”
  雷神父慈愛地笑著,然后凱蒂高興地發現神父又重新問她他星期一時曾問過她的問題。“你會把瑞蒙的需要放在第一位嗎?”
  “會的。”凱蒂喃喃地回答。
  “你會全心投入這樁婚姻,將它視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嗎?”
  凱蒂順從地點著頭。
  “你會以瑞蒙為榮,并尊重他的意愿嗎?”
  凱蒂急切地點著頭說:“我會是你見過最完美的妻子。”
  雷神父努努嘴。“你會服從他嗎,凱蒂?”
  凱蒂看著他。“你以前說你不會要我保證這一點的。”
  “如果你現在要求你呢?”
  凱蒂將自己平生的信條和未來的幸福在心中暗暗地衡量了一下,她直視著雷神父說:“我愿意向你保證。”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笑意。“事實上我只是問問你罷了。”
  凱蒂松了口气,“好极了,因為我也沒辦法保證永遠守得住這個諾言。”她緊接著問:“現在你愿意替我們證婚了嗎?”
  “不。”
  他慈祥的聲音使她以為是自己听錯了。“不?”她复述,“為——為什么?”
  “因為你還沒告訴我,我想听你親口告訴我的那件事。”
  凱蒂感到心口緊縮,霎時面色慘白。她閉上雙眼,內心想要趁此刻將這番話再說一遍,卻又不自覺地試圖將它自腦海中抹去。“我……”她啞聲道。“不行,我做不到,我想說,可是我……”
  “凱蒂!”雷神父緊張的喚著她。“來,坐下!”他很快地說。并輕輕地扶她在身旁的長椅上坐下。他坐在她身邊,慈祥的臉龐充滿憂慮和關切。“你不必說你愛他,凱蒂,”他立刻安慰她,“我看得出來,但至少你總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要你承認你愛他會令你感到如此痛苦和難以啟齒吧!”
  凱蒂蒼白的臉上帶著無助惊恐的神情轉頭看著神父,輕聲說道:“我一直忘不了上回我說出這局話的情景。”
  “孩子,不管究竟發生了什么,你不能象這樣讓它成為你內心的負擔,你難道沒有和其他人談過嗎?”
  “沒有,”凱蒂的聲音嘶啞,“誰也沒有。不然我爸爸早就去把大衛——我的丈夫殺了。在我爸媽從歐洲回來以前,那些瘀傷就已經好了。女佣安妮也答應永遠不提那晚我回家時的狼狽模樣。”
  “你能試著將所發生的事告訴我嗎?”他柔聲問道。
  凱蒂注視著垂放在她腿上無力的雙手。如果把事情說出來能把大衛從她腦海甚至生命中連根拔除,那么她決定一試。起初她是斷斷續續的訴說,然后恐懼就化為激動、痛苦的字句如激流般涌出。
  當凱蒂說完,她神情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感到惊訝的一切的事、甚至痛苦,都已消失殆盡。听著自己大聲訴說大衛的种种,使她了解瑞蒙和大衛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一點也沒有。大衛向來是個自私自利的虐待狂,而瑞蒙則愛她,保護她和供養她。甚至在她激怒和羞辱瑞蒙時,瑞蒙也從未對她動粗,過去發生的,就讓它留在過去。
  凱蒂看了雷神父一眼,覺得他似乎已肩負了她全部的負擔。她臉上有种惊駭的神情。“我覺得好多了。”她柔聲說,希望能令他高興。
  “瑞蒙知道那晚發生的事嗎?”這是她開始訴說事情原委以來神父第一次開口。
  “不知道,我說不出口。況且,我一直認為這件事不會困扰我,我已几乎忘了大衛這個人。”
  “其實它正确确實實地困扰著你。”神父駁斥了她的話,“而且你一直想到他,不管你自己是否知道。要不然你大可面對瑞蒙,看他是否如你所想的不是他自己所說的那种人。你沒有面對他,是因為你心里害怕你可能會發現的事。由于你過去的慘痛經驗,你便自以為是的假定瑞蒙的秘密會和你以前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發現的秘密一樣可怕。”
  他沉思了几分鐘,然后又回過神來。“我想在你們結婚之前告訴瑞蒙比較好。由于過去的回憶,很有可能當你再次經歷夫妻間親密行為時會感到嫌惡。瑞蒙需要有心理准備。”
  凱蒂露出微笑并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和瑞蒙在一起時,不會感到厭惡,所以不需要擔心。”
  “也許你是對的。”神父突然面露不豫之色,“即使你真對婚姻性生活感到恐懼,我相信以瑞蒙對女人的經驗,他會有辦法應付這類的問題。”
  “我相信他絕對可以。”凱蒂對神父保證,并對神父生气且責難的表情感到好笑。老神父精明的目光轉移到凱蒂的笑臉上。“也不是很确定啦。”她立刻改口。
  他點頭應許。“你讓他等待是對的。”
  凱蒂感到她的臉頰因羞愧而漲紅,雷神父也注意到了。他揚起白眉,從金邊眼鏡頂端盯著凱蒂。“或是瑞蒙讓你等待?”他精明的改口問。
  當一些游客走進教堂時,他們兩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看。“來吧,我們還是到外頭把話講完比較好。”他說。他們走下台階站在教堂外的廣場上。“你現在打算怎么辦?”他問道。
  凱蒂緊咬下唇,抬眼望著對街的商家。“我想,”聲音里有著明顯的遲疑。“我可以把我在那儿買的東西都帶回來,在當著眾人的面說瑞蒙不肯……不准……”她停頓一下,“我留下那些東西。”
  雷神父縱聲大笑,對街几個從店里拎著包裹出來的村民轉頭注視著他倆。“准許和服從……情況很樂觀了。”他笑著對她搖頭說:“我不認為瑞蒙會希望你那么做。他不會犧牲你的尊嚴來換回她的。你或許可以建議你想那么做,那將讓他相信你已經真正后悔了。”
  凱蒂帶著喜悅的目光看著神父,“你仍然認為我不夠溫順,而且不敬重權威嗎?”
  “我真心希望是這樣的,”他面露微笑看著凱蒂閃露喜悅的面容。“因為瑞蒙相當明白地對我表示過,他并不想娶一個象獵犬般听話的女孩。”
  凱蒂臉上的笑容頓失。“他現在也不想娶我嗎?”
  “你和他談的時候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凱蒂想了一會儿,搖搖頭。“本來我來教堂時是想請你那么做的。昨天我被他的憤怒嚇倒了,他威脅要讓大衛像個圣人。”
  “瑞蒙有沒有要伸手打你?”
  “沒有。”
  雷神父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如果他在昨天那樣激怒的情況下都沒有打你,我确信他永遠都不會那樣做的。”
  “我想我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凱蒂承認道。“可能是因為想到大衛的關系,才會讓我在昨天和今天這么怕瑞蒙。”
  雷神父把手背在身后對著山峰、晴空、村庄和村民露出贊許的微笑。“凱蒂,只要你愿意,生命可以是非常美好的。但是你必須和它談妥交易。你付出就會得到,然后你再付出就會再獲得。當人們只受不施時,生命就不再美好。然后他們就變得頭腦簡單,更費力地想要抓住一切,卻一次比一次更失望和痛苦。”他朝她笑笑。“既然你不擔心瑞蒙會對你動粗,我想你也就不需要我了。”
  “事實上,我還是需要。”凱蒂皺眉看著雙臂交握在胸前站在車旁的嘉西,他的眼睛注視著凱蒂的一舉一動。“我想瑞蒙吩咐嘉西要把我從這個島上送走,就算我誤了班机,他也會把我送上船、箱子或瓶子里,瑞蒙教他做什么他都會做。你想你能說服他送我回碧莉的家嗎?而且告訴他我要給瑞蒙一個惊喜,他就不會說出我沒有走的事。”
  “我想我辦得到,”他輕扶著她的手肘一起朝車子走去,“一個像我這樣‘自我中心、自以為是’的人去唬個司机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我為我說過的那些話感到非常抱歉。”凱蒂痛悔地說。
  雷神父的藍眼睛滿是笑意的看著她。“即使在服了四十年神職,我還是有可能變成那种不該變成的人。我承認你對我說了那些話后,我也努力探尋內心,想要知道是否被你說對了。”
  “先前我在教堂里打斷的就是你的自我探尋嗎?”
  他的臉色一沉。“不如說是极度悲傷的片刻,凱蒂。我看到你乘瑞蒙的車經過教堂,我也知道你即將离開。我也曾希望并祈禱在那一刻到來以前,你會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管你說過什么或做過什么,我覺得你是愛他的。現在,就讓我試試看能不能說服忠誠的嘉西,違背瑞蒙的命令其實是為了瑞蒙長久的利益。”
  當車子駛進碧莉家的院子,凱蒂仍和嘉西在爭論,要他送她去小屋。問題就在于瑞蒙可能好几天都不會回小屋去,而凱蒂也不知道怎么找他。只要不讓艾迪發現,碧莉會幫她的忙。
  她舉起敲門,但門已突然開了。開門的不是碧莉而是艾迪,表情冷峻且毫不妥協。“你沒走?”
  “沒有,我——”凱蒂正要開口懇求,就被艾迪突如其來的擁抱把未說完的話打斷了。
  “碧莉說我錯怪你了。”他粗啞的低語道,他一只手環著凱蒂的肩帶她走進客廳。“碧莉說你很有勇气。”他突然嚴肅起來。“你需要极大的勇气去面對瑞蒙……兩次被蔑視,他一定會加倍憤怒。”
  “你想他今晚會在哪里?”凱蒂勇敢的開口問。
  瑞蒙半坐半倚在書桌上,以單腿支撐全身重量。面無表情的听著邁爾和坐在他辦公室另一頭豪華沙發座椅上的四個稽核員商討要提出的破產文件。
  瑞蒙的目光轉向他高聳的辦公廳的窗外,注視著一架飛入午后藍天的飛机。依時間來看,這是凱蒂搭的那班飛机。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飛机,直到它變成地平線那端的一個小銀點。
  “如果你不同意,瑞蒙,”邁爾大聲說。“就沒有必要宣布破產。你有能力償清未付的債款。你借貸的銀行會取消島上房子、飛机、帆船、藝術收藏的贖回權,然后把這些東西賣給別人,便可以收回他們借你的錢。其他債務就是你在芝加哥和圣路易興建的兩座辦公大樓了。”
  邁爾從前面大辦公桌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張紙。“借你錢興建大樓的銀行打算把那兩棟樓賣給別的投資人。當然,那些投資人會在大樓完工后將它們出售再賺一筆。很不幸,他們也能把你投資在每棟大樓上屬于你自己的兩千万元扣留下來。”他歉然的看著瑞蒙。“也許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瑞蒙冷漠地點了點頭。身后書桌上的對講机響了起來,接著傳出麗絲的聲音。“甘錫德先生又從圣路易打電話來了。他堅持要找你,葛先生。他對我咒罵還大叫。”
  “跟他說我請他冷靜下來以后再打給我,然后把電話挂斷。”瑞蒙直率的回答。
  邁爾笑道:“也難怪他會覺得苦惱,他的對手現在正在散播謠言說他的油漆又太多瑕疵,華爾街日報和美國其他報紙的商業版都登了這條新聞。”
  一名稽核員對邁爾報以苦笑。“我猜想他更擔心他的股票。兩個星期以前甘氏油漆化工公司一股是二十五元,今天早上已經下跌到十三元了。气氛似乎很緊張。”
  邁爾背靠著沙發,交叉雙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曉得究竟出了什么問題?”但一看到瑞蒙皺緊雙眉,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你說的是圣路易的甘錫德嗎?”坐在沙發右手邊那位戴著眼鏡的瘦削稽核員第一次從賬簿中抬起頭來。“計划接受你在圣路易辦公大樓的集團首腦,就是叫這個名字。瑞蒙,他們早就向銀行提出了一個价碼,要買下大樓再完成它。”
  “吸血鬼!”邁爾咬牙切齒的說,并開始一連串的咒罵。
  瑞蒙听不到他在說什么。所有他感受到的失去凱蒂的痛楚和憤怒都在他內心如火山般爆發并指向一個他要還擊的目標——甘錫德。“他也是那家銀行的董事之一,因此銀行拒絕延長你的建屋貸款。好讓大樓不能完工。”他以低沉且具威脅的聲音說道。
  他身后的對講机又響了。在稽核園整理文件准備起身离去時,瑞蒙按下對講机。“葛先生,”莉絲說,“甘先生打電話來,他說他現在覺得冷靜多了。”
  “把電話轉過來。”瑞蒙溫和的說。
  甘錫德的聲音從對講机傳過來。“混蛋!”他高聲叫道。瑞蒙禮貌地點頭示意四位稽核員离開,并迅速投給邁爾一瞥請他留下。“你這個下流的混蛋,你有沒有在听啊?”甘錫德大叫。
  瑞蒙的聲音听來平靜、壓抑,而且非常危險。“現在你罵也罵夠了,我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你——”
  “錫德,”瑞蒙柔聲說。“你惹火我了,我被惹火的時候會變得很不理性。你欠我一千兩百万。”
  “我欠你三百万。”他大叫。
  “加上利息現在已經超過一千兩百万了。就年來你一直在吃我的利息錢,現在我要把它要回來。”
  “你下地獄去吧!”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已經在地獄了,”瑞蒙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我要拉你來做伴。從今天開始,只要錢一天沒還,你一天就會損失一百万。”
  “你不可能這么做,你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你這個鬼孫子!”
  “試試看!”瑞蒙狠狠地說,然后切斷電話。
  邁爾迫不及待趨身向前問道:“你真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嗎,瑞蒙?”
  “沒有。”
  “但是如果他真的相信了你的話——”
  “如果他相信,他就是傻瓜,他現在不敢冒損失另一個一百万的險,三小時以內他會再打電話來,這樣他才可以在今晚銀行關門前把錢匯入我在圣路易的銀行。”
  三小時又十五分鐘以后,邁爾領帶松垮,西裝敞開,气惱的歪坐在椅子上。瑞蒙從正在簽署的文件堆中抬頭看他說道:“我知道你沒吃午飯,而現在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打電話到樓下從餐廳里叫點東西送上來吧。如果我們要工作到很晚,你該吃點東西。”
  邁爾一手按在電話上。“你不要點什么嗎,瑞蒙?”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凱蒂,瑞蒙緊閉雙眼抗拒悲痛。“不要。”
  邁爾打電話到餐廳要了三明治。他一挂上電話,電話馬上又響起。
  “莉絲已經下班回家了。”瑞蒙說,并自己接起電話。有片刻的時間他整個人動也不動,然后他傾身按下通話鈕。
  甘錫德的聲音回蕩在高雅的辦公室內。“……我需要知道是哪家銀行。”
  “沒有銀行,”瑞蒙粗聲說。“把錢交給我在圣路易的律師。”他告訴他公司的名稱和地址,然后又說:“吩咐他們在收到支票后打這個電話給我。”
  三十分鐘后瑞蒙的律師打電話來了。當瑞蒙擱下听筒時,他看到邁爾的眼里寫滿興奮。“你怎能坐在那儿不動,瑞蒙?你剛賺進了一千兩百万。”
  瑞蒙的笑里充滿諷刺。“事實上我剛賺進了四千万。我要用這一千兩百万買甘氏油漆化工公司的股票。兩星期內我就能以兩千万的价錢把它賣掉。我要用那兩千万完成圣路易的大樓。當我在六個月后賣掉大樓時,我就可以取回我最先投資的兩千万再加上賺的這兩千万。”
  “再加上你在房產上的利潤。”
  “對。”瑞蒙語調平板的表示同意。
  邁爾急忙穿上西裝外套。“我們出去慶祝慶祝吧。”他邊說邊將領帶打直。“我們就把告別單身和事業成功聯合起來慶祝吧。”
  瑞蒙的目光霎時變得陰沉起來。“沒有必要告別單身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星期天不結婚了,凱蒂……改變了心意。”瑞蒙打開右手邊的大抽屜,小心的回避老友臉上明顯的遺憾神情。“你去替我們兩慶祝我的成功吧,我想看看那棟大樓的檔案。”
  一會儿之后,瑞蒙看到一個男孩手提兩個白紙呆站在他的門前。“有人打電話到樓下定三明治,先生。”他邊說邊敬畏的環顧這富麗堂皇的辦公廳。
  “東西擱那儿就好。”瑞蒙朝房間那頭的咖啡桌點了點頭,并伸手往西裝外套內袋掏錢。他取出皮夾想找一些一元紙鈔給男孩做小費。
  他所有的最小面額是一張五元鈔票——凱蒂的五元鈔票。他從沒打算要用它,所以他把它對折再對折好,以別于其他的錢;這是他從一個有著一對會笑的藍眼睛和一頭金紅發的天使那儿得到,而且收藏的紀念品。
  當瑞蒙緩緩將凱蒂那張鈔票自皮夾中取出時,他感到自己仿佛也四分五裂了。他緊握鈔票的手指感到痙攣,然后他強迫自己放手。就像他強迫他自己讓凱蒂走。他張開手心,將起縐的鈔票給了那個迫不及待的男孩。
  男孩离開后,瑞蒙低頭俯視皮夾,凱蒂的錢不在了,凱蒂也走了。他再度又成為一位极為富有的男人,痛苦的憤怒在他体內燃燒,他的手緊握成拳,有一股想搗碎東西的野蠻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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