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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布萊恩教練和他們那些人想出了一個秘招,任何人都不得透露,連跟我們自己人也不能提。他們一直在教我接球。每天練完了球,總有兩名打手和一名四分衛繼續訓練我,我一再跑出去接球,跑出去接球,直到我累得筋疲力竭,舌頭垂到肚臍眼。但是我已進步到接得到球,布萊恩教練說這將是我們的“秘密武器”。——就好比“原子彈”還是什么的,因為其他球隊過一陣子會發現隊友都不把球傳給我,他們就不會戒備。
  “然后,”布萊恩教練說,“我們就讓你這大狗屎盡情跑——二米二高,兩百四十磅重的大家伙一一九秒半之內跑完百碼。一定讓他們歎為觀止!”
  到這會儿巴布和我已經成了好朋友,他幫助我用口琴學會了—些新曲子。有時候他到地下室來,我們坐在那儿一起吹,但是巴布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吹得比我好。我告訴你,朋友,要不是這支口琴,我大概已經卷舖蓋回家了,可是吹口琴讓我好舒坦,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覺。就好像我整個身体就是口琴,我吹奏時音樂會讓我起雞皮。吹琴的竅門在舌頭、嘴唇和手指,及移動頸子的動作。我猜想追那些傳球使我的舌頭伸得比較長,而這絕對是個特點,可以這么說。
  接下來的星期五,我把自己打扮起來,巴布還借給我發油和刮胡子水。然后,我去了“學生會”大樓,演唱會場人山人海,珍妮果然和三、四個人站在台上。珍妮穿著一件長禮服,彈吉他,另外一個拿著五弦琴,還有個家伙用手指撥弄著低音大提琴。
  他們演奏得非常好,珍妮看見我站在人群后面,于是微笑用眼睛示意我坐到前面。坐在地板上,望著珍妮,那感覺真好。我多少有點想待會儿買些軟糖.看她想不想也吃一點。
  他們表演了一個小時左右.觀眾似乎都很快樂,听得很舒坦。他們演唱了瓊貝茲的曲子,還有鮑勃狄倫和“彼得、保羅、瑪麗”合唱團的曲子。我往后靠著,閉眼听著,突然問。我也弄不清怎么回事,總之,我掏出口琴,跟著他們一起吹。
  那件事真是怪透了。珍妮當時正在唱“隨風而逝”,我一開始吹,她立刻停頓了半秒,五弦琴手也停了下來,他們表情非常惊訝,之后,珍妮咧嘴笑了。她繼續往下唱,五弦琴手則停下來讓我獨奏一陣子,等我吹完了,所有觀眾鼓掌叫好。
  那支曲于表演結束,樂團休息時間,珍妮走下台,說:“阿甘.怎么回事?你打哪儿學會吹那玩意的?”總之,那以后,珍妮促成我加入他們的樂團。樂團每周五演出,如果不是去外地表演,我一個晚上可以賺到二十五塊。我好像置身天堂,直到我發現珍妮早就跟五弦琴手睡覺。
  可惜,英文課的情況并不是這么順利。本先生將我的自傳念給大家听之后,過了一個星期,他把我叫去辦公室。他說:“甘先生,我想你該停止耍寶,開始認真了,”他把我的作業還給我,那份作業是一篇對英國詩人渥爾渥茲的心得報告。
  “浪漫主義時期,”他說,“并不是寫一大堆‘古典屁話’。詩人波普和德萊登也不是兩個‘痞子’。”
  他叫我重寫一遍,我這才發覺本先生并不明白我是個白痴,但是他會發覺的。
  在這同時,一定是有人跟某人說了某些話,因為有一天我在体育系的指導顧問把我叫進辦公室,告訴我可以不必上課,次日早上去大學醫學中心向一位米爾斯大夫報到。我一大早就去了,米爾斯大夫面前放著一大疊文件,正在翻閱。他叫我坐下,開始問我一堆問題。問完了話,他叫我脫下衣服——只保留內褲,這一點倒是讓我舒了口气,因為上一次陸軍醫官叫我脫衣服之后,發生過那件不幸的事——接著他仔細研究我,盯著我的眼睛等等,還用一個小小的橡膠槌子敲我的膝蓋骨。
  之后,米爾斯大夫叫我下午再去一趟,并且問我愿不愿意帶口琴去,因為,他早已耳聞我的琴藝,不知我愿不愿意在他的醫學課堂上吹一曲?我說愿意——盡管這件事連我這么笨的人也覺得怪异。
  醫學課堂上大約有上百名學生,個個穿著綠色圍裙,寫著筆記。米爾斯大夫叫我坐在講台上的一張椅子上,面前放了一只水罐和一杯水。
  他說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廢話,不過听了半天我覺得他是在談我。
  “天才白痴,”他大聲說,所有人統統往我身上盯著看。
  “這一個人,不會打領帶,也几乎不會系鞋帶,智能大概只有六到十歲,生理上——以這個案例而言——有一副阿多尼斯的美男子身体。”米爾斯大夫沖我露出一种我不喜歡的微笑,可是我已進退維谷,可以這么說。
  “可是心智,”他說,“天才白痴的心智卻貯存著罕見的才能,因而,阿甘可以解答你們任何一個都解不出的高等數學方程式,他還可以像李斯特或是貝多芬一樣信手學會复雜的樂曲。這就是天才白痴,”他又說一遍,同時用手比著我。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他說過要我吹一首曲子,于是我掏出口琴,吹起“神奇之龍,吐火”。所有人坐在那儿望著我,好像我是只臭虫還是什么,等我吹完曲予,他們述是坐在那儿望著我——也沒拍手什么的。我心愿他們一定不喜歡听,于是站起身說:“謝謝。”我掉頭就走。去他媽的。
  那個學期當中另外只有兩件事算是稍微重要。其一是我們贏得“全國大專杯美式足球錦標賽”,繼續參加“橘子杯”球賽;其二是我發現珍妮·可蘭跟五弦琴手睡覺。
  那天晚上我們預定要在大學的一個聯誼會上演出。我們苦練了一下午,我渴得可以跟狗似的喝馬桶里的水。不過距“人猿宿舍”大約五、六條街外有家小商店.于是,練習完中我就走到那儿打算買點菜姆和糖,給自己弄了一杯媽媽以前弄給我喝的檸檬汁。柜台后面是個斗雞眼的女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搶匪什么的。我找萊姆找了半天,她說:“我可以效勞嗎?”我就說,“我要買萊姆果。”她說:“店里沒有菜姆果。”于是,我問她有沒有檸檬,因為我想喝檸檬汁也行,但是店里也沒有檸檬或橙子。那家店不賣這些東西。我在店里起碼找了一個小時以上,那女人緊張起來,終于她說:“你買不買東西?”于是,我從架子上拿了一罐桃子和一些糖,心想既然買不到別的,或許自己弄杯桃子汁也行——有就好。我快渴死了。回到宿舍地下室,我用刀子打開罐頭,然后用一只襪子包佐桃子榨碎,將計滴入瓶子。我再倒了些水和糖攪拌一下,可是,我告訴你一一那味道一點也不像檸檬計——老實說,那味道酷似熱燙燙的臭襪子。
  總之,我應該七點到達聯誼會,找到了那儿,有几個家伙已經在裝設樂器,可是珍妮和五弦琴手卻不見人影。我四下詢問了一番,之后,我出去到停車場透透气。我看見珍妮的汽車,心想她大概剛到。
  所有車窗都冒著霧气,因此看不見車內情形。呃,我莫名其妙突然認為她可能在車內,出不來,也許是喝了那种讓人筋疲力竭的藥物還是什么,于是我打開車門往里看。我開車門的同時,燈亮了。
  她躺在后座,洋裝上身被拉了下來,下擺被拉上去。五弦琴手也在車上,在她身上。珍妮看見我,立刻尖叫又揮動胳膊,就像那次在電影院的情形,我猛然想到她可能遭猥褻,因此我抓住五弦琴手的襯衫——他身上只剩下那件衣服——把他從她身上抓下來。
  呃,就算是白痴也明白我又做錯事了。老天,想想我干了什么好事。他咒罵我,她也咒罵我,一面上上下下的拉扯衣服,最后,珍妮說:“哦,阿甘——你怎么能這樣!”說完拂袖而去。五弦琴手拿起他的五弦琴,也走了。
  總之.那件事之后,顯然他們不會歡迎我繼續參加小樂隊的演出,于是.我回到地下室。我還是沒法子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天晚上巴布看見我房間燈亮著,因此就下來坐坐,我告訴他這件事之后,他說:“老天爺,阿甘,他們在做愛!”呃,我想其實我自己可能已經想到了,可是老實說,我不愿知道是這樣的。不過,有的時候男人必須面對事實。
  忙著打球或許是件好事。因為,發覺珍妮跟那個五弦琴手做那件事,而且,她大概對我從沒有這种念頭過,委實教人心里不好受。到這時我們球隊全季沒有吃過敗仗.即將跟內布拉斯加那些种玉米的家伙在“橘子杯”上爭取全國冠軍。根北方球隊比賽向來是大事,因為他們那邊一定會有有色人种球員,而這會使我們隊上:某些家伙大為諒恐——例如我的前任室友寇蒂斯——不過我個人從不擔心,因為我從小遇見的有色人种多半比白人對我友善些。
  總之,我們去邁阿密參加“橘子杯”比賽。球賽即將開始。我們都有點緊張亢奮.布萊恩教練走進衣帽間,沒講什么,只說了一句要想贏球就得賣命之類的話,接著我們走進球場,他們開球先攻。球直朝我飛來,我凌空抓住它,直奔入一堆個個皆有五百磅重的內布拉斯加种玉米的黑人和大塊頭白人群中。
  整個下午情況都是這樣。中場休息時,他們以二十八比七領先我們,我們個個垂頭喪气。布萊思教練走進更衣室,搖著頭好像早就料到我們會讓他失望似的。接著他開始在黑板上畫陣式,一面跟四分衛“蛇人”和另外几個家伙說了半天,而后他叫我的名字,要我跟他去走廊。
  “阿甘,”他說,“前頭那种狗屎情況必須停止。”他的臉湊在我面前,我感覺到他的呼吸熱滾滾吐在我臉上。“阿甘,”他說,“我們秘密訓練他們傳球給你已經一年了,你一直表現出色。現在我們要在下半場用這套戰術對付他們那些种玉米的家伙,他們會被騙得傻眼。不過一切全看你了,小伙子——所以,待會儿上了球場.你得像有只野獸在追你似的給我拼命跑!”
  我點頭。這時已該回到球場上了,所有人都在歡呼吶喊,可是我有點覺得肩上扛著不公平的擔心。不過,管它的——有時候這是難免的事。
  我們第一次拿球攻擊時,四分衛“蛇人”在圍成人牆的隊伍中說:“好,咱們現在要打阿甘戰法了。”他又對我說:“你只管跑二十碼,然后回頭看,球會送到你手里。”果然!眨眼之間比數成了二十八比十四。
  那以后我們打得有板有眼,只不過那些內布拉斯加种玉米的黑人、和笨白人并不是光坐在一邊旁觀。他們也有一些絕招——主要是人海戰術,全体沖向我們,好像我們是硬紙板做的假人似的。
  不過他們仍舊有點意外我居然會接球,于是,等我接過四、五次球之后,比數成了二十八比二十一時,他們開始派兩個家伙盯著我。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盯著側鋒桂恩,他抱住“蛇人”的傳球,把球帶到十五碼線。定位射門員“黃鼠狼”得分,比數成了二十八比二十四。
  邊線外的布萊思教練過來跟我說:“阿甘;你也許腦子不靈光,但是你得為我們打贏這場球。只要你能把球再一次帶過得分線,我會親自讓你當上美國總統,或是隨你要什么都行。”他拍拍我的頭,好像我是條狗似的,我就這么回到球場上。
  第一次攻擊“蛇人”就被固在中線后面,而時間飛逝。第二次攻擊,他企圖騙過他們,佯裝要長傳卻把球遞給我,但是大約有兩吨重的內布拉斯加玉米牛肉,有黑有白,全部扑到我身上。我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心想當年一整网香蕉砸在我爸爸身上的情形想必就是這個滋味。
  重新列隊后,“蛇人”說:“阿甘,我會假裝傳球給桂恩,但是球會扔給你,所以我要你跑到翼衛的位置,然后右轉,球會傳到那儿。“蛇人”的眼神像老虎似的狂野。我點頭照做。
  果然,“蛇人”把球扔入我的手中,我目標球門朝中場直奔。但是突然間一名巨漢飛到我怀中,耽擱了我的速度,接著全世界所有內布拉斯加种玉米的黑人和笨白人陸續抓住我,踩我、壓我,我倒在地上。媽的!只剩几碼我們就贏球了。我爬起來之后,看見“蛇人”已經叫所有入列隊准備最后一次攻球,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一回到位置,他立刻下令急攻,我奔出去,但是他突然把球扔過我的頭上有二十尺遠,故意讓它出界——我猜是為了暫停計時,因為時間只剩下二、三秒了。
  不過,不幸“蛇人”自己迷糊了,我猜想他以為這是我們第三次攻擊,還有一次机會,但其實這是第四次了,因此我們輸了球,當然也輸了比賽。這好像是我才會干的那种事。
  總之,輸球我特別難過,因為我猜想珍妮可能會看球賽.要是我得分贏了比賽,她會愿意原諒我對她做的那件事。但是天不從人愿。布萊恩教練非常不痛快,但是他忍著不悅,說:“呃,小伙子們,明年還有机會。”
  除了我。打球這件事也將天不從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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