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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夏刺眼的陽光照在濃綠的樹叢上。富堅直樹別扭地穿著新買的西裝,端坐在這擺設著日式小茶席的庭園之前。
  略微黝黑的膚色,仿佛帶怒的嘴角,富堅直樹的臉顯得粗獷而富有男子气概。他正拘謹地望著眼前的女孩。
  撤不過恩師廣瀨吾郎的好意,直樹答應了這次的相親,但是從一開始,他就如坐針氈地想赶快离開這里。那女孩穿著粉紅的衣裳,看起來很平凡。或許如同吾郎說的,這女孩似乎是個很隨和的人,但如果談到和她結婚,直樹則是興趣缺缺。
  “請問,你的嗜好是……”
  “我喜歡唱卡拉OK。直樹先生,你呢?”
  “我沒什么特別的興趣……。我是音痴,不會唱歌……”兩個人的交談一直熱絡不起來,陪在一旁的吾郎看在眼里,開始著急了。
  (多找些話題聊嘛!笨蛋!你可以贊美她的衣服啊!快啊!)
  仿佛接收到吾郎的暗號似地,直樹開始把話題移轉到對方的衣服上了。
  “嗯……你的衣服是絲質的嗎?還是化學纖維的?這种布料一弄髒就很難洗得干淨呢。而且洗了之后布料還會松弛。啊!對不起,不知不覺就扯到自己的本行去了……”
  這樣不行啊!吾郎急得搖搖頭。這時候,女方倒是提出了很好的問題。
  “你對未來抱著怎樣的夢想?”
  “夢想?嗯……我很少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話題又中斷了,一陣尷尬的沉默彌漫在三人之間。吾郎看情形不妙,赶緊打破沉默道:
  “真是對不起,這家伙就是這副德性。你別看他這樣,其實他是很有女人緣的。不過女孩子向他表白,他總是不可一世地把人甩掉!他交往過的女孩其實很少呢!”
  也不知道是褒是貶,總之,吾郎拼命地在找話題。
  “在他念高中的時候,我是棒球隊隊長,而他是隊里最受矚目的主力投手喔!”
  “那,他參加過甲子園全國聯賽嗎?”
  “這個嘛……那段期間發生了許多事。這家伙高三的時候……啊!這事就略過別談了吧!”
  一不注意差點抖出了不該講的事,吾郎急急地將話題轉開。
  好不容易相親終于結束了,直樹和吾郎坐上‘富堅洗衣店’的小貨車踏上歸途。剛才的飯店庭園餐廳,是吾郎為了直樹這個愛徒所精心挑選的相親地點。
  “怎么樣啊?”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別叫我來相親嘛!”
  “你對那女孩有哪里不滿意?她看起來很不錯啦!”
  “那老師你自己娶她不就結了!”
  “反正,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嘛!跟她交往看看也無妨啊!”
  “你不覺得那女孩有點土嗎?人或許不錯,但是和她過一輩子的話,我會有窒息的感覺。”
  “真是的!條件別訂得太高喔!”
  吾郎不理會直樹的話,徑自拿起大哥大撥了通電話。
  “喂!剛才多謝了。我問過直樹本人,他對女方印象非常好,希望能和她繼續交往!”
  “喂!我可沒這么說!”
  這次的相親看來又是無疾而終了。
  車子到了‘富堅洗衣店’,吾郎走進后面的房間,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他失望地歎气,拿了罐冰啤酒咕嚕咕嚕一口气喝完。而直樹呢,卻開始忙里忙外准備送貨了。
  “你就干脆休息一天算了!”
  “如果沒有在約定的日子把衣服送回去,會給客人帶來不便的!”
  “直樹,認真工作是很好,但是你這种拼命三郎的態度,絕對無法持續很久的!”
  直樹對工作的態度的确讓吾郎欽佩,但是,守著亡父留下的店,直樹做了太大的犧牲。吾郎衷心地希望在這人生最美好的年輕歲月里,直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喂!你這輩子到現在為止,有沒有遇到過什么快樂的事?”
  “當然有了!”
  “那你告訴我,你到現在為止,最快樂的事是什么?你活了二十八年,讓你感到最幸福的是哪一天?你想得出你這一生中最棒的日子嗎?到這個年紀了,你也該想想這個問題了吧!”
  直樹開著小貨車出發送貨,心里浮起了剛才吾郎說的話。
  日复一日忙碌地工作,他從來沒有時間靜下來想想自己的人生該怎度過。父母都不在,和妹妹兩人相依為命的直樹不得不拼命地工作。為了不被企業化經營的洗衣店所并吞,他盡心盡力地為顧客做最好的服務。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衣服要處理。清洗、整燙、送返,在這些重复的過程中,日子就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當他轉著方向盤,出神地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冷不防地從路旁沖出一只小狗。
  嘎──的一聲緊急剎車,嚇出一身冷汗的直樹連忙跳下車來察看。
  還好,小狗好端端地站在路中間。它豎起大耳、黑眼珠骨碌碌地轉,直盯著直樹看。那是一只身子很長、腿很短的棕色小狗。
  “怎么那么不听話!”
  突然之間,一個年輕女孩飛奔而來,抱起小狗責問。
  大概是她的狗吧!
  “沒事吧?”直樹問道。
  “沒事!真對不起!”那女孩點了點頭道歉。小狗也親昵地向她撒嬌。
  直樹對著小狗說道:“下次不可以這樣讓主人擔心喔!”
  “這不是我的狗,好象是被別人遺棄的!”女孩解釋,然后溫柔地輕撫著小狗的頭。
  “剛才就告訴你了,不是嗎?我不能看你的!不可以一直跟著我啊!”
  小狗大概是一直追著那女孩跑,才差一點被直樹的車撞上的。
  女孩站了起來,只見她藍色套裝的胸口沾了些污泥。
  “哎呀!真是的!”女孩看見衣服上的污泥苦笑了一下,輕輕地甩了甩齊肩的秀發。直樹第一次看清她的臉。那是一張額骨略高,給人印象很好的臉。濃眉之下,一雙充滿生气的大眼睛帶著開朗的笑意。那是种讓人很舒服,完全沒有造作的表情。女孩的全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种健康的气息。
  當那女孩脫下弄髒的上衣時,直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到了她的胸部……。剎那間,直樹的心中涌上了一般從未有過的悸動。
  直樹的小貨車停在路中間,后面的來車不耐地按著喇叭。“啊!對不起!小狗狗,希望有好心人收留你!”那女孩對著小狗說了這些話之后,向直樹點了點頭就离開了。
  一個小小的邂逅,應該就這樣結束了。但是,把小貨車開走了的直樹,卻馬上又把車子開回原處。
  “希望有好心人收留你!”那女孩的話在直樹的耳邊回響著。直樹站在剛才的地點四處張望,可是卻沒看到小狗的蹤影。不過,不久,他就在一堆非燃物垃圾中發現了蜷縮在一旁的小狗。
  抱著小狗打算上車的直樹,突然惊訝地停了下來。剛才的那個女孩又出現在眼前。她雖然离開了,卻因為不忍心丟下孤伶伶的小狗,所以又回來了。兩個人四目交接,對著如此不約而同的心情,女孩笑開了。
  如花一般的笑容……直樹開始對這笑容一見鐘情。
  翌日。
  桌上擺著簡單的早餐──煎蛋加上味曾湯。在亡父的靈位上供飯,然后對著亡父的遺照合掌一拜是直樹每天的早課。可是,今天早上卻又增加了一件事。
  他得一大早把小狗喂飽。可是,這只還沒取名的小狗不知跑哪去了。到處找不著狗的直樹,最后終于在店面的台子下找到了它。
  兩人份的早餐已做好了,但妹妹智香卻還沒起床。直樹只好上二樓叫她。
  二十歲的智香是短大二年級的學生,沒人管她的話,她通常連大白天都在睡覺。為了讓智香進這所短大,直樹花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心血,但是智香在念書上卻沒有付出相對的努力。她總好象對事事不滿,做什么事都不帶勁,而且最近似乎只知道玩樂,終日無所事事。
  直樹為了智香的事真是傷透了腦筋。現在,智香正里著毛巾被呼呼大睡。
  “智香,你還在睡啊?偶爾也該起來吃個早飯吧!”
  “今天下午才有課!”
  “你還沒找到工作吧?!”
  “我已經說過了,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昨天,有男生打電話找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
  “大家只不過是好朋友而已嘛!討厭,人家要起床了,你出去吧!”
  智香不耐煩地把頭轉向另一邊。
  直樹下了樓梯,拉開窗帘,將寫著‘服務第二品質最佳’的招牌挂上,准備開始營業。
  在衣服上貼上卷標,將干洗和水洗的衣服分類,然后打開大型洗衣机,清洗,脫水,烘干、整燙、包裝,雖然大致上都已机械化,但還是得花費相當的人力。
  店里唯一的店員光屋健已經精神奕奕地來上班了。圓臉配上蓬松的揭發,瀏海之下有一雙孩子气的眼睛。
  忽然,這雙孩子气的眼睛停留在某個人的身上。那是個穿著入時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穿著華麗的衣服、配上金光閃閃的飾物,撐著一把白色陽傘,在店前面來來回回走了好几遍。“老板,你有沒有看到?剛才有一個奇怪的歐巴桑站在外面!她好象一直盯著你看呢!難不成你騙了中年女人的感情?這可不妙喔!”
  “少說這些無聊的話!”
  直樹不高興地罵道。此時,智香也下樓了。早晨的空气讓人神清气爽,但智香卻臉色不佳,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雖然坐到餐桌前,卻對直樹准備的早餐一口也沒動,而徑自點了根煙拿在手上。直樹的臉更難看了,但智香卻裝著不知道,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只是肚著眼前向上飄的烴霧發呆。“喂!智香小姐,你听我說,剛才,有一個奇怪的歐巴桑啊……”
  “阿健,不要光動嘴巴,專心做事吧!”
  挨了直樹罵的阿健,開始動手整理身旁顧客送來的衣服。直樹看到他手上的衣服,隨即說道.“這個我來弄!”就隨手將衣服拿了去。那是件藍色的女裝。阿健感到很不可思議地看了看這件衣服的傳票,上面寫著一個從沒听過的名字──山下舞永。
  這套衣服的主人,就是前一天那個讓直樹怦然心動的女孩……
  藍色的衣服,正是昨天被小狗弄髒的上衣。當時,舞永看到了小貨車上印著‘富堅洗衣店’五個大字,一邊笑著一邊就順理成章地把衣服交給了直樹。
  這天早上,在离直樹家不遠處、一棟大樓的公寓里,山下舞永正准備出門。二十四歲,立志要當播報員的她,正要去某家公司面試。
  就在這天早上,她又收到了另一家公司寄來的,她已經再熟悉不過的‘未錄取通知單’。她在月歷上每個不同的日子里寫上了接受面試的公司名,每間公司名的旁邊卻都打了X記號,總共已經失敗了十六次。現在,她又再畫上了一個X。
  鏡子之中映現的,是舞永充滿陰霾的臉。不過,她馬上又強迫自己鼓起干勁,精神抖擻地出門了!
  這天舞永的目的地是一家關東地區的地方性電視台。
  准備室里聚集了許多年輕的女孩子。或許都是學生吧,有比舞永年輕、看來態度認真的女孩,也有實著打扮過分花悄的女孩。當然,這其中也有許多是舞永到別家公司面試時曾經打過照面的人。
  在面試室里,應試者准備接受試鏡。他們必需一邊面對著攝影机的鏡頭,一邊念著一份新聞評論稿。這一切都像是真正的播報員上場似地,而一群看來很酷的面試官則比較著應試者本人和在攝影机下的不同。
  “阪神大地震和地下鐵沙林事件的受害者到現在還為各式各樣的后遺症所苦。除了一些不敢去學校上課的儿童,或是不敢再搭地下鐵的人之外,還有許多人一看到電視上的新聞報導,就會回想起受害時的悲慘經驗,而被不安和恐懼所包圍。今后,像這种大災難之后,受害者的心理重建,也變得非常重要……”
  舞永一字一字地念著這段文章,听來略顯生硬。
  “你希望做一個怎么樣的播報員?”
  “嗯,我希望將來,除了建立電視觀眾對我的信賴感之外,還能當一個有自己的想法、能夠從女性觀點來談論事情的播報員。”
  “請你說說自己的長處。”
  “嗯,國中和高中時,我曾擔任田徑隊的長跑選手,所以在体力和耐力方面我很有自信。對想達成的事,我不輕言放棄,也不容易服輸。不論做什么事,我都會不屈不撓,勇敢向前沖。”
  舞永雖然滔滔不絕地回答,但不知是否對這种模范式的回答已經听膩了,面試官并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只有一個人用一种不太正式的語气問道:
  “山下小姐身材不錯,長得又漂亮,一定很有男人緣吧?目前有男朋友嗎?”
  “嗯?為什么您要問這個……”
  “啊!你別誤會了。播報新聞的人若是行為不檢的話,就無法給觀眾信賴感吧!如果和奇怪的男人交往的話,女孩子多少會受到影響的!”
  “我現在沒有男朋友。也沒有閒工夫去交男朋友!”
  舞永的回答,結束了這個面試。碰上這种情況,有人會委婉地敷衍一下,搪塞過去。但舞永卻硬梆梆地在后面又加上了一句。這种不夠圓滑的認真態度,是舞永吃虧的地方,讓人覺得她似乎在批評什么似地。面試官又恢复了談公事的語調。
  “知道了。我們會盡速通知你面試的結果。辛苦你了!”
  舞永胸中涌上了不好的預感,點了點頭就离開了。
  這時,直樹正忙著送貨。下一個地點,是吾郎任職的家教班。
  在一棟公寓的二樓窗邊,挂著‘廣瀨塾補習班’的招牌。直樹抱著洗好的衣服爬上樓梯。教室里,一群小學生正在上算術課。
  此時,正好有一個小男生站在黑板前答不出題來,其它的小朋友此起彼落地為他喝倒采。這個可怜的小男生縮著身体,一副垂頭喪气的樣子。
  “別擺出這种臉啊!只不過是一題算術罷了。其它的人別再起哄了!你們大概都不知道吧!小正很會畫圖的嘛!來,小正,畫個東西讓大家瞧瞧!”
  這個小男孩拿起粉筆在算術問題旁邊開始畫圖,三兩下就畫出了一只米老鼠。吾郎贊歎之余也學著他在旁邊畫,但是,實在畫得太拙劣,“好──丑喔!”小朋友忍不住開始嘲笑老師。
  “吵死了,你們這些小鬼!”吾郎笑著罵大家。
  吾郎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老師,四十歲,一張陽剛气的臉,卻穿著一件畫有卡通人物的T恤,下面配著不合身的短褲,額頭上還擊著一條帶子。上課時也總是像今天這樣,課程進行得很緩慢,不過,与眾不同的他,卻受到小朋友的歡迎。
  正好到了午餐時刻,吾郎和直樹走上了三樓的休息室里。
  “明天把時間空出來,和上次相親的那位小姐一起去吃個飯吧!餐廳我已經幫你訂好了!”
  “別開玩笑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對她沒興趣的嗎?”
  “有什么關系嘛!只不過是吃頓飯而已。反正,你也沒有其它喜歡的女人啊!”這時,直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山下舞永的臉龐。不過,該怎么說才好呢……,只不過見了一次面,幫她洗過衣服罷了,兩個人連朋友都談不上!
  吾郎沖了兩碗方便面,兩個人就大快朵頤了起來。
  “我跟你說過几百次了!在智香還沒結婚之前,我是不會談這种事的!”
  “直樹,這种老掉牙的想法現在不流行了!”
  “老師,你應該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才對。總不能老是去那些地方吧?”
  直樹指著桌上散放的雜志說道。那些雜志,刊載著許多特种營業場所的廣告。雜志上的脫衣舞娘擺著各式各樣撩人的姿勢引誘著男人。吾郎對雜志上的女郎擺出了一個夸張的表情。
  “為什么這么可愛的女孩會在這种地方呢?”
  “喂!別擺出那种低級的表情好嗎?”
  “你真是個痳煩的家伙!你這樣下去,一輩子都給不了婚的!”
  “我沒關系,反正還年輕。老師,你可是已經四十了喲!”
  “我已經受夠了婚姻!”
  “那小友怎么辦啊?難不成你已經放棄她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說死也不讓我帶走小友呀!”
  “你太太會發生那种事,是你……”
  “喂!你閉嘴快點吃!面都快泡爛了!”
  吾郎仿佛被触痛了什么似地,直樹也閉口不再說話,靜靜地低頭吃面。在這個房間里,擺著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那是和吾郎分居兩地的女儿友子。
  這天,從吾郎住處回家的途中,直樹看到一幕惊險的畫面。
  無意中往某棟建筑物的頂樓望去時,突然發現一個女孩站在那里,一副馬上就要向下跳的樣子。她的裙角隨風搖擺,發稍也被吹得凌亂。
  她會跳下來嗎?!就在直樹惊慌地凝視那女孩時,卻听到那女孩對著天空大叫道:“混帳東西!全部去死吧!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看任何東西,不想再听任何話了!”果然是厭世打算自殺的人!直樹情急中發現大樓外側有安全梯,于是拼了命地爬上了樓頂。
  “喂!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過你還是別做傻事!”
  好不容易爬上屋頂的直樹,對著站在風中的女孩這樣說道,那女孩帶著訝异的眼神轉頭望著直樹。“不能嚇到她!”直樹心里盤算著,想試著用委婉的語气勸阻她。
  “就算過去有很多痛苦的事,但是或許明天就會有好事發生啊!”
  听了這句話,那女孩出乎意料地問道:“比方說?”直樹心想:“有轉机了!”
  “比方說,撿到一千万。”
  此時直樹想起了舞永。
  “或是遇到你理想中的對象!”
  直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慢慢靠近那女孩。不管怎樣,非把她拉下來不可。但是,說時遲那時快,女孩突然縱身向下一躍。
  直樹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運往大樓下看的勇气也沒有。但是,當他鼓起勇气向下一望,不禁目瞪口呆了。因為,在這棟大樓旁邊,還有一個稍微低一點的樓頂連接著,那女孩正站在那里對著直樹露出笑容!
  “對不起,我還不想死呢!”
  那女孩調皮地伸了伸舌頭,然后就三步并兩步地向樓梯口走去。
  被丟在一旁的直樹松了一大口气。真是白緊張一場。這女孩開的玩笑實在太過分了……。突然之間直樹覺得全身無力,連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這天晚上,結束了第十七次面試的舞、水,累得癱在床上一動不動。雖然失敗了也不气餒,但是強大的壓力還是讓她這陣子冒出許多青春痘。但是,只要老家的母親一打電話來,她總會打起精神應對。
  “是你啊!媽!很好啊!別再說這個嘛……我想,這次我大概會通過面試吧!我有自信一定會的。有空我再打給你囉,拜拜!”褂上電話的舞永歎了一口气,該早點讓母親安心才對……。舞永考慮著下次面試該穿什么衣服時,忽然想起了先前拿到洗衣店送洗的那件藍色套裝。
  已經把店門關上的直樹一看到舞永,馬上就打開了店門。店里的小狗沖了出來,親昵地扑到舞永怀中。小狗一眼就認出了這張對它特別溫柔的臉。
  “啊,我的衣服好了嗎?”
  舞永抱起了小狗輕撫。直樹不自覺地盯著她看,當兩人四目交接時,直樹不好意思地急急說道:“你這件衣服的顏色很漂亮……”舞永的渾身上下,都強烈地吸引著直樹。
  “你是下班准備回家嗎?你是上班族吧!難不成是老師?”舞永搖頭否定,脫口說道.“我也算是播報員啦……”
  “好厲害!你上過什么節目?”
  “啊!我還只是個新人而已……”
  想要改變話題的舞永,突然開口問道:
  “嗯!你這家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老爸過世時我在念高三,這樣算起來……這間店有十年歷史了!”
  “喔!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和令堂相依為命?”
  “不,我媽早就過世了,在我小的時候……”
  直樹在一瞬間似乎有些猶豫地說道,這次換直樹想改變話題了。
  “該替這家伙取個名字了吧?它成天活蹦亂跳地,不取個名字還真不方便呢!”兩個人認真地想該小狗取什么名字。在一旁看著他們的阿健恍然大悟地笑著想道:
  “原來如此!我還在納悶呢!老板向來最討厭狗的!”
  為了送舞永,直樹陪著她一起走出店門口。小狗也活蹦亂跳地跟到外面。
  “如果可以的話,下次你休假的時候……”
  直樹鼓起勇气說道,但是聲音太小,舞永似乎沒听到。
  “對了,就叫它‘絆造’怎么樣?它和我爸爸好象喔,牽絆的‘絆’,創造的‘造’。這樣叫起來好象在叫我爸爸似地,感覺還不錯!”
  “真是個好名字!”
  只要是舞永說的話,直樹一定都點頭贊成。
  “你父親一定也很高興你當播報員吧!你真了不起!有自己的夢想,而且還能讓它實現。我很羡慕別人能這樣!”舞永“嗯!”地一聲,含糊帶過。而直樹則抬頭望著‘富堅洗衣店’的招牌,心里感歎自己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這天晚上,直樹沒再向舞永提出邀約,他和絆造一起目送著她离去的背影。
  星期六,是在棒球場上揮汗的最佳日子。每個星期,吾郎都會以隊長的身分召集阿健和附近愛好棒球的人組成隊伍,在公立的運動場做聯誼賽。
  擔任捕手的吾郎對著直樹突然投來的偏高坏球,气极放緩地罵道:
  “你有沒有在看我的暗號啊!?你今天有點怪怪的喔!好象心不在焉嘛!”
  直樹應了一句:“才沒有哩!”就悶不吭聲了。而知道原因的阿健則帶著詭异的笑容說道:
  “我知道老板為什么會這樣喔!是跟一個女的有關。長的很不錯哩!”
  “真的嗎?直樹,你去哪里勾引來的?”“昨天老板和她不是卿卿我我的嗎?”
  被吾郎和阿健揶揄的直樹,幸悻然地否定道:“沒這回事!”
  “你和她有一手是嗎?沒錯吧!”
  “才沒有!她是播報員。根本不會把我這种人放在眼里的!”
  “別說泄气話。我告訴你,男人對中意的女孩子窮追不舍又有何妨。你真是太沒用了。我真想把自己這身男子气概、這种自信,分一點給你呢!”
  被嘮叨了一大堆的直樹,奮力地投出一個快速直球,打擊者擊出后被捕手封殺出局。但是擔任捕手的吾郎為了接住這一球卻把腳扭傷了。
  直樹和阿健扶著吾郎到附近的綜合醫院看腳傷。
  “痛死了!你們能不能輕一點啊!”吾郎邊走邊嚷嚷。
  “早就告訴過你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逞強,真是的!”吾郎和阿健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嘀咕著。
  看到三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醫院里,有一位護土關心地靠了過來。直樹赶緊問對方到外科該怎么走。當這位護土小姐指點他們方向時,直樹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雖然換上了純白的護士制服,感覺完全不一樣,但是那張很特殊的臉,直樹是不會忘記的。帶著笑意的眼睛,描得彎彎的濃眉,給人一种和善大方的感覺,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她就是昨天在頂樓上被誤認要自殺的女孩。
  看到直樹的表情,那女孩馬上也想起來了。吾郎和阿健知道直樹竟然認識這個漂亮護土之后,便趁著看完病、在走廊相遇的机會,厚著臉皮約她晚上一起去唱卡拉OK。
  脫下了白衣,換上了紅色上衣和迷你裙出現在卡拉OK的她,仿佛換了一個人似地。扭腰擺臀的唱歌姿態,讓吾郎和阿健大叫過癮,不禁在一旁起哄,跟著她大聲合唱。
  這個看起來不太像白衣天使的女孩叫阪口茉莉。吾郎和阿健似乎對她非常中意,只有直樹一個人坐在一旁悶不吭聲。由于初次見面時被當成傻瓜耍,直樹對茉莉沒什么好感。更重要的是,直樹的心早已被舞永填滿了。
  令人難以置信地,茉莉興致高昂地又吃又喝。吾郎原以為她那天在頂樓怪异的舉動,是失戀的關系,如今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禁惊訝万分。
  “嗯,你是不是失戀了?”
  “喔,我有時會用那种方式來發泄心中的壓力。我告訴你,精神科有千奇百怪的病患呢!像精神分制或是酒精中毒的人等等。還有那种幻想自已是丰臣秀吉的人呢!之前,竟然還有一個病人幻想要跟我結婚,連親朋好友都叫來了!”
  “當精神科的護士真是辛苦啊!”
  “有的病人還會隨便對我毛手毛腳,我气得把他揪出來,他竟然對我說:‘你果然是愛我的,再多打我一下吧!’”
  吾郎和阿健開玩笑說:那我們也要隨便亂摸!三個人笑著鬧著打成一片。但是,直樹還是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看著茉莉的眼神竟然還帶著不愉快!
  “你好象有很深的‘精神創傷’喔!”
  茉莉發現了直樹的不悅,坐到他旁邊這樣說道。“那是什么意思啊?”直樹冷冷地問。
  “就是指心中的傷痕啊!每個人都會有的。比方說想進某所大學卻進不去啦,或是遭受到親人的冷淡對待,還有被情人甩了等等,這些都會在心里留下傷痕的!”
  雖然茉莉只是隨便說說,但是她的猜測卻說中了直樹心中的痛。有些惊惶失措的直樹,臉色更難看了。
  “你心里一定覺得我是一個沒水准的女孩吧!你覺得女孩子一定得端庄嫻靜,是嗎?跟你結婚的人或許會很不幸呢!”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不過自然而然這么想罷了!”
  “你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我才剛到精神科上班,很多事情還不太清楚。”
  茉莉輕描淡寫地把話岔開。“你以為自己知道什么?”直樹心里這樣想著,臉色更難看了!
  翌日,直樹到附近的大型超市采購日用品。購物等雜事一向都是由直樹在打點的,但他對街坊那些主婦主動采問、閒扯的行為有點不耐煩。
  順便逛到書籍賣場的直樹,從萋架上拿了一本叫做‘精神創傷’的書翻閱。不過,他并沒有想買的意愿,于是又信步走到了頂樓的賣場。
  頂樓的小舞台似乎在演什么怪獸劇,麥克風傳出的聲音非常大。一群小朋友在父母的帶領下,并排坐在舞台前觀賞。
  “好了!有沒有哪個勇敢的小朋友要出來拯救地球的危机呢?”
  主持舞台劇的女孩子大聲地說著。讓直樹惊訝的是,那竟是舞永!她穿著紅色斗篷,頭上還戴著一頂蓬蓬帽。舞台上,怪獸把車子和大樓毀坏,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舞永准備請小朋友上來一起同樂。
  “好!有沒有小朋友要上來教訓怪獸一頓的?有沒有?”
  可是,小朋友個個都退縮不前,沒人敢上台。舞永的計划眼看要落空了,場面愈來愈冷清,舞永開始有些著急了。正當這個時候,很意外地,有人出來仗義相助了。
  “我!”舉手大叫的正是直樹。
  舞永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接下來,直樹的工夫讓舞永大開眼界。他裝成頑皮的小男生獨自對抗怪獸,在場的小朋友都熱烈地聲援他。
  怪獸秀結束之后,舞永請直樹吃了一頓漢堡餐以表謝意。用過餐之后,兩人信步走到附近的河床地散步,涼風徐徐吹來,讓人心情舒暢。
  雖然只是普通的漢堡,但是兩個人一起吃卻覺得非常美味。不知不覺中,舞永也豁然開朗了,她直截了當地向直樹道歉。
  “你嚇了一跳吧!什么播報員嘛!我是騙你的!”
  “怎么會呢?你做得很好啊!”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去過十五家電視台面試了,結果全部落榜。東京的就不用說了,北起北海道,南至鹿儿島,我全跑遍了,如果再加上兩家制片公司,我總共落榜十七次了!”
  舞永向直樹說明,有所謂的播報員或演員專屬事務所。比較有名的,像關口宏或是小宮悅子等播報員都是專屬于這類事務所。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每個人都是隸屬電視台的呢!”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青森的電視台了!”
  “這次你一定會被錄取的!”
  “現實是很殘酷的!根本不像連續劇所說的,只要拼命地努力就一定會成功。有時候還真是气人。面試官大部分都是男的,某些人看我的眼神真是讓人作嘔;但是,也有的女孩就是想利用這點,穿著很短的裙子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呢!偏偏每次上榜的都是這類的女孩,哼!真是讓人生气!”
  舞永滔滔不絕地說苦。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暢所欲言了,有些事甚至連她母親都不知情。而她之所以會向直樹傾吐,完全是因為她對這個年輕男子抱有好感的緣故。靜靜地听著舞永說話的直樹,臉上顯現著一片真誠。
  直樹站了起來,朝著河面上一個浮出的岩石丟小石子。“我對接這种球很有信心!”
  石頭噗通地一聲掉進了水里。直樹覺得沒什么太難的,卻怎么也砸不中那塊岩石。……十五、十六,舞永數著失敗的次數,接下來,第十七次也沒有打中。
  舞永不知不覺地將這個數字聯想到自已面試的次數。如果這次再打不中,那我下次的面試可能也就不行了吧……。舞永心中祈禱著。直樹技出了第十八次!這次竟然筆直地打中了那塊岩石!
  “我覺得好象愈來愈有信心了……”
  舞永看著直樹的臉笑著說。明天就要去青森面試了,舞永把希望都放在最后一次的机會上了。
  第二天,舞永站在上野車站的月台上,准備搭乘東北新干線。
  她穿著那件送洗過的藍色套裝。昨天和直樹交談過后,不可思議地,舞永的情緒已從低潮中回复過來了。
  正准備搭新干線的舞永,不經意地望了望月台,霎時之間卻張大了眼睛。直樹正從月台的另一頭跑著過來!雖然自己曾告訴直樹今早出發的時刻,但是舞永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來車站送行。
  “這是……我念高中時的小東西。有了這個,我在比賽時几乎都沒有輸過……”
  直樹遞給舞永的,是一個咸蛋超人的鑰匙圈。舞永很高興地道謝之后就收了下來。直樹有些靦腆,情緒卻很高漲。“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慶祝!我是說如果應征上的話……當然,也要看你方不方便……”
  舞永笑著點了點頭,直樹揮手大聲地說:“加油!”目送著坐在火車上的舞永,漸去漸遠。
  直樹心里一直挂念著舞永面試的結果。或許她會打電話來告訴自己面試的大概情形吧!但是,傍晚時分接到的電話,卻是智香的男友打來的。直樹感到很不高与,因為對方說話的用字遣辭給人低俗的感覺。
  正當此時,店里來了一個客人。直樹一看到這個中年婦人,臉馬上就拉了下來。“你走吧!”直樹冷冷地說。這個人正是前几天,阿健在店門前看到的那個中年婦人。“嗯?這里還挑客人啊!”
  “你走吧!”
  直樹硬梆梆地又說了一次,態度完全沒有要軟化的樣子。
  “你一直都沒變!”
  “那正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這婦人雖然有一把年紀了,但是化妝打扮還是風韻猶存。她苦笑了一下,低薄地說了一句:“打扰了!”就走出了店門。
  這婦人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上了天橋。黑白相間的束腰外衣隨風搖擺著。途中,她突然停下腳步,皺起眉頭遠遠地凝視著某一點。她的視線停留之處,是一個年輕女孩子。那正是智香。
  修長姣好的身段,等著白色的長褲煞是好看,給人一种如草原上的羚羊般的清新感。至少在外人看來,有這樣的感覺。
  實際上,此時的智香,心中正充滿著焦躁和不安。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這個中年女性卻憑著血親的直覺發現這一點。這個中年女性,正是直樹和智香的母親──由子。
  這天晚上,舞永很晚才回到了東京。下了新干線,又再換搭私鐵,好不容易終于到家了。和臨去時意興風發的心情完全不同,舞永感到身心俱疲。
  已經快接近車站關閉的時刻了,月台上几乎沒有人。舞永無精打釆地出了剪票口,卻發現有個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那正是直樹!
  兩個人并肩走著,到了平交道的柵欄前停了下來。
  “怎么樣?”直樹開口問道,舞永頹喪地搖了搖頭。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生?我干脆回老家算了……。我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其實,我父親之前气得要和我斷絕父女關系呢!大學畢業之后,我在父親的安排下進了某家公司當普通職員,但是,我還是想當播報員,所以就自作主張地把工作辭了跑來東京。但是現在這种情形……我干脆回去相親結婚算了……”
  直樹思索著,想找一些鼓勵的話的安慰她。由于太認真了,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之前,曾經有人問我,你這輩子有沒有碰到過什么快樂的事?活了二十八歲,你感到最幸福的是哪天?我回答不出來。但是,自從遇見你之后,或許我的答案都有了,我有預感,這樣的一天一定會來臨的……明天會發生什么事,我們都無法預測的,不是嗎?”
  舞永低頭靜靜地听著,臉上的表情還是沒變。
  “如果你就這樣回老家的話,那究竟留下了什么?難道你打算安慰自己已經盡力了?就算結了婚,你也一定會一直埋怨自己。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應該更幸福的!和你這樣的人結婚,對方也會很不幸的!儿女也會很可怜的,不是嗎?”
  “你憑什么對我說遠些話?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
  舞永用銳利的眼神看著直樹,然后轉身就走。
  一個人回到家的直樹,情緒不知道往何處宣泄,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
  他能了解又再一次失敗的舞永心中的感受。但是,他誠心誠意說出來的話,舞永卻听不進去。直樹覺得現在的自已若不找點事做的話可能會崩潰,于是信手拿起了熨斗准備工作。原本打算在智香回來之后跟她問問有關那個男孩的事,現在他連問這事的心情也沒有了!
  就在此時,出人意料地,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改變了這個情形。
  “我是山下。剛才真是對不起。我回到家之后,听到有一家制作公司在錄音机里留話。他們說如果我還有興趣的話,歡迎我加入他們公司……”
  “太好了……恭喜你!”
  直樹好不容易開口道。之前的情緒太低潮了,他一時之間還無法調适過來。
  “現在能不能馬上見個面?就算是慶祝我被錄取了,可以嗎?”
  舞永鼓起勇气提出邀約。由于太意外了,直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于是,舞永又再說了一句:“我很想見你……”
  直樹高興得几乎相心跳起來。這樣的感覺,還是生平第一次。
  這种時間,要去哪里見面呢?兩個人住處的中間點有一個公立運動場,那里到這么晚還是燈火通明。直樹告訴舞永這個地點,就挂下電話沖上了二樓。
  為什么有這樣的心情呢?直樹一時之間也無法應付漲滿喜悅的心情,換上了剛洗好的衣服,就向外沖了出去。
  途中經過商店街,直樹走進一間正要關門的花店,買了一束色彩鮮艷的黃色玫瑰花,打算當做賀禮。
  外形粗獷的直樹和這束嬌艷的黃玫瑰不太搭調。還好此時的運動場上一個人也沒有,直樹有些不好意思地捧著花,追不及待地等著舞永的出現。
  “我想見你!”舞永對直樹說出了這句話──這份突然之間涌上的感情,讓舞永自己也感到非常惊訝,但同時也很雀躍。挽上了小碎花的洋裝,舞永在鏡子之前照了又照。
  她走出了公寓。她公寓的鑰匙就系在直樹送的咸蛋超人鑰匙圈上。舞永騎上腳踏車急急地朝運動場奔去。
  時間相當晚了,四周一片宁靜。明月高挂在天空,但是街道上的路燈卻略顯昏暗。此時,有一輛車子從身后超車,越過了舞永。
  舞永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不過車子不久就在轉彎處消失了。松了一口气的舞永朝著相反的方向轉了過去。就在這時候,剛才的車子突然加速向她沖了過來。
  正當舞永的眼睛在車燈強光的照射下什么也看不見時,從車上沖下了三個年輕人。穿著夏威夷衫、帶著墨鏡的身影映入了舞永的眼帘。這時滿心惊恐的她急得轉身想跑。
  三個男人孔武有力地將舞永抓住,其中一人用力地摑了舞永一巴掌。惊恐万分的舞永同聲尖叫,嘴卻馬上被抬了起來。三個男人硬把舞永拖上車,然后呼嘯地將車開走。
  在車內,舞永用盡了力气拼命掙扎,但是對方卻將她的手押到身后,不停地毆打她。這三個男人將車子開到了偏僻的河床地,然后把舞永拉下車。
  拼命掙扎的舞永趁著被拉下車的一瞬間奮力想向外逃,卻被他們拉了回來,壓在地上。接著一陣刀光閃過,舞永的肩膀傳來劇痛。
  “再逃就殺了你!混帳!”
  男人發出低沉的吼聲,舞永感受到肩膀被銳利的刀子划了一道。溫熱的血沿著肩膀流下,由于過分恐懼,舞永再也叫不出聲了。一個男人壓住了她,另一個則脫下了她的底褲。完全失去柢抗力的舞永,就任憑三個人交互地侵犯。
  一個銀色的十字架在眼前晃動,褐發男人禽獸般的臉充斥著丑惡的欲望。在月光照射下,面對著這一幕,舞永不禁恐懼地閉上雙眼。他們會殺我……這些禽獸真的會殺了自己,舞永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
  舞永呆滯的眼睛里蒼天空的一角。那遙遠朦朧的光,是從運動場照射過來的吧……那如夢幻般的光,是那么近,又好象遠在天邊。
  肩膀還在流血,一陣一陣地傳來劇痛。舞永下半身什么也沒穿,就像一個被剝光衣服的塑料模特儿似地滾落在一個廢棄的墊子上。雜草叢中,好象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亮。原來是咸蛋超人的鑰匙圈。舞永緩緩地坐了起來,伸手拿起鑰匙圈。四周淨是一片漆黑与死寂。她掙扎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上了河堤。在黑暗中摸索著的舞永好不容易走到馬路上,接著就意識模糊地倒了下去……
  直樹在運動場痴痴地等著舞永的到來,但是怎么等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他走到近處的公共電話亭撥電話到舞永住處,听到的卻是電話錄音机的聲音。
  “我是山下。我現在不在……”
  到底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直樹心中感到一絲不安,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終于,運動場也到了熄燈時刻,直樹只好黯然离去。而握在他手中的黃色玫瑰也仿佛略顯凄涼地垂了下來。第二章
  這天夜里,舞永被送進了醫院的急診處。
  在急急忙忙被推進醫院的擔架推車上,舞永猶如槁木一般地橫躺著。被毆打過的臉龐又青又腫,白色碎花的洋裝上沾滿了鮮血。
  “快打點滴!”“拿紗布來!”醫師們焦急地做緊急處置。舞永微微張開眼睛,眼里一片茫然……
  每個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是被強暴了。緊急處置過肩膀上的傷之后,護士便將舞永推進婦產科的診療室里。“有必要請醫生先看一下!”護土小姐委婉地向舞永解釋,但舞永卻開始覺得很不安。
  舞永躺在診療合上,張開雙腿,讓醫生檢查她的私處。雖然心中明白,這是為了要做事實的确認,檢查有無裂傷、并做消毒;但是痛苦、懊悔的情緒占滿心頭,使舞永羞憤地想當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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