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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各逞奇能寒敵膽 欲憑絕學斗強仇


  仲長統忽地彎腰說道:“路滑請小心!”話猶未了,陰圣姑小腿的麻穴突然發痒,一步踏空,几乎栽倒,但听得“喀嚓”聲響,她的長指甲己插進了一棵樹干,這才穩住了身形。
  華天風道:“對啊,你看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只顧在門外和客人們說話。仲老弟,幸虧你提醒了我。”頓厂一頓,邊笑邊道:“難得你們三位遠客到來,請進里面坐坐,讓我稍盡地主之誼。有甚理論,咱們也好細說。江小俠是怎樣得罪了你們,我還不知道呢!要是你們信得過我和仲幫主的話,就讓我們來評評理。你們兩方都是我的客人,我決不會偏袒。當真是江小俠理虧的話,我也自難‘包庇’。下了兩大雨,路上又有青苔,請你們走路小心。”
  他們二人一唱一和,把陰圣姑剛才向華天風扑來的那個舉功,當作是她想邁步走進屋子。仲長統還裝模作樣的彎腰說道:“陰老前輩,你老人家要不要我來扶你一扶?”
  陰圣姑受了仲長統的暗算,給捉弄得啼笑皆非,卻又發作不得,因為要是嚷出來的話,那就等于在小輩面前,承認自己本領不如人家,栽了跟頭了。仲長統也正是因為知道陰圣姑這個“死愛面子,不肯認輸”的脾气,所以才故意作弄她一下的。
  陰圣姑又惊又怒,心里想道;“我听人家說這化子已練成了混元一气功,我還不相信。哪知他果然能夠運用真气,已經可以施展隔空點穴的本領了。”見他作勢要扶,生怕又著了他的道儿,連忙封了全身穴道,冷冷說道:“我老婆子還走得動,不必你獻殷勤。”將長“指甲”拔了出來,只見那裸樹上的花朵,在這片刻之間,竟然全都枯萎,紛紛落下。仲長統也不禁心中一凜,想道:“七陰教以擅于使毒馳名,果然見面胜似聞名。要是我給她這么抓了一下,只怕也得大病一場。”
  華云碧此時已在院子里布置好了,兩張石桌上擺設了許多茶點,江海天也在一旁幫她布置。這時華天鳳已和她們走了進來,華天鳳笑道:“你們走了許多山路,想必也有點勞累了。先坐一坐喝喝茶吧,這是朋友從廬山帶來的云霧茶,這是小女做的粗點心。老夭拿不出什么好東西款客。見笑了,”
  厲复生身形一晃,忽地便欺到了江海天的眼前,嚷道,“我好意讓金毛狡送你回去,你怎的中途逃走,還把它們弄傷了?教屯很想見你,好,你現在就隨我走吧1”手腕一翻,使出大擒拿手法,便向江海天“拿”下。
  只听得“啪”的一聲,江海天俘掌相迎,雙掌登時膠著,厲复生滿面漲紅,青筋暴現,心里暗道:“想不到這小子的內功竟是這么深厚!我本來不想傷他的,但若不傷他,又不能將他們回去交差。哎、說不得我只好運用修羅陰煞功了。”
  江海天忽覺一股奇寒之气襲來,雖有護体神功,在這剎那,也覺得有如突然墜到冰窟里一般,冷得難受。他心里也在暗自想道,“我本來不想傷他的,他卻使出了這般狠毒的修羅陰煞功來,說不得我只好以少陽玄功來反擊他了。”
  原來這“少陽玄功”正是呂四娘所傳下來的,當年呂四娘練此奇功,為的就是要對付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江梅天的師父金世遺從谷之華之處,得到了“少陽玄功”的訣竅,經過他融會各家,在這門功夫上也有不少增益,精益求精,不但可以抵御修羅陰煞功,而且可以將之破解!
  厲复生只覺一股陽和之气,從江海天的掌心源源輸出:不過片刻,竟似如沐春風,在醉人的艷陽天里,溫暖得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厲复生大吃一惊,連忙加緊施為,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第八重以上,將要接近最高境界的第九重了,這一加意施為,自是非同小可!
  江海天雖然己學會了“少陽玄功”,但功力還微嫌不足,用來与厲复生對抗,只是稍占上風,不過片時,江海天冷汗涔涔,厲复生則是熱汗滾滾,兩人都是心中一凜,誰胜誰敗,且先不說,只怕相持下去,勢將兩敗俱傷!
  仲長統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二人是老朋友了,怪不得一見面就這么親熱,拉著手儿不肯放。嗯,還是坐下來漫慢談吧!”他揮袖一拂,說也奇怪,他的那條長袖竟似一口刀那么似的,恰巧從兩人當中“剖”下,登時雙掌分開,都向后退了几步。
  原來仲長統是運用混元一气功,以無形的罡气,將兩人的勁力隔斷,他們膠著的手掌才能分開的,但是并不是說仲長統的“混元一气功”就胜得過厲复生的“修羅陰煞功”,或者江海天的“少陽玄功”,而是因為他們二人差不多旗鼓相當,而仲長統又施用得巧,故此方能一舉奏效。
  華天風道:“江小俠,厲副教主要請你去見他們的教主,你意下如何?”江海天道:“厲副教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要去尋訪我的父親和師父,若然他日有緣,我再去拜見你們的教主吧。”厲复生急道,“呵是教主吩咐于我,定要我將你帶回去呀!”
  華天風道:“江小俠与你們天魔教有什么過不去的深仇么?”厲复生愕了一下,道:“沒有,”華天風道:“那么,你們的教主是誠心請客的了。”厲复生道:“不錯,他小時候,我們的教主曾撫養過他,雖然日子無多,對他倒是甚為疼愛的。現在多年不見,難免思念。”
  江海天道:“那是我八歲那年,天魔教主派遣手下向我父親偷師,怕我父親泄漏出去,是以將我扣押起來,作為人質的二但不論如何,她對我是的确不錯……”厲复生育道:”既然如此,你就該隨我去見她了。”
  江海天繼續說道:“因此我也并不怪她,而且感激她的好意。但我現在有事在身,難以延阻。且待我辦了正事,見了我的父親和師父之后,那時不待你請,我也會与師父同去見她。据我所知,我師父非但想見天魔教主。他也很想見你一厲副教主呢!”厲复生听得江海天提起他的師父,不覺又是一愕,臉上有种難以形容的奇异表情。
  華天風笑道:“既然他与貴教無仇,貴教主請他又是一番好意,這就容易說了。請客總得雙方情愿,他不愿意,總不能將他綁去的啊!厲副教主。憑道理說,你說是不是嚴厲复生難以再辯!期期艾艾他說道:“照道理講,是這樣。但、但……”
  仲長統笑道:“你怕在教主面前交不了差么?好吧,你就把這事推到我的身上吧。你問去說,這位江小俠是我北丐幫幫主仲長統的好朋友,他和我在一起,你‘請’不動,她若見怪,叫她怪我好了!”
  厲复生見識過仲長統的混元一气功,听他如此說話,心里想這我若是用強的話,确實是“請”他不動,甚至不必這化子出手,我与他最多也只是兩敗俱傷,還是“請”他不動。當下啞口無言。
  陰圣姑忽道:“厲副教主,你不要人,寶物也不要了么?”你不是說,那兩件寶物,本來該是你厲家的么?”
  江海天心頭溫怒,冷冷說道:“我的寶劍和寶甲是師父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它們本來是誰家的東西。要給你也不難,但我可得先問過師父。若然師父說給,我日后自當親自登門,雙手奉呈。”
  江海天再次提起師父,厲复生似是給人用利針刺了一下似的,突然跳起來道:“不必說了,老實告訴你吧,不是我想要這兩件寶物,是她們想要。好,現在我不管了,隨你們去吧!”說罷,一榴煙的就跑出去,不久就听得金毛狡的吼聲。轉瞬之間,那聲音已在數里之外,想是他已跨上金毛狡跑了。
  華天風笑道:“已了結一樁了。你們与江小俠又有什么過節?說吧!”
  歐陽二娘道:“我還有點事情:請讓我先說。”他站了起來,忽地微笑說道:“婉儿,是你說呢還是我說?”歐陽婉紅暈雙頰,低下了頭。
  歐陽二娘笑道:“這孩子在陌生人面前害羞,還是我代她說吧,江相公,婉儿与我到此,一來是向你賠罪;二來是向你道謝。她日前布下陷講,將你毒害,那是奉了師尊之命,不得不然。”此言一出,個個惊奇,大家都以為她是挑釁來的,哪知卻是賠罪來了。江海天道:“我本來就沒有怪她。”陰圣姑气得面色發育,在一旁嘿嘿冷笑。
  歐陽二娘卻不理她,繼續說道:“昨日你單身匹馬,前往救她。雖說按照武林規矩,她是犯了師門戒律,理當受罰,与外人無關,外人也不該十頂,但這是你的一片好心,所以我們還是要向你道謝。”
  江海天道:“道謝這不敢當。說來還是我該請你們原諒,請恕我不懂這門規矩,几乎連累了歐陽姑娘。我只知道我的師父對我极好,我便以為大下的師父皆然、所以看見陰老前輩要用毒刑處置徒儿,我便禁不住要冒昧上前為她說話了。”
  陰圣姑怒极气极、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真是我的好姐妹,想不到今日你竟胳膊外彎,幫起外人來了。哼,或者在你眼中,這小于不是外人也說不定。哈,哈,听你們說得甜甜蜜蜜,你為什么不把姑娘的八字……”她想說的是:“你為什么不把姑娘的八字開給人家?”
  那一話尚未說完,歐陽二娘便冷笑道:“陰大姐,三年之期,只差几天便滿,我想提前把婉儿領回去。我离家的時候,令郎只差一套截脈掌法尚未學生,我已請婉儿的爹代授,叫他一學會了便可回家。想來這几天也該可以到了。你要他學的,他都已學成了,不信,你可以試他。好,陰大姐,咱們兩家的事就這樣交代了。婉儿,你過去謝你師父三年傳藝之恩。”
  原來她們二人乃是易子女而教,歐陽二娘要陰圣姑傳授她女儿使毒的功夫,陰圣姑則命儿子去學歐陽家的家傳几門絕技,說好了以三年為期的。
  歐陽二娘提起了她的儿子,陰圣姑不由得心中一凜,怕歐陽二娘對她的儿子有所不利,因此她本來想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的,這時也不敢說了。但這口悶气無可發泄,所以當歐陽婉向她磕頭時,她卻不愿受禮,避過一邊,冷冷說道,“既然師徒之情已了,此后也不必以師徒相稱了。這大禮嘛,我當不起!”
  歐陽二娘道:“那也好。那么就當咱們是作了一場公平的交易吧,彼此都沒有欠誰的情。你不認她作徒儿,我也不敢妄居令郎的師長。好,言盡于此,婉儿,咱們走吧。”
  華天風微笑道,“好,那么又了卻一樁了。”歐陽二娘笑道:“我們与江相公之間,本來就沒結過梁于,談不上什么了卻不了卻,”華天風道:“好,那么二娘有事,老夫也不便留客了。煩二娘代為拜上尊夫,老朽當年不知是他,多有得罪……”話未說完,歐陽二娘便朗聲笑道,“這些陳年舊帳,還提它干嘛?華老前輩若是有空,几時請到終南山一敘。我們在山上也培植了几株頗為難得的藥草,請老前輩代我們鑒定、鑒定。”華天風拱手道:“好說,好說,待過了年,老朽再會拜謁尊夫;請恕不遠送了。”
  歐陽二娘攜了兩個女儿,走到門口,忽然止步,又回過頭來笑道:“還有江相公,若然几時有空,也請到終南山來逛逛。”江海天眼光一瞥,只見歐陽婉的眼光也正向著他射來,江海天面上一紅:低下了頭,含糊說道:“多謝了,我、我有許多事情,不知何時始得空暇。”陰圣姑在一旁嘿嘿冷笑。江海天的面上更紅了。歐陽二娘也不理,攜了兩個女儿,揚長而去。
  華天風道:“陰老前輩,輪到你了。你与江小俠又有什么過下去的事情,為何兩次三番要將他置于死地?”陰圣姑冷笑道:“現在我是孤掌難鳴,還有什么好說的?”
  華天風溫道:“仲幫主与我都絕不是以眾欺寡的人,只要你說得有理,我叫江小俠向你賠罪。”陰圣姑道:“我平生從來未曾和人家講過道理,尤其是這樁事情,要講也無從講起。你們要間道理么,就請向金鷹宮的主人問去。”
  華無風怔了一怔,間道:“江小俠,難道你也和金鷹宮主人有什么過節?”江海天道:“我根本就不知金鷹宮的主人是誰,不過,我曾代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女俠接了他的請帖。”
  華天風笑道,“這就好辦了,我也接了金鷹宮主人的請帖。今年中秋節,我和江小俠都要赴會的。到時咱們當面問他好了。陰老前輩,你請便吧。”
  陰圣姑翻起一雙白慘修的眼珠、冷冷說道:“我老婆子情知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既然到此,也總不能這么容易就回去,多少也得請做主人的指教指教。”
  仲長統怒道:”好吧,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們七陰教的使毒功夫!”
  陰圣姑道:“仲幫主,你若是有心指教的活,咱們改口再約,今日我乃是要見識此間主人華山醫隱的最拿手本領!”
  華無風道:“既然如此,你遠來是客,主不欺客,便請你划出道儿。”陰圣站陰惻惻地道,“你一准依照我划的道几走嗎?”華天風淡淡說道:“華某豈是言面無信之人?你要較量哪种功夫。只管說來,我都一准奉陪便是。”
  陰圣姑冷冷說道:“我剛才說過,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華天風,你的武功的确高強,我老婆子自認不是你的對手。但請恕我說句不知輕重的話,你的武功總還不是天下第一吧。所以,我老婆子說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當然并非是要向你領教武功,而是要領教你的醫術。”
  華天風微笑道:“我的醫術也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比試醫術總要比比試武功少傷和气,你要怎樣比討呢?”陰圣姑道:“我老婆子不懂醫術,我所學的与你剛剛相反,你是用醫術救人,我是用毒藥害人的。所以我不是与你比試醫術,那‘比’字可以去掉,我只是想試試你的醫術。直截的說,就是要試你的解毒功大,看看是我老婆子使毒的功夫厲害呢,還是你的解毒功夫高明?”
  華天風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你用哪种毒藥,我當著你的面將它吞下。要是我解毒功夫不夠,死而無怨。這總成了吧?”
  陰圣姑搖頭道,“你說過讓我划出道儿的。照你說的去做,這不變成了你划出道儿強我走嗎?”
  華天風抑著怒气,說道,“我只不過想挑一樣最難的來試罷了。你既然有別的辦法,我也就照辦便是。”
  陰圣姑雙盾一豎,道:“好,那你就听我說吧。老婆子這雙手掌是用一千條不同种類的毒蛇的毒液煉過的,可以隨心所欲,令受掌中毒之人,輕者大病一場,重者則形銷骨毀。半天風,老婆子用毒掌傷了的,你能夠在一個時辰之內,將他救回來么?”說話之時,陰冷的眼光狠狠地盯著江海天,不言可喻,她是想用江海天來試她的毒掌了。
  仲長統勃然大怒,正想斥她豈有此理,卻見華天風已在哈哈大笑,站起來道:“陰圣姑,你們到此大約未夠一個時辰吧?”
  陰圣姑莫名其妙,看看日影,說道:“是還不夠一個時辰。但這与我要試你本領之事有何相干?”
  華天風笑道:“你所要試的,我早已如命做到了!喏,你跟我來看吧!”此吝一出。不但陰圣姑莫名其妙,連仲長統与江海天也糊涂了。陰圣姑到此之后,并未曾傷過人,不知華無風何以竟說已完成所命?
  華夭風邊走邊說,阻圣姑滿腹疑團,只好跟他走出屋外,只見華天風指著一棵樹道:“陰圣姑,你瞧,這不是被你毒掌所傷了的桃樹么?區區不才,已將它醫好,令它复活了。”
  那棵桃捌剛才已經樹葉發黃,花朵枯萎了的,但現在紅花綠葉,卻是一片生机茂盛的气象。要不是樹干上還留下陰圣姑所抓的抓痕,真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已經桔萎了的那棵樹。
  陰圣姑目瞪口呆,仲長統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真是醫術通神!我剛才只見你將樹枝扶了一,卻原來你已經在暗中施展本領了。陰圣姑,這你總沒話說了吧?醫樹要比醫人還難上十倍,你我都是行家,這也用不著細說了,”
  陰圣姑處此境地,也的确已是無話可說。第一、她剛才出豹題目,只是要華天風將她用毒掌“傷了的”,在一個時辰之內救回來,雖然她心目中指的是“傷了的人”,但她所說的話,一時匆忙,卻井沒有指明是人是物,所以華天風醫活了樹,也算得是交了卷。
  第二、醫樹的确是要比醫人難得多。人的生命力比樹強,尤其是內功有根底的人,豆具有抗毒的本領。即以江海天而論,陰圣姑就沒有把握能用毒掌將他害死。她的希望也不過是令江海天吃點苦頭,至多成為殘廢而已。
  陰圣姑本來是恃著自己使毒的本領厲害,這才敢發橫的,但現在她最厲害的毒掌都已給人破解了,亦即是說,在華無風面前,她已沒有一樣本領可以拿得出來威脅人家,若再懂蠻無理,繼續糾纏,那只有自討苦吃而已,她思念及此,气焰全消,只好說道:“醫術通神,佩服,佩服:金鷹宮會上再見吧!”華大風笑道:“后會有期,恕不遠送。”
  回到院子,仲長統哈哈笑道:“這些名茶美點,他們都沒有動用,我叫化子白吃慣了,可不客气,要大嚼了。”華云碧道:“爹,我剛才真為你們擔心,擔心你給那惡婆子難倒。要是她要拿江相公來試毒掌的話,那就不好應付了。”
  仲長統嚼了一口糕餅,笑道:“真是人結人緣,好侄女,你為什么不替我擔心呢?我剛才也曾冒了身受修羅陰煞功之險,去拉開了那厲副教主呀!”華云碧嗔道:“誰不知道你武功高強,我何須為你擔心。”
  仲長統笑道:“人家江相公是金大俠的唯一傳人,你敢說他的功夫不好嗎?”江海天還未听出仲長統的話中有話,連忙說道:“我怎能跟仲幫主相比。今日幸逃此難,全仗華老前輩和仲幫主兩位鼎力幫忙。”
  江海天這樣一本正經他說話,仲長統倒不好意思再升玩笑了。當下說道:“說真的,我也在擔心呢。今天這几個魔頭聯袂而來,我以為總難免要有一場激斗的,哪知竟一個個慪旗息鼓而去,尤其你這樣打發了那陰老大婆,更是意料不到,妙不可言。”
  華天風忽地皺起眉頭說道:“不,那惡婆于是色厲內荏,我早算准她會知難而退的。最令我奇怪的卻是歐陽二娘,她們夫婦都是非常陰狠的人,說到厲害,她實在在那陰圣姑之上,她今天竟然這樣好說話,大出我的意外。”
  仲長統道,“她丈夫曾敗在你的手下,她當然要見風轉舵了。”華天風只是搖頭,卻不言語。華云碧笑道:“我看她們母女是真的感謝江相公。江相公,那位歐陽姑娘對你也真是好得很啊!你剛才也太不懂說話了,人家邀你家里去,你最少也得和人家說上几句客气的話呀,怎么一口就回絕了。”
  這回輪到江海天羞得滿面通紅,華云碧掩口偷笑。仲長統忽地伸了一個懶腰,自言自語道:“哈,這杯茶的味道怎么有點酸呢!”華云碧登時笑不出來,大發嬌嗔道:“味道不好,你就別喝!”仲長統一本正經地道,“不,是要有一點儿酸,才夠味儿!”
  華天風仍是默然不語,如有所思。他也早已看出那歐陽婉對江海天是有點情意,但他從江湖同道的口中,早已深知歐陽二娘的為人,她越是陪著笑臉說話。肚子里所想的詭計就越毒辣,即算為了女儿的緣故,她不想与江海天為難,也決不會這樣低聲下气的。尤其自己与她的丈夫結有梁子,她對自己,也決不會如她所說的“陳年舊帳,一筆勾消”。因為他們夫婦,絕對不是這樣胸襟寬廣的人,華天風心想:“今后恐怕更要著意提防終南山歐陽家的人了。”
  仲長統見華天風沉吟不語,卻想到另一邊去,以為他是為了女儿而擔心事,當下,將話題引開,說道:“江小俠,你也是要到金鷹宮去嗎?正好与華老前輩同行。云碧,你也正可以趁此机會,跟你爹爹去開開眼界。”這回,仲長統一點不用說笑的口吻,他是有心撮合江、華二人,讓他們一路同行,好多一些親近的机會的。
  江海天道:“我正要請間華老前輩,那金鷹宮主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華天風道:“你先听我講几個故事。阿爾泰山山下,有一個叫作馬薩儿的小國,這國家的國王在十二年前被他手下的大將所篡位,國王王后均已遭害,但國王的一子一女卻不知下落。……”剛說到這里,江海天便禁不住心頭一動。
  江海天曾听師父說過馬薩儿國的故事,并且怀疑谷中蓮便是馬薩儿國的公主,因此心中一動,分外留神。
  只听得華天風繼續說道:“馬薩儿國的前王本來是位杰出的人物,据說在武學上也有很精深的造詣,极喜与武林人土結納,甚至有几位中原的武林名宿,也曾做過他的上賓。只因后來年紀老了,疏于防范,竟給他的心腹大將謀殺,篡奪了他的江山。他的那對子女逃在何方,無人知道。
  “新王篡位之后,為了斬草除根,派出許多人去搜查這對孤儿的下落,后來礙到一個風聲,据說是給前王的賓客,帶了這對孤儿逃跑,跑到中原去了。
  “新王野心极大,篡位之后,也大量招納人材,并從天竺請來了一位寶象法師,這位法師听說是天竺第一高手,名聞大下的武學大師龍樹撣師臣下最有本領的弟子,馬薩几的國王聘他為國師,給他‘晉號’為法王,并且特別為他建筑了一座宮殿,名為金鷹宮。所以金鷹宮的主人便是這位寶象法王。”
  江海天問道:“中秋節的金鷹宮之會又是怎么一回事?這位寶象法王与邙山派的掌門人谷女俠風馬牛不相及,何以又請她赴會?”
  華天風道:“內里因由,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馬薩儿國的國王得了這位‘國師’之后,如虎添翼,一面并吞鄰近的部落,十多年來,國土擴展了將近十倍,它本是回疆北部、阿爾泰山山下的一個小國,現在疆土已經擴展到甘蕭的北部,甚至有一部份侵進了青海的境內了。”
  江海天听到這里,又是心中一動,想起了白英杰、程浩對他所說的那個故事:北京鎮遠鏢局的鏢師替一個青海土王運送藥材被劫,后來土王的部落發生瘟疫,無藥可醫,終于被兩個鄰邦將他的領土瓜分掉。江海天向華天風一同,果然馬薩儿國便是瓜分了那個上王領土的兩個鄰邦之一。
  華天風繼續往下說道:“另一方面,寶象法王也派遣他金鷹宮中的好手到中原來明查暗訪,訪查前王的那對子女,听說有几位以前做過前王賓客受到嫌疑的武林人物已給那些人暗殺,至于那對孤儿有沒有被他們捉回去,這就不知道了。”
  仲長統道:“据我猜想,這對孤儿也許未曾落在他們手中。”他頓了一頓,再往下道:“据我所知,這寶象法王也是位不甘寂寞的人物,頗有揚名中土的雄心,他舉行這個盛會,据我看來,有兩個用意,他廣邀武林人物,一者是想當場炫耀他的武功:二者是想打听那對孤儿的消息。連我這叫化子也接到他一份請帖,谷女俠身為一大宗派的掌門,那當然更要邀請了。”
  華天風道:“老弟的看法很有道理。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愿赴金鷹宮之會,為的也是想見識見識那寶象法王的天竺一派武功。”江海天心里卻在想道:“如此說來,莫非谷中蓮當真是什么馬薩儿國的公主,那寶象法王邀請谷女俠赴會,恐怕還不僅僅因為她是邙山派的掌門,而是因為已知道了她的徒弟的本來身份。”
  仲氏統道,“可惜我要往百靈廟赴翼幫主之約,不能与你們一道同行。”江海天道,“我在赴金鷹宮之前,想先往念青唐古拉山,謁見我師父的好友唐經天夫婦。”
  原來江海天雖然只是一個剛踏進十七歲的大孩了,還未曾懂得什么叫做愛情,但由午谷中蓬是他青梅竹馬之交,給他的印象也最深刻,所以谷中蓮在他的心中實在已是占了一個重要的地位,也許連他自己也還未覺察,他對谷中蓮實在已是發生了一种“朦朧”的戀慕。那是一個初成長的少年,對第一個“闖入”他心頭的少女所特有的一种情底
  不過,他雖然自己沒有覺察到這种情感,而在“潛意識”上,卻會為了自己心中所“戀慕”的少女。而有意無意的避免和第二個女孩子親近,除非第二個女孩子給予他更深刻的印象,或者更強烈的刺激,才會沖淡他對第一個女孩子那种“朦朧”的、未成熟的“愛情”。江海天現在說要先去見唐經天,實在即是他這种“潛意識”的表現:不想和華天風父女同行,亦即是是避免和華云碧日益親近。
  哪知華天風卻一笑說道,“原來你要先往念青唐古拉山去,這更好了。我也正想去見見念青唐古拉山的“冰宮”主人。我和唐曉瀾大俠曾有一面之緣,和他的儿子媳婦卻還未見過。听說冰宮中許多奇花异草,我正好和你同去開開眼界;反正距离金鷹宮之會,時間還早。”
  華無風對江海天有救命之恩,旦又是者前輩的身份,他這么一說,江海天縱使心府里有點不愿意、也不便拒絕了,只好說道:“得与老前輩同行,那是最好不過。”
  華天風道,“仲老弟,既然咱們都有的會,我也不想留你多住了,咱們今日就各自動身吧。”華云碧笑道,“好在仲叔叔与咱們似家人一般,不會怪你。你這么說,倒像是做主人的先下逐客令了。”忡長統大笑道:“好侄女,想不到你現在也會討好我了,我瞧,你才是心急著出門呢,倘若你爹爹不下逐客令,你也要殲口赶我的了。”
  華云碧從未离過家門,的确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給仲長統說中心事,一笑之下;也不置辯,興孜孜的便去收拾行李。
  華天風接過女儿給他收拾好的行囊笑道:“你把我的醫書也都放進去了。”華云碧道:“這几部書是你的寶貝,我怕你在路上突然會想起什么醫學上的難題,耍翻書查閱,所以都給你帶來了。”華天風笑道:“好,倒底是你知道我的脾气,帶在身邊也放心一些。”
  四人正要出門,那頭兀鷹在山頭覓食之后,也正飛回來,華云碧問道:“爹,帶不帶這頭神鷹同去?”華天風道,“留它下來看守門戶吧。只有兩個藥童照料藥回,要是有什么妖人前來盜藥,他們應付不了。”華云碧很舍不得這頭神鷹,但想到看守父親的藥圃更為緊要,也就不再提了。
  到了山下,吾自分道揚鑣,仲長統自金百靈廟赴翼仲牟的約會,江海天則与華天風父女同行。華無風見多識廣,一路上与江海天說些江湖上的奇聞异事,武林中的掌故源流等等,令江海天得益不少。不消几天,他對華云碧也熟絡起來,漸漸和華云碧談話的時候更多了。可是,他仍然不時會想起谷中蓮來,他与谷中蓮雖隔別了八年之久,但谷中蓬那副頑皮的神气,一想起來,就活現眼前。“倘若碰見了她;她見我与華云碧同在一起,不知會不會將我取笑。”每當思念及此,他就有意無意的對華云碧冷淡一些。有時他也會想起歐陽婉,想起她的父親和師父都是邪派中人,便不自禁的有一种惋惜之感,甚至無端端的起了悵惘之情。
  走了十多天,已踏進綿亙在甘蕭青海兩省邊境的祁連山,這一天,大家在路上談談笑笑,華天風忽然“咦”了一聲,停下腳步。江海天隨著他所注視的方向看去,只見前面一塊岩石上有一只掌印,這掌印比普通人的手掌大得多,江海滅奇道:“華老前輩,這是什么人?”
  華天風面色沉亙,說道:“咱們找個地方住下來,我再慢慢和你們說吧。”華云碧道:“現在天色未晚,爹,你一邊走一邊說不行么?咱們最少還可以赴他一百几十里路。”華天風道:“這掌印是個記號,我有一個老朋友來了,他約我今晚見面,我若再往前走,他會以為我是躲避他了。”華云碧道:“爹,我從未听你說過,有哪位朋友有這樣大得出奇的手掌。”
  華天風苦笑不言,只是在附近找尋住處,終于找到了一個頗為寬廣的岩洞,岩洞里有條橫石,將岩洞分成大小兩邊,就像間開了的兩個房間似的。華云碧笑道:“這正合适,海大哥,你住這一邊。”華天風待他們放好行囊,叫他們坐了下來,這才鄭重他說道:“碧儿,你可知道爹爹為什么要學醫嗎?”
  華云碧搖頭笑道,“你不說我怎么知道?”華天風道,“十八年前。你娘正怀著你,旦有八個月的身孕了。有一天,我們在平涼道上,碰到一個惡名昭彰的魔頭,這魔頭便是那個今日在岩石上留下掌印的人,他渾名叫做毒手天尊,莫名叫做蒲盧虎。”
  華云碧笑道:“好大的口气,敢稱毒手天尊。難道他的毒手比那陰老婆子的神蛇掌還要厲害么?”
  華天風正賽說道:“是要比陰老婆子的神蛇拿還厲害得多。神蛇掌是用一千种毒蛇的口涎煉的,而蒲盧虎這雙毒掌卻是用世上七樣至毒的東西煉的,這七樣東西是孔雀膽、鶴頂紅、金蚕蠱、腹蛇涎、斷腸花、腐骨草和黑心蓮。他將七樣至毒的藥偵,溶化在鳩酒之中,運用他獨門的邪派內功,將雙掌浸在毒酒里七七四十九夭,這才練成了他這雙毒掌。”華云碧這才吃惊起來,間道:“哎呀,那你們碰到他,怎么辦?”
  華天風續道:“我們早已想把他除掉,陌路相逢,二活不說,便即動手。我用新練成的流云劍法削去了他一條手臂,可是你娘卻一個疏神,被他的掌緣掃過,沾上了一點皮肉,蒲盧虎落荒而逃,我見你娘受傷,也不敢追赶他。”華云碧急忙問道:“后來怎么樣?”華天風歎了口气,往下說道:“你娘內功精純,比我還胜三分,只因已有身孕,難以全力運功,結果你未滿九個月便早產下來,你娘气血大虧,產后三天就死了。”
  華云碧最初本是面帶笑容,听得津律有味的,這時不由得臉色全都變了,眼淚滴了下來,說道:“如此說來,媽媽是死在這妖人的手上的了?爹,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華天風道:“因為你是早產的原故,自小身体瘦弱多病,我一來為了要把你撫養成人,二來為了要替你娘報仇,對付那蒲盧虎的毒掌,因此才在華山隱屆,閉門學醫。這仇人太過厲害,在我的本領來練好之前,也沒用處。”
  華云碧傷心了一會,問道:“爹,那么你現在可以對付得了他的毒掌么?”華無風道:“還不敢說有十成把握,也許挨了他的一掌,還會小病一場。”這么說法,即是表明他已站在贏面,華云碧才放下了心。
  華天風續道:“正因為我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我這次才敢帶你去赴金鷹官之會,我料想金鷹宮之會也會有他,本以為在金鷹宮才能碰上他的,哪知道現在在半途就碰上了。看來,他被我削下一條臂膀,也是怀恨難忘,但只不知他是怎樣得到的消息,預先知道咱們會從這條路來,留下了他的毒掌記號?”
  華云碧道:“管他是怎么知道的。爹,你既然胜算在握,待那魔頭來了,你一劍將他殺掉便是。”她哪里知道。他父親擔心的不只是蒲盧虎,因為蒲盧虎既然預先知道訊息,還敢留下記號,約華天風在此決戰,那當然是有准備而來。
  華天風單打獨斗可以贏得了蒲盧虎,但也還未有十分把握。倘若他還約有一兩個与他一般本領的高手同來,華無風可就難以應付了。但他怕女儿优心,當下只是說道:“話是如此,但那蒲盧虎的毒掌确實是十分歹毒,到時不論如何,你都不許出手!”華云碧順著小嘴儿道:“好吧,到時我站在旁邊瞧熱鬧便是。”華天風正容說道:“熱鬧也不許你瞧!你一定要听為爹的吩咐!”華云碧賭气道:“好,我吃過了飯就蒙頭睡覺。”
  江海天出洞獵了兩只野兔回來,華云碧無心做菜,把兔子烤得焦臭,草草吃過了晚飯,她果然便打開舖蓋,蒙頭大睡。江海天則伴著華無風,擔心吊膽的等候蒲盧虎到來。
  月光從岩隙侵進來,江海天伸出頭去一望,月亮已過中天。是三更的時分了,不禁嘀咕道:“奇怪,怎么到了這個時分,還是鬼影都不見一個。”
  華天風道,“江賢侄,你先睡吧。若是我要你幫忙,我會出聲叫你。”這十多天來,他与江海天相處有如家人,最初他是將江海天稱作“江小俠”的,后來便應江海天之請,改口以“賢侄”相稱了。
  江海天一陣躊躇,華天風笑道:“你大約未怎么懂得這种黑道上的規矩,他既留下了記號挑戰,就決不會偷襲。若他來了,他必定要在留下記號的附近,發聲長嘯,喚我出來。所以你可安心睡覺,我也想靜坐一會吐納功夫。”
  華云碧睡在她父親的身邊,江海天少年靦腆,和華天風說話的時候,雙目不敢斜視,也覺得甚為“辛苦”,那岩洞有一條天然的橫石,間作兩邊的,當下江海天听得華天風如此說法,便道:“老伯運功,小侄不敢打攪了。倘若那魔頭到來,請老伯將我喚醒。縱然幫不上忙,我也想見識見識。”說罷便鑽過了石洞的那一邊。
  可是話雖如此,江海天卻哪里睡得著覺,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已是將近四更的時分,江海天心里正想:“那蒲盧虎大約今晚不會來了。”心念未已,忽听得一聲凄厲的叫喊,從遠處傳來。可是,奇怪,這卻不是男予的聲音,再听一听,聲音竟然“似曾相識”,江海天猛地跳了起來,他听出這是歐陽婉的聲音了!正是:
  异聲午夜惊心魄,不意荒山來敵人。
  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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