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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女俠与叛徒


  飛紅巾手腕一抬,伸出雙指,正要挖楚昭南眼珠,忽覺胳膊一麻,楊云聰輕輕伸手,將她手腕托住,飛紅巾詫异道:“你這是干嗎?”楊云聰微微笑道:“他是我的師弟!”飛紅巾睜大眼睛問道:“你是哈薩克人?”楊云聰道:“我叫楊云聰,我幫哈薩克人打仗,慚愧得很,打敗了,現在我要到南疆去,糾集南疆的哈薩克人,再和清兵決個胜負!”飛紅巾跳了起來,叫道:“啊!原來你就是楊大俠,我的爸爸,生前一直稱贊你,只是沒有机會和你見面!”楊云聰微微一笑,正想說道:“我久仰你的的大名。”飛紅巾又搶著說道:“你想把他放了嗎?”說罷,伸手向楚昭南指了一指。
  楊云聰哈哈大笑,也指著押不廬道:“姑娘,你肯把他放走嗎?”飛紅巾怒道:“當然不肯!”楊云聰道:“那你還問我干嗎?你要押他回部落,我也要押我這個不成材的師弟回到天山。”飛紅巾面上一紅,知道自己說錯了活,怀疑楊云聰會殉私情,給他反問回來,當然默然不語。
  楊云聰面色一端,雙目炯炯,迫視著楚昭南,說道:“昭南,你不記得天山學藝的時候嗎?師父和我是怎樣對你?你是一個孤儿,我愛護你就像愛護自己的弟弟一樣。師父又是怎樣教訓你,他難道沒有再三叫你記住自己是貧苦人家出身,要你技成之后,替草原上的牧民做一點事?難道他沒有再三叫你記著,千万不要仗著自己的技藝,去替官府當差,欺壓窮苦的人?”楚昭南避開楊云聰迫視的眼光,默然不答,楊云聰沉聲說道:“師弟,我這是最后一聲叫你,你若再不悔悟,你就是我的敵人!我不用把你押回天山,也可以懲罰你。你告訴我,是你自己甘心投靠胡虜,還是受了別人的引誘?投靠胡虜,欺凌自己的同胞,哼,這比替官府當差更可惡!”楚昭南低聲答道:“兩樣都不是。”楊云聰怒道:“那你是怎樣過去的?”楚昭南向飛紅巾一指,說道:“你問她!”飛紅巾勃然大怒,執起馬鞭,一鞭掃去,罵道:“是我叫你投降胡虜的嗎?問我?”楊云聰道:“姑娘,你別動气,你就告訴我他是怎樣認識你的吧!”
  飛紅巾道:“三年前,我們的部落里來了一個小伙子,他說是晦明禪師的徒弟,我們就把他收容下來啦!他常常借故和我親近,我也把他當成兄弟一般,哼!誰知他沒安著好心眼!”楊云聰心里笑道:“如果他只是想追求你,那還不算坏心眼。”飛紅中“哼”了聲,繼續往下說道:“那時我們正和清兵打仗,很需要人,像他那樣武藝高強的小伙子,我們尤其看重。哪料不久我就看出來啦,他并不是誠心幫助我們打仗來的!”楚昭南大聲說道:“那時在你們的部落,我殺的清兵,不是比誰都多嗎?”飛紅巾冷笑道:“如果是你和我在一隊,你就比誰都勇敢;如果不在一隊,你就沒精打采啦。你殺清兵好像只是殺給我看似的。”楊云聰眉頭一皺,飛紅巾繼續說道:“你的劍法在我們部里,那是誰也比不上的。可是,一到危險之時,你的劍法就只曉得拿來保護自己。楊大俠,你領哈薩克人打過這么多年仗,你當然懂得,打仗的時候,不是靠一二個人,打起仗來,全軍就是一個整体,要配合得十分适當!”楊云聰點點頭道:“是的,姑娘你很懂得打仗!”飛紅巾又道:“可是你這師弟呢,他只曉得自己!只曉得自己逞威風,很少去救援別人,有一天,他和我不是編在一隊,而是和我的哥哥同在一隊,忽然問中了清兵的埋伏,被包圍起來啦,形勢十分危險,池急起來,一個人挺劍就沖出去,仗著他的劍法,居然給他沖出重圍,可是我的哥哥卻給圍了三天三夜,為了救死扶傷,掩護同伴,我的哥哥受了十處箭傷,浴血死戰。后來我們及時赶到,給他解了圍。救出了許多族人,但我的哥哥卻已救治不了,過兩天就去世啦!”楊云聰大怒,罵道:“混蛋!”飛紅巾道:“打那件事之后,我對他就說不出的討厭。可是我的爸爸卻原諒了他,說他到底是個客人,見到危險,自己逃出來也無可非議。只要他繼續幫我們打清兵,我們也就不必責怪他啦!比如沒有他來幫忙又怎樣?那次受圍,你的哥哥還不是逃不了一死。我的爸爸很愛我們兄妹,他原諒啦,我也就不再說了。只是我一走近他,就好像聞到—股臭味,我可以原諒他,但卻實不愿接近他。”楊云聰道:“這樣,過了不久,他就逃跑啦,是不是?”飛紅巾點點頭道:“正是這樣!”楊云聰又气又惱,抬頭一看,見楚昭南眼中蘊著淚珠,心中又是一軟。想道:“楚昭南人很聰明,又是孤儿。因此,當他天山之時,師傅和自己都對他特別寵愛,也許正因如此,就造成他的任性和自恃,下山之后,更沒人教導他,他品質中坏的一面,就慢慢暴露出來,終于走上了歧途。這,自己也應該負一部分責任。自己是他的師兄,知道他下了山,卻不派人找他。雖說當時軍旅匆匆,無暇及此,但終是一個遺憾,若他在自己身邊,也許不會這樣做,楊云聰想了一會,驀然說道:“昭南,按說我應把你殺掉,念在你是我的師弟,我留一個机會給你,你若能改過自新,我就把你放走!”飛紅巾怒道:“只說說那可不行,誰敢擔保他真能改過自新!”楊云聰繼續說道:“你自己細想一會,然后告訴我們,你錯在什么地方,投降清兵是一個大錯,但在這件大錯之間,早已經有許多錯了!比如,你只是為著這個姑娘而打仗,雖然作戰勇敢,也是錯誤。”楊云聰沉吟半晌,再道:“我不提你啦,一個人的錯誤,要他自去細想,自己去挖掘出來。投降胡虜這個大錯,是許多錯誤總因,你要把錯誤的根挖出來!”楊云聰面色十分庄嚴,飛紅巾看著他明亮的眼光,听他這番話,其中似大有道理,本想反對,也轉口說道:“就由他去想吧!”
  這霎那間,楚昭南心中一陣激蕩,師兄的話,似乎是在他的心中響起警鐘。猛然間,前塵往事,涌上心頭,他想起剛下山之時,也曾仗著本領,做了几件俠義之事。后來听說飛紅巾是大漠中第一個美女,武藝又十分高強,不禁起了求偶之心,千里迢迢,找到了她的部落,本以為以自己這樣英雄年少,和飛紅巾那可真是天作之合。不料飛紅巾卻越來越疏遠自己,不久又發現她愛上了那個歌手,那個漂亮的卻是卑賤的歌手。他想到這里,不禁又抬起頭來看看那押不廬,押不廬正在呼呼的打著鼾,睡得像個死豬。楚昭南輕蔑的笑了一笑,心里說道:“這個人有哪點比得上我,飛紅巾卻愛上了他!”直到此際,他還不清楚飛紅巾為什么不愛他,心中仍是有著一股憤憤不平之气。
  現在都還這樣,那個時候,更是可想而知!那時他恨不得把飛紅巾和押不廬全都斬死;可是飛紅巾的武藝和他不相上下,押不廬又經常和她在一起,他沒有下手的机會,同時他又發現唐努老英雄漸漸地疏遠自己,雖然對自己還算客气,但重要的任務都不交給自己,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戰士看待。那時,他不止一次怨罵!哼,我楚昭南的劍法,誰比得上,他卻把我如此輕視!起初是在心中怨罵,后來就漸漸說出聲來。有几個和他气味相投的“朋友”,听了他的怨罵,就勸他道:“以你這樣的英雄,何必在這里受气,若說是為了飛紅巾,飛紅巾這個小狐狸可又有了心上的人。于是有一天,那几個人帶他去見一個偽裝成駝馬商人的清軍軍官,一說之下,就把他拉過去了。這几個人原來都是清軍的奸細。那時楚昭南還這樣的想:我一朝得志,要把你這飛紅巾气死。他沒想到從此就越陷越深,變成了替清兵屠殺草原上善良牧民的劊子手。
  此際,楚昭南越想越亂,師兄威脅的眼光直迫著他。他想師父師兄對自己的愛護,心中起了一陣悔意。但自己的錯在么地方呢?滿洲人已坐穩了江山,要想建功立業,不替朝廷的又替誰出力呢?在清軍這兩年中,他給灌輸了一套“學成文武藝,賣与帝王家”的思想,師父師兄的話已漸漸拋在腦后,甚至他還把當時追隨唐怒老英雄,抵抗清兵的事,看作是少年的沖動。
  楊云聰見他久久不語,又迫他道:“昭南!你想得通透沒有?知道不知道,你究竟錯在什么地方?”楚昭南本想抗聲說道:我沒有錯!”但他害怕師兄的目光,也害怕飛紅巾手上的長鞭,想:“師兄還好,飛紅巾這個野女郎,脾气可坏透啦,我和他爭辯,她真會把我打死!”于是他轉口說道:“師兄,待我再想一想!”楊云聰歎了口气道:“我的性子也是太急,一下叫你通想透,那也真難。好吧,我索性給你兩天功夫。我們先陪這位姑娘回到她的部落,然后我再帶你走。那時你該想得有些眉目目了。”楊云聰心想,楚昭南曾追隨過唐努老英雄,那邊有他當年的戰友,帶他去那里,讓他見見舊時戰友,听听唐努老英雄的壯烈事跡,可能會把他感動,幫助他發現自己的錯誤。可四楚昭南一听這話,卻不由得害怕起來。他知道羅布族人,把清兵恨得刺骨。他們若知道自己是清兵的軍官,一個人一塊石就會把自己打死,于是他暗暗盤算逃走之法。
  這時已過三更,古堡外夜風低呼,楊云聰整日奔馳,又挨了大半天的餓,大病新愈,不覺打了几個呵欠!飛紅巾道:“楊大俠,我和你輪流守著這廝吧,你先睡片刻,到五更時我喚醒你。我再去睡一個時辰,明天晚一點再赶路。”楊云聰道:“還我先輪值吧,你去睡。”飛紅巾道:“我生長草原,跑慣沙漠,并不覺得疲倦。”楊云聰見她好胜,笑了一笑,伸手在楚昭南“軟麻穴”上就重重點了一下,說道:“不妨事了,你看著他,五更時分叫醒我。”
  在飛紅巾輪值的時候,楚昭南想跟她說話,飛紅巾總是不理不睬,有時還揮揮手上的皮鞭。楚昭南心里气极,暗自調好呼吸,運內力來解開自己被封閉的穴道,楊云聰也是過于大意,他只知道楚昭南在天山時還沒有自解穴道的本領,不想楚昭南在這几年中,功夫已經大進,雖未比得上他,可是運气解穴,卻是不難,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他已气達四梢,心中大喜,正想發難,忽然听得楊云聰在地上叫了一聲:“師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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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劍軒居士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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