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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冢內枯魂


  成都南門外有草堂寺,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風景清雅,時值暮春之交,柳綠桃紅,浣花溪上風光如畫。
  這時,也就是夕陽將下的黃昏時候。
  一群水鳥,自溪邊的花樹叢中飛出來,翩躚戲逐在如帶的水面上,紅白的羽翼在落日里,點綴出万點天花,它們低空飛掠時,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邊立著一座草亭,紅色的亭柱,現出點點剝蝕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佇立著,有如是一個風骨高超的漢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這時正有一個少年,倚柱持竿,面向溪水垂釣。
  他身上穿著一襲寶石藍的綢子長衫,足下是一雙黑面薄底的京靴,樣子很像是時下一般仕子的模樣。
  只是他的身材卻顯得太魁梧了,那一襲綢衫,并不能掩飾他灼爍的內在力和堅實的兩膀肌肉。
  這些,你只需看一看他那如劍似的一雙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這人是大有來歷的!
  他已經在這里有相當的時候了,所釣得的魚,用柳枝儿串著系在淺水邊上,為數已達十數尾之多!
  提起了這個人,你也許并不陌生,這人正是鬧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紅燈大盜_——冷紅溪!
  只是知道此人真實姓名的,卻太少了。
  在他大鬧北京之后,這一段相當長的時日里,一直都沒有再惹事生非,誰又會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這么平靜的打發著日子呢!
  對于數月前所做所為,他內心感到了一些忏悔,現在想起來,那真是一种毫無意義的舉動。
  因為他真正的大敵,所要找尋的,只有一個人——莫環!
  每當想到了這個人,冷紅溪情不自禁的就會咬緊了牙,全身血脈也几乎要炸開了。
  這种加諸在心靈上的仇緒是任何人也解不開的,冷紅溪一息尚存,這种仇是必須要報的!
  只是這茫茫的乾坤里,去找這么一個自己沒有見過的人,那是多么的難!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因此,冷紅溪也只得暫時安靜下來。
  他相信這個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這個人拉在一塊,巧妙的作過一番安排,總不會就此草草了事,兩個人總會有見面的一天,這一天冷紅溪是夢寐以求的!
  他望著魚紋似的水面,臉上微微泛起了一絲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終生將他囚困在那寒澗里,如今就必須要接受自己的憤恨与報复!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正當他凝思的時候,這亭子里又來了一個人,那是一個頭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襲黑衣,長可及地。
  這人六十開外的年紀,膚色黝黑,面上生著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卻墜著一把竹篦。
  他一聲不哼地走到冷紅溪身邊,靠著另一根柱子站了下來,面色微微顯得不悅!
  然后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陸續地抽出,變成了一根長長的釣竿,放下竹簍,遂也開始垂釣。
  他的這些動作,看起來很是熟練,很像是一個專門垂釣的漁人!起碼是一個老于此道的人。
  冷紅溪不禁眉頭皺了一下,他是不喜歡有任何人來破坏自己的安宁的!
  當時偏過頭來,打量了來人一眼。
  卻見這個人,黑瘦的臉頰,雙目微陷,眼圈微微發黑,很像是一個有病的人。
  紅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來此垂釣,已有不少的日子,怎么卻從未見過此人!
  想著忍下了心中的不悅,繼續回過身去釣魚。就在這時,他手上的鈞絲一緊,已經有魚上鉤,冷紅溪微微抖腕,把一條半尺許長的鯽魚釣了起來!
  可是巧得很,他身邊的那個老人,竟也發出了一聲惊呼,提起了釣竿。
  他釣起的是一條大頭鰱魚,在釣竿上亂蹦亂跳!
  兩個人几乎是同時拉竿,因為距离太近,魚線竟糾纏在一起!
  冷紅溪不由怒聲道:“哪里來的老頭儿,莫名其妙!”
  那老人也怒道:“豈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
  各自回過身來,猛力地帶動魚竿。
  奈何兩條魚線糾纏得是那么緊,就像是弓弦一樣,拉扯得筆也似的直。
  冷紅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因為憑自己手腕上的勁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脫對方魚線,來人的手勁可想而知了。
  這時那個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不識相的娃娃,這玩藝儿豈能硬來的么?待老夫解開便了!”
  紅溪不由劍眉一挑,朗朗大笑道:“老頭儿,不要倚老賣老,有本事自行拉開,用手解開又算什么本事?”
  瘦老頭鼻中哼了一聲道:“老夫在此垂釣,已達十年,你這娃娃從哪里來的?豈有此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釣魚,也有多日,就從來沒有見過你,你這老儿信口胡言,真是老不知恥!”
  不想,這老人听了這句話,面色頓時漲得通紅。
  他忿忿地道:“最近我臥病在床,自然不能來此垂釣,你這娃娃好沒來由,你既來浣花溪,難道也不打听打听我‘一竿老人’,真正的年少無知!”
  說著瘦臂抖動了一下,兩根魚竿俱都變成了弓也似的彎,釣絲卻是仍然未能脫開。
  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一雙瞳子睜得好大。
  冷紅溪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他朗笑了一聲道:“你這老儿,既是如此夸大,可見有些來頭,老儿,如果你能擺脫我的魚竿,我就服了你,否則你往昔盛名,掃地不要算了。”
  黑衣老者,忽然抖動了一下道:“莫非你是蠅面叟的弟子,前來探听老夫的虛實的?”
  說著一雙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冷紅溪。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你說些什么,我一概不知,老儿,你只要拉開了釣竿,我就饒你不死!”
  黑衣老者面色一陣大變,嘿嘿笑道:“果然不錯了,想不到蠅面老儿如此無信,巴山之約,尚有一月,莫非他還怕老夫不踐約而去么?”
  冷紅溪越听越是莫名其妙,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說,顧左右而言他,要去巴山,先得逃過我這支釣竿,否則豈非廢話么!”
  黑衣老者蒼須顫動,狂笑了一聲,道:“娃娃,如此說,你果真是有心而來了!”
  他分出一只左手,把胸前的長髯打了一個結,目光閃爍,現出了一片殺机。
  冷紅溪怒目注定著他,一語不發!
  他自從滇南脫困后,這將近一年來,行走江湖,如同虎入人群,所向無敵,從未見過一個敵手,眼前這個瘦弱的老人,卻能借一釣竿,和自己爭持不下。
  雖說是一支魚竿,可是在武功有造詣者手上,無异兵刃一般。
  冷紅溪怎能不惊?他冷然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冷某手下,不死無名之輩。”
  老者啞聲一笑,聲調發抖,可見全身內功,已貫入魚竿,他訥訥的道:“我已說過,莫非你耳聾了不成?”
  說著鼻中哼了一聲,又道:“娃娃,你叫什么?蠅面叟能有你這么一個弟子,也值得驕傲了!”
  冷紅溪冷冷的道:“你說些什么,我一概不知,不過你問我姓名,我可以告訴你,我叫冷紅溪!”
  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了我的姓名,大概也活不長了!”
  一竿老人斑白的頭發抖動了一下,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气!我們今天就看一看誰死誰活吧!”
  說著手中魚竿,又抖動了一下。
  冷紅溪就覺得對方竿上,傳過來一股絕大的勁力,勁力之大,竟差一點使得自己把持不住。
  他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赶忙定住心神,使出“乾元真力”,隨著手腕一抖,一股內力順竿傳了出去。
  他寒澗臥冰,九載苦功,內力之充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思議!
  這种內力甫一逼出,就見那黑衣老人,整個身子,霍然大動了一下。
  他那原本黑瘦的臉上,這時竟泛出了一股紅光,兩太陽穴上,暴出了無數青筋!
  可是他仍然緊緊握住手中的魚竿,鼻中微微哼了一聲。
  二人這時俱都不再發言,那兩尾原先在空中蹦躍的鮮魚,這時俱都不再動了,就像是兩片魚干似的,懸在當空。
  良久之后,忽見那黑衣老人,身子向前猛的一傾。
  他手上的魚竿,卻在這時一折為二!
  腳下不由自主,向前一連跑了三四步,才扶柱站住。
  他臉色這時變得蒼白十分,前胸頻頻起伏著,同時發出了一長串的輕咳。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道:“老頭儿,你可服气了?”
  黑衣老者忽然大吼一聲,身形一飄,已到了冷紅溪身前。
  他手上仍然拿著那斷了的半截魚竿,這時竟隨著這聲怒吼,向冷紅溪胸前點來。
  冷紅溪雖然施出內力,震斷了對方魚竿,卻也覺得兩腕酸疼,心中不禁對這個老人,生出了一些欽佩。
  這時見他向自己下手,自是不敢大意!
  他身子霍然向旁一閃,只覺得老者竿頂,透出了一股尖風,所幸未被它點中。
  黑衣老人一擊不中,更形暴怒。
  他口中啞聲笑道:“你還想跑開么?”
  遂見他足尖向前一邁,黑衣旋回之間,身子竟比一只燕子還要輕快,從冷紅溪頭頂上直掠了過去!
  可是就在這時,他口中又發出了一串咳聲。
  冷紅溪不禁吃了一惊,將近一年來,他一向冷面無情,從未對任何人生過怜憫之心,可是這一剎那,不知怎么,竟會對這個老人,生出了同情之念!
  當下,足尖倒點,已飄出了茅亭,搖手道:“你大概是有病在身,我們改日再打如何?”
  黑衣老人這時瞪目如炬,全身戰抖,聞言之后,狂笑道:“小子,你害怕了不成?”
  說著他又咳了一聲,步履踉蹌的道:“蠅面叟大概是老了,打不動了,才搬出了你這么一個人,你的功夫比他好……你不是他的弟子?”
  冷紅溪奇怪的望著他,冷笑道:“我看你病勢不輕,你回去吧!”
  一竿老人又發出了聲狂笑,身形忽起,手中的斷竿第二次打出,夾著一股無比的尖風,直向著冷紅溪當頭猛打了下來。
  紅溪右手向上一伸,“巧猿獻果”,這一招無形中含著雪猴的奇异手法。
  此式一出,老人神色大變。
  連忙向外擰竿,可是對方少年這樣的手法,竟是他生平僅見,怪异十分,手中魚竿,在不知不覺間,已為對方操在了手中。
  黑衣老人奪未能奪下來,更因气血上沖,舊疾触發,忽然松開了手,后退了几步。
  只見他雙肩一動,手指紅溪道:“你……你到底是誰?”
  說著,足下一蹌,“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形往前就倒!
  冷紅溪不由吃了一惊,身形一竄,已到了老者身前,右手一伸,把老人攬在臂間。
  但見這老人,雙目直翻,喘息之聲更加急促了。
  他的身子慢慢由冷紅溪的臂間滑下來,躺在了地上。
  這時更見他身子連連顫抖著,那原本黝黑的面色,一剎那,竟變得煞白。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道:“你不是……蠅面叟……”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你大可放心,你我是無心而遇,蠅面叟這個人,我并不認識!”
  老人這時全身抖動得更厲害,他咬著牙關道:“我的老病又發作了……快抱我回去……呵……”
  說著伸出一手,向附近的桃樹叢內指了一下。
  冷紅溪伸手摸了他一下,只覺得他通体冰涼。
  他那雙翻出來的眸子,就像是一雙大魚的眼睛,那么無神地看著自己,他是在等待著自己的援手。
  冷紅溪這一霎時,忽然覺得心軟了。
  他點了點頭,丟下了手上的魚竿,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就在這附近么?”
  老人用力地點了點頭,右手抬起來,又朝那桃林指了一下!
  冷紅溪就把他抱起來,徑自向桃樹林中行去!
  他進了這片桃花林內,但見眼前一片緋紅,滿目繽紛,小橋流水,亭館樓榭,好美麗的景致,真有武陵人驟入桃源一般的感触。
  他不禁左顧右盼了一下,不知老人住處何方。
  這時他怀內的老人,抖動得更厲害了,并且由喉嚨內發出一种沙啞的聲音,只听他訥訥的道:“我……不行了……快快……”
  冷紅溪忙蹲下身子,把老人放在地上,冷然道:“你不要急,我既然救你,你就不會死!”
  說著分開雙手,分別按在老人肩頭之上,默默的貫注內力于雙掌,向下一按。
  老人眸子忽然張了開來,他像是忽然受了大力,有些不堪負荷之感,可是他卻咬著牙道:“少年……你听我說……”
  冷紅溪搖頭道:“你不必多說,只告訴我家在哪里就行了!”
  老人苦笑道:“不行了……你還是听我說,我名盛昆,號一竿老人……”
  說著一只手探入怀內,掏出一張素帖,抖顫著道:“拜托……你……”
  冷紅溪好奇的接了過來,只見其上寫著:“四月十五日黎明,巴山摘星崖,蠅面叟閔蒼拜。”
  一竿老人這時喘息得更厲害了,他斷斷續續的道:“告……訴他……我非失約,我死了……”
  冷紅溪不由推搖了他一下,冷笑道:“振作一些,也許你還有救!”
  一竿老人頻頻苦笑道:“少年……你知道什么?我這是絕症复發……這一次是不行了!”
  說著又沙啞地咳了起來。
  冷紅溪皺了皺眉,這真是一件棘手的問題,可是自己既然碰上了,卻又不能置身事外。
  他歎了一聲,道:“你家在哪里?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說話之間,忽見桃林內,走出一個彩衣少女。
  這少女一身鮮艷衣裙,足下是一雙青緞子面的弓鞋,綠綢的汗衫,露出一雙雪腕,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看起來委實不同凡俗。
  從桃花叢里出來,也正是“人面桃花”,她那彎彎細長的雙眉,冰冷冷的一雙剪水瞳子,再襯以薄薄的唇儿,這姑娘看起來,确是艷麗絕倫,聰穎可人!
  她肩頭上荷著一柄花鋤,套著一個小花籃,籃內放著几束桃花。
  這時她以一雙惊异的目光,向地下的老人及冷紅溪望了一眼,卻匆匆走開了。
  紅溪本想問問她,看她可知道老人住處,對方既走開,也就算了。
  一竿老人在他的臂彎里,汗下如雨。
  那張瘦臉,這時又浮上了一層灰白的顏色,一只手緊緊地抓著冷紅溪的膀子,疾速的抖動著。
  紅溪不由暗暗吃惊,他知道,這老人活在世上的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當下不禁生出一种凄然之感,說道:“盛老,你還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么?我必定為你做到,你可以相信我!”
  老人眸子里,涌出了兩行淚來。
  他點了點頭,那只抓住紅溪的手更緊了,他努力地說道:“我沒有什么……親人,你是我惟一的朋友……少年,我死之后,你把我葬在桃花樹下……”
  說著一只手又向著桃花林內指了一下,微弱地道:“那棵最大的……我……生平最愛……桃花……”
  紅溪點了點頭,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必定依言做到!”
  老人感激的點了點頭,死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遲滯的目光,在他臉上游移著道:“少年……你的好心,會得到好報的……我送你一樣東西……”
  口中喃喃的又道:“幸運的人……幸運的年輕人……”
  說話之時,勉力把一只左手抬起來,停在空中,抖動得更厲害了,又說:“這是一個大隱秘……大神秘,你……”
  忽然喉頭一梗,緊接著全身猛地一掙,頓時就不動了。
  冷紅溪不禁“啊”了一聲,他用手摸了老人脈搏一下,證實老人确已死了。
  當下心中升起了一种黯然之感,長長地吁了一口气,天空的暮色,這時更深沉了,風起處,落英繽紛,冷紅溪也不禁眼圈微微紅了起來。
  他執起老人一只手,無意間,卻發現老人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制錢大小的戒指。
  那是一枚紅色透明瑪瑙所制成的戒指,只是花色圖案,都顯得极為別致。
  冷紅溪看了看,雖覺得甚為可愛,可是這是死者一件隨身的東西,他不愿据為己有。
  當時并沒有從老人手上取下來,這時天色十分昏暗,他低頭看著老人冰冷的面孔,僵直的尸体,心頭涌起一陣傷感。
  猶記得老人方才之言,他沒有親戚朋友,孤單單的一個人,正和自己相仿佛,現在他死了,所能照顧他的,卻只有自己這個陌生的人!這老人的一生,是多么的可悲?
  冷紅溪不由長長的吐了一口气,他抱著老人的尸体站起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卻忽見迎面又走來了那個姑娘,她只向這邊望了一眼,就低著頭又匆匆而去。
  冷紅溪不由猛然呼道:“這位姑娘請轉來。”
  那少女聞聲先行站住,慢慢轉過頭來,冷漠的道:“有事情么?”
  冷紅溪上前一步,道:“這位老丈急病發作,死于中途,姑娘家居附近,可知道此老底細,家住在哪里?”
  那姑娘似乎還不知老人已死,聞言后面色突然一變,口中“哦”了一聲,忽地轉過身來。
  冷紅溪道:“此人姓盛名昆,姑娘認得他么?”
  這時那少女的神色,已平定下來,聞言淡淡一笑,道:“啊!我不認識……不認識!”
  說著妙目又向著紅溪面上掃了一眼,匆匆轉身而去,冷紅溪還想問她一些別的,可是她卻走遠了。
  這是一處冷清清的桃林,附近并沒有一戶人家。
  冷紅溪想到老人方才的囑咐,就一路向林內走入,抬眼望去,一片花山,山風吹過,更是亂紅點點,落英如霞。
  他在林內,找到了一棵最大、開放得最盛的桃樹,把老人尸身放置樹下。
  心中卻不禁又想到,老人雖說和自己并無交情,可是自己卻受他遺言托咐,料理他的后事,如果這么草草把他埋葬,可于心不安!
  于是他目光又落在老人那瘦削的尸体上,心中想道,無論如何,一口棺木是應該有的!
  可是,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怕惊動了附近官人,再說尸体無人看守也不好,万一在自己离開后,為野狗拖食,豈不是更糟!
  想到此處,他只得決定一切從簡了。
  當他決定埋葬時,卻又發覺手頭缺少一件鋤頭之類的東西,兩個人身上,連一口劍也沒有。
  冷紅溪不得不暫時拋下老人的尸首,到別處去找一找,他匆匆的走出桃林,眼前是几塊早田,兩三個農人在田里挖著地。
  冷紅溪很容易的,就向他們借到了一把鋤頭。
  匆匆回到桃樹林內,他突然意外的發現了一件奇事!
  他看見先前那個肩荷花鋤的少女,正匆匆的向桃林內行去,這是他第三次看見她了。
  冷紅溪不禁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姑娘到底是為了什么?怎么老是在這附近出現呢?
  他心中甚為奇怪,就把腳步放輕,隱身在一棵桃花樹后!
  那個姑娘,匆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接著就見她足下一點,如同一片彩云似的,縱身到了老人尸身旁邊。
  冷紅溪為之一惊,暗忖道,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對一個死人,還會有什么舉動不成?
  想到此,便更是不動聲色,看她准備如何。
  少女這時匆匆彎下身子,井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才把老人一只手拉起來!
  冷紅溪忽然看見老人手上那枚紅光閃閃的戒指,不由心中又是一動。
  那姑娘,也正全神貫注在那一枚戒指之上,她把老人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几回,臉上頓時現出惊喜之色!
  隨即匆匆把戒指自老人冰冷的手指上取了下來。
  可是當她轉過身來,正想离開的時候,卻嚇得面色一白,原來冷紅溪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這個人……”
  紅溪面色沉著,冷冷的伸出一只手,道:“拿過來!”
  少女臉上一紅,微嗔道:“拿什么?我只是看看他是誰。”
  紅溪冷笑道:“你不要騙我,我什么都看見了,那戒指拿給我!”
  少女細眉一挑道:“你有什么資格要,這也不是你的東西!”
  紅溪鼻中哼了一聲,目射奇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少女神色緊張的道:“這戒指原來就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你很會扯謊,這枚戒指,老人臨終時,已贈送給我了,你還是拿來吧!”
  說著又把手一伸,他忽然想起了老人臨死前的神情,明白了一切,這戒指,正是老人要送給自己的東西,差一點為這少女偷去。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憤怒,提高聲音道:“拿過來!”
  少女柳眉一豎,冷笑道:“好,你拿去吧!”
  說著,她忽然右腕向下一壓,肩上的花鋤向前一翻,沒頭蓋頂的,直向著冷紅溪當頭打了下來。
  冷紅溪一聲朗笑,右手一翻,已把對方的花鋤握在了手內。
  少女用力向外一奪,卻是紋絲不動。
  這一來,她顯然是大大吃了一惊,冷紅溪一聲狂笑,右手向后一帶,花鋤就到了手中,少女花容驟變,那只持鋤的右手,竟自皮破血流!
  她沒有想到,對方會有如此神力,一時又惊又怕,竟呆住了。
  冷紅溪花鋤到手,只見他右掌作刀狀向下一切,那杆花鋤頓時從中一折為二,信手拋于一邊。
  他鼻中哼道:“你還不拿來么?”
  少女忽然一咬牙,頓足就跑。
  可是她才跑出了兩步,冷紅溪就到了她身后,她霍地一個翻身,右手五指直向著冷紅溪肋下插來!
  冷紅溪向左一閃,少女右手走空之下,倏又一個翻身,右掌用“小天星”掌式,向冷紅溪側背上打來。
  怜紅溪右腕一抬,看似無奇,可是那姑娘竟是撤掌不及,為紅溪叼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力向外一掙,只覺一陣徹骨的奇痛,好像骨頭都要斷了一般,仍然未能脫開對方的掌握。
  她忍不住口中“啊喲”了一聲。
  冷紅溪沉聲道:“快拿來,否則我會把你這只手捏斷!”
  少女咬著牙,痛得全身戰抖,最后只得匆匆把那戒指遞了過來,冷紅溪接過,遂自松了手。
  少女這時痛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指著冷紅溪道:“你記住……我不是這么好欺侮的!”
  冷紅溪朗笑一聲,道:“我已經嘗過你的厲害了!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女臉色緋紅道:“我總有辦法報复的,這只‘兩相環’,總有一天會到我的手中!”
  紅溪一怔道:“兩相環?這戒指對你有什么用?你為什么要它?”
  少女眸子一亮,忽然一笑道:“你看,這戒指對你并沒有什么用吧!它不過是一件很普通的東西,我卻很喜歡它!”
  面頰上,現出了一雙淺淺的酒窩,笑著向前走了几步,妙目望著紅溪又道:“給我吧!我會感激你的!”
  紅溪哈哈笑道:“你這是妄想!”
  說著把那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少女見狀,頓時不禁現出了失望之色。
  她望著冷紅溪道:“那么,你能告訴我叫什么名字?你和一竿老人之間是什么關系么?”
  冷紅溪一笑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們萍水相逢,談不上交情,不過他死時曾說把這戒指送給我,卻是真的!”
  少女微微冷笑了一聲,撫著那一只流血的手,道:“這么說,他并沒有告訴你別的什么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他來不及說出,就死了!”
  少女臉上微現喜色,冷冷地道:“這么說起來,這只戒指,雖在你手中,其實也等于是一件廢物了!”
  說著她取出了一小條白色的帶子,把手上擦破的地方,包扎了一下,現出很輕松的樣子!
  冷紅溪見這姑娘,彩衣霞帔,風度儀表,均是上乘,只是不明白她這么做,究竟為了什么。
  聞言之下,冷笑道:“本來是一件廢物,可是我卻不愿被你拿去!”
  少女聳肩冷冷的哼了一聲,道:“就是我不拿,也會有人拿的,我勸你還是不要把它戴在手上,那樣太招搖了!”
  紅溪劍眉一揚,輕狂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一個人有本事能從我手指上把這枚戒指拿去!”
  少女似乎已沒有什么話好說了,她留戀地望著紅溪手上的戒指道:“一竿老人,就是為了保全它,才隱居于此,他武功高絕,一般江湖上人,雖是垂涎這戒指,卻是莫可奈何,只是你……”
  說著极為輕視的笑了笑,鄙夷地道:“那就太不自量了,江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這只戒指,他們是志在必得,你一個少年人,雖有點本事,看你到時候有什么能力抵擋他們!”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無知的姑娘,你且看來!”
  說罷轉過身子,右掌向外一揮,只听得嘩啦啦一陣大響,那百十棵盛開的桃樹,一齊都彎下腰來,隨著紅溪掌勢過處,彈起了万點飛花,就像是飛舞在當空的蝗虫一般!半天才散落下來。
  少女面色頓時大變,她嚇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誰?”
  冷紅溪笑了一聲,道:“你去吧,再要在此羅嗦,可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气了!”
  少女聞言又惊又怒,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腳,這才轉身如飛而去!
  冷紅溪傲然的笑了一聲,才拿起鋤頭,在桃花樹下挖了一個大坑,把一竿老人的尸身埋入士中。
  這時天已漸漸黑了下來,冷紅溪站了起來,心中卻不無落寞之感!
  一竿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卻想不到臨終是如此的凄慘,英雄惜英雄,冷紅溪怎不為之黯然?
  他在墓前做下了一個標志,心中思忖道,有一天發現了他的家人,也好通知來此為他起靈厚葬!
  他在墓前立了一會儿,才轉過身子,卻發現面前的一枝桃花上,栖息著一只全身白毛的鸚鵡!
  這只鸚鵡正偏著頭向自己望著,像是在觀察著自己的動靜!
  冷紅溪不由淡然一笑,覺得它很可愛,只見它一身雪也似的白羽,頂上一絡毛,像一面扇子似的豎著,那雙眼睛更像是兩粒小瑪瑙珠儿。
  冷紅溪正想用內力隔空把它擒過來。
  不想,他的手方抬起,那鸚鵡卻“呱”地一聲竄空飛去了。
  他慢慢的踱出了桃林,來到了茅亭,天已大黑,再說,發生了這件事情,已使他沒有雅興再釣魚了。
  四月十五日。
  天微明,巴山摘星崖上忽然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三個人是一老二少,全著白衣。
  他們三個人,騎著一白二黑三匹快馬,來到了崖前的“壘在亭”前,一齊勒住了韁繩。
  為首是一個白冠白面,白發白須的老者,他伸出手來一擺道:“我們下馬吧,看來,我們比他先到!”
  說著翻身下馬,身形一掠,就到了亭內。
  他身后的一雙白衣少年,年歲均在二十五六,生得豹頭環眼,貌相甚為英武!
  這兩個年輕人,各從一匹黑馬上翻身下來。
  然后他們把三匹馬,拉至亭后系好,才步入亭內,分侍于老人左右!
  天上的彤云,這時仿佛為風吹開了,空中現出了一片灰蒙蒙的晨光。
  老人伸出一只白瘦的手,摸了一下胸前的胡子,他那張隱藏在長發內的面頰,竟是那么的窄,乍看起來,簡直像一個巴掌那么大小,兩顴高聳,襯托得他那無血色的一張瘦臉更可怕了。
  這老人身材倒是不矮,只是看起來太瘦了,瘦得像是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
  他左右的那一對年輕人,看起來,极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事實上也确實是的。
  二人的高矮胖瘦,几乎全是一般,古銅色的臉腮上,有著青色的須痕,濃眉大眼,一副赳赳气概。
  在左邊的一個年輕人,雙手捧著一口短劍,黑色的劍鞘,佩著同色的劍穗。
  他們二人侍立在老人左右,很是恭謹。
  這時那白冠老人落坐在一面石鼓之上,他看了一下天色,陰沉的道:“時間還早,你二人留心動靜,為師我略為靜坐一會,那老儿也該到了!”
  說著兩只瘦手,輕輕的放在膝頭之上,一雙眼睛微微閉上,竟安然入定。
  不一會儿,東方布滿了紅霞,天光遂也大亮了起來,瘦老人身形微一晃動,即睜開了眸子。
  他身側的一對少年,兀自直直挺立著,一副神威不可侵犯的樣子。
  白冠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盛老儿也許有自知之明,不敢來了!”
  他身邊那個捧劍的弟子,冷冷一笑道:“一竿老人如果不來,師父莫非就算了不成?”
  白冠老叟陰森森的一笑,道:“算了?嘿嘿!沒有那么便宜!”
  右邊那個少年,濃眉一挑道:“師父,依弟子之見,不如此刻就登程,往成都浣花溪去找那老儿……”
  白冠老叟擺了一下手,冷笑道:“現在說這些,為時還嫌過早!”
  說著又冷哼了一聲,道:“盛老儿生平說話,倒是言出有信,今日如無特別事故,他必然會來的!”
  那個捧劍的弟子道:“他要是不來呢?”
  白冠老叟嘻嘻一笑,道:“日出后他若仍然不來,我們就可回去了,依照規矩,這場比試,他是自甘認輸了!”
  那弟子神色一喜,道:“往后又該如何?”
  白冠老叟一只手捻著長須,冷笑道:“依照約定,我就可索回那件東西!”
  他說完了這句話,往東方看了一眼,只見紅霞更多更濃了,日出已在剎那之間。
  于是他由石鼓上站了起來,微微歎息了一聲,道:“我們可以回去了!”
  捧劍的弟子道:“師父,我們再等他一會吧!”
  老叟一笑,道:“他不會來了!”
  說話之時,一輪紅日,突地由東方天際一躍而出,紅光大盛,遠天被渲染成了一大片火紅。
  白冠老叟一笑,道:“帶馬,我們贏了!”
  可是,當他目光向側面一掃之時,卻不由微微一怔,遂又坐了下來,道:“且慢,有人來了!”
  兩個弟子為之一惊,順著師父目光望去,但見一個長身少年,正一步步的向著這邊走來!
  白冠老叟口中“晤”了一聲,道:“我說這老儿是言出有信的!”
  說話時,一雙瞳子微微合攏,隱隱現出一片殺机。
  他身側那個持劍的弟子怔然道:“不是的,怎不見那一竿老人呢?”
  白冠老叟目光再次張目注視,這才發現來人是個少年,一身青衣便履,鼻直口方,神采飛揚。
  他那高壯魁梧的身材,似乎比自己這對弟子,更形雄偉豪邁!
  這個少年是誰,他并不認識。
  三個人俱都好奇的向來人望著,望著對方一步步向這亭子走來。
  來人走到亭前,才站住腳步,雙手抱拳道:“三位請了!”
  白冠老叟冷然道:“少年你來此作甚?是游山過路的么?”
  青衣少年目光炯炯的道:“不是的,我是來找你的!”
  白冠老人一怔道:“你是誰?”
  少年冷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尊駕必是蠅面叟閔蒼了!”
  老人面色微惊,點頭道:“老夫正是,少年你是誰?找老夫為了何事?”
  那豪邁的少年,臉色一沉道:“在下姓冷,只為受一故友所托,前來會你!”
  說著手指老人身后二人道:“這二位是誰?”
  老人臉上現出一片失望,冷笑道:“一竿老人怎么不親自前來?莫非死了不成?”
  少年冷然道:“你說得不錯,我那盛昆老哥,已然物故了!”
  白冠老人不禁大吃了一惊,他霍地站了起來,道:“你說什么?”
  少的冷笑道:“盛昆已死,在下是受他所托,前來代他會見尊駕,听候尊駕發落。”
  蠅面叟面色劇變,口中“啊”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不信,小伙子,你不要給我來這一套!”
  說著一雙凸出的瞳子,鄙夷地望著對方,冷森森地一笑道:“他以為不出面見我,派一個少年,就能把這件事情化解了么?”
  青衣少年一聲朗笑道:“閔蒼,你誤解了,一竿老人确實是死了,在下受他臨終所托,前來見你,确是實情!”
  蠅面叟听這少年竟然如此狂傲,直呼自己姓名,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你是盛昆什么人?”
  冷紅溪道:“朋友!”
  蠅面叟強忍怒火,道:“盛昆不來,叫你一個孩子前來,莫非以為我會网開一面不成?”
  冷紅溪一笑道:“誰又叫你网開一面了?”
  蠅面叟臉色一變,怒容滿面道:“你說你是代盛昆前來,有何為證?”
  冷紅溪自怀內掏出了那張帖子,手微揚,那張請帖,便平平的,直飛向閔蒼面前!
  蠅面叟閔蒼,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實在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少年,竟會有如此精湛的功力。
  當下徐徐伸出一掌,把那張帖子接在了手中,低頭一看,正是自己親筆所書,邀請盛昆來晤的字帖,不由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少年,我就向你說話了!”
  說著反掌向外一揮,那張帖子,又平平正正的飛回來,冷紅溪冷冷一笑道:“主人既已過目,足證不假,這帖子還要它何用?”
  只見他掌心迎著一翻,當空響起了一聲輕炸,那張帖子,竟炸成了粉碎,隨風消散。
  冷紅溪這一手功夫,頓時把對方師徒三人全都看得呆了!
  就在他翻動掌心之時,蠅面叟無意間發現了他戴在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更為之吃了一惊。
  他呵呵一笑,抖動了一下身上那襲白綢長衫,道:“如果老夫這雙眼睛不花,你手指上所戴的那枚式指,正是一竿老人收藏的‘兩相環’,可是?”
  冷紅溪心中一動,想不到這一枚小小的戒指,江湖上竟是如此重視,足見這戒指定有一番來歷了。
  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這是盛昆老哥臨死時,贈給我的東西……”
  閔蒼打斷他的話,怪笑了一聲,道:“只怕你還不配戴它!”
  說著遂直直的坐了下來,并回身望望兩側那一對少年道:“這是我兩個弟子,少年,我給你介紹一下!”
  當下手指那個捧劍的弟子道:“這是我大弟子雷鳴!”
  又指著左邊那個少年,道:“這是二弟子雷九!”
  冷紅溪卻連正眼也不看那兩個少年一眼,蠅面叟嘻嘻一笑。繼續道:“看來,你們年歲相差不多,老夫我偌大年紀,如同你交手,不免落人話柄,少年,你如能胜得我這一對弟子,你就可离開巴山自行而去,否則……”
  說到此,陰森森的怪笑了一聲,道:“小伙子,你這只兩相環卻要留下來,這是我与一竿老人盛昆的約定,你卻不能不遵!”
  冷紅溪面色冰冷的道:“我那位老友囑托在下之時,只提到尊駕,卻并未說明要會見尊駕的弟子!”
  蠅面叟面色一寒道:“這么說,你是要同老夫比試了?”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道:“如果尊駕甘愿令高足送死,我倒也無所謂!”
  此言一出,雷鳴雷九兩兄弟,都不由勃然大怒,只見他二人身形一晃,就雙雙飄身到了紅溪身前。
  蠅面叟呵呵大笑道:“你二人打一個,不算英雄,雷鳴你回來!”
  其中之一,聞言之后,极為勉強的轉身而回,剩下了雷九一人。
  雷九望著冷紅溪忿忿的道:“足下口出狂言,只怕未必能胜!”
  紅溪一笑道:“雷九,我本無傷害你兄弟之意,只是你師父強迫你上來,我也就說不得了!”
  雷九濃眉一挑,虎目圓睜道:“雷二爺不能在二十招之內,把你制服,這身武藝也就白學了!”
  說著身形向下一塌,左右雙掌同時遞出,直向著紅溪雙肩之上猛然抓來!
  冷紅溪猜忖這雷九雙掌之上,必有千斤之力,而一出手就向自己兩肩上下手,分明是想以內力制伏自己,不由微微一哂!
  在寒澗九年,不分日夜苦習絕技,他窺通了武術的真諦,身体各部似乎對任何方向來襲的動作,都有一种自然的反應!
  雷九的雙掌方一襲到,冷紅溪兩臂一分,便反向他兩處脈門之上扣去!
  這一招,看似無奇,其實卻是奧妙無窮。
  雷九向右一偏,可是冷紅溪的動作太快,如影之附形,任何人也無法思議。
  他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雙手脈門,已為對方實實的抓住了。
  這一惊,直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厲吼了一聲,右足倏地抬起,直向紅溪心窩上踢來!
  可是冷紅溪怎會為他踢中,只听他發出一聲狂笑,雙手向外一翻,雷九偌大的身子,竟為他硬生生的擲了出去。
  亭內的蠅面叟閔蒼睹狀,忽然大叫了一聲。
  只見他雙手一按,已如箭似的飛身而出,身形一落,雙手向空一抱,把自空落下的雷九接在手中!
  雷九雖是僥幸沒有喪命,可是這時卻已嚇得面無人色,几乎呆住了。
  蠅面叟又羞又怒的道:“退下去!”
  雷九面紅耳赤低頭退入亭內,那雷鳴這時卻怒容滿面的自亭內竄身而出!
  他手上已掣出了一口魚鱗紫金刀,身軀向前一欺,刀尖向上一挑道:“姓冷的,你納命來吧!”
  刀光一繞,“長虹貫日”,由上而下,划出了一道金光長弧,直向冷紅溪頸上砍到。
  冷紅溪鼻中冷哼了一聲。
  雷鳴的紫金刀砍到,他卻是紋絲不動,只剪張二指向外一翻,一貼!
  這是冰澗雪猴,采食苔蘚的一种絕妙手法!
  二指分“八”字式的張開,向外一遞,不偏不倚,當一聲,正正的壓在了雷鳴的刀刃口上!
  雷鳴向上用力一起刀,不料刀口粘在對方指尖之間,竟有如夾在石縫內一般,休想撼動分毫。
  他這時才知道厲害,不由机伶伶打了一個寒戰。
  他慌不迭的松刀而退,卻听得紅溪一聲冷笑道:“兄弟,慢一點!”
  只見他二指一翻,夾在指尖間的那口刀,化作一道金光,一閃而出。
  雷鳴身形,本已縱出。卻為這口刀自后追上,站在亭邊的蠅面叟斷喝了一聲道:“徒儿小心!”
  雷鳴聞聲雙手一按,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霍地騰身而起。
  可是他逃過了上身,卻是逃不開下身。
  當時刀光一閃,那口刀直直的貫入到他的右腿之內,刀尖由后貫進,自前面穿出,鮮血洒淋得一地都是。
  雷鳴惊呼一聲,足下一個踉蹌,仆地就倒,卻為雷九自后赶上扶住。
  蠅面叟閔蒼這時臉色蒼白,發出森森的一聲冷笑,道:“姓冷的!難怪你竟敢代盛昆出頭,果然是有些功夫,我倒是小看了你了。”
  說著把雙袖卷起,露出了一雙瘦腕,錯齒出聲道:“不過,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小伙子,你大概還不知道我蠅面叟閔蒼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他說到此,仰頭怪笑了一聲,雙手一揚道:“小伙子,告訴你一句話吧,今天你要再想活著离開巴山,只怕万万不能了!”
  冷紅溪一雙眸子,神光四射,微微一笑道:“閔蒼,我不妨也告訴你,如果在十招之內,我不能制伏了你,我也就不敢來此現丑了!”
  閔蒼神色一變,面色發青道:“你……你說什么?十招之內
  冷紅溪一聲朗笑,道:“冷某一生言出必踐,閔蒼,十招之內,我如不能制你于掌下,我就濺血在你的面前,反之,我如胜了你,你又當如何?”
  蠅面叟閔蒼后退了一步,森森的道:“小子,你給我賭命,就嚇得了我么?”
  說著他也發出了一聲狂笑,面色一沉道:“如果在十招之內,我敗在了你的掌下,我就從這山澗跳下去,我們一言為定!”
  冷紅溪鼻中冷冷哼了一聲道:“真的?”
  說罷微微一笑,回身對雷鳴雷九兄弟道:“你們赶快准備令師的后事吧!他死定了!”
  蠅面叟聞言大怒,厲叱道:“徒儿,把我的劍拿來,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惊人的功夫,竟敢如此輕狂!”
  雷九巴不得師父出面,為自己兄弟一出胸中怨气。
  這時聞言,赶忙把石桌上的那支短劍拿起來,身形一縱,雙手奉到了師父面前。
  蠅面叟閔蒼右手往劍柄上一搭,中指一壓劍上啞簧,就把劍身微出鞘來!
  冷紅溪一打量對方這口劍,只見劍長不過二尺三四,白光閃爍,耀目生輝,二人距离尚有丈許,冷紅溪卻已能感到劍上陰森森的寒气。
  最奇的是,這口劍的劍尖,竟是平的,整個劍身,就像是一條長細的帶子。
  這樣怪异的寶劍,冷紅溪倒還是第一次看見,不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閔蒼一聲狂笑道:“這口劍,你認識么?”
  紅溪冷然的搖了搖頭,閔蒼啞笑道:“諒你也不知,小伙子,我不妨告訴你,此劍名‘平湖’。乃楚國名匠赤松子生平僅鑄的一口利刃……”
  說著又是一聲狂笑,掌中劍向空一舉,白光一閃,距他三尺以外的一截松枝,竟平空折落。
  蠅面叟冷笑道:“少年,在你准備和我賭命之前,你未曾料到,老夫我擁有這么一口寶刃吧?”
  冷紅溪冷冷地道:“倒是沒有想到!”
  他腦中卻不禁忖道:“此劍落在這老儿手上,未免辱沒神物,我如今正恨沒有一口稱手兵刃,真是天賜我也!”
  閔蒼這時抖了一下劍身,發出一聲脆鳴,冷冷的道:“實在告訴你吧,此劍是一位前輩暫借与老夫用的,老夫原要以它對付盛昆老儿,想不到你卻代他出頭,來搶著做替死鬼!小子,你快亮家伙吧!”
  紅溪嘻嘻一笑道:“在下對敵,只憑一雙肉掌,并沒有什么家伙!”
  蠅面叟閔蒼面色一變,陰冷的笑道:“好狂的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什么人!”
  說到此,足下一點,已到了紅溪面前,掌中劍向上一點,直取印堂!
  冷紅溪身子一個倒仰,竄出了丈許以外。
  可是閔蒼因有十招之約,決不容他有緩手的時間,連忙再次向前一竄,如影附形,掌中劍抄著地面,斜展了出去,帶出了一道長虹!
  冷紅溪一聲朗笑,他那未定的身子,僅靠著兩手的指力在地面上一個反彈,身形一個倒卷,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閔蒼身后。
  這位紅燈少年,開始發出了他的第一招。
  只見他單膝向前微微一曲,雙掌一合,猛的向外一推,這是一招“醉倒山門”。
  雄渾的掌力,就像是兩股風柱,自他掌心內突然涌出!
  蠅面叟猛覺得背脊上一种奇熱的勁力疾襲而至,不由大吃一惊,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使出全力,霍地向上一拔,對方的掌力,把地面上的山石骨碌碌的飛卷了出去,聲勢之大,委實駭人!
  蠅面叟僥幸逃過一招,已是面無人色。
  他身形向前一蹌,用手中劍一點地面,瘦軀霍地一個倒翻,就在這時,他左掌向外一揚,只听得“錚”地一聲。
  由他掌心里,飛出了兩道蛇似的暗器!
  這兩樣暗器一出手,一上一下,直向著冷紅溪咽喉及小腹上射來!
  對于暗器,冷紅溪簡直是太內行了。
  年前在壁洞之內,以石子打蝙蝠,已練成了超人的暗器手法,這樣的兩件東西,他自然不會看在眼中。
  他發出一聲狂笑,身子向左一偏,雙掌斜著向外一推,巨大的掌風,頓時把這一雙蛇形暗器,沖得向一邊飛了出去!
  這兩支暗器在石面上一擊,只听見“波”的一聲,冒出了一片黃煙!
  冷紅溪一惊,卻見黃煙中,竟飛出了一蓬細如牛毛的小針,向著自己這邊反卷了過來!
  這一著,倒是冷紅溪所沒有預料到的!
  他長嘯一聲,第二次向下一塌腰,雙掌齊推,掌風像海濤一樣的卷了出去。
  那為數可觀的細針,在這种勁風一卷之下,立時無蹤!
  這等惊人的功力,當即把對方三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蠅面叟閔蒼這才忽然為自己這條性命,擔起心來!
  他用力的一咬牙關,用“八步赶蟬”的輕功絕技,起伏之間,已到了紅溪身前!
  掌中劍平正的劈了出去!白光像抖開了的一匹白綢子!
  他把本身內力,悉數貫入劍身,因此使得劍上光華,霍然增強了數倍!
  這一劍,看似無奇,其實是暗含著“劈一挂二”的手法,冷紅溪面門雙肩,全在他劍鋒之下!
  劍勢一出,那蠅面叟危聳的身子,竟是立得筆也似的直,儼然大家身手!
  可是,這個借山崩而脫險的少年,他的一切,已不能以常人的能力去加以估計!
  他實在是有凡人所不能想象的身手!
  這時候,他口中叱了聲:“好厲害!”
  遂見他整個的頭向旁一閃,分出二指,霍地向外一彈,“當”一聲,點在了劍身之上!
  蠅面叟那原本直立的身形,竟陡地大搖了一下。
  他顧不得再使別招,身形一陣蹣跚,足足退出有七八步之多。
  當他站定之后,一張臉,已變成了紫色。
  他用手中劍,一指冷紅溪道:“你……”
  “哧”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可是這個老人,生就倔強的脾气,冷紅溪一記“彈指神功”,雖然實際上已然傷了他的內髒,他卻不甘心就此認敗服輸。
  當時身形向前一扑,運集他僅剩的“一元內力”,雙手持劍往外一輝,劍光暴長數丈,如同神龍剪尾一般的卷了出去!
  冷紅溪微微一笑,身形驀地向下一縮。
  蠅面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為眼前這個少年,這時竟會縮得如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般大小。
  那道劍光一掠而過,竟是絲毫也沒有傷著他。
  閔蒼一甩劍把,想把劍鋒轉回過來!
  他這种手法,用來對付冷紅溪,顯然是太慢了。
  就見冷紅溪的身子,猛然暴長。
  蠅面叟不及抽身,頓被一只鐵掌,叼在了他那只持劍的手上。
  冷紅溪另一只右掌,向下直著一切,閔蒼發出了一聲痛吼,掌中劍已到了對方手中。
  他一連退出了三四步,靠壁而立,臉上的汗珠,如同黃豆一般的洒落了下來。
  冷紅溪已含笑站在了他面前。
  他极為得意的看著手中那口寶劍,微笑道:“閔蒼,你輸了,這口劍我暫時收下了!”
  言到此,身形如巨鷹似的,猛然躍起,又到了雷九身前。
  雷九手上拿著那口“平湖”劍的劍鞘,見狀,連忙右臂一揮,以掌中劍鞘,向紅溪頂門上打下來。
  可是冷紅溪如何會把他看在眼中,只見他左掌向上一抬,已抓住了襲來的劍鞘。
  緊跟著,他右手的劍向前一送,就貼在了雷九項上,雷九嚇得面無人色,手上的劍鞘自然的就松了。
  雷九就像一尊塑像似的,他只要微一偏動,架在項上的寶劍,定會使他腦袋搬家。
  那一邊待死的閔蒼,卻發出了一聲斷喝道:“住手!”
  冷紅溪含笑回頭道:“怎么樣?難道你還不服气么?”
  蠅面叟閔蒼,一副沮喪的樣子道:“姓冷的,你不要傷他,我既敗在了你的手下,自當墜澗而死,只是你卻不能傷他們分毫!”
  冷紅溪抽劍退身,目射奇光,道:“這么說,你是認輸了?”
  蠅面叟面色灰白道:“少年,你武技精湛,令人不可想象,我只想明白,你這一身功夫,是跟誰學的?你告訴我,我死也甘心了!”
  冷紅溪像是触動了傷心事,他面色极為難看,干笑了笑,道:“我是無師自通,你不會明白的!”
  閔蒼面色一怔,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說著,目光轉向他兩個弟子,道:“你二人記住,這是你們殺師的大仇人,只是,你們不必為我報仇,你們的武功差得太遠了,你們應該去找那位老前輩……”
  說到此,又望著冷紅溪苦笑道:“也許那位老人家,能夠制服你,少年,你是想不到的!”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我叫冷紅溪!時間到了,你不必再多所留戀!”
  蠅面叟乍听對方報出姓名,不由全身一震,他慘笑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紅燈盜……老夫久仰了!”
  冷紅溪一言不發,他把那口新得的劍系于身后,點足退出了丈許以外!
  這時雷鳴雷九各自跪地,向著蠅面叟痛泣叩首,同聲哭道:“師父万請珍重,不可意气用事!”
  蠅面叟一聲怪笑道:“為師我生平言出無悔,你二人快快起來离去吧!”
  雷氏兄弟,知道師父脾气,雖不敢多言,卻仍然跪在一邊,蠅面叟望著冷紅溪慘然一笑道:“冷紅溪,我死之后,我那位前輩,不會与你甘休的,你要注意!”
  冷紅溪心如鐵石,目光直視著他,不發一語,其實對方与一竿老人結仇的經過,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他默默的念著死者的名字道:“盛老哥,你可以安歇了!”
  默悼剛完,只見那蠅面叟閔蒼,猛然轉過身形,一聲長嘯,直向著山澗之中跳了下去!
  雷鳴雷九如同瘋了似的扑了過去,可是冷紅溪卻迎面攔住他們二人,冷冷的道:“你們不要傻,這么死太不值得!”
  雷鳴怒嘯了一聲,道:“紅燈盜,我与你拼了!”
  說著猛扑了過去,手中刀猛地揮出。
  可是他還离開冷紅溪有數步距离,就似為一种無形的潛力擋住,倒撞了回來,手中刀也摔了出去!
  他身邊的雷九也發出一聲怒吼,把身側的紫金刀掣了出來,道:“冷紅溪,你欺人太甚,難道我兄弟連尋死的自由也沒有么?”
  冷紅溪一笑道:“你師父死了,你們就不必再死了!”
  雷九一揚刀道:“我們來個玉石俱焚吧。”
  說著連人帶刀,正要不顧生死的扑將過來,就在這時,一連崖峰上,忽然響起了三聲极為悅耳的鈸聲。
  三人都不由吃了一惊,連忙循聲望去,只見岭頭站著兩個綠衣少女,其中之一,手上拿著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揮搖著,嬌聲道:“雷氏兄弟還不知趣快走么?”
  這時山風极大,吹得二女身上綠衣獵獵作響,二女裝束迥异一般,尤其是每人頭上,都戴著一頂連著披風的風帽,遠遠望去,直如畫中仙女一般。
  奇怪的是,雷氏兄弟聞言睹狀,都不禁面上變色,雷九站起身來,遠遠抱拳道:“二位姑娘,可是小寒山庄來的么?”
  二女之一,發出一聲冷笑道:“你又何必多問?你二人技不如人,尚要与人家死拼活纏,真正不知羞恥,我家姑娘看得有气,才頒下法諭,令你兄弟快去!”
  雷九不禁冷笑了一聲道:“我兄弟与你們小寒山庄素無瓜葛,為何助紂為虐,欺人至此!”
  那個手持銅鈸的少女,冷然道:“虧你還說得出口,你們那老鬼師父,平日為惡多端,和我們小寒山庄早有大仇,今日我們姑娘來此,正是要會一會他,不想卻有這位冷相公中途出手……現在,你們那老鬼師父已死,冷相公手下留情,网開一面,請你們逃走,你們還要尋死作活,真把武林人物的臉面都丟完了!”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又道:“你們再不知趣,惹惱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制死的手法,可又比這位冷相公厲害多了。還不快滾!”
  雷氏兄弟,聞言之后不由互看了一眼,小寒山庄的玉鷹雪雁兩位姑娘,他們是久仰了,不要說自己二人,就是師父在場,听見了她們的金鈸旗令,也沒有不任憑差遣處置之理!
  事實上所謂“玉鷹雪雁”兩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樣子,他們還沒有一人見過,可是江湖上卻有一首歌說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內容是這樣的:“小寒山上有雙禽,
  玉鷹雪雁交相映,
  鷹善解語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針,
  狂歌罷劍江湖來,
  莫忘寒山拜彩裙。”
  這首歌,近年來在江湖上是膾炙人口,人人爭唱,無形中更把“玉鷹雪雁”這兩位姑娘說得活靈活現,有如天神一般。
  所以雷氏兄弟,听了來人一番話,惊心動魄,十分絕望,當時只得忍气吞聲退了開去!
  他二人狼狽离去之后,冷紅溪尚在五里霧中,他進入江湖不久,哪里知道什么寒山二女?玉鷹雪雁?只是心中微生狐疑。
  當下一言不發,因為對方是兩個姑娘,也不愿与她們多話,轉身就走。
  不想才走了兩步,就听得崖上姑娘一聲嬌笑道:“冷相公暫留云步,小婢尚有話說!”
  冷紅溪不由停身回望,只見二女連袂自崖上飄身而下,就像兩朵綠色的云彩似的,是那么輕飄飄的落地無聲。
  紅溪劍眉微微皺道:“你們有什么話,請快快說來,我這就要下山了?”
  二女之中,一個嬌笑道:“冷相公超人奇技,小婢已經拜賞,令人欽佩,我家姑娘,特命婢子邀請一晤,不知相公可肯賞光么?”
  紅溪冷冷的道:“你家姑娘是誰,在下并不相識!”
  才說到此,忽見另一個姑娘。矣著推了那個姑娘一下,小聲笑道:“怪!還有不認識我們姑娘的哩!”
  那個頭插山菊的姑娘,微微瞪了她一眼,遂把手中三角小旗,揚了一下道:“相公莫非也不識得這面鷹旗令么?”
  說著似笑似顰的瞅著紅溪,把那面小旗子抖動了一下,冷紅溪向那小旗望了一眼,只見旗色純黑,閃閃放光,正中卻用金絲繡有一頭展翅金鷹,揚爪張翅,栩栩如生。
  他搖頭冷冷一笑道:“請恕在下眼拙,這旗子我也不認識,莫非是一面鏢旗么?”
  那姑娘以手捂唇,“噗”地一笑,又气又惱的睨著他道:“唉!相公,你這句話要是被我們姑娘听見,可就夠你受的了,你這人……難道連寒山二女玉鷹雪雁都沒有听說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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