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四章 龍虎雙魔


  郭飛鴻呆了一呆,其實心中早知對方有此一舉,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前輩對我有恩,我怎可与你動手?”
  石秀郎把他那盆狀的斗笠,向下拉了拉,遮住了當前的陽光,他那銀灰色的眉睫頻頻地眨動著。
  飛鴻忽然想到,此老由于長期的隱匿,不見天日,已養成了“懼光”的習慣,自己似可加以利用。石秀郎足下微轉,已把身子側開了一邊,雙足佇立在一邊船舷上,整個背部,完全半倒水面,稍一不慎,即有墮水之慮,可是他卻如同無事人儿一般。
  听了飛鴻之言,這位怪絕宇內的老人,仰天打了個哈欠,像是一頭嘯天的白毛驢子,他掀動著干厚的上唇,极為輕視地笑道:“你放心,我們是比划著玩!”
  一轉身,他已抽出了那口竹劍,把看來是杖身的劍鞘丟在船板上,一揚手中劍道:“我這口蒼竹劍下,所要殺的只有一個人——花明。”
  一聲啞笑,他接下去道:“亮出你的劍來,我們過過手,只對五招!”
  飛鴻冷笑道:“一言為定!”
  石秀郎點了點頭,目光直直逼視著自己那口木劍,他把它直直地伸出去,然后慢慢地收到眼前,炯炯的目光,上下審視著那看來遲鈍的刃口,事實上它不過是竹劍,無所謂什么刃鋒,當然更談不上銳利了。
  這是一個高手出手前的鎮定,在動手過招中,你永遠要小心防提那些遲鈍木訥的人,因為這類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有足以制人于死的絕招!
  石秀郎木訥地打量著自己的竹劍,一派閒逸,可是內心早已在暗暗衡量對方的角度,以備一出手而成功!
  飛鴻由鐵先生處,早已在鎮靜涵養上下了苦功,他一看石秀郎這种樣子,心中已暗暗留心。
  身子向右面移開了兩步,右手也移在了那口“殘月劍”的劍柄之上。
  這時,他目光像是明亮了許多,毫不轉瞬地逼視著石秀郎。
  凍水石秀郎玩賞了一下他的竹劍,死灰的臉上,浮起了几絲笑紋。
  忽然,一陣風吹過來,石秀郎頭上竹笠驀地翻起來,石秀郎口中“晤”了一聲,忙用左手扶帽,這似乎對他影響极大。
  果然,郭飛鴻在這時發動了。
  銀光吞吐,像是一道閃電。
  郭飛鴻前進的勢子有如怒鷹,一下子已落在了石秀郎的面前,殘月劍削起的風力,如同是一聲哨子一樣的清晰,直取石秀郎右耳部位。
  這一來石秀郎慌了,閃爍的陽光,由于笠帽的突然翻起,已照射著他那雙白果一般的瞳子,再吃飛鴻的劍勢一逼,他不能再保持原來的位置了,長軀一翻,帶起一聲長嘯,直向溪水內墜去。
  眼看著他干瘦的軀体,已將落水,可是危机一瞬之間,他掌中竹劍“啪”一聲拍在了水面上,這一拍一彈之力,固是极其渺小,可是他偌大的身子,已如竄波而起的金鯉,躍回在船板之上。
  任何人看起來,都會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石秀郎做到了,甚至于他全身上下,沒有沾上一滴水。
  石秀郎被激怒了,竹劍轉側間,三尺劍身由下而上,直直地翻划上來,兼取飛鴻小腹上胸。
  劍勢奇快,迅若電光,飛鴻大大地吃了一惊,他左手用“順馬鬃”的招式,向外一碰,右手劍尖飛出一點金星,直點石秀郎咽喉。
  石秀郎的竹劍,巧妙地和殘月劍捋在了一塊儿。
  一擊之后,二人“刷”地分開。
  郭飛鴻絕險地躲開了這一招,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真像作了一個夢,這一招他是怎么躲過的,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石秀郎右足向前一踏進,又作欺身之勢。
  郭飛鴻如惊弓之鳥,他有自知之明,要以武功硬碰硬地取胜石秀郎,那是難上難,如果自己現在施展出云海老人所授的絕招,固可奏一時之功,可是此刻尚有一個外人段南溪在場,只怕羞惱了對方,就此成仇,反倒不妙。
  因此在石秀郎第四招劍走中鋒的當口,郭飛鴻施展出一式推手,整個的身子直線拔起來,向桅杆上落去。
  他這种誘敵的式子,果然奏效。
  石秀郎揚首縱身,卻為當空的驕陽刺得雙目難睜,這老頭儿震怒之下,掌中竹劍疾劈而出,破空的劍風,使得那杆船桅卡嚓一聲中折為二。
  嘩啦大響中,濺起了滿空水花,兩條人影一前一后,分落在小船的首尾,由于重力相等,小船紋絲不動地定住了,只有上下起伏,絕無前后顛簸。
  郭飛鴻抱拳道:“前輩技高一著,佩服,佩服!”
  石秀郎手托帽緣,木吶道:“好……”
  他彎下身子拾起了鳩形杖鞘,“叭”一聲還劍于鞘,緩緩歎道:“青出于藍,而胜于藍,你功夫比令師尚要高上一些!”
  飛鴻僥幸對過了五招,已試出了對方武功,絕不在花明之下,眼前要想完成使命,只有設法使二老火拼一場。
  當時他微微一笑道:“以在下看來,前輩武功不過比那花明略遜一籌而已!”
  石秀郎呆了一呆,怒聲道:“略遜一籌?你說我的武功比不過那個窮酸?”
  飛鴻一笑道:“這不過是我的看法而已,也許你們差不多!”
  石秀郎眸子一翻,徐徐地道:“今夕日落時分,在南峰口,我和花明有一場戰局,你可前去一觀!”
  飛鴻奇道:“花明尚未回來,怎么說日落時分……”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我們兩人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我知道,他今午必返,古墓內我已下了戰書,今夕這一戰是免不了的!”
  段南溪听到此,在一邊頻頻皺眉道:“老前輩,你可有把握胜……過他?”
  石秀郎回身望著他,過了一會儿,目視當空,良久才吐了一口气道:“老實說,實在是沒有把握,不過他必定也同我一樣……”
  段南溪對于花明早已嚇破了膽,可是卻也恨透了,他自己雖說是自懸岩下僥幸地逃得了活命,可是老伴儿金婆婆卻未能幸兔,對于花明,他可說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這是不容置疑的。
  在偶然的情況下,石秀郎找到了貴州的云霧山中,恰巧救了重傷的段南溪,可是花明那時已离山它去,他們兩人自然地搭在了一塊。
  段南溪知道石秀郎乃是花明的死對頭,因而极力地促使他們火拼,可是這時他卻有一种說不出的畏懼心理,万一要是石秀郎敗了怎么辦?自己豈不是等于又回到了花明的虎口?
  為了万全無失,段南溪忽然站起來道:“老前輩……必可胜他!”
  石秀郎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
  段南溪目光一掃郭飛鴻,欲言又止,石秀郎哼了一聲道:“你放心,他是花明的對頭,不會幫他的,否則……”
  揚了一下手中的鳩杖,森森地道:“……花明他逃不開我這口蒼竹劍下!”
  段南溪冷冷一笑道:“前輩如此說,我就安心了,我是說在前輩你与花明比試的時候,我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說到此,他陰狠地笑了笑,聳了一下肩膀接道:“我昔日在長青島時練有一种厲害的暗器……”
  石秀郎一聲啞笑道:“不要再說下去了!”
  段南溪一翻眸子,有些不明白地道:“莫非老前輩不愿意……”
  石秀郎搖搖頭道:“明人不做暗事,生死有命,我和花明誰生誰死自有命運安排,豈可用如此卑下手段!”
  段南溪面色一紅,低頭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郭飛鴻心中這一霎時,著實對石秀郎敬佩得很,他認為石秀郎實在要比花明高尚多了。
  無意中,碰到了花明,無意中又認識了石秀郎,現在郭飛鴻已置身于這兩個可怕的人物之間,他根本還摸不透這兩個怪人,也不知他們之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怨,這時候他應該作些什么,實在是連他自己也糊涂了。
           ※        ※         ※
  夕陽西下,滿林子飛著倦返的鳥群。
  石秀郎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佇立在峰頭上,斜陽把他那原本瘦長的身材,拉得更長了。
  在盆狀竹笠下,他那張難看的臉,有如是一塊未經雕刻過的木頭,那銀色的眉,銀色的睫,甚至于連眨動一下也不曾,活生生地像煞是一個木頭人。
  在石峰左右兩側,是窩集的密林,其間加以突出的亂石,段南溪在左,郭飛鴻在右,都隱于石林之間,空气很是靜穆。
  山風卷起地上的黃葉,一片片飄落在石秀郎的竹帽上,地平線上乍然失去了西方那輪紅日。
  石秀郎像是一匹養精蓄銳已足的馬,眸子忽然睜了開來,跟著他抬手摘下了頭上的竹笠,現出了他那平貼在頭頂,銀灰色的短發。
  匿身在林內的郭飛鴻,忽然覺出他的表情有些异常,同時他本身的感触力也似覺出了有些异態。
  一陣山風,帶來了白衣白帽的一條人影,如果說是人影,不如說是一個幽靈還逼真些,因為來人那种動作看來是太輕微了。
  當他飄落在山道之前,忽然定住了身子,場內三人都認得這個人,那是花明到了,一點都不錯。
  面臨著如此一個強大的敵人,段南溪比郭飛鴻更加小心,甚至于他的身子遠遠地隱藏于五丈以外,仍然凝气定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因為即使是一聲稍重的呼吸,也不易逃過像花明這類高人耳目。
  石秀郎身子簌簌戰抖了一下,頷首道:“伙計,你來了?”
  花明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周,冷笑道:“你設了埋伏沒有?”
  石秀郎搖了搖頭,整個身子都跟著在搖動。
  花明這才放心地走到了他身前,冷冷地道:“久違了。老朋友好么?”
  石秀郎點了點頭:“好。你呢?”
  “我?”花明哈哈一笑,聲如一只老山羊:“再沒有這么好過的了。”
  石秀郎冷笑了一聲道:“花明,你的膽子不小,莫非你忘了守在龜山的那個老和尚?”
  花明森森一笑道:“我怎么會忘了?只是不向那邊去也就是了,再者……”
  他又發出了一聲山羊般的笑聲,道:“我已練成了‘哈元真功’,就算老和尚出山,只怕他也莫奈我何!老郎中,你的膽子也是不小啊!”
  凍水石秀郎咧了咧嘴,揚了一下手上的鳩杖,噓了一口气道。“花子,告訴你一個秘密,龜山上那個老和尚,已被我制住了,今后再不能与你我為敵,今天如果你我之中有一個獲胜,就是天下的至尊了!”
  這句話,使得花明以及暗中的郭飛鴻,均都大吃了一惊。
  花明眉毛一挑,吶吶道:“這是真的?”
  石秀郎揮動著竹杖,狂笑道:“信不信由你,那老和尚眉心祖竅己中了我的白蜡針,只怕一輩子也別想再下龜山了!哈哈……”
  病儒花明冷漠地搖了搖頭道:“你這郎中休想欺人,有老和尚坐鎮山房,你敢上龜山?還敢下手?老和尚是何等武功,焉會著了你的道儿?你的慌話真是編得好!”
  石秀郎眨了一下眸子道:“信不信由你,花子,我們多年不見,今夕該分一個胜負了,看看誰胜過誰。”
  花明點頭微笑道:“這是我愿意听到的!”
  說完,他用一只衣袖拂了一下石上的灰沙,微吁了一聲道:“我奔馳了一日,方由南京轉回,看見了你的留字,急急赶來,現在有些累了。”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這么說,你莫非想今日罷戰不成?”
  花明笑道:“罷戰?哼!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好不容易湊在了一起,豈能如此就分開!”
  石秀郎不悅的道:“你到底打算如何?”
  花明笑了笑道:“我是在想,我們哥儿四個,加上那個老和尚,本來是手足情深,一朝反臉為仇,彼此卻又都怨恨得這么深切,人生真是奇妙呀!”
  石秀郎嗤了一聲道:“你想用這些話來打動我?花子,你錯了,這五十年來,老和尚是我第一號死敵,你是第二號,我們是不共戴天。”
  他的話,花明直似未聞一般,他口中兀自嘟嘟囔囔地說著:“人生真是妙呀,一朝為敵,不死不罷休……哈哈……妙呀!妙!”
  石秀郎竹杖一落,擊碎了一塊山石,厲聲道:“不要再說下去了!”
  這聲厲吼,使得花明中止了笑聲,他面上罩上了一層秋霜,恨恨地道:“臭郎中,你叫什么,別人怕你,我老花子可不含糊你!”
  石秀郎揚杖道:“你的金指環呢?”
  花明緩緩站起了身子,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在向你討饒?老郎中,那你可是大錯特錯了,我是在為你超度,在你死之前,先讓你反省反省。”
  石秀郎木訥的臉上,突然暴出了几根青筋,身子簌簌地抖動了一下,切齒有聲。
  花明抖了一下長衣,白色絲質的長衣,白色閃光的便帽,全身上下不染纖塵,他怪笑了一聲,接下去道:“你恨我,以為我喜歡你?我還沒有找你,你反倒找我來了,真是上天的好安排!”
  石秀郎雙手持杖,全身戰抖。
  花明這時一只手探入后腰,解下一個黑色的小皮袋子,然后慢慢解開袋口,左手探入袋內,一陣抖動,鏘然有聲。
  當他左手抽出來時,五指上已多了五個指套,閃閃發著金光,這是一种极為奇怪的兵刃,乃是五只尖銳已极的指帽,每一只都約有兩寸許長,在五指之間,有一層薄薄的金絲网,護在掌心正中。
  花明右掌這時也探入袋內,同樣地戴上了這樣的一副指環,他十指略一晃動,發出一片鳴玉之聲,眼睛里閃出了鷹也似的目光。
  郭飛鴻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种用“指帽”來當作兵刃的人,當然如此銳刺的玩藝儿,再加上花明過人的指力,抓在人身上,怕不生生為他撕裂了。
  他猜想五只指帽正中的金絲細网,必是百練糅合金絲所制,不畏刀劍,如此花明可以空手奪刃,即使是硬接敵人刃鋒,也不會傷到自己,這東西果然是設想周妙,厲害已极。
  花明方自戴好了指環,石秀郎的蒼竹劍也抽出了鞘外,劍身一立,与鼻梁平齊。
  眼看劍拔弩張,大有“一触即發”之勢。
  花明到底是讀書人出身,樣子斯文多了,而且看來似乎是沉著得很!
  他嘻嘻笑道:“慢來,我們先把話說個清楚。”
  “沒有什么好說的!”石秀郎竹劍慢慢落下去,又抬起來,目光如豆:“我們之中一死一活!”
  花明搖頭道:“不盡然!”
  石秀郎頭上短發一陣顫動,冷聲道:“你還想活命?今天你死定了!”
  花明按手道:“石秀郎,咱們說正經話,你說我死那可也不一定!”
  石秀郎恨聲道:“那就是我死,反正我們之中是要死一個人就是了!”
  花明一聲笑道:“這太過分了。老郎中,你听我說,我們以三十招為限,三十招要是你我均不能取胜,那么再打下去也是徒然,你說是不是?”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二十招就足夠了!”
  花明點頭道:“不錯,我二人如今功力均已登峰造极,一些閒招散手大可免了,咱們是誰也別跟誰客气,以我看在五招之內沒有胜負,這個架就不打了。”
  石秀郎黃蜡似的面上,炸開了兩道怒紋,道:“你說這些作什么?”
  花明一笑道:“當然有用,老郎中,你想想看,以你我功力,就是有一方胜過另一方,也必是有限得很,你說對不對?”
  石秀郎冷冷地道:“不錯!”
  花明道:“這就是了,取胜尚且不易,何談置對方于死命?老郎中,你說你的話是否太欠思考了?”
  石秀郎合上了眸子,似覺花明之言大是有理,即使是自己僥幸胜過了他,要想取他性命,那是太不可能了,當時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
  花明一笑道:“所以我說分生死不如改為分胜負,以二十招為限,便一定有個強弱可以分出來了!”
  石秀郎冷冷地道:“不錯,就這樣。”
  花明面色一沉,道:“二十招之內我如敗在你手下,今后十年內,我埋名深山不再出現,如果你敗給了我,也是一樣,如何?”
  石秀郎吶吶道:“一定說十年是什么意思?”
  花明道:“因為十年是一個很長的時間,十年之后也許敗者為胜,胜者為敗,到底如何,那就不知道了!”
  石秀郎瘦削的臉仰天思索了一下,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花明獰笑了一聲道:“還有,古墓內那個少年,對我至為重要,你不該放他出來,你要交還与我!”
  石秀郎點頭道:“可以,你胜了,他就是你的,敗了不必多說。”
  花明嘻嘻一笑道:“很好,現在你我分一分強弱吧!”
  話聲一落,身子躍起如龍,凌空而下,全身像是一條直線,一閃便至石秀郎當頭,他一只右手由胸前探出,活像是一只搏兔的獵鷹!
  石秀郎竹劍一揚,身子巧妙地向下一蹲,“錚”一聲,緊接著石秀郎又偏到了右邊,竹劍由這側方,快如電閃般劈了出去。
  花明一抓未中,同樣的身軀屈弓,握掌如罐,准備著致命的一擊。
  就在這危机一瞬,一條人影自空而降,雙手一分,用的是“彌陀換掌”,由于招式出奇,以致于兩位武林怪老,在霎時之間,都措手不及地向后退了兩三步。
  花明和石秀郎定眼看時,才見來人竟是郭飛鴻,俱都呆了一呆,尤其是花明,凌笑了一聲道:“原來是你,你來得好!”
  說著就要扑過來,郭飛鴻哈哈一笑道:“花明,你稍安勿躁。”
  石秀郎也怒目道:“你現在來干什么?”
  飛鴻微微一笑,抱拳道:“二位既是定了二十招論輸贏之約,這二十招又由誰來計算?須知任誰多發一招都不公平,因此不才愿意挺身而出薄效微勞,為二位權充計招之人如何?”
  石秀郎死灰的臉上,帶出了一絲微笑,向著花明點頭道:“他說得果然不錯,你我既有二十招約定,無人計算從何而知?”
  花明森森一笑道:“這小輩詭計多端,你我休要著了他的道儿。”
  石秀郎看了飛鴻一眼,冷漠地道:“我看還不至于!”
  郭飛鴻一笑道:“小可一番誠心,二位不必多疑,而且是絕對的公正,不偏袒你們任何一方!”
  花明嘿嘿一笑道:“好,如果老夫獲胜,看你如何逃過我的手心!”
  飛鴻目光一掃石秀郎,笑道:“依我看石老前輩功力只有比你高,怎會輸給了你?”
  花明咬牙道:“我先斃了你這小子!”
  雙掌一錯,十只金光閃爍的指帽,化為十點金星,正要抓出,卻為石秀郎竹劍一橫,攔在眼前。
  石秀郎翻著白果似的目光道:“算了,我們的賬還沒有算完呢!”
  飛鴻哈哈一笑道:“花老前輩,你可要當心,石老前輩這口竹劍已有‘神風’之利!”
  原來“神風”一詞,是謂劍刃上所泛出的劍气而言,這种劍气,可視使劍者功力深淺,而致敵方于傷或死,這是劍術的一种至高境界,劍術練到如此地步,也可說是到達了“极限”,再沒有什么精進可言了。
  郭飛鴻是瞎說胡說,不意卻正中了石秀郎的隱私,他果然已達到了“神風”境界,只是這是一個秘密,非到万不得已他絕不會施展出來,此刻突然為郭飛鴻點破,真是又惊又气。
  在另一方面花明一听此言,則不禁大吃了一惊,他目光向著石秀郎一轉,冷森森地笑道:“老郎中,這是真的么?真該恭喜你了!”
  石秀郎呆滯地道:“你休信他隨口胡言!”
  說著眸子憤憤地視向郭飛鴻,冷笑道:“你再要饒舌,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飛鴻處在二強之間,竟也不慌不忙,他嘻嘻一笑道:“你們之中誰有意与我為敵,我都愿意奉陪,只是眼前你們這個賬還要不要算了?”
  花明怪笑了一聲,轉向石秀郎道:“來,老郎中,我們來了結一下吧!”
  石秀郎對于花明這個人,可算是十分的了解,而且他也知道花明急于要和自己一決胜負,必定他是有几手极厲害、而自信能制胜自己的功夫,這种情形之下,自己又豈能拖延示弱?
  在花明話聲一落的當儿,石秀郎已點足而上,他竹劍慢重地遞出去,像是手中持的是一柄重有万鈞的巨斧。而不是一口輕若無物的竹劍。
  花明山羊般地一聲怪笑道:“這沒啥稀奇,老郎中翻出點新鮮的好不好?”
  口中盡管是這么說,他可是絲毫也不敢大意!
  只見他身子慢慢向下作了一個半蹲的姿式,十只戴有指帽的金手指完全箕開,簌簌地抖著,也是緩緩遞出,向著石秀郎那口竹劍上搭去。
  這第一招,是內力的較量。
  郭飛鴻是內行人,自是一望即知,可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雙方由至柔至慢的動作,會一變而為疾雷奔電的快!
  但見驀然間,竹劍像是一支擲出去的鏢槍一般,隨著石秀郎奇長的右手,長鯨噴水般直向著花明心窩上扎去。快!快极了!极快!
  花明那雙顫抖的手,也似早已料到對方會有此一著。雙手同時一舉,嗆啷一聲,已和石秀郎的蒼竹劍迎在了一塊。
  那可真是惊心動魄的一霎那!
  花明虎目暴凸,雙手托住劍身,石秀郎怒發直立,劍彎如弓,他二人這一剎那彼此所加諸在對方身上的內力,真正是駭人已极。
  在他們環身四周的樹林,這一霎間,發出一陣亂響,葉落如雨,強大的力道,使得一旁的郭飛鴻感到有一种极不調和的潛力,硬硬地把自己身体向外逼退。
  當然,這种內力,是絕對不會持久的。
  兩個老人霍然分開,像是兩只惊起的巨鷹,當他們飄身而下時,又像是兩只蝴蝶!
  顯然這一招內力的較量上,由于勢均力敵,而沒有分出強弱胜負來。
  緊接著,花明縮身挪足,一縮一伸,再次地躍起身子,轉到了石秀郎背后,右手一抖,活像是一只探爪的貓,向石秀郎背心上抓來。
  石秀郎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看起來是真的硬倒,可是就在著地的一剎那,掌中的竹劍,有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反向花明雙足上卷去。
  這兩個人一動上手,真可說是惊心動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奇絕,可是他們彼此卻都能順利地化解過去,一時之間,已對拆了十四五招,兀自看不出誰胜誰負,忽然石秀郎一聲獰笑道:“看劍!”
  劍尖平指著地面,由單手改為雙手握劍,猛然向上撩了起來,這是他苦練經年,拿手的奇招之一,名叫“一劍閃七燈”。
  在他劍尖划起時,花明的“气海”、“心坎”、“咽喉”、“眉心”四處要害,全都在他劍勢之下,當真是快絕凌厲已极。
  郭飛鴻看到此,由不住為花明捏了一把冷汗,脫口道了聲:“好招!”
  只听花明吐气開聲,噗!往空一吐。
  不知何時他左膝跪地,右手虎口“一”字形地張開,用掌心的百練柔絲,封在了石秀郎的竹劍刃口之上,緊接著他左掌順著對方竹劍斜插了下去。
  郭飛鴻已為這些前所未見的怪招,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為花明是無論如何難以避開石秀郎這一劍。卻沒有料到他竟然還會有敗中取胜的絕招。
  石秀郎一劍未逞,就知道花明必有煞手,果然花明是不會再放過他了,只听他口中笑道:“老郎中,你還不服輸?”
  郭飛鴻几乎看都沒有看清楚,花明身子是如何地切進去的。總之,一閃之間,花明已和石秀郎臉照了臉。
  高手對敵,“照臉”是一大忌,凡是對了臉,就難免有死傷。
  二人這一對了臉,但听得花明一聲笑道:“著!”
  花明雖非佛家,可是這時他卻使出了一招佛門的煞手:“韋陀捧杵”,金色的十指向上一托,石秀郎一張臉全在他十指尖下!
  危机一發間,石秀郎不得不存心和對方一拼了,這時候再想閃避,已是万難,當下他倒吸了一口气道:“嘿!”
  竹劍一抽,几乎貼鼻而出,只听得“波”的一聲輕響,花明的十指,已實實地托扣在石秀郎頸項上,可是石秀郎的劍尖,也點了花明的“心坎穴”上。
  二老分明都知道,招式一出,勢必同歸于盡,因此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他們猛然把內力向回一吞。
  郭飛鴻就在這時一聲叱道:“二十招到!”
  他喝叱過后,卻見兩個老人一動也不動地木立在當場,飛鴻只當是他二人各自心存警惕,誰也不敢收手,當時不由好笑,上前兩步道:“恭喜二位,二十招到,不分胜負!”
  話出口,猛覺出有些不對,再看二老四只瞳子互相瞪視著,滾滾的汗珠由他們面頰上流落而下,他們身子保持著原來的姿態,絲毫不動,可是俱都在瑟瑟地戰抖著。
  飛鴻武功雖可說已到了“登峰造极”地步,可是到底是閱歷淺,像眼前這种情形,他實在有些被弄得糊涂了,不由伸手在石秀郎肩上拍了一下道:“喂!二十招到啦,你們這是何苦?”
  這一拍之下,石秀郎如同抽筋般地猛抽了一下,鼻中怪哼了一聲,仍然是原樣毫不動彈,再看他頭上的汗珠,卻較先前更多了。
  郭飛鴻嚇了一跳,再看花明也是一樣,他那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眸子,側視著自己,目光中,含蓄著強烈的“求助”神色。
  這一下,郭飛鴻才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好像昔年由師父口中听說過這种情形的成因,只是一時未曾想起。
  正在他惊喜交集的當儿,一條人影飄落眼前,正是那位長青島主段南溪,只听他一聲狂笑道,“哈哈,妙!妙!”
  飛鴻冷冷地望著他道:“段島主有何高見?”
  段南溪面浮冷笑道:“難得郭少俠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嘿嘿……”
  飛鴻面色一紅,正要反唇相譏,段南溪已手指二人冷冷地道:“他二人功力相等,抵死相拼,由于气過玄關,一時鎖住了六根十脈,才會如此模樣,要想移動,非經過十二個時辰不可,這种情形名叫‘鎖關’,哈……妙呀!”
  郭飛鴻這才又想起師父曾有此一說,不禁點了點頭,平白無故吃段南溪消遣一番,心中說不出的气惱,卻又一時無話可說。
  段南溪這時身子已轉到了二人身邊,伸手在花明頭上摸了摸,道:“姓花的,你還認識我段某人么?”
  花明布滿紅絲的眼睛,几乎都要滾出目眶之外,當他看清了來人是段南溪時,全身簌簌一陣劇抖,那捧托在石秀郎項上的一雙手更是抖得厲害,一任他使出了全力,也休想能收回手來。
  長青島主段南溪此刻真是快慰极了,他手指花明獰笑道:“花明,我夫婦忠心耿耿對你,不意你竟是如此心黑手辣對我二人下此毒手,我那老婆子死得好慘,花明,你睜開眼睛看著,站在你眼前的是誰?”
  仰天一聲狂笑,段南溪面現殺机地道:“這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天注定我段南溪報仇的時候到了!”
  花明聞言至此,全身抖動得更厲害了,由他喉間傳出連聲的怪哼。
  段南溪驀地身形一盤,雙手如刃,直向花明兩肋上插了下去,此時此刻,花明似乎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猛可里,一雙鐵腕伸到,像是乍分的燕子,只一碰,已把段南溪雙腕格了開去。
  段南溪面色一變道:“你……”
  郭飛鴻冷冷一笑道:“大丈夫行事,不可乘人之危,段島主豈能如此行事!”
  段南溪灰白的臉上,暴出了几根青筋,恨聲道:“你……莫非還要助他不成?你忘了?如不是石秀郎救你,此刻你早已死在他手中了!”
  飛鴻點頭道:“不錯,可是此時卻不行!”
  段南溪啞聲一笑,道:“你昏了?這兩個人,乃是當今世上最大的兩個惡魔,難道你現在還不想除去他們?”
  說罷雙手一翻,又向花明面上擊去。
  郭飛鴻右掌一沉,用“通心掌”向外一逼,巨大的勁力,使得段南溪一連后退了三四步,險些栽倒。
  這一來,段南溪怒了,他狂笑了一聲道:“好小輩,方才在船上過招,段某一時大意,敗在了你的手中,你就真地以為我段南溪怕了你不成?”
  郭飛鴻冷冷一笑道:“段島主如果不服,我們可以再來較量。”
  段南溪一聲怪笑道:“好!”
  可是轉念一想,這只老狐狸卻又怪笑了一聲道:“孩子,你莫非不知道,這兩個人,和令師也有深仇大怨么?”
  飛鴻憤憤地道:“我知道!”
  “對了!”段南溪一挑長眉,嘿嘿笑道:“此時不除去他二人,一旦他二人气机走通,恢复了原狀,就是神仙出世,也制他二人不住了!”
  飛鴻一笑道:“自有人能制他們!”
  “誰?”段南溪冷笑道:“是你?別開玩笑了!”
  飛鴻冷冷笑道:“花明与你有仇,尚且說得過去,可是石秀郎卻對你有恩,怎的你也要置其于死地呢?”
  段南溪目泛凶光道:“石秀郎救我井非真心,就好像他救你一樣,也沒有怀著什么好意,一旦花明死了,你我一樣也逃不過他手下的,孩子,你是太年輕了,什么都不懂,你不明白這事情的嚴重性!”
  一面說,他那雙凶光閃閃的瞳子,不時的在二老身上轉著,恨不能頓時結果了此二人才好,可是偏偏郭飛鴻在一邊打攪。
  段南溪話說完,又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望著飛鴻道:“怎么樣小伙子,還沒有想明白么?又不要你下手。”
  飛鴻低頭思忖了一下,老實說,段南溪的話,的确是沒有說錯,此時此刻下手殺死這兩個人,确是再好不過,再者自己更負有云海老人交付的使命,要取此二人性命,錯過此時,再想找這么好的机會,可就難了。
  想到這里,心中未始不大為所動,目光不由地視向兩個老人,略為作了一番考慮。
  段南溪冷冷一笑道:“怎么樣?”
  他話才落,猛然一殺腰,再次地扑到了二老身邊,一舉雙掌,直向花明、石秀郎二人頭上猛擊了過去。
  郭飛鴻一聲叱道:“不可!”
  這一次他閃身而前,雙掌齊出,吐出了七分的掌力,把段南溪身子足足震出三尺以外。
  段南溪眥目道:“你……你這小輩,到底想干什么?”
  飛鴻搖搖頭道:“我有方法對付他們二人,絕不可此時取他們性命,否則我們必遭天下人恥笑!”
  段南溪嘿嘿笑道:“恥笑?誰恥笑,此事你知我知,還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飛鴻冷然道:“天地神靈共鑒。”
  段南溪低頭尋思了一下,頓足道:“好!”
  轉身就走,飛鴻心中一動,已留下了心。
  果然這段南溪方踏出了兩步,身子倏地一翻,右掌由前向后一揮,“嗤”一聲,自他掌心內奇快如電地飛出了一個魚形的暗器!
  這正是段南溪所謂的獨門暗器“金翅飛鯉”,厲害已极,當時一閃而至,郭飛鴻只見這尾金鯉,在空中首尾齊搖,一時也摸不清是什么家數,匆忙中只好短劍向外一翻,鏘一聲,雖把這尾金鯉魚點了出去,卻不知那金翅飛鯉原來肚子里附有机關。
  飛鴻的劍尖方一點中,就听得“刷”一響,由魚肚側旁驀地飛出了一蓬金針,像是一片金霞,飛卷而來,郭飛鴻大吃了一惊,只覺得頭頂上一陣發涼,兩枚金針,竟是擦著發根划了過去,當真是險到了极點。
  郭飛鴻身子霍地向后一倒,用足尖點地,身子快如輪盤,“嗖”一聲,已轉到了段南溪身邊。
  這一次郭飛鴻已認清了段南溪的狠惡,安心要給他一個厲害,身子一轉過來,掌中劍便直向段南溪面門上扎去。
  段南溪雙足一頓,如同一片云似地飄了出去,可是他身子方自站穩,郭飛鴻早又如影附形的偎到了近前,段南溪冷笑道:“郭小輩,你要放明白一點。”
  飛鴻掌中劍向外一領,閃出了一片自光,段南溪一片衣袖,立即隨著劍光被斬落了下來。
  郭飛鴻短劍第二次一逼,段南溪長嘯了一聲,整個身子,直向峰下墜去,可是饒他跑得再快,飛鴻殘月劍向下一指,劍气如虹,正是所謂的“神風”。
  他在劍術上有极高的造詣,“神風”雖未練成如石秀郎之至高境界,卻也可觀,殘月劍向下一指,粗如小指般的劍气,驀地吐出達七尺以外,段南溪一聲怪叫,左肩頭整個地為它削了下來。
  這老頭儿痛得在山坡上打了几個滾儿,爬起來一路落荒而去。
  郭飛鴻在現場站立了一刻,覺得自己對于段南溪似乎太辣手了一點,可是轉念再一想,此人昔日之為惡多端,如此處置他,的确還嫌太輕了。
  他冷笑了一聲,來到了二人身前,道:“二位功力相等,可喜可賀。”
  二老目光呆滯,雖是表情逼真,就是不能開口說話,只有那眸子滾來滾去,那樣子真是滑稽极了。
  飛鴻想了想,上前一步,輕輕把花明捧在石秀郎頸子上的雙手拉開,花明身子僵直地晃了晃,好似痛苦之极。
  然后他又把石秀郎指在對方心口的竹劍移了開去,石秀郎表情也和花明一樣,瘦軀僵直,如同僵尸一般。
  分開了他二人之后,郭飛鴻微微一笑道:“我實在不忍心讓你二人在此站上一晝夜,我還是帶你們休息一下去吧!”
  說著雙手左右一挽,把這一對武林怪老夾在了肋下,一路,飛馳騰縱而去。
  他心里在想如何來安置這兩個人!既不能放他們逃去,又不便下手去殺害他二人,這件事可真有些難辦了,忽然他意念一動,忖道:“對了,花明所居住的那座古墳,正好拿來利用一下,就暫時把他二人關在那里豈不是好?”
  郭飛鴻這么一想,甚覺有理,當時就帶著二老一路飛馳下去,這時天色已是黃昏時分,天空中黑沉沉的不見星月,飛鴻帶著此二人一路奔馳,不久就來到了那座靖南王古墓。
  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仍然和先前一樣的呆若木偶,手腳僵直,飛鴻來到了墓前,只見墓上野草生得足有半人多高,正好附近又有几座土丘,若非是自己記憶力強,真還認它不出。
  他把二人放下,微微一笑道:“你二人先在此站一會儿,等我把門弄開,再帶你二人進去!”
  花明瞳子里現出一种凄怨之色,只是卻也莫可奈何,石秀郎雙目垂帘,倒似能“隨遇而安”。
  飛鴻費了半天時間,才把這古墓暗門弄開,他首先進入墓內,點亮了几盞燈,這墓內一切如舊,先時用來捆綁自己的那根蛟筋,仍然棄在地上,飛鴻心中大喜,就用這玩藝儿來捆綁他們二人,再好不過,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于是他又費了半天勁,把那根蛟筋全部解開來,赶忙走出墳外,立時他惊愣住了,原來那花明和石秀郎此刻竟已沓然無蹤。
  起先他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可是當他前后左右找過后,才知道他二人真的是失蹤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二人既是气鎖玄關,照先前段南溪的說法,最少也要十二個時辰之后才能复元如初,怎會這么快就能恢复行動了?
  忽然,他想到了段南溪,莫非是他又出現來此,把他二人殺了?
  這么一念至此,著實使他吃了一惊,可是轉而再一想,似乎不大可能,因為段南溪為自己“神風”劍气,削掉了整個肩頭,僥幸不死,也已受了重傷,哪里還有能力再來取此二人性命?
  因此這一個設想,立時被否定了。
  想到了此二人的棘手,好容易不費吹灰之力擒住了他們,正可至龜山复命,交給云海老人發落,卻不意功敗垂成,已得手的事,竟然又成了泡影,委實令人惱恨。
  他心里想,二人就算体力恢复,一開始也走不遠,何況二人彼此作對,更不致跑遠了,自己還是找找看。
  他于是打起精神,在這附近找了起來。這是一片丘林地區,附近极為空曠,正北面是一片濃密的樹林子,南面是荒郊野地,東西都是亂石場地。
  要在這么一個地方找人,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飛鴻把東西兩個方向搜畢后,已是夜色深沉,他再回過頭來,心中忖思道:“莫非他們逃進樹林子去了?”
  其實用逃字來形容他二人,是很不恰當的,因為他二人俱都是功力高絕,莫說是聯手來對付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自己也不是對手。
  現在郭飛鴻忽然想明白了,他二人絕非是自己逃脫的,必定是為人救走了,這可就更令人費解了。
  如果說他二人果真是為人救走,那么這個人居住的地方,必不會遠,說不定就住在這附近,那么如果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自己能找到那個地方,找到了那個人,對他曉以利害,花明、石秀郎仍然還是逃不脫的。
  這件事如果是如此,倒還沒有完全失去希望,郭飛鴻立時步入那片濃密的樹林。
  在他的想像中,這樹林子里,可能匿居著什么高人隱士,石秀郎、花明要是真被人救走,不會离開這樹林的。
  郭飛鴻過去隨師練功,對于“夜視”一門,是特別下過一番苦功夫的,因此雖然在深黑的夜晚,他仍然能在林子里辨別路徑。
  這片樹林子,的确是大得惊人,樹木多是松杉之類,人行其中,簡直分不出東南西北,黑暗的程度,可謂“伸手不辨五指。
  如果說這种地方,果真隱居得有人,那這個人,應該是一個瘋子、一個怪人,郭飛鴻歎息了一聲,停住了腳步,心中充滿了失望。
  正前方,聳立著一座山峰,同時鼻中所接触到的气息,已不似先前潮濕,飛鴻心中一動,不禁又升起了一點希望之光。
  透過了層層的枝葉,看見當空已浮現出一點點灰白的顏色,不知不覺,他在這片樹林子里已尋了大半夜,他急于要走出這片樹林子,足下加了几分勁。
  他足下加快,穿行于林木之間,前進了約里許左右,林木漸疏,這時候,更有一個奇特的現象出現,就是林內居然開有一條寬有五尺,平整的道路。
  這條道路,雖是細窄,可是蜿蜒曲折,极為長遠,羊腸似的,直向山中盤伸進去。
  郭飛鴻心中大喜,看見了這條路,也就證明了,這附近果然是隱居有人,花明和石秀郎极有可能就是被這人救來此處。
  有了這條路,也無异找到了這人所居住的地方。郭飛鴻一路飛馳,不久來到了山腳下,抬頭一望,在黑沉沉的山道上,果然有一點火光閃動著。
  現在郭飛鴻不再猶豫了,身形疾射,兔起鶻落,漸漸那片火光看得更清楚了,先時他以為不過是一點燈光,這時近看,才發現不是,絕不會有如此大片的燈光,倒有點像是在燒著什么柴火似的。
  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那條由樹林子直通過來的小徑,已為一條整齊彩色小石子舖就的碎石子路取而代之。
  尤其奇妙的是,如不是自己這种存心找人的人,絕不會發現有此一處地方,環繞在碎石子路四周的,不是巍峨的怪石,就是些飛藤野樹,任何人也不會想到,這地方會隱藏著一條路。
  漸漸地,飛鴻來到了石子路盡頭。
  他看見眼前是一片美麗的花宛,各色的奇花,盛開在花宛里,靠山的一邊,种著數十棵高大的果樹,月光之下可以看出結在其上的累累果實,這地方真可稱得上是一個世外桃園,美极了。
  郭飛鴻來到了這里,自無再橫沖直闖的理由,他腳步暫時停下來,已可看見那閃閃的火光,正是發自正面山壁間,好像是由一處石洞里透出來的,由此到那山洞,要經過一道花間小徑。
  那條花間小徑,就和蜘蛛所結的网差不多,看上去十分雅致。
  起先飛鴻沒有在意,可是當他足步方一踏入之后,才忽然覺出有些不對,心中將信又疑地走了一段,等到立定之后,竟發現自身仍然是立于花圃之外,并未進入一步,只不過改換了一個方位而已。
  郭飛鴻心中一動,已是明白,這看來网狀的花圃,并非單純的雅致好看,主要的,是暗含著一种厲害的陣式在其中。
  在這一方面,郭飛鴻可以說是一個相當精明的人物,他立在花圃之外,仔細地看了一會,已斷定出,主人所設的乃是一种“錯步迷蹤”的陣法。
  看清了陣法之后,飛鴻暗暗冷笑,這陣法固可阻止一般武林高手的進出,可是對于自己是發生不了什么作用的。
  他忽然把身子背轉了過來,背對著花間小徑。以退為進,每進一層躍前三步,如此一來,果然极其容易地直逼到了巍峨的石洞門前。
  那是一座古老的岩洞,也許是若干年前,某個真人在此修道的地方,岩洞前垂挂著密密的野藤,就像一面落地的大門帘。
  洞口前,有几蹬石階,可以登階直入。
  郭飛鴻本想出聲招呼,喚出了主人之后,再問他一個究竟,可是想一想,如此深夜打扰,必招主人不快,何況花明、石秀郎是否真的在此,還說不一定,豈有如此唐突的道理?
  這樣一想,飛鴻也就不敢出聲了。
  他身子輕輕騰起來,扑到了洞門邊,耳中卻听得石洞內有劈劈啪啪的燒柴火的聲音。
  飛鴻再次騰身而起,用“壁虎功”把身子吸貼在石壁之上,一只手持著洞門上的山藤,如此就可以看清洞內的一切。
  石洞里既燃有火,自然很明亮。
  首先郭飛鴻看見一座既寬且長的石室,在正中地上,燃燒著一堆松枝,火苗上竄有五六尺高,發出陣陣劈啪之聲。
  當他完全看清時,几乎惊得呆住了。
  原來就在那堆大火兩側,花明、石秀郎兩個人,如同兩具木偶一般地佇立著。
  二人仍然是保持著先時的姿態未曾改變,只是他二人像是在火邊立了甚久,全身汗下如雨,整個的長衣全為汗水浸透,看上去簡直像是由水池子里才爬出來的一樣。
  飛鴻看得心中大奇,這是怎么一回事?
  當他目光再向里面搜視時,更意外地發現,石室最頂頭,一座石樽上,跌坐著一個黑衣長發婦人。
  火光明滅間,飛鴻打量這個黑衣婦人,只見她眉清目秀,鼻正且直,朱紅的嘴唇,現出動人的輪廓,确是一個相當美的婦人。
  看上去這婦人大概有三十八九,或四十許的年歲,但是她的打扮竟是异常的朴素,黑長的秀發上,只用竹簪扰著,白素的清水臉上,更是絲毫不著脂粉,完全一派素雅,有种高超的貴婦風范。
  婦人一雙白玉般的素手,交叉放置在膝頭之上,一雙秀目直視著花、石二人,純然一個旁觀者的姿態。
  郭飛鴻心中實在不解,這個女人是誰?她又為什么多事把花明、石秀郎救來此處?還有這一堆莫名其妙的火,更是令人費解,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立在火邊的花明与石秀郎,雖然是姿態原樣,可是面部肌肉都有了顯著的變化,石秀郎銀眉頻眨,花明喉結更是不時地上下跳動著。
  坐在石座上的黑衣婦人,看到此情,面上帶出了一個輕蔑的微笑,离座而起,姍姍行了過來。
  她站在二人身前哼了一聲道:“我居此十數年,除了讀書賞花,一向少問外事,今日本不想多事救你二人來此,只是看二位都已是大把年歲的人了,何故尚如此意气用事呢?”
  說到這里,冷笑了笑,又接下去道:“你二人被火烤了這多時候,應該收到活血之效,不久當可复元如初,只是有一點,你們复元之后,再要打也可以,請你們离開我這洞府,不要打毀了我的東西!”
  郭飛鴻聞言至此,大是焦急,這才明白為什么二人烤火的原因,心中一急,正要出聲招呼,不意手一動,帶落下了一片石土。
  雖然距离甚遠,可是這聲音,卻為那婦人發覺到,就見她猛一抬臉,嬌叱了聲:“什么人?”
  素手一揚,“哧”地劈出了一股掌風,這股風力箭也似地直向洞外涌來。
  隨著這股掌風之后,黑衣婦人有如一片黑云一般,驀地疾飄而出,一雙玉手逼處,遮在洞門外的山藤,全數蕩了開來。
  在這种情形之下,郭飛鴻自是再也隱不住身形,而且連開口分辯的余地都沒有。
  婦人雙掌上所發出的風力,有如雷霆万鈞,可是郭飛鴻并未看在眼中。
  他冷笑了一聲,右手平胸而出,也劈出了一股掌勁,兩股掌力匯集在一起,立時消失于無形,郭飛鴻身子卻直直拔起來有三四丈高,飄落在一塊突石上。
  黑衣婦人這時身軀也跟著縱起,直向飛鴻立身處逼來,足未沾地,右掌使用“切手”向郭飛鴻右臂上切到。
  飛鴻身形再晃,又飄出了七八尺,他朗笑了一聲道:“夫人,你太莽撞了!”
  黑衣婦人聞言一怔,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道:“你是誰?在我洞前鬼鬼祟祟作什么?”
  飛鴻抱拳道:“在下郭飛鴻……”
  婦人怒聲道:“誰認識你!還不快滾,我這‘落雁岭’豈是爾等俗人隨便進出的!”
  飛鴻嘿嘿冷笑道:“夫人你錯了,我是來要人的,你不該把我費盡心力捉到的人,帶來此地,莫非這也是我的不對么?”
  婦人森森一笑道:“你在說些什么?簡直是一派胡言。快滾!”
  “滾”字出口,右掌一掄,“呼”地迎面擊來一掌,郭飛鴻左掌再次平推,第二次又把婦人掌力化為無形,婦人呆了一呆,一聲嬌笑道:“難怪你如此刁頑,原來有些能耐,年輕人練到如此程度,倒也算是難能可貴了,你叫郭什么來著?”
  飛鴻冷冷一笑道:“現在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夫人我告訴你,你洞中那兩個老人,乃是當今武林中一雙惡魔……”
  婦人愕然道:“什么惡魔?”
  飛鴻急道,“唉!唉!我們先回洞中,把他二人擒住,然后再說不遲!”
  說完轉身就要向洞前扑去,婦人叱道:“站住!”
  飛鴻回過身來,冷冷笑道:“你這女人真是好沒來由,我已告訴了你,等會再說不遲,要是逃走了這兩個人,你的罪過只怕今生也贖償不清了!”
  黑衣婦人哼了一聲道:“你要說出道理來,我才允許你進洞擒人,否則我好不容易救來的人,豈能隨隨便便就交給你?”
  飛鴻真恨不得一掌打過去,可是對方偏偏是個女人,而且是在人家洞府前,話不說清楚,動手打人到底說不過去。
  想了想、恨聲道:“好吧,我告訴我,你可听說過早年江湖上傳說的兩句話么?”
  婦人間道:“哪兩句?”
  “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郭飛鴻脫口道出了這兩句,目注婦人不語。
  黑衣婦人听了立時面色一變,點了點頭道:“這是指的四位老人家,我怎會不知道,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飛鴻歎道:“你既知道,那就最好不過,現在在你洞中的這兩個人,正是其中的兩位!”
  婦人“噢”了一聲,后退一步,吶吶道:“不會吧,這四個人如今還沒有死?”
  郭飛鴻見她無知至此,不由有气,冷冷地道:“鐵翅燕南飛,所代表的公孫羽与尚南固然已死,可是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如今卻仍健在人間,他二人也就是現在洞中的這兩個老人,你可明白了?”
  婦人身子戰抖了一下,面色發白道:“真……的?你說的是真的?”
  飛鴻冷笑道:“誰還騙你不成?”
  婦人抬頭想了想,吶吶道:“果真如此,我真正是造禍人間了。走,我們回洞去!”
  說罷首先騰身而起,飄下了山峰,飛鴻赶忙也跟著掠下。
  二人方自飄下了山峰,就見一條白影,快似電閃星馳一般,自眼前閃過,飛鴻在后,一眼便已看出那正是石秀郎,不由一惊,大聲道:“石秀郎,你哪里走!”
  黑衣婦人在前,聞聲之下,清叱了一聲,猛地掉轉身形,雙手交插著直向石秀郎兩肋插去。
  石秀郎一聲啞笑道:“我不同你動手!”
  右腕一翻,已把婦人前沖之勢擋回,跟著身子如箭般地射了出去,郭飛鴻見狀大怒,正要騰身扑上,卻忽覺背后冷風襲頂,一只鳥爪般的怪手向他頂門上抓了下來。
  郭飛鴻回身現掌,身子倒竄而出,才見原來不知何時花明也來到了身后!
  這怪老頭子,好似此刻精力疲憊已极,不想与飛鴻真的動手,一抓不中,身子便如同一只大鳥般地掠到了一堵山壁之上。
  只听他怪笑了一聲道:“小輩,今天暫且饒了你,以后你可要小心著點!”
  說罷身子一轉,向著黑衣婦人怪笑舉手道:“你這女人,若不看你救助有功,今夜絕不饒你,以后膽敢与我為敵,我就燒了你的鬼洞,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郭飛鴻趁他說話時,施展出上乘輕功“凌空飛羽”,嗖一聲已扑到了他面前,右掌向外一探,當胸印去。
  花明哼了一聲,身形側轉,匆促亮掌。二掌交接,各自都震動了一下,花明因先前与石秀郎對敵“鎖關”過久,早已元气大傷,他原本就對郭飛鴻有几分忌畏,摸不清他到底武功如何,這時心中情虛,自是更不敢与他力敵。
  二人交換了一掌之后,花明哪敢再多所逗留,怪笑了一聲,瘦軀拔起,一躍十丈,越山過岭,有如鷹翻鷂滾,霎時間,失去了蹤影。
  飛鴻知道這時追亦無及,再者追上又能如何?他并未想到花明此刻受有內傷,精力交疲,只當他武功已經复元,自己既非其敵手,追上又有何用?這么想,只好眼巴巴地看著他逃之夭夭。
  黑衣婦人目睹此情,歎息道:“這都怪我一時之仁,唉!這可如何是好?”
  郭飛鴻笑了一笑,望也沒望她一眼。
  黑衣婦人停了一停道:“少年人,你可是恨上了我?”
  飛鴻搖搖頭,道:“恨你也沒有用,深夜打扰,實感不安,再見了!”
  婦人橫身攔住道:“且慢,你是我這里多年來的第一個客人,可愿入內一敘,再說對于這件事,我或可想個補救的方法,他二人料必不會走遠。”
  飛鴻听她如此說,就立住腳步,上下看了她几眼,微微一笑道:“說了半天,尚未請教夫人大名?怎地獨自一人居此深山?”
  婦人聞言,面上現出一片惆悵,哼了一聲,冷然道:“對不起,這是我的一點小隱私,恕難見告!”
  飛鴻點頭道:“既如此,算我多問了!”
  黑衣婦人一雙光亮的瞳子,在他臉上轉了轉,現出一种慈愛,又似有些幽怨,淡淡地一笑道:“我只當做了一件好事,卻未料到反而幫助了惡人,真是悔之無及,少年人請到我洞中一談如何?”
  飛鴻本有一些怨憤,可是偏偏對方態度慈愛,尤其她那种溫和的眼光,在看人時,總似帶有几分關怀,就如同一個母親看儿子一樣的。
  事已至此,急也無用,他抬頭看了看天,見距天亮尚有一刻時間,不如就到她洞內飲上一杯熱茶,等天明后再走也不為遲。
  想著,就向著婦人點頭道:“那么我就打扰了,不知府上可備有熱茶,我有些口渴了!”
  婦人溫柔的一笑道:“有!不但有茶,還有吃的呢,你大概也餓了吧!”
  飛鴻點了點頭,窘笑道:“是有些餓了!”
  黑衣婦人低頭一笑,輕移蓮步,率先向洞內行去,飛鴻相信對方是個規矩的婦人,而且就年歲來說,對方几乎可以做自己的母親,難得她如此好意,也就不再多疑,大步跟隨其后,向洞室內行去。
  黑衣婦人揭開了垂在洞前山藤,回身道:“請進來,不用客气!”
  她說話帶著一些湘省的口音,也許是离家過久,口音有些變了,只是听在耳中甚是悅耳動听,在她微笑時,露出的兩排玉齒,更見可人,這婦人年輕的時候,該不知是怎么樣的一個美人儿!
  飛鴻大大方方地跟迸了洞內,鼻中立時聞到陣陣香气,原來靠近壁根地方,有一個三角小爐,那陣類似松子的芳香,正是發自爐鼎之中。
  先時燃燒的松枝,這時早已熄滅,剩下了一堆余燼,黑衣美婦人,讓飛鴻坐在一張石凳上,一雙妙目凝視著他,飛鴻窘笑著正要發問,這婦人已含笑道:“對了,你稍坐一會,我去為你准備吃的去,吃完了,我們再說話!”
  飛鴻欠身道了聲:“打扰!”
  中年美婦人遂進入內室,須臾步出,手中端了個托盤,盤內熱騰騰地放著一些食物。
  婦人把托盤擱在石桌上,盤內是一碗米粥,一小碟油酥餅,還有兩碟小菜。
  飛鴻一夜奔馳,早已餓极了,道了聲謝,便風卷殘云般,把這些食物一掃而淨。
  在他食用之時,黑衣婦人靜靜地坐在一邊,她雙眉輕鎖,像有很沉重的心事,偶爾看見郭飛鴻吃相,則淺淺地笑笑。
  飛鴻吃完盤中所有,反倒覺得更餓了,只是不好再要,婦人望著他笑道:“對不起,只有這么多,再要吃,我還要現做,只怕你等不及。”
  飛鴻面色微紅道:“夠了!我已不餓了!”
  婦人一面收拾碗碟,一面笑道:“年輕人自然吃得多,不餓是瞎說,天快亮了,天亮了再好好吃一頓吧!”
  飛鴻四下看了一眼,石壁上打磨得十分光滑,一塵不染,石室內一桌一椅皆光可鑒人,婦人衣質朴素,態度從容,一言一笑都似甚有教養。
  這一切對飛鴻來說,實在是一個謎。
  婦人一雙親切的眸子,又凝視著他,淺淺一笑道:“你年紀輕輕,竟然能有如此一身杰出的武功,實在令人欽佩,你師父是誰?”
  飛鴻笑了笑,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美婦人輕歎了一聲道:“我脫离江湖太久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孩子,如果你能告訴我一些,我是多么高興呀!”
  說到此,頓了一下,吶吶地又道:“你去過云貴一帶么?”
  飛鴻搖搖頭,反問道:“有什么事么?”
  美婦人面色微微紅了一下,搖頭笑道:“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少年人,你認識很多朋友吧?”
  飛鴻心中,一直在盤算著走脫的花明和石秀郎,偏偏這婦人老問些閒話,又不好不答,當時苦笑道:“認識一些,并不大多。”
  “你認識的這些人,也必是一些少年英雄吧?”
  飛鴻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美婦人一笑道:“說几個來听听看,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們這一批老人真該退隱了。”
  她說到這里,緩緩站起了身子,背轉過去,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擦去了突然由眸子里滾出的淚珠,只是郭飛鴻沒有看見。
  婦人回過臉,見飛鴻劍眉微皺,并沒有回答自己的話,有些不悅地道:“我在問你話呢!”
  郭飛鴻忽然惊覺,忙起身道:“對不起,我只顧想事情,你是問……”
  婦人望著他搖搖頭,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算了,這是不可能的……”
  飛鴻皺了一下眉,道:“夫人……”
  美婦人微微一笑道:“你不要這樣叫我,我想我与你母親或許年紀差不多大,如果不介意,你就叫我一聲大姑……好不好?”
  飛鴻點點頭道:“好,大姑……你莫非是為了逃避什么仇家,才來到這里,還是為了……”
  婦人搖頭一笑道:“都不是,你別亂猜,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事吧!”
  頓了頓,她望著飛鴻道:“你年紀輕輕,怎會与這兩個魔頭結上怨仇的?這事太奇怪了!”
  飛鴻冷冷一笑道:“其實仇怨也是談不上,此事一言難盡,大姑,你就不必多問了!”
  婦人怔了一下,淡淡地一笑道:“好,我不問這個,我方才見你身法怪异,极似傳說中的鐵門家數,你莫非与鐵老前輩有什么關系不成?”
  飛鴻心中一惊,倒是沒有想到,對方這個婦道人家,居然有此閱歷,著實令人欽佩!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