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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孤芳自賞


  “粉魔”百里香這個名字甫一道出,在座各人俱都吃了一惊。
  這其中只有楚青青不大明白,她怔怔地道:“百里香是誰?”
  蛇形劍柳英奇微笑道:“難怪你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在江湖上行蹤向來飄忽不定,如非是先父提及,我也不知道她的底細,姑娘你可听說過‘南王北女’這句話嗎?”
  楚青青搖了搖頭道:“沒听說過。”
  一旁的楚秋陽卻哼了一聲道:“你是指的王一叟与百里香?”
  柳英奇點點頭道:“吾兄果然見聞廣博!”
  楚秋陽哈哈笑道:“我是現買現賣,這些是廢話,柳兄快快說出那百里香,究竟是何居心吧!”
  柳英奇含笑道:“方才小弟還在為兄等擔憂,可是這時,卻是多余了!”
  楚青青忙問:“這枝玫瑰花,又是怎么回事?”
  柳英奇緩緩的道:“百里香和王一叟,在江湖上,真可說是無獨有偶的兩個怪人,他二人据說非但武功各成一家,而且性情都有异常人,大悖常理!”
  曹冰這時在一邊冷冷一笑道:“這么說來,百里香之來是与那蘇半瓢有關了?”
  柳英奇點點頭,道:“我也是這么認為,這兩個人要是碰到一塊,那可就熱鬧了!”
  頓了頓,才言歸正傳地接下去道:“粉魔百里香游戲風塵,善惡不分,完全是任性行事,可是卻有一樁好處,就是專門喜歡打抱不平,生就一副不服輸的性情,而且所找的對手,都是厲害的角色!”
  楚秋陽奇道:“什么厲害角色?”
  柳英奇道:“她要找的對手,第一必須要輩份与她相若,第二要年歲与她相差不多,第三還要有獨到武功,為江湖知名之人!”
  冷冷一笑,又接下去道:“各位請想,這么一來,她自然是不容易找到對手了……”
  “天下高手,敵得過她的已是不多,而此類高人,又多半洁身自愛,很少惹是生非,她要找架打,又豈是容易事?因此她每日都費盡了心里,到處去找打架的對象!”
  楚青青听到此,也忍不住笑了。
  柳英奇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忽然想起來,還忘了恭喜姑娘!”
  楚青青一翻白眼,哼道:“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柳英奇不由心神一蕩,他自与鐵娥分离后,就從來沒有對別的女孩子動過心,也不曾留心過別的女人,此刻楚青青竟然使得他內心大大地動了一下,不覺臉上也有些發起熱來。
  楚青青見他一雙亮光閃閃的瞳子,注定著自己,不由面色也紅了一下,忙把頭扭過一邊。
  一旁的楚秋陽見了,暗暗點頭。
  他自看了郭飛鴻的信后,就對二人留了些心,這時見情,淡淡一笑,并不道破。
  柳英奇忽然惊覺,忙自鎮定,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百里香生平有一遺憾,她自認一身武功舉世無四,卻并無一個可傳的弟子……”
  楚青青呆了一呆道;“你是說她……”
  柳英奇點頭道:“她送你的這朵玫瑰花,乃是她行走江湖從不离手的東西,輕易不會交与他人,今日竟交与了姑娘,可見她對姑娘的好感了!”
  楚青青笑睨著他道:“那可不一定,你方才不是說她是想找人打架嗎?”
  柳英奇點點頭道;“這不過是她的用意之一!”
  頓了頓,笑向楚青青接道:“把姑娘那枝玫瑰花再借來看看!”
  楚青青忙取出遞過。
  柳英奇接過來笑道;“各位請看,這支花,只有花朵本身是真的玫瑰,至于花莖,卻是她早年采取万种花心,提煉而成的花精所制!”
  楚秋陽仔細地看了看道;“倒是看不出來!”
  柳英奇笑道:“你所看到的只是外表,外表是一种石蜡所制成的殼子,內中那万花所煉的花精,不過只有黃豆大小數粒而已……”
  言罷,拔下花朵,莖端果然現出一個小孔,柳英奇向掌心內一倒,倒出了五六粒綠色的珠子,立即奇香沖鼻,刺目難聞。
  柳英奇忙把几粒翠珠又收回莖孔內,匆匆蓋好道;“百里香人就在附近不遠,這花香能傳達數十里外,她一聞香味,就會即時赶來!”
  楚青青惊道:“這么說,她馬上會來了?”
  柳英奇搖搖頭道:“我不過是倒出來,又匆匆收回,時間太短,她還不至于就能聞到,不過這老婆婆本身似乎有一种對花香特別靈銳的感覺,她外號人稱‘粉魔’,可想她是此道的高手!”
  對于“粉魔”百里香的一切,柳英奇知道得竟是如此之多,娓娓道來,听者動容。
  楚秋陽与曹冰本是將信又疑,及見花莖內藏的花精之后,才算真正的相信,一時俱都呆住了。
  柳英奇又接下去道:“百里香這支玫瑰花時刻在手,除非她選中了對手之后,才肯以之假手他人,又有人說,她在物色到了理想的弟子之后,就會把此信物交与對方……”
  笑了笑,如數家珍般地又道:“傳說江湖上曾有不少的女孩子為她選上,但是帶回都蠻山后,卻又一個個被送了回來!”
  “為什么?”
  “很簡單,這些姑娘都不合她的原憊!”
  楚青青低頭皺了一下眉,心中在暗暗地盤算著,楚秋陽見狀笑道:“妹子你別痴心妄想了,柳兄不過是逗你玩玩的!”
  柳英奇笑道:“我說的是真話,不信到時候就知道了!”
  楚青青微微紅著臉,嗔道:“哪一個希罕她收徒弟?我只是在想,這位老前輩行事也太怪了!”
  柳莫奇輕歎了一聲道:“我先听說大荒二老花明和石秀郎出世,已是惊愕不已,想不到如今這百里香和蘇半瓢也出來了,真正是怪事!”
  曹冰道:“這几位老人家,在江湖上俱是難得一見的人物,怎么會同時都出現了?莫非有什么大事情要發生不成?”
  柳英奇點點頭道:“這個我也想不通!”
  楚秋陽自聞粉魔百里香可能幫助自已這邊對付蘇半瓢之后,心情大是安定,已不再像開始那么煩慮了。
  吃飯時間已至,大家來到前面飯廳用飯。
  柳英奇又說了一些百里香的傳聞,賓主交歡,飯后合自休息不提。
  且言柳英奇午睡方醒,但見窗外艷陽高照,海棠花開得嬌媚動人,于是信步來到院中。
  忽聞楚青青的聲音叫道:“柳兄起來了?”
  柳英奇尋聲望時,只見楚青青漫步自回廊上走過來,她秀眉微顰道:“柳兄,我有几句話要問你!”
  柳英奇略一沉吟道:“姑娘請屋里坐!”
  楚青青微窘道:“在這里說也是一樣!”
  柳英奇道:“什么事姑娘直說吧!”
  “其實也沒有什么。”楚青青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飛鴻大哥的情形。”
  “噢……”柳英奇微微點頭。
  楚青青低頭看著地面,慢吞吞地問:“他現在還好嗎?”
  抬頭看了柳英奇一下,又道:“我是問他的傷是不是全好了?”
  柳英奇道:“姑娘放心,飛鴻兄早已痊愈,目前他大概是往西邊去了!”
  楚青青點點頭,玉齒微咬下唇,吟哦道:“柳兄可知道他忙些什么事嗎?”
  柳英奇呆了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郭兄武功超人,行蹤飄忽,誰也不知道他的究竟!”
  楚青青低下頭,眉目之間,微微現出一片紅暈。
  柳英奇見狀,心內十分同情。
  他早先已知道此女對飛鴻的感情,此刻見她一片痴心,更不禁興出無限感慨。
  由楚青青的身上,使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自己,其實楚青青之痴愛飛鴻,又和自己苦戀鐵娥有什么區別?
  楚青青心念飛鴻,后者尚還多少知情,雖不能回愛于她,然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郭飛鴻處處仍對其關怀,然而自己呢?
  柳英奇神色一時變得黯然。
  想到了鐵娥之絕情,他只覺得全身上下一絲絲地發冷。
  天下有什么能安慰失情者寂寞的內心?
  天下還有什么,能比得不到的感情更可貴?
  女人!女人!當人們思念你的時候,那是一种什么樣的滋味?天底下還有什么樣的痛苦,能比所謂的“思念”更痛苦?
  以己忖人,柳英奇更覺得自己与對方是如何的“同病相怜了。
  這時,他那經過長時期堅忍的一雙眸子,變得寒冷逼人。
  當他抬頭直視過來之時,楚青青止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因為對方那种憂郁的目光,沉默中含著無限的熱情,使人甫一接触,立時就能体會得出來。
  楚青青不由呆了呆,她吶吶道:“柳兄……你……怎么了?”
  柳英奇驀地一惊,忽然慘笑道:“姑娘……你我都是一般的可怜人!”
  他語音凄蒼,配著他冷漠的表情,格外令人吃惊。
  楚青青窘道:“你……別胡說!”
  柳英奇一聲朗笑道:“姑娘,也許我不該多說,姑娘你對飛鴻的一腔至情,正如我付之于鐵娥一般無二,只是我們所得到的是什么?”
  他炯炯的目光里,滾動著悲傷的淚痕!
  楚青青剎那間,紅透雙頰。
  她秀目一睜道:“你別胡說!”
  轉身就走,柳英奇上前一步叫道:“楚姑娘!”
  楚青青猶豫地站定了身子,卻沒有轉過臉來。
  柳英奇恨聲道:“姑娘,我們都不要再傻了,天下最傻的人,就是我們這种人!”
  楚青青禁不住低下了頭,她咬了咬嘴唇,一聲不響地走了。
  柳英奇望著她美妙的背影,忽然狂笑了一聲,長時的壓制,一旦發泄出來,使他看上去好像是一個瘋子。
  楚青青嚇得打了一個抖索,要按平日,她豈能容人如此當面出言輕薄,可是對于此人,她卻又有一种說不出的怜惜!
  她轉過了牆角,低低罵道;“這人真像個瘋子!”
  可是柳英奇的每一句話,卻如同是一根根細長的鋼針,深深地刺痛了她,使她一時不無傷感。
  耳邊卻又听得柳英奇嘹亮的歌聲;“一枝雪里冷光浮,空目許清流,如今憔悴,蠻煙瘴雨,誰肯相尋?”
  楚青青惊忖道:“這人好大的膽子,這類詞句,要是被別人听見,豈不要誤會……”
  回頭由柳絲隙里看了看,柳英奇已轉身回房。
  他那魁梧的背影,倒有几分与飛鴻相似,他口中仍然斷斷續續地唱著:“昔年曾共孤芳醉,爭插玉釵頭,天涯……幸有……惜花人,怀酒……相酬。”
  楚青青眼圈儿一紅,禁不住簌簌落下淚來。
  柳英奇豪邁的歌聲,把她那看似矜持的孤芳弄碎了。
  她此刻真有閒愁万种,恨不能抱著枕頭去大哭一場,听柳英奇口气,分明他曾經對鐵娥單思過,正如自己与飛鴻。
  她的臉更紅了。
  “莫非他知道我對飛鴻的思念?”
  進而一想,忽然大悟忖道:“我真是,那一夜我蒙面探望飛鴻,正是他老追著我,我才發鏢示警……而今他持鏢前來,莫非這其中還含有什么深意不成?”
  想到這里,芳心大大地動了一下,又想,看他情形,好似飛鴻已把自己与他的一切都告訴他了,他的來,也許是飛鴻授意,來向自己……
  這么一想,她著實又感到有些气惱。
  當時冷冷一笑道:“飛鴻哥,如果這是你所安排的一切,只怪你看錯了人了。”
           ※        ※         ※
  風如刀,雨似箭。
  “八公山”下突然來了三男一女。
  他們是楚秋陽兄妹,曹冰和柳英奇。
  這几個人分乘著四匹駿馬,在天方黎明的此刻來到了這“壽縣”近郊的八公山——踐約赴會。
  楚青青身裹湘妃色油綢,頭扎雨巾,越發地顯得風姿颯爽,嬌艷如花!
  柳英奇頭戴大笠,勒馬殿后,一身黑衣都讓雨水浸了個透,他不時地望著最前方的楚青青,面上現出一些笑容,很有些調弄的樣子!這樣子和早先的老誠相比,顯然是變了。
  曹冰和楚秋陽,這兩個正主儿,卻都心怀謹慎,低頭在馬背上想著心思。
  因為今日之會,可不是一般武林的比武,而是雙方爭生死存亡的一個約會,以他們這邊的力量,如果“粉魔”百里香不能如期而至,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他二人怎能不為之憂心!
  行進間,劍鞘磕著馬鞍,發出和諧的“鏗鏗鏘鏘”之聲,十分悅耳。
  白茫茫的大霧,籠罩著附近山石樹林,浸在人身上,有一种說不出的冷嗖嗖的感覺。
  前行的楚青青鞍上回首道:“那蘇半瓢說好了在什么地方沒有?”
  曹冰搖搖頭道:“不曾,不過我想那蘇半瓢,必定會派人來接引的!”
  方言到此,身后的柳英奇一聲狂笑道:“這就是了!”
  人已翻身下馬,楚秋陽回身惊問道:“柳兄有什么發現?”
  柳英奇用手上的馬鞭,指著前面道:“各位請看!”
  大家順其手指方向望去,迷茫的霧气中,一塊大山石上,書寫著血紅的兩個大字——“下馬!”
  楚秋陽一笑道:“主人之命。不可不遵!”
  于是相繼都飄身下馬,柳英奇接過了每人的馬韁,打了個總結,拍著其中一匹馬,哈哈大笑道:“哥儿几個好好在這里吃草,可別亂跑,等我們找到了那老猩猩,打完了架再回來找你們!”
  楚青青听他講得滑稽,忍不住笑了一笑,柳英奇一看她,她卻忙又把身子轉過一邊。
  楚秋陽劍眉微皺道:“想不到八公山上也有這么大的地方,往后該如何走?”
  柳英奇上前一步,輕輕一拍曹冰道:“曹兄可有什么發現?”
  曹冰一惊,正自搖頭,但見柳英奇一聲斷喝道:“打!”
  驀地揚手,一支“甩手箭”直向著道旁白楊樹叢中射去,緊跟著這支甩手箭,柳英奇騰身而起,向著一株高大的白楊樹帽子扑去。
  樹帽子上嘩啦一聲,一條白影沖天而起。
  那條白影飛起空中,發出一陣刺耳的怪笑之聲,柳英奇那么快捷的身法,竟然扑了個空。
  那驀然現身的白影,這時帶著刺耳的怪笑聲,竄到了另一株樹身上。
  曹冰冷冷一笑道:“相好的,你先別笑!”
  雙掌一錯,已用“龍形一式”的身法,直扑而上。
  樹上的白衣人,一聲怪笑,雙手一推,但听得“叭”一聲,二人已交換了一掌。
  曹冰身子驀地向著地面反彈了回來。
  再看那樹上的白衣怪人,卻像是不倒翁一般,連同那整株的巨樹,都搖晃了起來!
  是時柳英奇又自另一個方向,直向那樹上怪人扑去,可是他身子尚未扑近,白衣人已隨著樹身的晃搖,彈身向半空中竄去。
  柳英奇和曹冰兩個如此奇快的身手,竟然連這怪人的身都近不了,一時不由相顧怔住!
  眼看著白衣人竄起空中的身子,如同是一片白色的樹葉子,飄飄然地落回地面上。
  四個人目光一齊向這人集中。
  楚青青突然向前一竄,唰一聲,撤出了背后長劍,這人“嘿嘿”一笑,退后一步。
  楚青青一劍劈下,那人陡地身子一長,雙掌一合,已用二掌掌心,把楚青青劍身夾在了二掌之間,楚青青大吃一惊,霍地向后用力奪劍,卻是紋絲不動。
  她再一抬頭,看見了怪人那副長相,止不住嚇了個抖索。
  原來眼前這白衣人,生就一張“同”字形的長臉,五官眉眼看上去,都是四四方方,宛若是用黑筆在紙上畫的一般。
  怪人身上所穿的白衣,更是令人吃惊,非絲非麻,更不是布,而是道道地地的白紙制成,驟然看去,就像是喪戶祭祀時用的童男女一般。
  白紙裁剪的長衫之外,另外還用黑紙作下一個背心罩在外面,襯以他頭上的瓜皮小帽,看起來簡直不像人。
  這個人大約有五十左右的年紀,一個大扁鼻子,襯著一張四方的口,整個面部,形同木塑,在他右耳垂上,穿著一個大金環,足足有碗口那么大小,閃閃放著金光。
  只見他一雙白手,夾著楚青青的長劍,身子筆直地立著,紋絲不動,面上表情更是不笑不怒,一對黃色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
  楚秋陽見妹妹落敗,身形一閃,已湊近怪人,正要舉掌打去,那怪人霍地松掌,楚青青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一跤。
  這時曹冰見楚秋陽出手,生恐他不敵吃虧,當時忙把他拉住道:“大哥請慢動手,看他說些什么!”
  果然那紙衣怪人后退了几步,陰陽怪气地道:“你們都是些……什么人”
  楚秋陽冷冷一笑道:“我姓楚!”
  又用手指下一指曹冰,接道:“他姓曹,我們是來赴蘇半瓢的約會來的!”
  怪人點點頭,道:“那么,我們就不用再打啦!”
  他那雙遲呆的目光,在柳英奇面上著了一眼,鼻中哼了一聲道:“你這小鬼好精明的眼睛!你姓什么?”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我活了這么大,還真沒有見過足下你這么丑的尊容!”
  怪人呆了呆,道:“我哪一點丑?”
  說這句話時,他目光中蘊含著兩股怒火,好似頗不以柳英奇之言為然的樣子!
  柳英奇一笑道:“你哪一點都丑!”
  怪人似乎不擅言詞,就是說通常話,已甚感吃力,更無法与人爭辯。
  他怒目望著柳英奇,面色漲得通紅,半天才吶吶地道:“我還不是和你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我……我為什么丑?你說!”
  四人見怪人說話如此,簡直形同呆憨,俱都忍不住笑了。
  怪人見了,更是暴怒,眸子里像要噴出火來,陡然一把向著柳英奇當胸抓來,柳英奇霍地后退一步,左乎一翻,用“分花拂柳”的手法,搪開了怪人的手。
  他雖然搪開了怪人那只手,卻感到整個右腕,有如是敵在鐵磚上一樣,酸痛難當!
  怪人收回了手,惊异地看了柳英奇一會,點頭笑道;“你比他們武功似乎好一點……可是就憑你們這四個人,要想來敵我師父……”
  說著,仰天發出了一聲怪笑。
  那种聲音,簡直不像是出自人口,陡听起來,就像是深山猿嘯一般,令人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來!
  笑聲一斂,這怪人一只手在頸上抓著,頻頻皺眉道;“怪事……我師父怎么會找你們來這里比武?真叫我想不通!”
  四人被他當面羞辱,俱都怒形于色,可是怪人武技确實极高,如貿然動手,只怕不易討好。
  再說四人此來,也是為了會晤那蘇半瓢,如今怎能不見主人,卻与對方弟子打起來?
  所以听了怪人之言后,四人均忍怒不言。
  曹冰幼練下盤,根基极穩,尤其是扎樁极固,當時上前一步,冷笑道;“老小子,你休要賣狂,你如能受得住曹某一推,就算你技高一等,否則還是快快上山回話去吧!”
  怪人一翻黃眼道:“怎么推法?”
  曹冰騎馬單襠式一站,空舉手掌道:“來,我們互推一掌!”
  說罷气壓丹田,真是固若磐石。
  紙衣怪人點頭道:“好!”
  接著又道:“如果你不行……我就回去跟師父說……這個架,叫他老人家別打了,由我一個人就可以把你們……几個料理了!”
  曹冰皺眉道:“廢話少說,快遞掌過來!”
  怪人又一笑道:“好!”
  緩緩探出一只白手,貼向曹冰掌上!
  柳英奇等見狀,暗暗吃了一惊,因為怪人這种遞掌的方式,分明含蓄著無比的殺机,生恐曹冰無備吃虧。
  曹冰方才在樹梢和這怪人一對掌的當儿,早已測出了對方的虛實,知道這怪人練的是极柔內功,所以自己如果以极剛之力去迎對他,那就難免要落敗。
  這時他伸出的一只手毫無力量,雙方手掌一交接之后,怪人嘿嘿笑道:“小朋友,你弄的什么名堂?”
  話尚未完,曹冰早已力貫右臂,霍地一抖,吐气開聲:“嘿!”
  怪人身子驀地大動了一下,這才知對方故意如此,一時大意,再想定身已是不及,足下一蹌,后退了一步。
  曹冰收回手掌,含笑道:“承讓!”
  怪人一雙魚眼翻了翻,望著曹冰發了一會儿怔,目光又在柳英奇等人身上轉了一轉,才點頭道:“隨我來!”
  紙衣一飄,“唰啦”一響,整個身子,已箭矢一般地騰空而起,落到了懸崖之上。
  曹冰等四人正要騰身追隨,忽听崖上空谷中,一人叱道:“丑八怪,去你娘的!”
  四人聞聲惊視,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已見那怪人,自懸崖上,一陣踉蹌,整個身子,直向崖下飛墜下來。
  在崖壁突石之間,怪人左閃右避,那些突出的石頭,竟是沒有一塊沾著他衣邊!
  盡管如此,也夠他吃惊的了,落地之后,一張長臉,竟是變得卡白卡白,絲毫不見血色。稍頓,他發出了一聲怪嘯道:“什么人?”
  雙手一提紙衣,第二次向懸崖上扑去。
  崖上傳出一聲啞笑:“好個老小子,還不服輸,再給我下去!”
  “呼!”一股勁儿,迎面卷來。
  怪人似乎已防到有此一著,只見他前胸向前一伏,紙衣飄拂間,已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勁風,巧妙地落在一塊凸出的山石之上!
  那樣子看上去,确實是美极了。
  怪人單足微點,一聲長嘯,霍地向崖頂上竄去。
  暗中那人一聲笑道:“呀!丑八怪,把你師父那一套都學會了?”
  緊接著又是一聲叱道:“下去!”
  這一次力道更猛,好像是自四面八方襲擊而來,勁風沖擊中,怪人顯然是立勢不穩,如狂風之飄絮,驀地倒翻了下來。
  他落地之后,身形連連晃動,那張白臉竟又變得通紅,可能已吃了點虧,前胸頻頻起伏著。
  只見他頭上青筋暴跳,口中牙齒,咯咯有聲地咬著,怪腔道:“哪里來的野……”
  一個“种”字尚未出口,忽然疾風襲面,還沒有看清是怎么回事,臉上“叭”一聲,已著了一掌,怪人直被打得向后一蹌,差一點摔倒。
  柳英奇等人旁觀者清,只見自懸崖頂上,快若閃電一般地飄來一個黑色的影子。
  那人影似乎身材纖瘦,是男是女還沒有看清,他已閃電般地自怪人身邊閃過,賞了那怪人一掌,而其本身,卻又如同剪空而過的燕子,飛掠到了另一株高大的樹上。
  那怪人被這一掌激怒得暴跳如雷,身子一轉,箭也似地,向那人影栖息的樹上扑去。
  可是他身子方自縱起,那樹上的人影,卻帶著一聲長笑,又扑到了另一株樹上。
  惹得怪人火起,怪嘯連天。
  一時二人在樹帽上已轉了十數個圈子,一任那怪人身快如風,可是比起他所追的那個影子,仍然慢上一籌!
  因此十數圈下來,那紙衣怪人,竟連對方的衣邊也沾不到,反而累得汗下如雨,喘聲如牛。
  最后他實在再也追不動了,只好站定腳步,要開口大罵。
  驀地面前人影一閃,怪人連忙舉掌應變,仍然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叭!叭!叭!叭!”一連四聲脆響,怪人雙頰連著四掌。
  這四掌比之方才那一掌力道更猛,怪人力竭之時,几乎是難以承受,被打得一個踉蹌,栽在了地上。
  當他爬起來,欲待拼命時,對方人影早已沒入崖上云霧中。
  云霧中傳出那人沙啞的笑聲道:“快回去告訴你那個老鬼師父,說我老人家來找他啦,這四位朋友,都是我老人家一路的,叫他小心接待!”
  怪人尖嘯了一聲,道:“你是什么東西,著!”
  紙衣一振,自他那肥大的衣袖內,“嗤”一聲飛出了一口寒光閃閃的飛刀,閃電般地向云霧內射去。
  云霧中那人一聲大笑,聲若女子,道:“這點鬼吹燈,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玩,去!”
  “去”字未落,那口耀眼的飛刀,霍地轉過頭來,匹練一般地反向著紙衣怪人面上飛來。
  怪人大吃了一惊,只見他單膝一跪,雙掌用力向前一兜,“啪”地一合,把飛回的飛刀合在了掌心之內。
  云霧中那人低笑道:“蘇半瓢這個徒弟沒白收,連壓箱子底的玩藝儿都教給你了。”
  說罷,怪笑了一聲。
  笑聲拖曳,那人似乎已去遠了。
  紙衣怪人收下了飛刀,气得臉上發青。
  他轉過身來向楚秋陽道:“這人是誰?是男的還是女的?”
  楚秋陽等四人,雖一樣沒有看清來人的面容,可是卻已猜出來人必是粉魔百里香無疑,只是對方既未現出身形,還是裝作不識的好。
  這時聞問,冷冷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你与他打了半天,難道沒有看清嗎?”
  紙衣怪人鼻中哼了一聲道:“早晚我會看清楚的!”
  一雙怪眼在四人面上望了片刻,忍不住又冷笑道:“我說你們几個怎會有這么大的膽子,原來是有人撐腰!嘿嘿……”
  楚青青冷笑道:“無恥老狗,你莫非是眼睛瞎了不成?這位老人家豈是尋常一般人,會隨便幫人打架么!”
  怪人一怔,道:“那他為……”
  楚青青冷笑道:“這還用說,必是你師徒平日為惡多端,惹起了這位老前輩的不平,來找你師徒算賬,你不痛自反省,還敢胡亂攀誣,要是那位老前輩沒有走,只怕你又少不了几個耳光!”
  話聲甫落,云霧中立時傳出一聲淺笑,一個女子口音道:“這女娃儿,果然有些口才,甚合我老人家胃口,可見我老人家眼光不差!”
  四人俱都吃了一惊,轉頭尋聲,那聲音為山風吹得飄來蕩去,簡直不知發音所在。
  紙衣怪人本想反唇相譏,聞言之下,才知道那云霧中人還沒有走,一時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云霧中人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毛一波,我知道你雖是天生丑怪,可是心性尚還正直,比起你那老鬼師父強多了,是以今日對你格外留情,你要是再不見好就收,可就怪不得我老人家下手絕情,下毒手了!”
  紙衣人怔了一下,怒聲道:“原來你是那個婦人……”
  云霧中又哼了一聲道:“等一會你就知道了,我老人家現在還有事要到山下去一趟,等會自會尋你師父算賬,你還怕見我不著嗎?”
  紙衣人呆了呆,正要發話,云霧中人又道:“你們四個娃儿虧了還是學武之人,竟然連人家的陣式都看不出,若不是我老人家及時赶到,此刻只怕你等四人,早已葬身山澗中了!”
  楚青青芳心一震,忙上前一步,打了一躬道:“這位老前輩既有相護之心,尚請一現俠蹤,指引我等迷津才是!”
  那人嘻嘻一笑道:“小丫頭片子,就是你的話多!”
  旋又歎了一聲道:“罷!罷!我老人家幫忙就幫到底吧,你等四人為這丑鬼毛一波所騙,已陷身其‘混天鎖云陣’內,所走的皆是絕路!”
  四人大駭,怒目視向怪人,卻見那怪人毛一波冷笑道:“你們現在就算知道也晚了……現在想要退出,只怕難如登天!”
  云霧中人一聲叱道:“放屁!”
  怪人毛一波嚇了一跳,忙閃向一旁。
  霧中人發出一聲啞笑道:“哪一個說要他們退的?有我老人家在,這區區一個小陣,豈能困得住他們?楚秋陽!”
  楚秋陽驀然一惊,慌忙應道:“后輩在!”
  霧中人冷冷笑道:“你妹子比你乖多了,你怎么遇到事情一個勁地裝傻,這怎么能行?”
  楚秋陽面上一紅,忙抱拳窘笑道:“是……”
  霧中人陰陽怪气地道:“不是看你平日為人很慷慨,依我老人家脾气,早就要你吃些苦頭了!”
  楚秋陽只得連聲稱是,皺眉道:“前輩有何指示?”
  霧中人哼了一聲道:“你听著!”
  楚秋陽抱拳道:“是。晚輩遵命!”
  霧中人冷笑道:“我還沒說,你遵個什么命?”
  楚秋陽俊臉又是一紅,干脆不再開口,霧中人又哼了一聲才接道:“正前方有株大樹,你過去坐下來,按平日打坐心法閉目行功,自有后效!”
  楚秋陽心中雖存怀疑,卻也不敢多說,當時答應了一聲,依言至大樹下打坐運功。
  柳英奇等三人正自不解,那霧中人卻又接著說道:“姓曹的!你叫曹什么來著?”
  曹冰冷冷一笑,道:“前輩只需知道在下姓曹也就夠了,有何差遣,請說就是!”
  楚青青和柳英奇不禁全是一惊,尤其是柳英奇深知這女人平日個性,豈容別人對她如此答話,當時确為曹冰捏一把冷汗。
  不想那人聞言后,卻嘻嘻一笑道:“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師父空空道人,簡直和你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接著鼻中又哼了一聲道:“智力過人,武功平平,可惜……可惜……”
  頓一頓,又道:“你和楚丫頭分左右在楚秋陽身旁站定,如果那丑八怪敢向里闖,只管下重手打他,不必留情!”
  曹冰听對方竟与自己師父認識,心中也著實吃惊,不由對她生出了敬意,當時抱拳道:“遵命!”
  楚青青也應了一聲,就和曹冰一左一右,分立在楚秋陽身邊。
  柳英奇見三人俱都有了安排,唯獨自己沒有,正想出口詢問,霧中人已先開口道:“柳英奇!”
  聲音似乎比較溫和,听在耳中也沒有先前那么刺耳。
  柳英奇躬身應道:“后輩在!”
  霧中人發出一聲浩歎道:“看見你,就想起你母親,真叫我老人家難過!”
  說聲凄楚,說到后來,好像有點發抖。
  柳英奇大吃一惊,抬頭道:“前輩莫非与家母認識?”
  霧中人道:“豈止是認識……唉!就連你父親柳鶴,我們也是很熟的。你這孩子……唉……”
  柳英奇听對方提及自己父母,一時情不自禁悲從中來,泫然落下淚來。
  霧中人歎了一聲道:“你別哭了,你父親去世前不久,在黃山与我相遇,曾再三求我照顧你,可是我因事忙,竟未能兼顧,現在想起來,頗感愧對你父!”
  柳英奇咬牙點頭道:“弟子已能自立,前輩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那人沉聲道:“不許這么說話!”
  柳英奇嚇了一跳,生怕對方喜怒無常,說不定立時對自己翻臉,當時赶忙閉嘴不語。
  霧中人頓了頓,又歎了一聲道:“這几個月,你所行所為我都清楚,孩子你太傻了……”
  柳英奇面上一紅,正擔心對方說出自己隱秘。
  果然那霧中人接下去道:“姓鐵的丫頭,是把掃帚星,誰沾上她,誰倒霉,干嗎你有好日子不過,一天到晚老纏著她?”
  柳英奇大慚道:“弟子……沒有!”
  “沒有?”霧中人哼了一聲道:“你何事還騙得了我?沒出息!”
  “天下女人多得是,怎么就非她不娶了?我看你跟你父親一樣,天生的是一個情种!”
  柳英奇被罵得啞口無語,低下了頭。
  這本是一個對敵的場面,而且現場還有那紙衣怪人毛一波在側,可是霧中人,卻似根本無所謂,一派閒話家常的神气。
  停了一會,又歎了一聲道:“說起來,那鐵丫頭長得是真不錯,連我看也怪疼的了,再說她門風、學識,哪一樣都好,只是人家心有別屬,你就別老纏著了,是不是?”
  柳英奇窘笑道:“這已是過去的事了,你老人家又提它作什么?”
  霧中人應聲道:“不錯,這事情是過去了,只是,孩子,你不是太委屈了些么?”
  “我老婆子背后看著那股子气就甭提了,要不是郭飛鴻那小伙子也挺逗人喜歡的,后來又和你交上了朋友,我真要教訓教訓他!”
  柳英奇左右看了一眼,只見楚青青一雙痴情的眸子,正自低視著地面,目光中淚影婆娑!
  很明顯的,霧中人之言,也使她傷心不已。
  “過去的就算了。”霧中人長歎了一聲,又接道:“還有楚姑娘,你也是一樣的。”
  楚青青臉色一陣大紅,那婆子嘻嘻一笑道:“女孩子家臉皮子嫩,我也不說你了!”
  柳英奇生怕他越說越不好听,當時忙道:“前輩有何差遣?請快吩咐吧!”
  霧中人喔了一聲道:“對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談,現在還是辦正事要緊!”
  頓了頓,接著:“你父親昔日所練的‘六合陣圖’教過你嗎?”
  柳英奇點頭道:“教過!”
  “好!”霧中人笑道:“你就試著展開那种陣法,丑八怪便奈何不了你,耗過些時候,蘇半瓢必定會來請你們上去的,什么事都不必緊張,有我為你們作主!”
  柳英奇點頭道:“弟子遵命!”
  那霧中人嘻嘻一笑道:“這件事本來也沒有你小子的事,是你自己硬蹚這場渾水,不過……”
  她沙啞地笑了一下,柳英奇忽覺得耳邊一聲輕噓,道:“小子,天下沒有白費力的事……這件事做好之后,人家心里有數的!”
  柳英奇心中一惊,這才知道對方已改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与自己通話,這后面几句,只有自己听得見。
  一時之間,他臉色變得通紅,瞪目空間,不知所以。
  那女人又笑道:“我老婆子如果能給你說房媳婦儿,也算對得起你那死去的爹爹了!”
  柳英奇正要爭辯几句,可是卻又想到對方既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与自己談話,自不希望有第三者听到,只好忍住不言。
  遂听那霧中人哈哈一笑,放聲道:“好戲在后頭呢,我們等一會再見。”
  話聲落處,人已遠去。
  霧中人去后,那紙衣怪人在一邊怔怔地望著柳英奇,道:“這女人是誰?這么厲害!”
  柳英奇微微一笑道:“我已經說過了,不知道!”
  怪人翻著白眼道:“你不要上她的……當,我師父這‘混天鎖云陣’豈是你們這些小……小輩所能……破得了的!”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蘇半瓢如此身份,想不到居然對我們一些后輩,也用此卑鄙手法!”
  怪人冷笑道:“我師父是試一試你們几個的本事,如果連這小小陣式也破不了,以他……他老人家身份,自是不屑与你們動手了!”
  柳英奇哈哈一笑道:“簡直是一派胡言!看劍!”
  話聲一落,人已騰身而起,掌中劍劈頭蓋頂,直向著紙衣人頭上砍去。
  紙衣怪人赶忙旋身,一聲怪笑道:“小子,不知死活!”
  身形一轉,已沒入身邊石叢之中。
  柳英奇正想仗劍追人,忽然心念一動,暗想這老儿必定是誘我深入陣門,我可不能上他的當!
  于是按劍退身,注目監視。
  心中這時卻又忖道:“方才百里前輩要我施展六合陣,以固此地,這時那廝不在眼前,我何不趁此時机從容布置一下?”
  想著,就轉身向曹冰道:“曹兄請与姑娘站定,以免那廝突襲楚兄,待我布陣!”
  身形一起,已竄出數丈以外。
  他用掌中劍,一連砍倒了几株大樹,布好了“乾”、“坤”、“生”、“死”、“水”、“火”等六門。
  在他砍倒一株樹身之時,忽听石叢間一聲怪嘯,紙衣怪人驀地騰身而出。
  柳英奇驀地一劍揮去,那怪人一個翻身,竟然躲開了這一劍。
  他身子起落之間,已扑到了楚秋陽身前,一雙怪手,作鳥爪狀,直向楚秋陽當頭抓去。
  立在旁側的曹冰一聲大喝道:“丑鬼,你敢!”
  足尖一點,扑向了紙衣人,嘩啦一聲,抖開了一根鏈子槍,照著怪人腰眼就扎!
  怪人毛一波,已盡得乃師蘇半瓢真傳,武功极高,這時只見他一揚左手,“叭”一聲,便抓在了曹冰鏈子槍槍身之上!
  旋听他怪嘯一聲,一振臂,曹冰几乎被他連人拋起。
  這時右側的楚青青一咬銀牙,猛扑而上,掌中劍“倦鳥歸林”,向外一抖,直取怪人后心。
  怪人毛一波一聲短叫,“金蟒翻身”,唰地扭過身來,疾伸白手。
  楚青青只以為他朝自己劍上抓來,大吃一惊。
  哪知怪人只是探出二指,在明亮的劍身上輕輕一按!
  借著這一彈一按之力,倏地把身子拔起空中。
  曹冰和楚青青那么快的身手,竟然兩般兵刃都落了一個空。
  毛一波長笑聲中,又翩翩落地。
  可是這時柳英奇已經把“六合陣”勢布好,只見他足下一連上了三步,蛇形劍閃電攻到!
  毛一波驀地竄身而退,可是一連三個起落,卻不得其門而出,一時怪嘯連聲。
  但見他起落的身子,快如兔起鷹落。
  可是一任他使盡各种身法,卻也闖不出六合陣圖之外。
  毛一波這時真被激怒了,起落的身子,好似“凍蠅沖窗”,一連串地飛躍,有如瘋虎。
  這老鬼豈有不識得厲害之理,現在才知道自己一時大意,陷進了對方所布的陣式之內,非但沒有困住對方,反為對方困住了。
  他一連十數次沒有扑出,越發大怒。
  其實以他一身武功,和盡得蘇半瓢真傳,只須定下心來,何消一刻,必可窺出此陣勢門道,毫不費事地就可破陣而出。
  然而,他生性火暴,最是沒有耐心!
  這一點,顯然是被“粉魔”百里香把他摸准了,看准了他那暴烈的個性,是以,他才會被困入“六合陣”中。
  他口中發出了厲吼怪嘯,這時不圖破陣,轉向四人逼來。
  就見他長嘯聲中,雙手在白色的紙衣內一探,掌中已多了一根“如意棒”。
  這种兵刃,在場四人尚是第一次見到,俱感惊奇不已,那是一根長有三尺左右,金光閃閃的六角形短棒,一頭有一個“星”形的尖鋒。
  毛一波如意棒到手,雙掌一合一拉,但听得“叭叭”兩聲。
  四人再望時,他手上的如意棒,已拉長了一倍有余,形成了一根長有七尺,粗如鳥蛋的金棒。
  毛一波一舉“如意金棒”,厲叱了一聲,金光一閃,一棒直向柳英奇當頭打下!
  柳英奇蛇形劍一拔,“鏘”的一聲脆響,勉強把對方金棒蕩開一旁。
  這時曹冰由另一側如飛扑至,掌中鏈子槍,猛出如蛇,向著毛一波肋上扎去。
  三個人一時打做一團!
  但見一片金光,混合著兩道銀蛇,相持不下。
  毛一波雖是技高一籌,可是柳曹二人俱都不弱,以二敵一,毛一波也甚覺吃力。
  更何況還有楚青青虎視一邊,對于毛一波更是一种說不出的威脅。
  如此一來,紙衣怪人終于落了下風。
  毛一波被困陣內,心情已大受影響,他本來极為輕視四人身手,可是此刻才發現對方兵刃上功夫亦頗有獨到。
  一時大意之下,吃楚青青自一邊發出一枚暗器,打中左股!
  楚青青口中叱了聲:“打!”
  毛一波足下一蹌,奮力竄向一邊,白色紙衣上,已現出了一塊紅色的血跡。
  毛一波生平只有一怕,這是任何人不知道的,除了他師父蘇半瓢知道,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就是“血!”
  這時他負痛低頭一看,頓時雙腿發軟,唉呀一聲摔倒在地!
  柳英奇足尖一點,扑上前來,蛇形劍一指,正要把他制服,就在這時,山顛上一聲長嘯,一人怒聲喝道:“大膽的小狗才,你有几個腦袋!”
  緊跟著一條細長的人影,“嗖”一聲,自空而降,只見他右手一分,柳英奇一個踉蹌,還不知對方是誰,蛇形劍已被對方奪了過去!
  他只覺得來人手勁奇大,自己盡力握劍,竟吃對方把虎口撐破。
  一旁的曹冰看清了來人正是今天的正主儿蘇半瓢,猛然一抖鏈子槍道:“柳兄快退!”
  鏈子槍嘩啦一響,直向來人腰眼上扎去!
  蘇半瓢見愛徒負傷,心中正怒,曹冰槍到,他瘦軀一扭,左手已操住了鏈子槍的槍頭。
  但聞他一聲勁喝道:“撤手!”
  曹冰足下一連向前跑了几步,鏈子槍帶著掌心一層皮,被對方硬生生地拉了過去!
  大惊之下,忙使了一招“金鯉倒穿波”,“嗖!”把身子縱了出去!
  楚氏兄妹陡然大吃了一惊,正要相繼出手,卻見那蘇半瓢已彎身把毛一波拉了起來。
  紙衣怪人毛一波,這時眉頭緊皺,好似已經昏了過去。
  蘇半瓢看了他一眼,一掌向他印堂上拍下。
  掌勢一落,毛一波立時啊呀一聲,醒了過來。
  當他看見面前怒目而立的竟是師父,立時翻身跪倒,結結巴巴道:“師父……弟子無能!”
  蘇半瓢此刻一臉怒容,可是并非怪罪他這個徒弟。
  他鼻中哼了一聲道:“沒有你什么事,快快回山去吧!”
  毛一波答應了一聲,又吶吶道:“弟子正要把他們成擒,誰知半路……”
  蘇半瓢好似不耐地道:“你去吧!”
  毛一波恨恨地望了四人一眼,轉身一竄,不想那“六合陣”尚未破開,他貿然一竄身,正入“死”門,只听“砰”一聲,迎頭撞在了一塊巨石之上。
  石屑飛濺中,毛一波搖搖晃晃地又退了回來。
  他口中繼繼續續道:“還有陣門未破!”
  蘇半瓢一聲怪笑道:“沒出息的東西!”
  口中說著,雙掌一駢,以“排山運掌”式,霍地向外一推,只听得“轟隆”一聲巨響,面前十數株巨松,應聲全數倒翻在地。
  樹身一倒,陣門立破。
  蘇半瓢移目望著毛一波,厲聲道:“還不快走!”
  毛一波這時真是羞愧气惱兼而有之,聞言怪嘯了一聲,雙膝屈伸之間,快同脫弦之箭,奔上了絕岭峭壁,剎那之間,便失去了蹤影。
  柳英奇等見他雖是負傷,仍然有此功力,俱都為之惊愕不已。
  蘇半瓢那張陰森森的面頰,帶出了一絲冷笑,目注四人,微微一哼道:“我這徒弟已得我真傳,你四人万万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受有我命,不得隨便傷害你們,否則你們要保全性命談何容易!”
  語聲一頓,一雙深陷的瞳子連連翻動,盼顧左右道:“我本覺得以我老人家地位,對你等后輩動手,有失身份,是以才想以混天鎖云陣把你們困住,讓你們在陣內自生自滅算了,誰知道……”言到此,嘖嘖一笑,目閃凶光。
  柳英奇和楚青青都是第一次見到他,目睹他那活死人一樣的神情,都不由暗暗心惊。
  只見他松弛垂落的頸皮,包裹著細彎的頸項,每一說話,喉結上下亂動不已,那种怪樣子非筆墨所能形容。
  他陰森森地笑了笑,接道:“你們既然自以為聰明,非要面見老夫……也好!我就來見見你們!”
  目光一掃楚青青和柳英奇二人道:“你們兩個叫什么名字?也來送死嗎?”
  柳英奇手指楚青青道:“此乃楚青青姑娘,在下柳英奇,特來拜山!”
  蘇半瓢哼道:“原來她就是楚青青!”
  冷笑一聲吶吶地道:“你們几個真是上天有路偏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
  柳英奇冷笑道:“只怕還不見得!”
  蘇半瓢一怔,望著他道:“憑你們四人,還想与我動手不成?”
  楚秋陽上前一步,冷笑道:“莫非前輩約我等來此,就是計陷我等入陣不成?”
  蘇半瓢一呆,道:“我是不屑与你們動手!”
  楚秋陽一笑道:“既如此,請恕叨扰,我們告退就是!”
  言罷一拉楚青青,對曹柳二人道:“我們走!”
  蘇半瓢一聲怪笑道:“你們要走也容易!”
  四人目光一齊集中于他。
  蘇半瓢冷冷一笑道:“除非你們能沖破我這混天鎖云陣,否則就乖乖在此等死吧,直到那郭飛鴻小狗,或是他師父鐵云來此救你們!”
  話落狂笑一聲,倏地從身上取出一十二支紅色小旗子。
  這十二支小旗子,每一支都約有尺許大小,旗身是紅色綢子,作三角形狀,旗杆卻是用黃銅所制,頂端現出銳利的尖子。
  蘇半瓢哈哈一笑道:“這是此陣的十二旗門,十二旗門之內有一‘生’門,你們哪一個找到了生門,尚可逃得一命……”
  “若是碰上‘死’門,可是万無活理,其他各門也是各有奧妙,你等各自碰運气吧!”
  說完冷笑一聲,一抖手,十二根紅旗,化為十二道金光,分向十二個不同方向落下去。
  他目注四人點頭道:“現在看你們的造化了!”
  右手一舉,長嘯一聲,已登上懸崖,消失在漫山云霧之間。
  待他去后,四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曹冰冷笑道:“看來我們只有試一試他的厲害了。”
  說著一探手,抖開了鏈子槍,目射精光道:“柳兄与楚兄意下如何?”
  楚秋陽皺眉道:“我雖對陣勢知道得不多,卻听說他這混天鎖云陣,确是有异于一般,十二旗門混亂不清,一有失誤,便不堪設想!”
  柳英奇點頭道:“楚兄所言甚是,我看這老儿分明是不好親自下手殺害我等,怕天下人恥笑,才想出了這個花樣……”
  “這混天鎖云陣,据在下所知,确与一般平常陣勢不同,尤其厲害的是十二旗門相互生克,更生無限威力,我等四人只有合力守在一起,不宜走散!”
  曹冰冷冷一笑道:“如此說,我們莫非坐以待斃不成?”
  柳英奇看了他一眼道:“也許不動比動得好些!”
  曹冰雖是心有不眼,可是他四下觀望了一下,但見十二旗尖,隱現于山岭、樹梢,或是云霧之間。
  這陣勢,果是大异于一般。
  他本是智力高超之人,觀望了一陣之后,也只得長歎一聲,悻悻地收回了鏈子槍。
  楚秋陽道:“曹兄請忍耐……”
  曹冰歎道:“也只好如此了!”
  楚青青在一邊微微一笑道:“各位不要急,我請的救兵也許就要到了!”
  說時玉手向下指了指,原來不知何時,她已把百里香所贈的玫瑰花枝插在了地上,自花莖小孔內,蒸蒸地冒出一縷淡淡的青煙!
  柳英奇惊道:“姑娘你開啟了多久時間了?”
  楚青青含笑道:“有一會儿!”
  話方落,只听當空一聲怪笑道:“我說你們哪來這么大膽子,原來是找到了厲害的幫手!”
  人影一晃,蘇半瓢已現身在絕崖之上。
  只見他那張陰死陽活的皺臉上,帶出惊恐疾怒之色,一聲長嘯,自云霧中躍身而下。
  楚青青剛覺身邊人影一閃,地上的玫瑰花莖,已被蘇半瓢抓到了手中。
  他瘦軀一閃,已縱至一邊。
  低頭看了著手上的花莖,又湊近鼻子聞了聞,面色越發難看,冷笑道:“果然是她!”
  右手五指鉤狀,平空在地面上一刨,地上被他挖了一個尺許大小的泥洞。
  他折斷花莖,把其中翠色的花丸匆匆倒入洞中,雙腳連踏,己將之埋入土內!
  楚青青嬌叱了聲,一劍直向他頭上砍去,可是蘇半瓢只一抬手,已用拇指二指,捏住了她的劍鋒。
  就在這時,空中一聲啞笑道:“蘇老儿,你是要傷了我徒弟一根頭發,我老婆子就踏平了你的八公山,寸草不留!”
  蘇半瓢聞聲面色一變,慌忙松開了楚青青的劍鋒,后退了一步,抬頭望天,面現惊异地道:“什么人?”
  那人冷笑道:“你是明知故問,還是真的連我老婆子的聲音也听不出來?”
  蘇半瓢赫赫一笑,可是笑得十分勉強。
  他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原來是百里香女士到了,失迎,失迎!”
  說到此,臉上神色越發地難看,吞吞吐吐道:“八公山荒山野地,怎能請到如此貴客,老夫真是受寵若惊了!”
  空中人叱道:“你少廢話,是我老婆子自己來的,憑你這老鬼,請得動嗎?”
  蘇半瓢哈哈一笑道:“不論如何,既來了,就是我蘇半瓢的朋友,老朋友你請下來吧!”
  說著一揮手道:“老朋友,你在哪里?”
  手一揮,崖上白云霍然洞開,一時竟絲毫未有回應!
  柳英奇等人俱是一惊,都擔心百里香吃了暗虧。
  楚青青方自抬頭,卻覺得面前香气扑鼻,一人笑道:“我的人儿,你往哪里看呀!”
  楚青青赶忙平視,才發現原來百里香,就站在自己面前,相隔距离,至多不過二尺。
  他們几人俱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女士,楚青青雖是不久前見過一次,但是印象并不深。
  大家一同注目望去,只見面前立著的這個婦人,大約三十左右的年歲,一頭長發,結成了無數發辮。
  最妙的是,每一根發辮之上,都系有一朵紅色的彩花,襯著那張敷滿了粉的面頰,看上去真是怪里怪气的。
  這婦人偌大年紀,穿的卻是一條長僅及膝的短袍,露出欺雪賽霜的一雙粉腿。
  她下身穿著大花裙子,裙邊也綴滿了花朵,并且赤著一雙足。
  楚青青日前見她之時,只覺得她是一個要飯的化子,可是這一次相見,雖是覺對方仍然衣著奇特,可是細看之下,除了對方臉上敷過了粉之外,簡直是全身上下,無一不美。
  尤其是她那露出的兩臂、雙腕,和那雙勻稱的玉腿、白足,簡直是玉潤光洁,美到了极點。
  眾人自百里香一現身后,鼻中立時聞到了陣陣奇香,相信是由對方全身上下那些花朵之上散發而出。
  “粉魔”百里香,立在當地,面上竟是看不出絲毫怒容,她左手輕輕抱著一只全身白毛的玉貓。
  那只貓,看來雖和常貓無异,可是一雙紅眼,卻不常見,加以其四足都露出白森森的利爪,顯然是一個厲害的小東西。
  只是它伏在百里香玉腕之上,卻又顯得無比的嬌柔溫順!
  四人知道此人,在武林中輩分极高,此時現身,自不能以常禮相見。
  各人均一一上前鄭重見禮,百里香只是含笑點頭,此時此刻,她竟是連身側的大敵看也不看一下。
  直到一一禮見之后,她才把目光轉向蘇半瓢,冷冷地道:“我那散香丸,乃是采集万花精液,精心提煉而成,可散香數百里之外,又豈是你一把土所能掩藏得了的?再說我既有心見你,你怎么也跑不了的!”
  說到此,一雙懾魂的眸子,直直地視向蘇半瓢,冷若冰霜地道:“富春江上一別,和你這老鬼,大概有三十年不見了。”
  蘇半瓢木訥的臉上,自百里香一現身之后,就始終沒有現出過笑容,這時聞言之下,勉強露出兩道笑紋,慢吞吞地道:“不錯,是有三十年了!”
  尷尬地咳了一聲,接道:“老實說我也知道,你早晚會要來的,所以這些年也沒有搬家,百里女士,以我老頭子看來,過去那樁事情,實在你也沒吃什么虧,反過來我老頭子倒受了點傷,事隔多年,也應該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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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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