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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遲到了!
  這是我到職三年來首遭的破天荒紀錄,功勞當然得記在一八五先生的帳頭上,若非他強迫我在他的公寓吃早餐,還自作主張地幫我准備營養午餐,我根本不會遲到一個小時。
  其實公司天天有人遲到早退,我這么偶一為之根本算不上大新聞,有些同事還覺得我終于開竅上道,肯跟他們同流合污了。
  慘的是,我剛好有一個財務會議得參与,沒人對我的姍姍來遲有意見,反倒因為我仍穿著跟昨日同樣的衣服而開始嚼起舌根。
  我的位置被排在黃副總与我們公司的小開史丹力·魏之間。与會期間,魏小開的膝頭總在有意無意間往我的腿部靠過來,毛手沒事就往我的手臂攀搭上來,對桌其他部門的主管把他公然對我性騷扰的舉動看在眼里,卻沒有半個人吭聲。
  我只好往黃副總靠過去,他老人家這才看出不對勁,輕咳一聲,找了一個理由遣我出會議室,“吳經理,我忘了xx公司的檔案,你這就去請秘書幫我調上來好嗎?還有,今早凡美的廖經理有要事找你,你就順便回他一通電話,把事情先辦好再上來。”
  “沒問題。”我伺机起身,往外走去,臨去前,瞟到黃副總主動挪身坐到魏小開身邊時,我才松了一口气。
  午休時,我在餐廳遇到一些同事,不論男与女眼神似乎帶了一些暖昧神采,其中一兩位廣播電台還贊美我身上的衣服,說我舍不得換下是情有可原的。
  也許是心虛,我竟然臉紅地解釋,“我昨晚回淡水老家過夜,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找不到衣服換只好將就這一套。”老天!我就算跑去綠島過夜,也不干任何人的事,又何必跟其他人多言解釋。
  回到辦公室后,我終于跟蘇敏敏照面了。我沒提我發現她偷听我電話的事,她也沒跟我解釋她昨天早退的原因,我們抿嘴互給對方一個虛偽的笑,心里有數地點頭后,各辦各的事。
  下午兩點,黃副總親自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他跟我父親是舊識,我小時候喊他一聲叔。
  他表情嚴肅沒頭沒尾地問我,“念香,怎么回事?”
  也許還是心虛,我竟又搬出同一套說詞,“我昨晚回淡水老家過夜,今早才遲到,下不為例。”
  “是嗎?我昨天也上你父親淡水老家把酒敘舊,怎么他沒提你回家過夜的事?”
  我苦笑著,硬著頭皮掰下去,“這又不重要。”
  黃老頭厲目一瞪,瞅著我說:“念香,黃叔欣賞你的辦事能力,你也是黃叔從小看著長大的,于公于私我對你有一份難舍的責任。但是只要你的品行操守受到質疑時,再難听的話我還是得說給你听。”
  我愣在那里,不懂黃副總在唱啥獨腳戲。
  “我听人說史丹力·魏最近在追求你,這事是真是假!”
  “追?”我自嘲著,“他只不過送我一束花而已,談追是言之過早。”
  “那怎么才過一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謠傳你和他之間有曖昧行為?”
  “我跟他有曖昧行為?!這是笑話嗎?”我忍不住提高音量。“黃叔,你知道我的,他和我老哥同一伙,我從小避他們唯恐不及,怎么可能自投羅网?”
  “有你這番話,我也就放心了。不是我對史丹力那小子有意見,實在是你爸看那小子很不順眼,再加上他的私生活亂到連他父親都大搖其頭,即知那小子嫁不得。我要跟你父親提這檔事……”
  “千万別這么做!黃叔你夾在中間可難做人,我沒事的,請你別跟我父親提。”我將他送出門,再次安撫他,“我跟他之間毫無瓜葛,只要下次開會時別讓他有机會吃我豆腐就好……”我話到此,念頭忽地一轉,問:“對了,黃叔,我最近的分線和專線臨時被更改過,電話轉來轉去轉到沒下文,顧客都在抱怨,你可不可以幫我查一下是誰的主意好嗎?”
  “沒問題,因為就連我撥內線找你也得轉個半天,太沒效率了,非得找出問題不可。”
  黃副總离去后,我總算能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圖個清靜。
  我從皮包里取出一八五先生的小老婆和一只配備齊全的行動電話,這是今晨駱偉在我臨走前塞給我的,他解釋,“拿著,如此我日后到哪里都好聯絡你。”
  不知怎么地,他這番話雖沒扯上情与愛,卻教我的心頭甜上大半日。我才惦著他的人,手上的机子隨即乍響起來,我興奮地接下電話,彼端傳來女人的聲音,還挺耳熟的。
  “駱偉嗎?”
  “不是,我是駱偉的朋友,”我答,“他過几天就要出國,暫時把机子寄放在我這里。”
  “原來如此,可不可以麻煩你轉告他,常先生和常太太想約他吃個飯,請他有空時回個電好嗎?”
  對方提到常先生和常太太時,我才認出那是我繼妹安安的聲音,老天!駱偉沒錯,安安和我的聲音乍听之下,還挺像的。
  “沒問題,我會把話轉給他。”我有預感安安在道謝后,會開口問我一些問題,于是快速地說再見,切斷線路。
  不到三秒,行動電話二度響起,我順手接下,听到駱偉喚我的名字后,我綻顯歡笑,忍不住心花朵朵開。
  他問我,“你好嗎?”
  我揚著嘴角咬住一根鉛筆,明眸瞪著天花板,莫名地偷笑起來。“不怎么好?”
  “為什么?”他問。
  因為我恨不得能跟你在一起!我在心里吶喊,但沒膽把露骨的真心話掏出來,反而開他一個玩笑。“我……你得為我的清白負責到底!”我以為他听到我裝模作樣的聲音后會大笑出聲,沒想到他卻靜靜地不吭一聲。
  我這才發現這玩笑開得不是時候,赶忙補上一句,“哈哈!騙到你了,對不對?”
  大爺還是不說話,我的心情這下可恐怖了。“駱偉,你人還在嗎?”我拉尖耳朵,終于听到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气,有气無力地吭出一句,“還在。”
  想來我不識大体,玩笑開得不是時候,令他起反感。但昨天是我的第一次,沒多少經驗的我,怎么知道那些話是二十世紀男歡女愛后,提不得的頭條禁忌?
  現在我知道了,絕不能在一八五面前主動暗示自己想委身于他,要不然他會有那种強迫中獎的屈辱。
  我佯裝輕松地問他,“你人在哪里?”
  “在街上,添購一些日用品。”
  我听他這么說,瞄了一下時鐘,見已是下班時間,便建議,“我快下班了,等一下去找你好不好?”說我有一點大女人好了,但我就是裝不出那种小鳥依人的勁,結果只好自食其果。
  “我稍后約了張力跟人談事情,恐怕不方便。”
  他的口吻冷淡,讓我不由得多心起來。難不成他真的是那种只搞一夜雨露情的薄幸漢!我瑟縮了一下,低著姿態請求他,“那你事情辦完后,再打通電話給我好嗎?”
  “我有空就會打。”他甚至沒說再見就挂我電話了。
  我頓時有那种被人猛抽一記耳光的屈辱。是他鬧情緒,還是我多心,莫非我也跟蘇敏敏同一個下場?
  不對,當然不同下場,蘇敏敏好歹与呀交往了兩個月,我呢?只一夜就得面對棄婦的命運,當真技不如人嗎?
   
         ☆        ☆        ☆
   
  他沒打來,不是一天而已,而是整整七十二個小時。
  三天來我在家坐立難安,茶飯不思,在公司則是無心辦公,于是,我放棄尊嚴,主動打電話給他,才發現他公寓的電話線被切斷,到他的公寓門前守到半夜仍是不見他的蹤影,無計可施之下我打到他先前的公司向他的同事探問消息。
  “駱偉喔!他回南部老家,而且他過几天就要搭机赴美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從台北還是高雄起飛?哪一天的飛机?他又是搭哪一家航空公司的?”
  “他都沒說哩。”
  我頹喪地擱下電話,想想后終于拿出自己的記事簿,翻到通訊欄,找出我表哥与安安位在八里寓所的電話號碼,才剛要健入時,我的辦公室大門猛地被人打開,蘇敏敏堂而皇之地走進來,緊身衣下的丰臀往我的桌角一落,兩指拎著一片光碟,得意揚揚地瞅著我。
  我擱下話筒,身子往椅背一靠,打量沒分寸的她。“你下次進來前,可不可以先敲一下門以示尊重?”
  蘇敏敏歎了一口气,意有所指他說:“尊重?當然可以啊!只是我恐怕于事無補哦?”她仍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樣,讓我真想把她轟出去。
  我拉長臉道:“請你別賣關子好嗎?”
  “唉阿!你怎么知道我有東西要賣給你?”
  “我想我們的品味完全不同,我對你要賣我的東西恐怕沒什么興趣。”
  “話別說得太早。這一片光碟我擱在桌上,你看過后再找我談吧。我想你對內容絕對會有興趣,若你真的沒興趣,那么我想你哥絕對不介意花大錢跟我收購的。”
  一提到我哥,我猛地警戒起來,等蘇敏敏扭著高跟鞋走后,我心情沉重地捧著輕薄的光碟送進D槽里。當我看到電腦螢幕上跳出一對在床上云雨的男女時,不禁臉紅心跳一下,因為攝影角度的關系,再加上哼哼嗆哈淫穢的音效,讓這一對交媾的男女看來原始、粗鄙。
  我心想蘇敏敏好大的膽子,敢用陽春鹵濕片來捉弄我,我正想起出來時,眼一定,突然覺得那個男人的背影很眼熟,忍不住將臉湊近畫面瞧個分明,等到那男人轉過臉來,找尋那個被欺壓在身下的女子狠吻一番后,我整個人已僵在那里。
  駱偉!而他吻著的女人不就是……我?太扯了,我和他竟成了A片的主角!這……這又是怎么發生的!
  我呆坐在那里,听著一個不是出自我口中的女音淫蕩饑渴地哀求他不要停,而一個跟一八五先生截然不同的粗嘎男音則是髒話不离口,還中、英文都來,如果不是我太震怒,我絕對會被這浮濫的配音技術給笑破肚皮。最后,我干脆摘了耳机,直接觀賞畫面。
  這段真人真事真可笑的“寫實紀錄片”拍攝地點我認得,是他寢室里的床;日子我也記得,是我告別童貞的那一天,正确時間大約是晚上十點零七分。我怎么那么清楚?因為隱藏式錄影机把他床頭柜上鬧鐘的時間忠實無欺地載錄下來。
  老實說,不是我自戀,客觀說來,我和一八五先生這段床戲其實還不差,俊男美女的組合較之一般市面上菌男霉女的搭配算是多了一點格調,只是那兩個破坏气氛的配音員真該抓起來鞭撻一頓。
  我五味雜陳地取出光碟放進保護盒里,走出去面對蘇敏敏。“我只想知道兩件事,第一,這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駱偉的主意,我只是幫凶而已。”她幸災樂禍地回答。
  “好,你們要勒索我多少錢?”
  “不多,念在你是我的上司,我和你又共事過一夫的情份上,兩百万就好。”
  我听她厚顏地這么說,差點想吐出來,我冷冷地說:“你以為我會受你們勒索嗎?”
  “不接受也沒關系,反正你哥會很樂意跟我們收購你喪失初夜的帶子,還有全省各大錄影制片公司也會有興趣的,只是駱偉說,你把第一次給了他,不讓你优先買進似乎不夠厚道。”
  我本來還想跟她周旋一番的,但听到她最后脫口的話時,我再也承受不住打擊,猛地揪扯她的頭發,狠狠地刮了她兩記耳光,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知道她怕了本姑娘后,才慢條斯理地告訴她。“你要兩百万是嗎?好,我可以給你,畢竟從古至今,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机會重溫第一次的回憶。但日后如果讓我發現你搞小動作、多留一手資料的話,我即使傾家蕩產,也要請世界第一流的殺手把你報廢掉。”
  “報廢?”蘇敏敏不解地問。
  “沒錯,報廢,方法還不只一种。譬如中式的,把你的手腳剁了,鼻子割了,眼睛刨了后,直接扔進茅坑里任蛆在你發爛的腐肉上鑽。或者來西式的,直接用斧頭把你的頭砍下來,放進爐子里烹煮一番,再澆上瀝青防腐一下,直接挂在我公寓的陽台上當風鈴,至于你曼妙的身子就直接往淡水河仍好……”
  蘇敏敏的個子与力气都不及我,她掙不開我,只好對著我的面哭。“你……你這個女人太惡毒了。”
  “太好了,你既然知道我惡毒,那我們總算達到共識了!這件事,除了你和駱偉以外,還有誰參与?”
  “你哥和咱們公司的小開史丹力·魏,攝影机就是他們派人去安裝的。”
  “裝在哪里?”
  “面床的兩個音箱里。”
  我聞言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駱偉的聲音是由他配音?”
  “不,他還沒見到帶子,是我拜托我弟弟配音,制成光碟的。”
  我忍不住當場抱怨,“拜托,請你老弟日后找工作時,千万別去當配音員。”
  蘇敏敏哀怨地說:“他才高一而已。”
  “而你竟然把這种帶子拿給他配音!你……這個姐姐怎么當的?”
  蘇敏敏聳了一下肩,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他和同學自組色情网站,比你還清楚這檔子事。”
  我聞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果你想從我這里撈兩百万,請你說話客气一點,并且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問題。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竊听我的電話的?”
  “從我被你哥介紹進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
  三年!我被人竊听了三年還不自知,是我太笨還是她太聰明?我气得忍不住發抖,“吳念宗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這樣做?我人已退出吳家企業了,他還要我怎樣?”
  蘇敏敏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要有雙重薪水可領,他要怎么跟你作對并不關我的事。”
  “但你已知道他要怎么跟我作對,對不對?”我見蘇敏敏眼神晃了一下,馬上追問,“赶快告訴我他打什么算盤,我不會虧待你的銀行帳戶的。”
  蘇敏敏當真是見錢眼開啊!她馬上伸出五指往我臉上比過來,我點頭接受她的條件。
  “他知道你喜歡駱偉,所以跟他聯絡上,并要他施展美男計誘你拍下色情錄影帶,屆時再拿去給你父親看。”
  我听了蘇敏敏的話,轉著腦袋想把邏輯搞通,但怎么想就怎么不通。“你是說,這招仙人跳駱偉也有份了?”
  蘇敏敏大眼不眨,直勾勾地看著我,說:“他當然有份啊,要不然,你找他問去。”
  我點頭,“我會的,只要我聯絡上他的人的話。”
  其實,我壓根儿就不相信蘇敏敏的話。我哥和史丹力·魏狼狽為奸跟我作對那一殷或許是真的,但只要蘇敏敏一址上駱偉,我就完全不得她的話了,除非駱偉親口對我承認。
  在我看來,蘇敏敏根本是居中扮演雙面人,借力使力地報复我跟駱偉之間的關系,可惜的是,駱偉避不見面的舉動讓我對他也不信任。
  我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沒复制這片光碟給我哥吧?”
  蘇敏敏赶忙搖頭否認,“沒有,我跟你保證。”
  我攙著她往外走去,建議道:“帶我去找你弟弟,等我親手毀掉原檔案,你銀行的戶頭里自然會有進帳,然后你得自動請辭,离我愈遠愈好。”
   
         ☆        ☆        ☆
   
  蘇敏敏照辦了,她簡直就是在收到我匯款后的第二天消失掉,奇怪的是,少了她這個秘書的存在并沒有我忙到不可開交,我反而可以心無礙疑地辦公。
  一個禮拜后,我踏入公司的第一步,直覺地感到不少同事對我另眼相看,他們不是一臉憋笑的模樣,就是躲在我背后指指點點,有些半舊不新的男同事竟然敢在我經過他們時偷摸我一把。直到我走近自己的辦公室,面對被圖釘固定在門板上的一張放大照片后,我簡直欲哭無淚,一個禮拜前發生的惡夢似乎又重現眼前。
  門上的照片顯然是從光碟翻印下來的,主角當然還是駱偉和我,所不同的是,經過電腦加工修改后,我成了一個滿身贅肉的裸女,甚至比未減肥之前的我都還要肥胖。照片上端打了五個字,“燒餅夾油條。”
  原來蘇敏敏這個女人真的是不可信任,我怎么會笨到把錢奉送給她,還讓她回頭擺我一道!
  為了這張惡毒的“燒餅夾油條”,我毫不猶豫地找黃副總遞辭呈。
  也許黃副總年紀大了,他竟沒認出這張影印照里的女主角是我,還拚命追問我為了哪樁事要离開公司?“念香,你是我的左右手啊!你走了,我怎么辦?”
  再裝義肢啊!
  我把話忍住,委婉地將被竄改過的照片遞給他,將發腫變了相的我指認給他看。
  他戴上眼鏡瞧個仔細后,還是沒法接受我受辱的事實。“這种惡作劇理它做什么?不,你不能走,黃叔最近才跟董事會提議要擢升你,我們的勢力才剛扎穩,怎么可以任人坐享其成……”
  當我了解我在黃副總的眼里只是一位打樁扎營用的釘子時,我對他的尊敬也完全消失了。我口气強硬地告訴他,“如果這照片里的人是你女儿,你就不會說出這种話。”
  “那……你休假一兩個月,等息事宁人后再回來。這件事我再找你父親談,要他給你撐腰作主,非叫魏老總查辦得一清二楚不可。”
  “你不可以將這事告訴我父親!”我急了。
  “話總是會傳送他耳里不是嗎?”
  我還是那一句,“你不可以將這事告訴他。”
  黃副總皺著眉頭看著我半晌,歎口气道:“念香,人在哪里跌倒就該在哪里站起來,想當年,我跟你父親打天下時……”
  我無禮地打斷老人家的話,”為什么人老不中用后,總是喜歡說那些老掉牙的話?”我不理黃副總一臉錯愕,扭身朝我的辦公室走去。
  一個小時后,我抱著一箱私人用品离開,走在飆著大樓風的騎樓間,步上十字路口的斑馬線,箱子里乍傳行動電話叩應聲。那是駱偉的机子在響!我灰色的心情陡揚起一道彩虹,喜极而泣地快步將箱子丟上安全島,拿机應話,“喂!喂!是駱偉嗎?”
  一陣低沉的聲音傳來。“不是,我是張力,駱偉的朋友。”
  “駱偉人呢?我可以跟他說一句話嗎?”
  “我一個小時前送他出關,他現在恐怕已在天空了。”
  我怕的就是這种情況。我啞口無言數秒,仰天飲著自己的淚,暗咽地低問張力,“我不懂,我做了什么罪大惡极的事,他要這樣不告而別。”我到現在還是不相信他會和蘇敏敏勾結騙我。
  “他有他的理由,雖然他交代過我,要我別多事,但我想想后,決定還是該跟你談談。你現在有空嗎?”
  三十分鐘后,我与張力坐在南京東路的一家咖啡廳里。他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一坐定就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張拍立得照片,開門見山地問我:“認得照片里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嗎?”
  我接過照片,瞪著占据照片的兩個男人,他們皆伸長手臂收授一件包裹。毫不意外地,我接受駱偉又在此曝光的事實,當我將目光調到那個戴帽子的男人時,已是有點消化不良。
  “我認識。他是我哥,只是他向來都是穿亞曼尼拍照的,這樣邋遢倒是頭一回。”我無奈地對張力扯嘴一笑后,問:“駱偉收了我哥多少錢?”
  張力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正好相反,是你哥坑了駱偉五十万。”
  我聞言眉頭攏在一起,“五十万?我哥坑駱偉?這怎么說?”
  張力伸指比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口袋,變魔術似地掏出一本相本往我這頭遞過來。“你哥裝成市井游民,拿著照片找來一些流氓要脅駱偉,指控他用計污辱你,如果他不肯賠錢以示負責的話,就要讓照片上社會版。”
  我木然地翻過我已熟知的照片后,靜坐彼端對張力道:“這不是真的。我哥有錢得很,他視我如仇人,我就算被人害了,他也不會浪費一根指頭的力气幫我出气。更何況,駱偉哪來多余的錢給人坑?”我愈想愈覺得我是被駱偉背叛了,如今他沒臉見我,只好派張力來扭曲事實。
  “目前的他是沒有,但是他爸爸和他哥哥有。”張力怀疑地睨了我一眼問:“你難道真的不知道駱偉是朝陽運通的小開?他爸爸駱以馱是南台灣的名人,他二哥駱遠則是新科立法委員,駱偉的媽媽雖然是駱以馱的小姨太,但駱家的經濟大權都指在她手里,駱偉將來就算不是駱家接班人,他手上所握的籌碼也足以叫駱家易主。”
  “不下不,”我想著駱偉住的窮酸寓所,他那些擺在IKEA衣櫥里便宜大眾化的衣服,以及有可能見錢眼開、移情別戀的安安,連忙搖頭糾正張力,“你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駱偉就是駱偉,他跟駱以馱扯不上關系,跟駱姓立法委員更是八竿子打不著。”而且,他不可能比我有錢!“不有錢”是我看上駱偉的原因之一。但是我知道張力有可能是對的,如果他是對的,那么錯的人就是我了。
  我歎了口气,“看樣子,我哥把駱偉的身份查出來了?”
  張力搖頭。“我想沒有,如果你哥知道駱偉的身份的話,不會小儿科地只坑他五十万,更不可能只嚷著讓照片上社會版,這相本里的任何一張照片都构得上地方政經頭條。”
  我想了片刻,問張力,“駱偉認為是我從中教唆我哥找他麻煩嗎?”
  “他起初的确怀疑你跟你哥要他賠錢走人,因為你在電話上開他一個玩笑,說什么他得對你負責到底的話。”
  “那是玩笑話!”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跟張力解釋,“雖然低俗,但确确實實是玩笑話!你得幫我轉給駱偉,那是玩笑話。”
  “不用我轉,他已知道那是玩笑話。”
  “那他為什么不聯絡我?”我把蘇敏敏誣陷他跟我坑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張力,“盡管蘇敏敢把話說得很難听,但我還是相信他的清白,我每天守在電話前等他,結果呢?他卻來個一定了之。”
  “吳小姐,駱偉之所以這么做,有他個人的考量。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哥威脅他,如果他再跟你聯絡上的話,他會把照片公開,讓你見不得人。”
  我嘲諷著駱偉高貴的舉止。“算了,他是擔心他的親人被我拖累吧!”
  “不,他是真的擔心你。賠錢事件之后几天,他對你有誤解,但后來他想通后,決定查清你哥的底細,他這才發現你們這對有錢兄妹根本是陌路人,而你,吳念香,跟他第一任的女朋友安安是繼姐妹。這六個月來,當他把你當成知心朋友吐露真心話的時候,你似乎忘記跟他提這一點。”
  我無奈地咬牙,莫可奈何地說:“我以為,這一點并不重要。”
  張力語帶抱歉地告訴我,“恐怕對駱偉來說,很重要。”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勢利,于是把別人設想成勢利眼防著,瞞著我的身份不提,也是想确定駱偉不是沖著錢來。”
  “我想駱偉跟你是同病相怜,他宁愿朋友交他這個人,而非看上他的万貫家產。此外,他私下跟我透露,他覺得你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了,他出國這段時間,可以給彼此一點時間降個溫,等他理清頭緒后,他會回國跟你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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