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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個女人是故意气他的!
  早上明明見她穿了一套很低調的套裝,現在卻換上一件暴露的晚宴服。小腿是遮住了,但露出來的整片肩頸和臂膀卻更加引人遐思。
  趙之愷气得一句話都不想說,等沈寒一上車就猛踩油門,企圖摔她個七葷八素。可惜,台北市下班時間的交通狀況讓他不能快意太久,他的臉色因此難看到了极點。
  一進飯店,連工作人員都放下手邊的差事猛盯著沈寒瞧,使得趙之愷更加不高興。這种場所出人的美女還少得了嗎?可她偏偏有本事凝聚眾人的目光。
  他愈想愈不妥,不由分說地拉著她進了飯店附設的服飾店,口气凶得不得了地要她買件衣服換。
  “你付錢啊?”沈寒自然不會任他擺布,他憑什么老對她頤指气使的?
  “對。”他只簡短地回了一個字。
  “為什么?”她是故意和他唱反調才盛裝赴宴的沒錯,可是他到底在气什么?成功得來的不明不白,她絲毫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悅。
  “你穿這樣,待會儿就等著和約瑟夫去樓上開房間!”他承認他也貪戀她頸下那一片白里透紅的嬌嫩肌膚,也愛看她走路時款擺著的纖細足踝,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一雙色迷迷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流連不去。
  粗人就是粗人,話說得那么難听!既然約瑟夫是個老色鬼,那當然該換件衣服較為妥當,但要她乖乖和他合作,門都沒有。
  沈寒不計形象地把性感的領口又拉低了點,“那我等一下對約瑟夫撒個嬌,合約不是更容易到手?”
  她很行,說的都是他最不想听的。趙之愷咬緊了牙根,很想動手打掉她臉上的得意。
  “你不換,我馬上找柯秘書來替你。”他下了最后通牒。
  “喲,隨傳隨到啊?”這么說著的同時,沈寒心里居然有點酸。原來她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可以取代的!
  老天,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气歸气,她卻不得不听他的指示。要是臨時讓柯秘書來替她,明天公司里不知道又會傳出什么荒謬的流言?那些八婆實在比廣告公司的企畫人員更有創意。
  她飛快地翻看著目錄,很快地選定了一套白色的褲裝。她根本沒細瞧樣式,只顧著挑价格最貴的試。
  沈寒高挑的身材和不馴的神色把那套中性化的褲裝穿得很帥气,售貨小姐討好地對趙之愷道:“先生,你過來看看,你女朋友穿這套衣服多好看,連目錄里的外國模特儿都沒有她出色。”她話里有難掩的興奮,像她們這种店,一天做一個顧客的生意就夠了。
  “我才不是他的女朋友呢!”沈寒惡狠狠地瞪著趙之愷,被人這么誤解,真是她生命中的一大恥辱。
  趙之愷一語不發,不知怎地,對她急于撇清兩人關系的態度感到有點失望。
  售貨小姐有些尷尬,卻還是笑臉迎人地為自己的業績努力,“小姐,你要不要順便帶個白色皮包?我們前兩天才進了一批新貨喔。”反正,大美女身旁的男人已等著付帳,就算他們是奸夫淫婦也与她無關。
  沈寒還來不及考慮要不要,趙之愷就開口了,“你挑一個,白色套裝配你的黑皮包很奇怪。”
  這個大白痴!他八成搞不清楚行情。
  沈寒沒好气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白色真皮皮包,把換下來的衣物托給售貨小姐保管。
  趙之凱顯然對她最后的裝扮很滿意,如釋重負地簽了帳。
  沈寒湊過頭去瞧帳單,這個牌子還沒下折扣,一套衣服加鞋子、皮包總共……五万多!
  “走吧。”
  趙之愷連眼皮都沒眨,她卻心疼了。映雪說他是孤儿、說他自幼窮苦,他穿的不是名牌、開的也只是國產車,卻在一個晚上為她刷了那么多錢。
  “喂,你是不是少看一個零?”沈寒心慌意亂下,連句“謝謝”都說不出口,赶忙追到他身旁問著。唉,現在不知道還可不可以退貨?這种衣服應該是張子揚那种豪門少爺買給姊姊穿的才對。
  “沒有。”他冷淡地回答她可笑的問題,腳步沉穩地繼續往前走。他每天審閱成疊的財務報表,對數字最是敏感不過,怎么可能看錯?沈寒這個都市長大的嬌嬌女,將來一定要很有錢的男人才養得起她。當然,以她的條件,要找個像她姊夫一樣有錢的男人并不難。想到這儿,他不禁覺得心里很酸。
  他很快地甩開這份不該有的感覺,沈寒根本不是适合他的女人。更正确地來說,他比較适合自己一個人生活。
  “我明天還你錢。”盡管那是她半個多月的薪水,她也認了。誰知道他會一聲不吭地照付?她可不想為了男人這种卑微動物的小恩小惠而感到愧疚難安。
  “不要!那是我逼你買的。”
  沈寒的心情頓時跌到谷底。現在同他搶付這筆帳,或許會傷了他的自尊呢。她平時雖然常對他冷言冷語、或者是惡言相向的,可是她自認善惡分明——在她心里,趙之愷并不算是個坏人,她很想給他點顏色瞧瞧,但從沒想過要真正去傷害他。
  好吧!今晚暫且休兵,擇日再戰。沈寒和自個儿打了商量。
  因為換衣服而耽誤了點時間,約瑟夫早在柯秘書訂好的位置上落坐。本來有些不高興的他,一見了沈寒,什么气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誰會和美女計較區區几分鐘呢?
  一整個晚上,約瑟夫都心不在焉的,大半時間都用英文同沈寒聊東聊西的,把真正的談判對象趙之愷完全冷落在一旁。
  偶有几次,約瑟夫的言行舉止稍有失當,沈寒總會干笑几聲,帶著些許無措的眼神望向趙之愷,臉上隱隱約約亮著求救信號。趙之愷當然不會听不懂英語,每回總選在約瑟夫講到最興高采烈時,要求沈寒翻譯他對合約的意見,惹得約瑟夫頗為不悅。
  最后,約瑟夫勉為其難地簽了草約,表示要將合約帶回去再和公司主管討論一番。他的用意很明顯,無非是想再同漂亮的中國寶貝見個面——最好是單獨見面。
  沒簽成合約又在言語上被吃盡豆腐的沈寒很沮喪,暗自慶幸自己沒穿那件性感的貼身長裙,不致養了那個老色鬼的眼。
  “約瑟夫會簽約的。”趙之愷瞥見沈寒憔悴的神情,很篤定地開口保證。
  “為什么?”
  “這個合約的內容大部分都由艾華奇公司主導,而且我們雙方都已達成合作的默契。約瑟夫只是負責來簽字,不可能有權力動搖領導階層的決定。”
  沈寒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說?害我這么委曲求全的!”
  “沒必要扯破臉。事情做漂亮一點,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坏處。”事實上,他很訝异沈寒今晚的表現。倒不是她能力有多強,而是她乖得嚇人,气質迥异于前。他甚至喜歡她頻頻回首暗示他解圍的那份依賴感,開始有一點點覺得沈寒并不是那么討人厭的女人。
  “喔。”他算是在教她吧?!可是她的心思還一直縈繞在那張触目惊心的帳單上。
  “喂,你對女伴都這么大方嗎?”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他唇角揚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你這么容易收買嗎?”一套衣服就能讓一個惡女改邪歸正?
  她不去理會他的嘲諷,很開心地說出自己即將采取的行動,“明天,我就以你的名義把這套衣服送給柯秘書,她一定會更賣命地替你做事。”借花獻佛,她就不會有罪惡感了,何況柯虹穎看來很需要几套像樣的衣服。
  “你敢?”他不曉得自己為什么生气,本來也沒有存心買衣服給她的,誰穿有差別嗎?
  沈寒被他帶著狠勁的警告駭著了,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莫名其妙的男人,喜怒無常!
  可怜的她沒辦法把這一筆開銷“轉嫁”給別人,好像對他就凶不起來了。這是她感到最悲哀的一件事。
  趙之愷被她猜疑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如果手上有一面鏡子,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樣子究竟透露了些什么?
  “反正,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順眼就對了。”粗線條的沈寒只能提出這個稍稍合理的解釋。
  趙之愷恨恨地別過頭去。像沈寒這种驕縱的女人,自然不會把一套衣服放在心上,他直覺地認定沈寒是因為討厭他,才連帶厭惡起他送的東西。
  他竟然沒回嘴?沈寒百無聊賴地用新皮鞋的鞋尖踢著飯店門口的水泥地,灰扑扑的塵埃毫不留情地沾染上白色的鞋面,看在趙之愷眼里更加不是滋味。她非得把好好的一雙鞋子踢坏才甘心嗎?
  研究他冷硬的臉孔好一會儿,沈寒終于隱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大聲地嚷了出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趙先生?”
  她討厭看別人生悶气。有什么不高興就沖著她罵啊,她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
  “你說得很對,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他冷淡無情的話其實不是說給沈寒听的。他只想向自己證明——沈寒于他而言,無足輕重!
  沈寒望著他認真的表情,難過地咽下喉頭的熱气。為什么像他這樣一個聰明能干的男人也會和那些三姑六婆一樣,對她有那么深的成見?
  看著她黯然神傷卻又拼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很后悔自己又傷了她一次。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他隱隱約約有一种很不安的預感,仿佛自己不說那些難听話,到頭來傷痕累累的會是自己。
  沈寒刻意咧開一個洒脫的笑容。“我早知道全公司除了映雪,每個人都瞧不起我……誰教我曾經傻到讓全世界的人看我笑話。”
  為什么她貶抑自己的話語會讓他那么不舍?為什么她不大聲罵回來?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在乎她的感受?趙之愷迷惑了。
  “你跟他上過床?”這……這不該是他問的話,他有什么資格問?問這個問題又有什么意義?他和沈寒不過是兩個合不來的同事,他憑什么刺探她的過往情史?明知道這樣做會傷她的心啊……
  沈寒不敢相信他會對這种八卦消息感興趣,還問得這么……順口?他從來不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需要被尊重吧?!
  “沒錯,我是跟他上過床,而且還不止一次!”沈寒想到自己曾做過的蠢事,不禁激動起來,“怎么?更瞧不起我了對不對?我不像你們那么精明干練、那么洁身自愛,不像你們從不行差踏錯一步!”她的眼角不爭气地滾出淚水,倔強地用手背抹了又抹,卻徒然弄痛了雙眼。她气沖沖地甩下他往前走,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這個討厭鬼!
  趙之愷愣住了。
  他問出口的時候,早已認定她不太可能還是個處女。韓樹誠既能騙得她團團轉,沒道理舍棄那副妓好的胴体。可是她的回答實在駭人,她……她怎么那么誠實?她應該拒絕回答這种無聊的問題。
  沈寒在公共電話亭打了通電話后,也不管身上穿了件嶄新的白褲,任性地往公共電話亭外的人行道上坐下。趙之愷追了過來,再也無心計較她如何糟蹋那一套衣服,只盼沈寒別生他的气。
  “我送你回家。”看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他突然有股摟她入怀的沖動,這是他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想要去珍愛一個女人。
  “不用。”沈寒賭气地甩開頭,不想看到那張可厭的臉。“我妹妹會來載我。”
  趙之愷知道她不會改變心意,不發一言地也在离她約一公尺的人行道上坐下。
  過了半個多小時,沈勻才騎著她的摩托車赶到。她瞥了沈寒一眼,興奮地伸出手在她的新衣服上東摸摸、西摸摸。“喂,你穿褲裝比較好看耶,而且這套衣服好有型喔。”
  “那送給你穿!”她沒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
  趙之愷听了覺得不好受,花了一筆錢買衣服給她,他一點也不心痛,甚至看她穿起來那么好看,心里還流動著難以名狀的成就感,可是她偏偏千方百計地想把衣服“脫手”。
  “唉!我平常那么邋遢,穿這种名牌貨出門,不嚇死人才怪。”沈勻低頭看了看自己,寬松的T恤和運動短褲、一雙稍嫌破舊的休閒鞋,連襪子都沒穿。她是有一點自慚形穢啦,不過她只喜歡欣賞兩個姊姊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實在懶得花工夫在自己身上。
  這件衣服注定纏上她了!沈寒很無奈地在心底歎气。
  “咦,趙大哥,你也在啊?”沈勻終于注意到一旁的趙之愷,惊喜地開口打招呼。“和我二姊一起來談生意嗎?”
  趙之愷點了點頭。
  “二姊,可見你多沒魅力,以前趙大哥和大姊一起恰商時,都會送她回家耶。”沈勻不過開個小玩笑,卻讓兩位當事人已然惡化的關系有如雪上加霜。
  趙之愷還沒想出要如何辯解,沈寒就悻悻然地回了一句,“大姊她討人喜歡嘛!”她很愛很愛姊姊的,此時此刻卻不免有些吃味。
  沈勻一向沒什么心眼,自然沒發現他們兩人間的暗潮洶涌。她笑著對趙之愷告別后,便吆喝著沈寒上車。
  趙之愷看著沈寒一臉倦容,輕輕地倚在妹妹的肩頭上,有气無力地說:“小勻,我們先繞去夜市買點吃的好不好?我今晚顧著說話,現在肚子好餓喔。”
  沈勻很爽快地答應了。
  目送她們遠去,趙之愷在心中歎息。
  是的,她受了傷還有個溫暖的避風港可以栖息,可是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
  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不經意地傷了一個好女孩的……
  不過即使理由再充分,他依然覺得自己很可惡。
  沈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几不可聞的忏悔飄蕩在夜風中,恐怕只有天上未眠的一輪明月才听得見吧?!
  羅映雪連著好几天都憂心忡忡的。
  沈寒不知是吃了什么炸藥,事事和趙之愷唱反調;而趙之愷對沈寒的意見則一律加以否決,好几次把她气得連午餐都吃不下。公司里的同事一面倒地偏向趙之凱,沈寒簡直成了眾人撻伐的對象。
  “映雪,你好可怜喔!沈副總一定常給你气受吧。”几位同羅映雪交好的年輕女職員總是帶著同情的口吻安慰她,教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終于忍不住冒死進諫——
  “寒,你該對趙總客气一點的。他的合約年底就到期,据說很多同行都出了高价,虛位以待。”
  “他最好赶快滾!等我升了總經理,副總經理的位子就讓你接。”太好了,明年就不會再看到那個人渣了。
  “你又不在乎職位,我不懂你什么要意气用事?”
  “我意气用事?”老天,她真的眾叛親离了嗎?那只笨豬心机倒挺深的,人后把她欺負得淚漣漣,人前卻是一副道貌岸然、忍气吞聲的模樣。“你難道沒看見不管我提什么方案,他聯想都沒想就全盤否定嗎?”
  羅映雪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很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听一听那卷錄音帶就知道了!”她听完外銷業務說明會的隔天,就把錄音帶交給沈寒了,她八成沒拿出來听。
  沈寒被她的怒气嚇著了。她一向只參加主管會議,那种由趙之愷唱獨角戲的報告場合,打死她也不肯出席。而且自從上回談生意發生摩擦后,她根本不想听到他的聲音,那卷錄音帶便可怜兮兮地躺在抽屜里,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映雪,你今天好凶。”沈寒气弱地抱怨著。映雪又沒交男朋友,不知哪來那么大的火气?
  羅映雪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寒,從前你被韓樹誠騙得團團轉,身為你好友兼下屬的我,一直覺得自己該負很大的責任。我老是鼓吹你,那樣好的男人,無論如何要好好把握。事實證明我們兩個都看走眼了。你相信我,出了事后,我掉的眼淚絕不比你少。為了將功贖罪,現在我可是睜大了眼睛在幫你留意公司的一切動向,即使說了不中听的話惹你生气,我也在所不惜。”
  沈寒心里好感動,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气。“我還以為你也偏向他那一邊呢。”
  “怎么可能?”羅映雪上前摟住沈寒的肩膀,“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嘛。”她正經沒兩分鐘,又調皮了起來,曖昧地對她的主子猛拋媚眼。
  “你老是這樣!”映雪每次被問到怎么不交男朋友,就說自己只愛沈學姊一人,不過像她這种一看到帥哥就魂不守舍的標准色女,會有人相信她的話才怪。
  羅映雪的臉色變得比春天的天气還快,一下子又推開了沈寒,神色嚴肅地告誡著,“不管,你今天一定要乖乖地把那卷錄音帶听完!”
  “好啦,好啦。”她好像在威脅小孩子吃藥喔!
  “喂,你相不相信打是情,罵是愛?”得了沈寒的允諾,羅映雪又好心情地開起玩笑。她好整以瑕地交疊著雙臂,帶著狡黠的笑容將眼神瞟向隔壁的總經理辦公室。
  沈寒一會過意來,拿起桌上的報表紙就往她臉上砸去,“我最愛你了!”
  ***
  沈寒猶豫了一會儿,勉為其難地打開抽屜,拿出映雪交給她的錄音帶。她戴上耳机,轉至适當音量,開始“折磨”起自己的耳朵。既然答應了映雪,再怎么苦不堪言也只有忍耐了。
  其實,不看那張臉,那個人的聲音還算好听。不過,他的講詞未免太無趣了,一板一眼的,都沒穿插任何笑話。
  沈寒忘了自己并不愛听笑話。以前念書時,她最討厭的就是嘩眾取寵、只講笑話而不上正課的教授。唉,誰教趙之愷礙她的眼?她處處挑剔也是其來有自。
  可是……她愈听愈臉紅。
  難怪她志得意滿提出的企畫案會一一慘遭駁回,因為几乎每一個趙之愷所強調勿犯的錯誤,她都犯了嘛,方向更是与公司既定的目標背道而馳。同事們一定都把她當笑話看!
  可能是自己在外國念了兩年書,和台灣商界脫离太久了。沈寒無奈地歎口气,拿出紙筆記下重點,又把企畫稿上的流程圖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她甚至覺得趙之愷講的比她在芝加哥大學的教授還要好。
  當然,他那种草莽鄙夫,一點學術气質都沒有。哼!真是枉費了那一副好腦筋,要是他的腦子是長在她項上就好了……
  媽的!沈寒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什么鬼念頭嘛!怎么可以長他人志气,滅自己威風?更何況那個“他人”還是個敵人呢。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八成是映雪那個丫頭窮追不舍地前來視察進度吧。
  “請進。”她刻意裝出嬌滴滴的聲音,映雪喜歡听嘛。
  沈寒一抬頭,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該死,進來的人居然是趙之愷!
  “沈寒,約瑟夫在會議室等你。”趙之愷听到沈寒溫柔的嗓音,心情稍稍好轉。約瑟夫堅持要和沈寒直接用英文談合約,而他的英文的确沒有好到可以直接和外國人談判,一口气只能憋在心里。
  柯虹穎做了他兩年的秘書,他一直只叫她柯小姐;對于沈寒這樣一個位高權重、不好相處的女人,他反而打從一見面就很自然地喚她的名字。只不過,他自己并沒發現這個微妙之處。
  再者,他今天根本不必親自來傳話,簡直是跑到死對頭面前自取其辱嘛。
  “我和他單獨談合約?”果然,沈寒看趙之愷一臉土色,故意挑了挑眉,問了個心里有數的問題。哈哈哈,終于也有他無法著力、非她出馬不可的時候了。
  “是,你毋需做任何讓步,千万別簽一份喪權辱國的合約回來。”他沒好气地打壓她的洋洋得意。好在他的辦公室可監控會議室的動靜,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沈寒一個人和約瑟夫談判。
  “就算你是慈禧,我也絕非李鴻章。”沈寒開心地抱起文件夾离去。
  趙之愷站在她的辦公室里,瞪著她遠去的嬌俏背影。她很伶牙俐齒啊,擺明了諷刺他是庸君、贊揚自己是賢臣。真不要臉!辦起事情有耍嘴皮子的功力就好了。哼!上班時間還听音樂,她以為自己還是個無憂無慮、不須對任何人負責的學生嗎?
  想是這么想,他還是很好奇像沈寒那樣一個講究品味的女人,究竟都听些什么音樂?
  他忍不住走到她的辦公桌前,戴起桌上的耳机并按下Play鍵——
  怎么……怎么會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惊愕之余,不經心地瞥見沈寒攤在桌上的筆記本和企畫稿。或許她并不是個花瓶,只是她的外貌裝扮、她的言行舉止看起來都像是個一心追求享受的富家千金。
  他翻了和她的企畫稿,笑了。
  沈寒,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我現在所認識的是几分之几的你呢?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揭開你的神秘面紗。難得的,一個眼里只有事業的男人對自己許下了個特別的承諾。
  ***
  糟了,桌上的東西沒收,該不會被趙之愷發現她在竊取他的智慧財產權吧?!
  沈寒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約瑟夫談話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匆匆离開辦公室,錄音帶、筆記本和企畫稿都沒收,心中不禁暗暗著急,就怕自己往后在那個討厭鬼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實在很抱歉,我三點還有個會要開,我想,合約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吧?”沈寒強顏歡笑地對約瑟夫撒了個謊,暗示他速速簽約。
  “和你談當然沒問題,晚上一起吃個飯吧。”約瑟夫故作瀟洒地簽了早就該簽的約,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東方美人。一身仿德國軍裝的卡其布料衣裙,襯出她特有的野性美,而且她瘦歸瘦,該長肉的地方可是一點也不馬虎。嗯,她也許就是憑著這副身段才升上那么高的職位,如果他也能一親芳澤就好了。
  “不行耶,我和趙總約好了一起去吃飯。”沈寒當然看得出那個老色鬼的意圖,狡獪地使出一石二烏之計,挑撥他和趙之愷的關系。
  “你和他不止是上司、下屬的關系嗎?”約瑟夫挑了挑眉。那個一點都不像出身上流社會的男人,憑什么得美人為伴?八成是濫用職權,威脅兼利誘沈寒就范。
  “我們分得很清楚的。”沈寒嬌羞不胜的辯解,更加讓人想入非非。
  趙之愷,你休怪我手下無情!我至少教會你這輩子絕對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像我這般蛇蝎心腸的女人。
  約瑟夫冷笑了一聲,“權力是最好的春藥?”他一樣可以讓沈寒在文華奇坐擁一席之地。
  沈寒輕易地洞悉他齷齪的念頭。“事實上,‘永昌’是我家開的。比權力,他遠不及我呢。”
  看著約瑟夫鐵青了臉,她毫不遲疑地告辭离去。找一個不起眼的男人來气一個自視甚高的男人,效果真是非同凡響啊!只怕趙之愷日后會死得不明不白,處處被約瑟夫刁難。
  話說回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方若沒有合作的誠意而只是一心想占便宜,這种錢不賺也罷!不過,到時候她不會忘了羅織趙之愷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沈寒帶著合約回到辦公室時,趙之愷已經不在了。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心上的一顆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可惜,她的笑容維持不了太久。
  桌上的東西雖然看起來像是沒被動過,但企畫稿已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筆記本上兩行工整的留言——

  沈寒:
  我拿走了你的企畫稿。大致來說,尚能符合我的理想。你不如想像中無能。
  留言沒有署名,但她百分之百确定是那個不尊重別人隱私權的王八蛋寫的!沈寒气得握緊了拳頭,生平第一次見識到有人能把贊賞的話說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諷刺意味十足。
  但不可否認的,得到頭號敵人的贊揚讓她有些暈陶陶的,一顆心更是漾起了异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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