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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筱崎看著眼前的兩個大男孩,猜不透他們此時為什么會如此和諧。只見嚴瀚云必恭必敬的彎下身子道:“我們兩個已經徹底的反省了,請不要生气了。”
  “進來吧!”她不形于色地道。
  “我不進去了。”在嚴瀚云進屋后,詠杰開口。筱崎詢問的瞅著他。“別忘了,我是以母親生病為由回來的,再不赶回醫院,我扯的謊就要被拆穿了。”
  “自己多保重。”
  “會的。”詠杰故作瀟洒地道。心中有絲歉意。“筱崎,有些事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人要坦白一點。”
  筱崎不解的望著他。
  “再見!”詠杰不再多說,畢竟以他目前的胸怀,他只能做到這么多,其余的,看老天的造化吧!
  筱崎看著他那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浮起一片酸楚。她由衷的希望,他能早日從今日的陰霾中走出。她搖了搖頭,走回屋內,只見嚴瀚云正坐在搖椅里,怀中攬著小安,柔聲的對他說一些低沉而模糊的話。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抬起頭,兩人眼光相遇。
  筱崎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瞬間被掏空了。
  他要走了!
  她多希望自己看不懂他那無言的傳達,多希望自己能假裝看不懂,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誠實地拂去眼眶中那朵朵云雨,強忍著開口道:“小安,跟叔叔說再見。”
  小安那傷心且不舍的眼神令她心疼。他乖乖的滑下瀚云的膝蓋、走到筱崎身旁,不舍地道:“叔叔再見,要再來看小安喔!”
  嚴瀚云沒有說什么,只是踱步到筱崎身邊,淡淡地道:“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能照顧你和小安一生一世。”
  筱崎撇開頭,不讓他瞧見自己眼眶的淚,冷冷地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了。”
  她撇開的頭,看不見嚴瀚云那只舉到空中又縮回的手,也看不見他那咬得太緊而破裂的唇,更看不見他此時凄楚万分的神情。她只听見他強抑后的平淡口吻,若無其事地道:“那么,多保重了。”
  接著是一陣离去的腳步聲,及她簌簌而下的斗大淚滴。
  “媽媽,叔叔還會不會來看小安呀!”孩子無辜且天真直率的話,往往最容易傷人。由眼眶所泛出的淚水,更加的洶涌。
  “媽媽!”小安察覺她的不對勁,惊恐的嚷。
  “小安,乖。”她哽咽地道。
  “叔叔再也不會來了,是不是?”
  筱崎吸了吸鼻子,穩住了那源源不斷的淚水,拉著小安坐在沙發上,柔聲地道:“小安,叔叔再也不能陪我們了,他再也不會來我們家了。你要記得跟叔叔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要記得叔叔教你的事情,不管多久多久都不能忘記,不然——”她抽抽搭搭地接下去。“叔叔太可怜了,因為小安忘了他。”
  “叔叔為什么不回來了?”淚水晶瑩的擠滿他的雙眸,“小安要他做小安的爸爸呀!”
  筱崎只覺得有人在她太陽穴上猛踢一腳,踢的她頭暈目眩,什么感覺都無法匯集,只能呆呆的發怔。
  “小安,”痛苦終于回到她身上,她不忍的將小安擁入怀中,并道:“他不能做小安的爸爸,他是別人的爸爸呀!”
  “為什么他能做別人的爸爸,不能當小安的爸爸?”
  筱崎的心縮緊了,她實在不知如何對他解釋一切。她從不知道,小安早在不知不覺中將嚴瀚云取代了詠濟,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性吧!
  “因為小安已經有爸爸了。”她匆匆地站起身,茫然而麻木的替小安弄晚餐。小東西則格外的別扭,筱崎無奈的提早將他抱上床,細細的呵哄,他才乖乖入睡。筱崎搖了搖頭,不管怎樣,小安總有一天會了解,人生不是像童話故事般的順利,生、离、死、別是人生必經的折難。
  她疲憊地走入臥室,想到這几天的一切,淚水迅速地淹沒了眼眶。她無力地讓它們恣意而下。只有今晚,她告訴自己,只有今晚你能盡情的流淚,過了今晚,你再也不能為了過往的任何一件事情而落淚了。
  淚水不斷地滂沱而下,浸濕了枕頭,也宣泄了許多難言的悲楚。也因她太沉醉于自己的悲痛之中了,她絲毫沒听見,身后那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也不知道,客廳的大門,是何時打開的。
   
         ☆        ☆        ☆
   
  夜風狂亂的攻擊樹枝,發出了簌簌的低泣聲。
  嚴瀚云頹然的坐在沙發中,臉色蒼白且憔悴。
  怎么了,你不是已經把她交給別人了嗎?
  他重重的槌了牆壁一下,恨不得將自己的骨頭打碎。不管自己怎么故作瀟洒,一想到筱崎此后就在別的男人怀中,一個他推荐的男人怀中,他仍有所不甘。可是,他卻也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能給筱崎他所不能給予的幸福。嚴瀚云賭气的重擊牆壁。歐偉綸當年的掙扎,大概更胜于他吧!而自己卻無法做到他那胸襟。
  現在的他,只想挂一通電話給游靜婷,告訴她!已經沒有婚禮了,然后回到筱崎身邊和她及小安,三人共度一生一世。
  該死!他的手因麻木而失去知覺。
  嚴瀚云瞪著身旁的電話,歎了口气。他不能,他有一千個,一万個理由不能這么做,這是他欠他們這對父女的,也是他欠靜婷的,他有責任娶她,有義務保護她,照顧她,畢竟,是他毀了她的幸福与愛情的。
  他伸手拿起電話,按了几個他疏忽已久的號碼。
  “喂,請問找哪位?”靜婷清脆的聲音傳來。
  婚后這些禮貌性的對話,刻意的電話,及公事上共同話題的畫面迅速地閃過他眼前。難道這一生就是如此嗎?一時之間,瀚云只能握緊听筒,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長久以來,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他与靜婷走入禮堂是最自然不過的結果。因為兩人在工作上的意見相同,游董又將他視為准女婿。也許,兩年前是如此,但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后,游董雖然依舊重視他。他和靜婷之間,卻只剩一個徒具形式的客套友情了。靜婷不形于色的恨他,而他則虧欠的想補償,長久下來,那是多么虛偽的家庭呀!
  他想挂掉電話,若無其事的回去,遠离這個有她的小鎮,也許他的腦袋會再度混沌,不再那么透明可見。
  “是你吧!瀚云。”靜婷幽幽的打破沉寂,“怎么打電話來都不說話呢?”
  男人也許是天生的騙子及偽善者。
  “我想听你的聲音。”
  “如果是真的,你不會連著好几天都不打電話。”她毫不客气的指責。沒陷入愛情的女人,永遠是雪亮且理智的。
  “你說對了。”他無奈地道。“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路上小心。”她慣例地道,語气不冷不熱。
  “我知道,謝謝你。”他也慣例的回答。
  接下來是一片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瀚云——”
  “靜婷——”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很快的沉寂下來。
  “我們解除婚約吧!”靜婷維持一貫地語气道。
  “你說什么?”嚴瀚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聲音因興奮及不能置信而顫抖。手中的听筒也重的持不住而不停的搖晃。自由的感覺大概如此吧!此時他好像一個入獄多年的囚犯,提早重見光明似地。
  “我想了很久,難道我們要這樣下去嗎?我們都是成熟的大人了,難道我就一直這么幼稚,這么感情用事嗎?只是為了報复你,為了讓你這一生也無法与心愛的人廝守。只是一味的將邱品舟离開我的罪,加諸于你身上,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只是我替我自己找的借口,只是我想活下去,我想活得心安理得。我怨你,我怪你,我告訴自己是你用錢把他打發到世界的另一端。讓他背棄了我們之間的盟約,讓他遠离彼此的感情,其實,錯根本是在我一個人身上,只是我自己不敢承認,我太怯懦了,我——”
  “靜婷,你冷靜點,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呀!”嚴瀚云急急的安撫,阻止她那即將歇斯底里。
  “不,你不知道。爸要你拿錢打發他的當天晚上,他來找我,他說,爸瞧不起他,他會努力開創一番事業給他看,他不會用到爸的一毛錢,他只問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奮斗。我沒有答應他,我害怕,我害怕放棄手中的事業,放棄自己的生活,做一個一無是處的家庭主婦,義務的幫他帶小孩,听他叨叨不休的訴說公司的差勁,我真的害怕,我逃了,卻又將罪過歸在你身上。”
  “靜婷——”嚴瀚云惊訝地張開嘴。他從不知道,原來人類為了減低自己心理壓力時,會變得這么可怕。
  “我很抱歉。”
  瀚云無法恨她,甚至怒吼,畢竟承認自己的錯誤需要很大的勇气,更何況,那只不過是好強的靜婷,替自己所上的保護色罷了。
  “你打算怎么做?”失去恨以后的靜婷,要用什么力量活下去。
  “去找他。”
  “找他?”
  “嗯,我只希望還能來得及。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突然想通,也許生活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靠愛情便能解決,但,解決這些事卻需要有愛情當基礎。因為愛他,煮飯、洗衣、帶小孩,不會那么令人難以忍受,換個角度來看,是一种幸福。我不能對自己連做都沒做過的事打上价格,那實在是可笑且幼稚的。經驗本來就是在嘗試中累積的。”
  “我會解決所有婚禮上的事的,你不用擔心。”她聲音透著無窮的希望,“祝福我吧!”
  女人實在是堅強且韌性十足的動物,欣怡如此,筱崎如此,靜婷亦是如此。
  “我相信絕對來得及的。”他道。
  “那么,再見了。”
  嚴瀚云挂上電話,一時之間對這戲劇化的發展張口結舌,無法思考。心中憂喜參半。好不容易道義上的責任終止了,但筱崎呢!她會接受一個不斷帶給她傷害及打擊的男人嗎?她會原諒他嗎?
  她會的,她一直那么的善解人意。
  可是,你傷她傷得那么深呀!
  嚴瀚云重重的甩了甩頭,站起身子。与其在這患得患失,不如親自上她那求證答案。不管她怎么對自己,絕對是自己罪有應得。
  急促的敲門聲在此時傳來。嚴瀚云拉開門,卻見筱崎滿臉淚痕,眼底充滿了焦慮,耽憂、無助、傍徨……
  “筱崎,你怎么了。”她的模樣令他心碎,怜惜的拉住她,發覺她全身冰冷。
  “小安有沒有來這?”她的眼光散亂。
  “沒有呀,他不見了嗎?”
  筱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松松地直往下墜。
  “筱崎!”他赶忙扶住她。
  “這是我的錯,”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這是我的罪,要懲罰就罰我好了,為什么要降到他身上。我知道,我不該從你那偷走他,我不該隱藏任何事實。詠濟說過,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他身邊的事實。是我不對,我不該害怕失去而對你扯謊,這是我的不對,可是它可以罰我呀!為什么讓小安來承擔?為什么,我的錯……”
  “筱崎,”嚴瀚云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小安失蹤了。他晃了晃她,再晃了晃,“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小安說不定正在那里哭著要媽媽,你不能自己先崩潰呀!”淚水洶涌而出,筱崎投入他的怀中,讓淚水流濕了他的前襟,讓自己隨著淚水放松自己的情緒。
  “我到處都找過了,他不在姑媽那,也不在你這,他會到哪去?”
  “有沒有地方漏掉了?”
  “沒有,”她搖搖頭,“詠濟,”她大叫,“除了詠濟的墓地,但可能嗎?”
  “不管怎樣,我們得試試了。”他輕拍她的背,順便傳達一些力量。
  “我們?”
  “拜托你別在這种時候拒絕我的幫助好嗎?”
  “但我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呀!”
  “我不在乎,我是真喜歡小安那個小東西。”嚴瀚放開她,賭气的走出門。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呀!你不能再瞞下去了,每個人都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生命的意外頻傳,你不再因自己的自私而欺瞞他們了,再還沒鑄成大錯之前,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說出來吧!即使有可能失去小安——
  筱崎鼓起最大且艱困的決心,平靜地道:“小安是你儿子。”
   
         ☆        ☆        ☆
   
  如果不是他耳朵有問題,那就是他們兩人其中一人瘋了。
  小安是他的孩子,流著他的血。
  嚴瀚云已經不知此時應該有什么樣的心情与反應了。連他腦子都亂哄哄,七葷八索的理不出一個頭緒。不知是不是老天對他開的玩笑還不夠,趁著此時,又借机多添一樁呢!小安是他儿子。
  他直挺挺的轉過身子,眼睛發出顫人的寒光。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最好赶緊對我解釋一切經過,”怒气率先爆發。
  “他是我儿子,你卻一直到現在才告訴我。”
  “他也是我儿子。”
  筱崎痛苦的語气,撥動他心弦的忍与怜惜。
  “我們先找小安吧!一切的事情,找到小安后再說。”嚴瀚云轉身离去。他不知道,在此時這种复雜的心緒下,他要如何面對筱崎,連如何面對自己他都不知道了。
  他重重的踩著地板,泄恨地走出旅館。出了大門,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往哪個方向走。他轉身請問,卻見纖細的筱崎,猶如狂風中孤立的花朵般地脆弱、易碎。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攬她。讓她的頭頂著自己的肩膀。
  “走吧!”
  一路上兩人出奇的沉默,誰也沒開口。
  雖然是初春,墓園里仍透著几許寒意,几許陰涼。點點磷火,在空中飄蕩著、游移著,彷若螢火虫在空中飛游。
  筱崎倚緊了嚴瀚云,夜晚的墓園,靜得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覺,各种鬼怪的電影書面,一一跳人她的腦海中。
  “都當媽媽的人了,還這么膽小。”他取笑道。
  “媽媽也是人呀!難道就不能有害怕的東西了。”筱崎嗔怒,心中緊張的情緒放松了不少。“小安一定嚇死了。”她擔心地道。
  嚴瀚云點點頭,放開喉嚨大喊:“小安,你在不在這?”
  回答他的是四周的陰森及死寂。
  “小安,你在哪里?”筱崎急切地道:“赶快回答呀!媽媽來救你了,你不要怕,快點告訴媽媽你在哪里?”
  墓園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瀚云,”恐懼迅速地淹沒了她,“如果小安根本不在這里,那怎么辦?他究竟會到哪里去了?”
  “噓!”他沉靜的拍了拍她。
  一個低的難以辨認的啜泣聲隨夜風輕輕傳來。筱崎握緊了嚴瀚云的手。嚴瀚云輕拍她的手,給她一個暖暖的笑容。
  “小安,我是叔叔呀!那個幫你洗澡、煮飯給你吃、陪你玩的嚴叔叔呀!小安,你別怕,叔叔來接你了,媽媽也很擔心你,你如果听到我們的聲音,赶快回答,不然我們根本找不到你呀!小安,你有沒有听到。”
  “小安,你快回答呀!”
  沉默的空气,令人快要放棄自己執著的希望。
  “媽——媽——”小那支离破碎的聲音響起。“媽——媽——,叔——叔——
  叔。我——好怕呀!你們赶快來,我好怕呀!”
  “小安!”兩人在一處墓碑旁,發現瑟瑟發抖的小安。“小安,小安。”筱崎緊緊抱住他,淚水不斷地在臉上奔流。“你怎么這么傻,三更半夜的跑到這里來。你怎么連說都沒說的就自己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媽媽一發現你不見的時候,有多擔心、多緊張,你怎么可以亂跑——”她叨叨續續的念了一大堆,連自己也不懂的話,不斷地借由第一個字,每一個滴淚,宣泄自己喜悅的情緒。
  小安不語,只是偎在她怀中,淚水盈眶地減緩自己的害怕。
  “好了,”良久,嚴瀚云才打扰的打斷他們,“你的淚水會把小安嚇坏的。”他抱起小安,把肩膀借給筱崎。“小安,你不是答應叔叔要保護媽媽嗎?這是我們的君子協定呀!你怎么反而弄得她那么難過。”
  “我只想求爸爸,”小安囁嚅地道,“我只是想求爸爸,讓叔叔留下來,留下來當小安的爸爸,不要當別人的爸爸。”他紅著眼睛,“媽媽,對不起;叔叔,對不起。”
  “小安——”筱崎心絞的低喊。
  “叔叔,你當小安的爸爸好不好,你一走,媽媽就一直哭一直哭,小安看了好難過喔!媽媽哭得都不知道小安有進去房間找她,她只是一直哭。叔叔,你當小安的爸爸好不好,小安好喜歡你呀!”
  筱崎只能百感交集的看著儿子。原來,小安一直有著一顆敏感纖弱的心呀!
  “我永遠不會离開你們的。”這是他對小安的承諾,也是他對筱崎的承諾。小安的話,讓他燃起一股希望与自信。
  筱崎并沒有仔細去听他的話,她只知道,自己要失去小安了,現在,她只希望回家的路沒有盡頭,這樣,她至少能多擁有小安及身邊的他。
   
         ☆        ☆        ☆
   
  再怎么長的路總有終點的。
  “我先帶小安進去休息。”筱崎逃避似地道。她伸手接過在他怀中那個因疲倦而沉睡的小安。嚴瀚云沒有阻止她。因為他自己也需要時間來調适這一切,今晚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多得令人有點無法承受。
  筱崎用毛巾擦淨了那張淚痕交錯的小臉,替他換上了睡衣。看他那張天使般的小臉,淚水不禁滴落。
  是她的熱淚滴到了小安?還是啜泣聲惊扰了小安的夢?只見小安從床上坐起,惊徨地道:“媽媽,小安下次不敢了,你別哭嘛!”
  “小安以后要乖乖听叔叔的話。”她撫了撫他。“還有,叔叔是小安的爸爸,以后要叫他爸爸。”
  “小安听他的話,也听媽媽的話。”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媽媽有多愛你。即使媽媽不在你身邊了,媽媽還是愛著小安,如果小安不听話,媽媽會好難過,好難過。”
  “媽媽不要小安了嗎?”
  “媽媽沒有不要小安,媽媽會在這里等小安長大回來看媽媽。媽媽也會去看小安,如果小安不喜歡爸爸和新媽媽,小安可以回來跟媽媽住。”
  “小安希望跟爸爸還有媽媽住在一起呀!”小安哭嚷,“每個人都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呀!”
  她又何嘗不希望事情這樣。她歎了口气,不知如何對他解釋。
  “你記住,在精神上,媽媽永遠不會离開你的。”這實在是個卑鄙的誓言。即使她打從心底遵守。
  “真的。”小安不懂精神与肉体有什么不同,亮著眼睛問。
  “媽媽保證。”
  小安因放心,很快地再度入睡。筱崎看了他好久,才俯身在他兩個粉頰上留下兩個親吻,抹去臉上的淚痕,艱難的打開房門,不敢拖延,該面對的遲早還是得面對的。
  “怎么樣?”嚴瀚云的聲音在寂靜地黑夜中听起來格外的清晰。
  “他睡了。”她平穩地道:“今天也夠他受了。”
  嚴瀚云點點頭,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
  “可以告訴我是怎么回事了嗎?”
  筱崎歎了口气,選了一個离他最遠的位子坐下。
  “小安是五年前那一夜所帶來的。”她听見他抽了一口气,卻沒敢抬頭,不愿注視他此時的神情。
  “我從沒料到自己會怀孕,事實上,當時我只想死,遠遠的离開這個令我心傷的世界。結果,我丈夫他救了我。他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的身体不好,所以他很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人。對于我的愚蠢,他几乎費盡口舌都無法阻止我,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小安竟然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在我体內緩緩成長,那時,我才感覺到生命的喜悅及音符,我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嫁給了他,讓小安不致淪為私生子。”
  “你卻從沒想過告訴我。硬生生拆散我們。”他的憤恨來自對自己的怒气,他從不知道,自己給她的精神折難有這么大,這么深。
  “你會要他嗎?說不定,你只會把他當作是我要你回到我身邊的一种手段。當時的你是那么恨我們。就算你要他,我也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東西,他在我体內長成,在我痛苦的嘶喊聲中誕生,在我的生命中帶來希望呀!”
  “天啊!別哭,”他低喊,伸手擁她入怀,企圖分擔她的痛苦与淚水。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迅速地吞汲了他的胸前,筱崎也不知自己為了什么痛哭失聲,她只是不停的哭,不斷的借由淚水赶走那些惱人的煩郁与憂傷。
  “我只希望你的未婚妻,能把他當作親生儿子般的疼愛。”良久,她紅著臉,推開他,吸著鼻子道。
  “關靜婷什么事?”他茫然了。
  “你不是答應小安不离開他了。”
  “我是呀!”
  “那你如何對你的未婚妻交代?”
  “我不需向她交代什么,”他惱火地道,不知道她怎么老是扯到靜婷,“我和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約束了。”
  喜悅的光芒還沒來得及跳進她眼底,就被她殘酷地掩去了,她不能再做那些不實際的夢了,現實總是殘忍的。
  “那你打算怎么樣?”她咄咄地道。
  “娶你,給小安一個溫馨的家。”
  筱崎瞪著他,有一股狂笑的沖動。
  “我拒絕。”她淡淡地道,“如果你要小安,你可以帶走他,我只希望他能在一個幸福的環境中成長,而且我相信,你能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因為你是真心愛他,你用盡一切努力照顧他,不用那么勉強自己的跟我在一起,這樣一個冰窖般的家,對小安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真的這么認為?”
  “難道不是嗎?”
  嚴瀚云重重的歎了一口气,他是罪有應得。誰叫他殘忍的撕碎她對他的愛、信任及依賴呢?現在可好了,風水輪流轉,輪到他來品嘗這苦果了。
  “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呀!”他深情地道。
  “哈!多可笑,五年前你也說過同樣的話,我相信了,結果呢?弄得我体無完膚,傷心欲絕。嚴瀚云,我不再是五年前那個愚不可及的小女孩了,省下你的花言巧語吧!為了小安,難道我們不能像個文明人嗎?”
  “筱崎——一”
  “不用說了,我知道,我們兩人之間還有一股很強的吸引力,你要我,而我也要你,可是,那是不夠的。我們之間有著無比的仇恨,至少,你還恨著爸爸,而我——”好昧著良心道,“我也恨你。”
  “筱崎,”嚴瀚云一顆心跌至谷底,捉緊她的肩道:“听著,我愛你,當我說這三個字時,我從沒有欺騙你。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我一直不敢去承認,因為我認為假使自己愛上你,那我就對不起那個曾經為你父親自殺的欣怡。說我沒恨過你爸是騙人的,但,現在,我已經能理解他當時的無奈了。
  “當你來找我時,我正在煩惱該如何讓你重新接受我。當知道小安是我儿子時,我還以這是老天賜給我的机會。現在我才知道,我錯得一塌糊涂。”他放開了她,挫敗地道:“小安是你的生命,我不會帶他走的。明天醒來,你就告訴他,嚴叔叔是個不守約定的人,要他忘了我吧!詠杰叔叔比較适合當他爸爸。”
  他要走出你生命了呀,看著他离去的身影,筱崎全身神經警告道。
  “瀚云。”她低喚。有些東西是要自己爭取的。
  “拜托,讓我保留最后一絲自尊吧!”他頭也不回的懇求。
  筱崎從后面環住他的腰。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害怕,我好怕這又只是春夢一場,所以,我拒絕你,否定你,深怕會傷了自己。所以我不敢開口告訴你,”她的臉突然紅了。輕輕的道,“我——愛——你。”
  嚴瀚云霍然回過身,緊緊的擁住她。溫熱的唇搜尋她的唇,弄得筱崎几乎喘不過气來。
  “小安不知有沒有興趣當老爸老媽的小花僮。”他喘息地道。
  “有的,任何能讓我們在一起的事,他會比任何人還積极。”她緊緊的依偎著她,臉頰深埋在他頸窩之中。
  他微笑的抬起她的臉,誠摯地道:“你愿意將你的一生交給眼前這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嗎?”
  “你愿意娶眼前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嗎?”
  他笑了,親膩地深吻她。那個吻有著彼此無數的誓言与承諾。
  窗外,繁星點點,愛情的故事正在某個角落,悄悄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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