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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愁儿急得頭頂快冒煙了。為什么、為什么?她怎會如此倒霉,正赶著回家,卻莫名其妙在十字路口遇到交通管制,一條條紅繩圍得四周水泄不通,几十個警察和十來輛警車將來往通道完全堵死了。
  她毀了,要是赶不及在十二點半旭日回家以前進入公寓,等到他出來找人……噢喔!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問一下?”愁儿側身探詢身旁同病相怜被堵在路口進退不得的行人。“這里究竟發生什么事了?怎會有如此多的警察?”
  “你不知道嗎?”那婦人轉過頭來,一臉惊惶失措。“路口那家銀行被搶劫了,搶匪捉了十几個人質正和警察對峙著,好可怜,已經有兩名人質被殺,听說那些搶匪個個都有槍,警察也不曉得怎么辦才好?”
  “哪有這种事?”愁儿大吃一惊,嬌小的身子急往出事現場擠,就見對面路口的銀行門前,一大片血跡,警察、救護人員來來往往不停地奔走著。
  有一名警察丟掉手槍,高舉雙手正一步一步接近銀行門口,看他那樣子,八成是名談判人員,但他還沒走近,一陣槍聲又響起,全是對著警察來,還好他身上穿了防彈衣,要不然再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愁儿看得義憤填膺,不論在哪個年代,坏人總是那么猖獗,真真該死到极點,她如果會坐視不管,她就不叫——莫愁儿了。
  偷偷取出可以移轉時光、空間的黑盒子,愁儿尋到一方街角無人的陰影處,按下開關,她准備運用“空間移轉”潛入銀行救人。
  黑盒子開啟,一道白光倏然飆出,愁儿身子正隱入光中,突地!一只大手捉住了她的肩膀,嚇了她一大跳,還來不及甩開來人,白光已經將兩人的身体一起吞沒,齊齊送進銀行里。
  銀行一樓的公共廁所里,愁儿好不容易經由黑盒子的幫助順利混入敵區。這本來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肩上蒲扇大掌重重壓下的力道卻清楚地提醒她,一個莫名其妙、平空蹦出來的冒失鬼正威脅著要破坏她的好事。
  她气呼呼地轉頭——“你這個混帳王八蛋,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怒吼聲驀地卡在她的喉嚨里,旭日火冒三丈、青黑著臉皮的面孔正對著她噴出岩漿。
  “這句話我也正想問你!”旭日咬牙切齒,粗哽低啞的嗓音在在顯示了他強忍的怒火。
  因為擔心愁儿不了解二十世紀的生活規范、民俗風情,隨便外出要是碰到警察或遇到什么麻煩事會闖禍,她的三餐都由他專人服務,并且叮囑她絕對不可任意出門,等過些時候,他有空了,再一樣一樣教她習慣二十世紀的生活。
  今天中午十二點,他照例買好了飯盒,准時回家喂飽這只饞嘴貓,豈知一進家門,迎接他的卻是一間空蕩蕩公寓。他心里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又在偶然間听到附近銀行遭搶劫的消息,心里的不安更形擴大,匆匆丟下飯盒,朝出事現場尋人而來,卻在街角看到她又在玩她的黑盒子了。
  他輕拍她的肩膀,准備叫她回家,不料一道白光卻毫無預警地襲來,竟將兩人一起帶進銀行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明明交代過的,不准你隨便外出,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憤怒過后是惊嚇。天可怜見,旭日在乍得她失蹤的消息時,心頭那股針刺一般的痛楚是多么難受。
  “對不起嘛!”她訥訥地低下頭,兩邊瘦小的肩膀在他厚掌的大力捉捏下又酸又疼。但她沒有掙扎,只是乖乖站著任他施壓,感覺他千斤巨力下的一絲顫抖,瞧來這個嚴謹、正經的男人被她嚇坏了。
  “我不要‘對不起’,你的保證呢?我……”
  砰!大廳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槍響,打斷了旭日的話語。
  “唉呀!我忘了要救人。”愁儿低聲惊呼,身子一轉就想溜出公共廁所,摸進大廳。
  “你想干什么?”旭日及時捉住了她沖動、莽撞的身体。
  “救人啊!那些搶匪太沒人性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質被殺,我要救他們。”
  “呼!”他重重地歎一口气,面對她的超級熱心腸,他連生气的力儿都沒有了。“你拿什么救人?又憑什么救人?這樣冒冒失失沖進去,叫‘找死’、不叫‘救人’。”
  “誰說我要找死了?我有黑盒子,可以將人質移轉到第三度空間,讓搶匪捉不到他們。”
  “是啊!那些人再不會被搶匪的槍打死了,但會被莫名的空間移轉嚇死。”
  “啊!”她張大嘴巴,他說得有理。“那怎么辦?”
  “我怎么知道?你做事前都不先考慮的嗎?”對于愁儿的莽撞,旭日有太多的無力感。可恨的是他不能拋下她,因為責任、還有一點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有哇!我想過了,就是‘空間移轉’嘛!最簡單了。”
  “你……”看著這位不解世事的大小姐,旭日實在拿她沒轍。“你不能對人質們做那种事,會嚇著人家的,不妨對著搶匪來吧!咱們不出面,只是唬他們一唬,幫警察制造一點進攻的机會。”
  “好辦法。”愁儿開心地彈了一下手指。“我們現在就去做。”
  旭日百般無奈地被她拉著走,兩人悄悄沿著廁所牆壁摸進銀行大廳里,藏身于一株半人高、約雙臂合抱粗的盆栽后。
  幸虧六名搶匪皆聚精會神地和門口的警察對峙著,六把左輪和三把來福槍全伸出窗口、門縫;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瞄准屋外眾員警。
  愁儿興高采烈地將黑盒子對准其中一名搶匪,開關按下,白光射下,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立即平白消失在空气中。剛開始眾搶匪并未注意到伙伴的消失,一個個忙著捉人質和警察談條件。直到愁儿如法炮制,一連整治了三名搶匪后,剩余的三名搶匪才猛地發現同伴的減少。
  “二哥、老五、老六,你們在哪里?”趴在窗口、戴著黑色頭罩的男子首先察覺不對勁。“快出來,別玩了。”
  “老三,你在干什么?還不快蹲下,當心愛成槍靶子。”
  好像在印證老大的話,一排子彈隨即在老三腳前一寸處炸開。
  被喚做老三的男子赶緊蹲身趴了下去,語气焦急地道:“大哥,二哥他們不見了。”
  他指著掉在柜抬邊一把來福槍,那把槍原先是配給老二的,這些亡命之徒都了解“槍在人在、槍亡人亡”的道理。何況值此非常時期,放下槍等于找死,誰會這么笨,不要命地將防身武器丟在一旁?除非發生不可抗力的意外了。
  “去找找看。”老大揮揮手,一雙眼睛不敢稍离門口眾員警身上,就怕他們乘此机會搞鬼,六名兄弟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老三雙手持雙槍,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沿著服務台慢慢找過來。
  愁儿趁著他轉過服務台死角,一個沒注意之際,黑盒子再啟,白光第四次將人吸入三度空間。
  “可以了。”旭日深諳“見好就收”的道理,再玩下去恐怕要出紕漏。拍拍她的肩膀,低聲輕道:“剩下兩名搶匪就交由警察負責,我們該走了。”
  “不要嘛!只剩兩個人而已,我一下子就可以收拾掉的。”玩得正高興,愁儿才舍不得半途而廢呢!
  “愁儿,別鬧了,這可不是在玩游戲,事關我們、還有十几條人質的生命,你要是把搶匪惹毛了、或一個不小心,讓他們有机會,拿槍朝人質群中掃射,屆時,眾多性命的閃失,你負責得起嗎?”旭日神色嚴謹、語气凝重。
  “可是……我的‘空間移轉’那么厲害,咻一聲,人就被吸入第三度空間了,不會讓搶匪有机會開槍的。”
  “再厲害,你攻擊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怎么辦?”
  可不是,這老大和老四之間只距离約三步遠,老大蹲在大門邊和警察對峙,老四就站在他身后,捉了一名人質抵在身前,隨時准備威脅警察。愁儿的白光想在不傷及無辜、不打草惊蛇的情況下,將兩名搶匪移走根本不可能。
  “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她不甘心啊!
  “什么人?”剛才愁儿抗議的語聲稍微尖了一點,手捉人質的老四即机警地察覺到她倏然的高音。
  旭日心中暗自叫糟,還沒來得及反應,十几顆子彈已經朝著他們藏身之處射了過來。
  他想也不想,豁身扑倒愁儿,以自己的身子為盾,護衛她免受傷害。感覺有一顆流彈擦過右上臂,帶起一溜血珠,引燃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低呼一聲,行蹤卻再也瞞不了人。
  “大哥,有人混進來了。”老四把手中的人質往旁邊一推,手持兩把槍,直往旭日和愁儿的藏身之處靠近。“什么人,快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气了。”說著,一連串槍聲又響起,一株半人高的盆栽都給打折了。
  “趴下!”旭日抱著愁儿連身翻滾直退入服務台里,借著高聳的大理石制柜台掩身。
  一直被囚在營業柜抬角落的十多名人質耳聞槍聲再響,一個個捂住耳朵,抱著頭部,高聲尖叫,現場頓時吵鬧成一團。
  “旭日——”愁儿教他圈在怀里,保護得好好的,身体亳發無傷;心里卻被他臂上噴濺出來的血花嚇了一大跳,心窩好似讓一支巨槌擊中,只疼得她頭都昏了。
  “我沒事,我們快走。”他左手捂著傷處,急催她离開這是非之地。
  “嗯!”她著慌地直點頭,兩行珠淚扑簌簌滑下,哪還顧得了對付剩余的兩名搶匪,黑盒子再啟,白光五度射出。
  追擊而來的老四只覺雙眼被倏然射出的光線晃得一花,再定神對手已失去蹤影,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以為見鬼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現場鬧成一團,人質尖叫和槍聲乍然響起的片刻,圍在銀行門口的警察覷准時机展開突擊了。沒有人護衛,擋在前頭的老大首先中彈,緊跟著發愣中的老四也倒下了,十几名人質開始倉皇而逃。
  值此混亂之際,送走旭日和愁儿的白光頓滅,被囚在第三度空間的其余四名搶匪,在嚇得半死,又被轉得發昏的同時,叫气憤中的愁儿一腳給踢了出來,正好被沖進來的警察不費吹灰之力一网成擒,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場浩大的警匪對決就這樣离奇地划下了句點。徒留下一則惊人的神話提供人們茶余飯后的笑談。

  然而,旭日的公寓里,一場全武行卻才展開。
  愁儿怯怯地坐在他對面,兩腳并攏,雙手緊貼膝蓋,一動也不敢動,就怕待會儿有人要掀桌拍椅、大發雷霆了。
  旭日手臂上的擦傷還沒上藥,但血已經止住,不再奔流了。他僵直著身子坐在沙發上,橫目怒瞪對面的莫愁儿。
  兩人側方,放在咖啡柜上的電視机正播放著中午銀行遭搶的新聞,就听那四名被捉住的搶匪神色慌張、不停地高喊著撞鬼了,而十几名劫后余生的人質們卻直呼神仙顯靈,救他們脫离險境。
  當然,警方也有另一番說法,再加上記者、媒体的炒作,路人繪聲繪影的謠言,竟將一則几乎每日都在發生的搶案哄抬得甚囂塵上,甚至已有人出高价想描出兩名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圖像。
  旭日是越听新聞報導、臉色越加發青,未了已經黑成一張鍋底臉。啪一聲,他憤怒地按下遙控器,關掉電視,炮口轉向愁儿。
  “你干的好事。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准任意外出,你到底把我的話當成什么?”
  “我知道隨便外出是我的錯,但我來二十世紀已經快半個月了,我不可能像白痴似的,天天關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懂,我努力學習适應,難道又不對了?”愁儿說得委屈,卻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四百多年的研究生涯,在“天才科學家”的頭銜壓力下,她早當夠任人操縱的洋娃娃了,她想自立、自主啊!
  而且她對這里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旭日雖然待她很好,但他們畢竟非親非故,他能照顧她多久?假如有一天,他突然厭煩她了、不要她了,那她該怎么辦?要如何謀生?她無法不去考慮這些問題。
  “我說過我會教你,只要我一有空閒……”
  “那你什么時候才會有空?”口說無憑,她需要明确的保證來安心。
  “等我工作告一段落,我可以請假陪你……”
  “不要把我當笨蛋好嗎?”她突然冷冷地截口道。“飯店每天都有新來、舊去的客人來來往往,只要尚在營業,各式各樣的問題就會層出不窮,再加上你事必躬親的工作態度,等你有空時,恐怕是飯店關門那一天了。”
  与他相處的時間也許不久,但愁儿已深刻体會到旭日的超級工作狂非比尋常,平常沒事時都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了,遇到麻煩,連熬三天三夜更是家常便飯,這种人想叫他丟下工作陪她,哼!等到下個世紀,哈雷彗星來的時候,對著它許愿,再看看有沒有實現的机會吧?
  “就算我再忙,還不是每天中午抽空買飯盒回來給你吃,你就不能忍耐一下、体諒我一下?”他一手抓松頸上的領帶,气得頭頂冒煙。
  她以為他有被虐狂啊?每天中午十二點一到,就急匆匆拎著個飯盒,飯店、公寓兩頭跑來跑去?
  他伺候自己的肚皮都沒那么殷勤呢!真是他媽的犯賤!無緣無故撿回一個小祖宗來拜,自個儿累得半死,人家還不領情。他是招誰惹誰來著?千般辛苦換不著半點好處。
  “我沒有忍耐、沒有体諒嗎?我什么時候無理取鬧,吵過你了?你沒空我就自己玩、自己學,這樣還不夠為你著想?”愁儿的身体里向來缺乏溫柔的細胞,旭日吼,她當然也就跟著吼,要吵大家一起吵,她不見得會吵輸人。
  “你到處闖禍就叫為我著想?”他也忘了什么是禮儀規范、紳士風度,卯起來就往她炮轟過去。
  “我沒有闖禍,路見不平、拔刀救人,有什么錯?”
  “救人沒有錯,但你莽莽撞撞,反而差點傷及人命又怎么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屬于不可抗力的突發事件,怎能全部都怪罪在我身上?”
  “你做事前如果懂得三思而后行,就不會有那么多意外了。”他憤怒地伸手指著她的鼻子怒吼,卻忘了自己的右手還帶著傷,這一妄動,剛凝結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鮮血隨之淌出,在地板上點出朵朵腥紅血花。
  “旭日……”這可把愁儿嚇坏了,滴滴晶瑩如玉的珍珠淚重新凝聚眼眶,再也顧不得吵架,三步并做兩步沖進臥房,取來急救箱。“快點坐好,我幫你上藥。”
  他皺了皺眉頭,對于她翻臉像翻書,一下子比母老虎還凶,轉瞬間又變成一朵含淚的小花,恁般多變的表情,心情一時間很難調适得過來。
  然而個性直爽的人就是有這种好處,不會記恨。況且天真的愁儿更不懂得遷怒,單純的心思已全然集中在他的傷口上,小心翼翼脫下他的西裝、襯衫,露出一條十來公分的擦傷,面積不大、傷口也不深,但因為不停運動的關系,使得它正不停地冒出鮮血來,把整件白襯衫都給染紅了。
  她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傷口,感覺熱燙、粘膩的血液正不停滲出指縫,朝地板滴落,大片的血跡看得她又惊又慌,不禁鼻頭發酸,斗大的珠淚直涌出眼眶、滑落蒼白的粉頰。
  “都是我不好……”她突地扑進他的怀里,放聲大哭。“你打我好了,是我害你受傷的,嗚……”
  “喂!”旭日赤裸的胸膛在她螓首不停磨蹭下,心底深處那股針刺般莫名的疼痛感,再次涌起,分不清是怜、是惜、是气、是怒?只是她的淚總叫他難過。“別哭了,我又還沒死。”
  “可是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已經止了。”他提醒她可以放手上藥了。“你自己看,血早就不流了,你還不快點幫我上藥?”
  “真的嗎?”她輕柔地松下幫他止血的手,看到他右臂上的傷口果然已經止血了,不由傻兮兮地笑了出來。“對喔!我都沒注意。”
  嘴里說著,手下忙不迭取出一瓶雙氧水,用棉花沾濕藥水,幫他臂上的傷口消毒。
  “唔!”旭日低聲悶哼。這消毒水的滋味比子彈更難嘗。
  “很疼是不是?”看他臂上的肌肉一上一下顫抖、抽動著,叫她好不心疼。深吸口气,徐徐幫他吹著傷口。“吹一吹就不痛了,你忍一下喔。”
  聞言,他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又不是什么靈丹妙藥,這樣吹一吹就不痛了,神經病!不過看著她的天真純良倒真有安定心神、舒緩神經的作用。
  雖然愁儿已經盡量放輕手腳了,但上藥的過程仍讓旭日疼出一頭冷汗,當最后的繃帶扎緊后,他深呼一口气,癱進沙發里,再也沒力气罵人了。反而是愁儿見到他一張失血過多、加上疼痛難忍的蒼白臉龐,不由好生愧疚。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的,你打我吧!”她閉上眼睛,一臉從容赴義的表情,看得旭日好气、又好笑。
  “我打你作啥儿?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學到教訓?懂不懂什么叫‘三思而后行’的道理?”
  “我認為‘救人’沒有錯,若有過失,充其量也只是我沒听你的話及時撤退而已。”她也夠固執了。
  一番話又把他的怒火給挑了起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听著莫愁儿,除非你認錯,否則從現在開始,你被禁足了,再不准踏出公寓一步。”
  “我沒有錯!”她高聲大喊,這只不可理喻的霸王豬,以為大聲就贏了,想都別想。她憤怒地將手上的急救箱一丟,跑回房去,用力關上房門。“不出去就不出去,有什么了不起?”勃然怒吼雖然隔著一道木門,但高分貝的喊聲依然尖銳的刺耳。
  旭日气得臉紅、脖子粗,兩只火眼金睛死命瞪著房門,炯炯目光似要燒融木門,直襲房里的小頑固:這個笨小妮子,腦袋里灌了鑄鐵不成,比石頭還硬.怎么說都說不听,真是气死人了。
  要不是真的關怀她、擔心她的安危,誰管她去死?真當他——慕容旭日是手軟、心軟的慈善家?拜托一下好不好。他的冷漠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羅剎總經理”的稱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如今卻為了一個不知好歹的笨小妮子弄得兩面不是人,她也不想想,全是因為她那!要是換了別人,看看他有沒有這么好心?早打一頓、赶出去了,還輪得到她來對他發脾气。
  “莫名其妙!”他大罵一聲,扭頭跑了出去。那顆被怒火焚燒的心髒再次傳來一陣似熟悉、似陌生的疼痛感,為什么?他沒有生病,可是這骨子心痛……
  關上大門的同時,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見翻覆在茶几上的飯盒,那個東西八成不能吃了。“算了。誰理那個小頑固,脾气又臭、又硬,餓她一頓,教訓她一下也好。”他這樣告訴自己,然而……
  十五分鐘后,關上的大門重新開啟,另一盒熱騰騰的便當再次被擱置在茶几上,代替倒掉的那一盒,旭日的怒气仍然未消,但……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發了什么失心瘋?只能說——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犯賤,活該嘛!

  業務會報仍在進行著,旭日不著痕跡地將手伸到大皮椅后,揉捏—下僵硬的腰杆,打一個禮拜前和愁儿吵架后,小頑固就和他冷戰至今,彼此簽訂不接触條約外,她更在他的公寓里划下楚河漢界,臥室、廚房、浴室歸她;客廳、視听室和工作間屬他。
  小妮子倒是很有志气,絕不越界一步,搞得他也不好意思耍賴皮。本來她就無所謂,但他卻對夏威夷的牢飯興趣缺缺,所以不敢餓坏她,她的三餐全部由他專責供應,吃喝拉撒睡不成問題。
  可他就慘了,吃飯、洗澡尚能在飯店里解決后再回來,這睡覺……唉!他又不能老是以飯店為家,偶爾在這里睡個一、兩夜還可以,時間久了,難保不會出問題。但是回到家……天可怜見,等待他的永遠只有一張一米五的長沙發,想想這一米八的身量,要塞進一米五的沙發椅里,真是難為他一雙長腿了,兩、三晚睡下來,連腰都快折了,老天!累死人了。
  他再一次用力掐緊眉心,提振精神,從不知道他手下這批人如此懂得“說話藝術”,一番報告演講得抑揚頓挫、蕩气回腸,只可惜半個小時過了,他還抓不住那家伙的話里重點。
  有沒有搞錯啊?那兩道飛揚的劍眉緊緊鎖成一個深結,瞥一眼手表,已經十二點了,九點開會到現在,整整三個小時,二十六名主管報告完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這些家伙,每個人最少要演講半個小時,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忍耐的?這一篇篇辭藻華麗的歌功頌德,分明是一堆沒用的廢話,听得人耳朵流膿,他從沒像現在這般煩躁過,感覺這些會議、工作無聊到极點。
  他的耐力受到空前巨大的考驗,愁儿的肚子還等著他買飯盒回去填飽,資訊部主任的報告歷經四十分鐘的修飾才要進入主題,重點三分鐘帶過,又是一堆廢話。
  不明白,世上怎會有如此南轅北轍的人,家里那個小頑固是說話、做事,都不經大腦,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這种個性說好听一點是直爽、天真;但換個解釋,何嘗不是沒大腦,傻大姐。
  至于他手下這些人,唉!不提也罷!一個個在社會上磨練久了,全都成精了。想要看出他們的真心,難,好難啊!
  如果他們能夠中和一下該有多好,愁儿不會再莽莽撞撞、他的手下不再噦哩噦嗦,這樣……
  咦?驀地靈光一閃,他用力拍自己的大腿一下,怎地他就從沒想過讓愁儿跟著他一起上班?她不是老喊著要學這、學那嗎?只是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瞎混,憑她那沖動的性子,不闖禍才怪。
  但只要把她留在他的視線范圍內,而飯店又是人來人往的大雜燴,讓她在這里學習,肯定能獲得更多的知識、又有他就近看著不怕她惹麻煩,豈不是兩全其美?太好了,就這么辦,待會儿會議結束后,就回家和她商量上班的事,也許暫時請她當他的特別助理,或者……
  狂猛的思緒猛地被倏然沉寂下來的安靜打斷,全都報告完了嗎?怎么突然停了?他抬頭,舉目四望,接收到十几雙訝异的眼神——奇怪!總經理怎地無緣無故發呆、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發生什么事了嗎?
  旭日閉目沉思,愁儿的飯盒和無聊的報告在他心底深處拔河。半晌,他第一次在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宣布——“散會,下午繼續。”
  話一說完,他首先站了起來,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各級主管,紛紛猜測,這位素有“羅剎總經理”之稱的工作狂,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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