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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鳳凰閣四周都是疏竹環繞,中間卻突出一座丹閣,宛如鳴鳳一般,故而取名。
  屋里雪白的紗帳像蟬翼般飄逸,門窗是精心雕琢的新花樣,床榻舒軟寬大,靠牆有一個扇面形的蘇繡屏風,上面繡著象征富貴的牡丹花,繡法精致高超,栩栩如生,仿佛嗅得到花香。
  “好舒适的房間!”繡儿喜歡极了。
  “鳳凰閣一共有三室,是金谷園最优雅的閣樓,君侯把鳳凰閣給了珠夫人,可見珠夫人很得君侯的寵愛。”喜鵲道。
  是嗎?綠珠忍不住問:“喜鵲,謹儿少爺的親娘呢?”
  “謹儿少爺是君侯的獨生愛子,乃元配夫人所生,奴婢進府兩年,從沒見過大夫人,听說大夫人已經死了,可是君侯卻從不祭拜大夫人,府里也沒有大夫人的靈位。”喜鵲老實說。
  “那么大夫人尚在人間了?”綠珠偏頭想著。
  “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不過也許于總管知道,他是君侯最親信的下屬,打點金谷園的一切,君侯的私事他肯定清楚。”喜鵲透露著。她被君侯指派給珠夫人,珠夫人便是她的主子,凡事自然都告訴她。
  “君侯到底有几名妻妾?”繡儿關心地問,深怕表姐得在眾多姬妾中爭寵。
  喜鵲笑了笑。“不多,就只有紫荊夫人一名,而且紫荊夫人還不是君侯真心喜歡的。”
  “此話怎么講?”綠珠的心竟有几分歡喜。
  “奴婢看得出來啊!若是君侯喜歡她,為什么平常還自己一個人睡在‘降陽軒’?君侯一定是因為皇命難違,迫不得已才娶了紫荊郡主。”喜鵲篤定的說。
  “紫荊夫人是郡主?!”綠珠好訝异,更是相形見絀。
  “是啊!紫荊郡主是宋王爺的二千金,君侯雖然是商賈出身,但是和朝廷官員關系很好,尤其是太子殿下,太子是未來的儲君,君侯能和太子結交,是不是不同凡響?”喜鵲有這么一位八面玲瓏的主子,面露得意。
  “君侯可有官職?”綠珠再問。
  “君侯不喜歡官場作為,所以盡管皇上、太子有意封他為官,他還是不為所動,但是仍會接受皇上的指派,出使各國,以結友好,由于君侯人脈廣闊,富可敵國,官員都尊稱他一聲‘石君侯’。”
  喜鵲的話,讓綠珠多少了解石崇這個人,她已經是他小妾,總不能對他的事全然無知。
  只是日后如何相處,仍是個難題。
  夕銜遠山,晚霞映天,閣樓的圓紗燈籠一盞一盞相繼點亮起來,她站在閣樓廊台,瞰視金谷園燦麗的夜景,真是美得有點虛華。
  一名負責伙食的丫環前來稟報。“珠夫人,君侯請你到‘玉食堂’用膳。”
  “好。”綠珠頷首。
  繡儿興奮、無比期盼地說:“可以吃飯了呢!我肚子好餓,金谷園的食物一定很丰富,有魚有肉又有蝦。”
  喜鵲掩袖偷笑,像在笑她沒見過識面。
  “你笑什么?”繡儿兩手插腰,白了她一眼。
  “繡儿姑娘,你跟著珠夫人來金谷園是對的,君侯一向注重烹調,聘請曾是宮中御廚的沈師父,來府里掌廚,現在你有口福了。”喜鵲笑道。
  “真的?”繡儿口水都快流出來,肚子更餓得咕咕作響。
   
         ☆        ☆        ☆
   
  石崇和紫荊、謹儿已經在八仙桌前坐定位,一桌子的珍饈美喂,色香味俱全,還用珍貴的銀器盛著。
  綠珠坐入位,繡儿也要一屁股坐下,還沒碰到椅凳,紫荊夫人厲叱一聲:“誰准你坐在這里?沒規沒矩,你雖然是綠珠的表妹,但是仍不是石家人,不可以和主子同桌用膳。”
  繡儿被她一吼,眼眶即紅,手足無措。
  綠珠連忙說:“姐姐,繡儿和我有如親姐妹,你就讓她同我們一起用膳。”石崇并不吭聲,閒默地看著她們。
  “妹妹,府里有府里的規矩,你初來乍到,尚不明白,石家畢竟是大戶人家!不能主仆不分。”紫荊振振有詞,不容繡儿坐下。
  繡儿癟癟嘴,正想頂撞,卻被喜鵲机警地拉出。
  這家宴的開端,已經教綠珠食不下咽,站在一旁侍候的奴婢,在她面前擺了一雙象牙鑲金的筷箸,她更覺得舉箸沉重,大戶人家用膳的种种禮儀,破坏了佳肴的美味。
  石崇、紫荊、謹儿和她身后,都各站著一名奴婢,專門為他們剝殼、盛湯、添飯,最后還用檸檬水洗手。
  綠珠不習慣別人服侍她,迭說:“我自己來就好。”
  惹得紫荊夫人一直干瞪著她,糾正她的話語。“綠珠,你現在是石家的姨娘,講話舉止要有主子的樣,懂嗎?”
  “是。”綠珠只好假于他人之手,任由奴婢侍候。
  石崇冷眼旁觀,有心試探綠珠是不是也是愛慕虛榮的女子?一個女人縱使有如花的美貌,但卻有一顆貪婪的心,也是枉然。
  紫荊會千方百計地想嫁給他,莫不是看上了他的家財万貫,因此他雖依皇上之命娶了紫荊,但卻不肯和她同榻同眠,他憎恨虛榮的女人。
  用完晚膳,綠珠回到鳳凰閣,看見繡儿和喜鵲嘰嘰喳喳說笑不停,一掃方才在家宴上的陰霾。她還以為繡儿會向她哭訴呢!
  “繡儿,你吃飽了嗎?”她仍然關心地問。
  “吃飽了,而且吃得好飽。”繡儿撫著發脹的肚子,笑嘻嘻地說:“喜鵲帶我到下人的食堂,一共有四桌呢?吃得雖然不是鮑魚魚翅,但是也是挺丰盛的,比我們家鄉的喜宴還好,大家一樣的身份,吃起飯來特別有話聊。”
  “你們能夠無拘無束地吃飯真好,我真想和你們一起吃。”綠珠羡慕地道。
  喜鵲噗哧一笑。“珠夫人,你是富貴命,哪能和我們下人比?”
  “就是,就是啊!”繡儿說者,卻又補上一句:“可是若我和紫荊夫人同桌吃飯,我可能食不下咽。”
  她被紫荊吼了一句話,便記恨在心。
  綠珠訕然,啞口無語,坦白說她也不喜歡紫荊的气焰,也許因為紫荊是郡主出身,個性嬌貴了點。
  “珠夫人,君侯待會儿應該會來鳳凰閣,今天是你第一天入府,奴婢幫你卸髻更衣吧!”喜鵲是個有經驗的丫環,知道該做什么事。
  她侍候綠珠移駕到銅鏡前,拔下她髻上惟一的珠釵,瀉下一頭如瀑布般的黑緞,換上一襲薄如蟬翼的霧被,那胸前的一抹粉色肚兜,看得真确,吹彈可破的凝脂肌膚,隱隱約約透露著,這樣的裝扮就連女人也會引起遐思。
  “表姐你實在太美了,連我看得也怦然心動。”繡儿禁不住贊賞。
  “是啊!君侯真是艷福不淺!”喜鵲咯咯地笑道:“我服侍過的小姐、夫人,就屬珠夫人的身段最曼妙,皮膚最光滑。”
  “別再取笑我了。”綠珠羞赧地垂首絞指。“我可是第一次穿布料這么薄的衣裳……”
  “服侍夫君就該穿這樣,才會得寵啊!”喜鵲像是過來人,年紀輕輕懂的不少了。
  綠珠心里好緊張,期待与抗拒中,夾雜著不知名的怦然感覺。
  今晚她就要把守了二十年的貞操,奉獻出去了嗎?
  “表姐,放輕松一點,我想君侯會怜惜你的。”繡儿看出她緊繃的情緒。
  “對啊!過了今晚,君侯一定會成為你的繞指柔。”喜鵲鼓舞著她。
  綠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訴自己別害怕,身為女人總有這一刻。
  繡儿和喜鵲分別在閣樓四周點燃薰香,淡雅旖旎的气味,飄送整個屋子。
  一鉤明月,挂在竹林梢頭,夜涼如水,清風微寒。綠珠靜靜坐在繡榻上,等待君侯承歡雨露。
  但是她引頸翹盼,卻遲遲不見石崇。
  繡儿和喜鵲都先行下去休息,只有她一人形影孤單。
  直到斗轉參橫,她仍盼不到君侯駕臨,困意极重的她,忍不住倚在床帷邊,合眼睡著了。
  寂靜暗黑的深夜,頤長的身影出現在鳳凰閣。
  石崇緊盯著她甜美的睡容,這該死的女人居然穿得如此撩人,真的是等著和他同歡嗎?
  那彎彎的黛眉下,微翹的卷睫覆蓋著,如花般的丹唇,誘人一親芳澤。
  她這么美,覬覦她的男人一定不少,像上次在市街上,就有那么多男人沖著她買繡鞋,她恐怕早就不是處子了。
  想到她如狂蜂浪蝶般招引男人,他的薄唇抿得更緊,目光也不再溫柔,他痛恨淫蕩的女人,一如他的前妻。
  石崇心靈的創傷久久無法愈合,深怕愛得愈深,失去的時候就更痛苦,他轉身想走。
  綠珠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似乎不堪深夜的寒風侵襲。
  他滯留了腳步,心底竟升起一絲怜惜,拿起厚氅覆在她身上,她感覺到身体溫暖,便沉沉地熟睡,那姣美的側臉,烙印在他的心坎。
  他頭一次為一個女人心動,還不惜一擲千金,將她帶回金谷園,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
  他和他的前妻結合是父母指腹為婚,娶紫荊郡主為妾,也是皇上的旨意,都不是出自他的意愿,只有綠珠,是他喜歡的。
  可是……事情往往不如想象中美好。
  他得再好好觀察她。
   
         ☆        ☆        ☆
   
  晨霧輕云冉冉地籠罩著金谷園,朝陽射進了鳳凰閣,万丈金芒自窗欞洒入雅致的睡房,鶯啼鳥囀在翠竹綠蔭里合嗚。
  “表姐……”繡儿推開門進來,就看見綠珠獨自一人倚在床帷邊熟睡,納悶為何不見君侯人影?她輕輕拍醒綠珠。
  綠珠睜開眼睛。“天亮了嗎?”她微微一動,身上的厚氅滑落下來。
  繡儿為她拾起。“君侯昨晚都沒來嗎?”語气忿忿不平地問。
  綠珠眼里閃過一絲失望,輕搖螓首,但是不介意地道:“他不來也好。”
  否則要和他裸裎相見,做那件事,她還挺害怕的,听說初夜都會很痛!
  “他怎么可以不來?讓你空等了一晚,這算什么?”繡儿無法諒解地道:“他肯定是在紫荊夫人那儿,若是如此,又何必強娶你呢?”
  在紫荊夫人那儿?!她的心一陣揪痛,悵然若失。
  “君侯不可能在紫莉夫人那儿過夜。”喜鵲進門道。
  “那他為什么不來鳳凰閣。”繡儿無法理解。
  喜鵲語塞,無法回答她的疑問,放下了手上盛滿清水的銅盆,擱在檀木架上,供綠珠梳洗手臉。
  綠珠走到屏風后,更換衣裳,喜鵲自五層立柜中取出一襲鵝黃色軟緞湘裙,侍侯她穿上,合宜的剪裁,展露出綠楊柳般的纖腰。
  “君侯為珠夫人准備了各色款式的衣裳,全是京里有名的師傅做的,由此可見君侯的用心。”喜鵲一邊為綠珠梳髻,一邊刻意道。
  綠珠伸手摸著那柔軟貼身的布料,心里暖烘烘的。
  繡儿不以為然地說:“金裝銀裝有什么用?一個女人要的是丈夫的愛。”
  “別再說了,我也不希罕他的愛。”綠珠口是心非地。
  既然石崇故意冷淡她,倘若他今天來了,她也不給他好臉色,她梁綠珠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繡儿噤了口,注意到自己的直言快語,刺激到表姐,不敢再說下去。
   
         ☆        ☆        ☆
   
  石崇居然沒上鳳凰閣,而且一大早就出門,進宮面圣,稟報出使情況。
  紫荊心頭一松,女性的私心抬頭。
  看來石崇并不是很寵綠珠,也許只是買她來當花瓶,若有筵席,可以命她獻舞吹笛,增加娛樂。
  一同用膳時,她看到綠珠一臉黯淡無光的神情,她沾沾自喜,假意問:“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謝謝姐姐關心。”綠珠頷首道。
  “君侯進宮去了,通常他一進宮,都會在東宮太子那儿住上三天。”紫荊告訴她。
  “噢。”綠珠不作任何表示,她人都進了金谷園,他若一輩子不肯要她,她也樂得清悠,反正在這儿有吃有住的,別想太多就好。
  謹儿少爺飯吃到一半,便溜下餐桌,想和伴讀的元儿一起去庭園玩耍。
  “謹儿,你要去哪里?等會儿教書先生就來了。”紫荊揚高聲音,不准他偷懶。
  謹儿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又不是我娘,管我那么多?”他不甩紫荊,執意出去游玩。
  紫荊气漲了臉。“這孩子真是不受教,我看將來是個敗家子。”
  “謹儿他還小,難免玩心重。”綠珠輕聲道。
  “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紫荊忍不住抱怨。
  “咱們做后娘的,本來就要多一分耐心和愛心。”綠珠安慰她。
  “怎么沒有?全家把他捧得像小祖宗一樣。”紫荊恨不得生個儿子,比謹儿更好看、更聰明,可惜她偏偏肚子不爭气,不過她難受孕,也不能怪她,而是君侯他碰她的次數太少,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有時她還真怀疑君侯是不是性冷感?她用心計較嫁給石崇,到底是對是錯?
  紫荊悶悶地低頭用膳,綠珠自行离桌。
  偌大的家園,似乎嗅不出一點溫情,空空蕩蕩的,光是只有華麗的外表。
  亭台水榭,百花爭妍,蝶飛蜂嗚。
  綠珠閒來無事,沿著石板小徑,綿踢獨行,地下蒼苔滿布。
  謹儿和伴讀的孩子元儿,正橫在狹長的小徑上,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好先看看他們這兩個孩子在玩些什么。
  一靠近,突然謹儿露出賊賊的笑眼,出其不意地把一團泥土,伸到她面前,想捉弄一下這個新進的姨娘。
  “什么東西?”綠珠仔細一看,原來是蚯蚓,在一團泥土里鑽進鑽出,那褐色、軟軟的身形,勾起了她家鄉的回憶。“你們抓蚯蚓做什么?”
  “你怎么不怕?”謹儿感到不可思議,上回紫荊姨娘看見時,嚇白了粉臉,差點暈過去。
  看來這位新姨娘膽子比較大。
  綠珠微微一笑。“我們家鄉的田畦里,有很多蚯蚓,蚯蚓無毒,不會咬人,沒什么好怕的。”
  謹儿認同地點點頭,再蹲下身,挖著石徑旁的泥泞,把兩只手都弄得髒兮兮地,他身旁的元儿身上的衣服更沾滿泥巴,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綠珠并不阻止他們,孩子本來就享有童年時光的權利,大人們不該去剝奪。但是為了防止發生危險、意外傷害,她站著看著他們活動,并給予机會教育。
  “你們知道蚯蚓如何分辨公的還是母的嗎?”
  謹儿和元儿一臉茫然,搖頭反問:“怎么分辨?”
  “蚯蚓其實是雌雄同体,而且身体有再生能力,切掉一半,還是會活下來,長出新的身体。”她慢慢地講解。
  “這么厲害啊?”謹儿睜大眼睛。
  “蚯蚓也是一种生命,你們不可以任意殘殺生命,把它們放回去泥土里,它們是屬于大自然。”綠珠開導他們。
  謹儿望著瓶子里十几條的蚯蚓,有點舍不得。
  “蚯蚓可以幫助土壤松軟,讓花草樹木得到良好的吸收,是大自然的功臣喔!”綠珠又告訴他。
  “蚯蚓是益虫!”謹儿了解地點點頭,立刻不再眷戀,把它們全放回去。
  蚯蚓蠕動著黑褐色的軀体,緩緩沒入泥泞里。
  “蚯蚓回家了。”綠珠笑著摸摸謹儿的頭,謹儿也抬頭對她笑,覺得這位新姨娘好親切。
  府里的嬤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來。“小少爺,先生來了,在書堂等著呢!天啊,你怎么又弄成這么髒?”
  謹儿一听又要念書背千字文,頭就痛了,耍著少爺脾气。“我不去,我不去。”
  “拜托一下,要不然我又要挨紫荊夫人的罵。”嬤嬤哀求。
  綠珠想幫嬤嬤的忙,對謹儿說:
  “謹儿,念書是為了你自己,可以識字是一种福气,在姨娘的家鄉里,有好多孩子都得打赤腳,走山路、繞水渠,才能到私墊讀書。”
  “他們為什么這么辛苦?”謹儿眨眨眼睛。
  “因為他們的爹娘沒錢請先生到家里教書啊!你是不是比他們幸福許多?”
  謹儿默默不語,還是心不甘情不愿。
  綠珠牽起他的手。“走,姨娘幫你洗洗手,再陪你讀書。”
  謹儿的眼睛發出异樣的光彩。“你肯陪我嗎?”
  從小就失去母親的他,其實內心十分渴望母愛。
  “嗯。”綠珠像個慈母帶著親生儿子。
  “謝謝你,珠夫人。”嬤嬤感激地鞠躬致敬。
  這位新進的姨娘不但不端架子,而且待人和藹,處處幫著下人著想,府里的嬤嬤、丫環都對她很有好感。
   
         ☆        ☆        ☆
   
  東宮
  偏殿內,太子司馬昭笑吟吟地對石崇說:“听說你出使交趾,還帶回一位絕色美人。”
  “臣的确是娶了一名小妾。”石崇据實回答。他和太子相知交心,無需隱瞞。
  太子司馬昭感到很不可思議,因為石崇的眼光一向很高。
  “這名女子一定長得很美,才會令你動心!”
  石崇牽牽嘴角,若有似無地笑,腦海浮現出綠珠嬌艷的芙顏……
  “她只是一名平凡的村姑。”他違心道。
  “蒙塵的珍珠到了你手中,也會變得璀璨的夜明珠。”太子司馬昭很了解他,庸脂俗粉他絕看不上。“紫荊郡主不就气坏了,她很小心眼,容得下你的愛妾嗎?”
  紫荊郡主是他的表妹,對石君侯一見傾心,非得嫁給他不可,皇后娘娘是紫荊的親姨娘,便請求皇上作主,所以石崇當年娶紫荊,只是礙于皇命難違,這點太子司馬昭比誰都清楚。
  “紫荊也許心里不舒坦,但是她還不敢表現出來。”石崇道。
  “你還是要多加注意,齊人之福沒那么好享。”太子提醒他。
  “臣明白。”
  “好了,這是你的家務事,本宮也不多管。”太子司馬昭把話題歸正,表情凝肅起來。“皇上最近体弱多病,有意提前傳位給本宮,可是有許多王爺不服本宮。”
  司馬家自從掌政以來,各藩王占地稱霸,個個野心勃勃,虎視眈眈,他的太子之位坐得极不安穩。
  石崇沉吟半晌道:“殿下還是得多拉攏一些有力的將侯,才能保住皇位。”
  “這得靠你居中牽線。”司馬昭知道石崇人面极廣,左右逢源,比他這個東宮太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石崇的財富太可觀了,誰不想和銀子打交道?
  “過几天是中秋佳節,臣邀請一些朝廷官員到金谷園賞月行酒令,殿下可一同前往。”石崇思索道。
  “好,本宮一定去,順便看看你那名如花似玉的愛妾。”
   
         ☆        ☆        ☆
   
  “姨娘,這個字有沒有一撇啊?”
  謹儿正伏在書案上舉毫習字,由于年紀小,字体不太工整,綠珠在一旁教導他,站在謹儿背后,細心地用自己的手,包握住謹儿的小手,臨摹字楷。
  “要這樣寫才對。”她諄諄善誘。
  謹儿很認真地寫字,綠珠不忘适時地給予嘉許。
  “寫的不錯喔!你挺聰明的。”
  有了鼓勵,謹儿洋洋得意,寫得更起勁。
  石崇站在窗欞外,看到這一幕,發出會心的微笑,他才剛回府,仆人告訴他,紫荊夫人去布坊,綠珠夫人和小少爺在書堂里。
  想不到一向活潑好動的謹儿,竟然會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習字,看來綠珠功不可沒,遠遠觀之,兩人像极了相處融洽的母子。
  他不由得放松了臉部剛硬的線條,踏了進去。
  “爹。”謹儿抬頭喊了他一聲。
  “嗯,你今天很乖,爹有賞。”石崇對這個惟一的儿子,其實很愧疚,因為他經商忙碌,經常不在家,所以對謹儿一向有求必應。
  謹儿這會儿卻什么也不貪求,繼續低頭寫字。
  “侯爺。”綠珠盈盈蹲身施禮,一雙美目卻不看他,似乎對他不進鳳凰閣,有所怨慰。
  石崇故意用眼神瞅住她,目不轉睛,看得她雙頰漸漸發燙。
  “看著我。”他略帶霸气地命令她。
  綠珠身子抖瑟,勉強抬起眼睫,秋波晶瑩流轉,依然攝人心魄。
  他忍不住想要她的沖動,沙啞暗沉地說:“和我回鳳凰閣。”
  她怔愣在原地,他已大步跨出。
  綠珠水眸迷惘,石崇一向是這么詭异善變嗎?一股很強的壓迫感襲上心頭,她懼怕、矛盾地跟上前。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圓房嗎?
  那夜空等他一晚,現在他一開口招手要她,她就得毫無怨尤地侍寢嗎?
  不,她百般不愿。
  順從和強烈的自尊心互相拉鋸著,謹儿卻催促她說:
  “綠珠姨娘你怎么還不去?爹在等著你呢!”
  綠珠明白自己已嫁進金谷園,沒有選擇的權利,這一刻遲早要來,她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鳳凰閣。
   
         ☆        ☆        ☆
   
  還是大白天呢!要和他裸裎相見,多難為情。
  洞房不都在夜晚挑燈的時刻嗎?
  她怯怯地移動蓮步,石崇一派悠哉地反手為枕,躺在床榻上,等待她前來服侍。
  他尊貴的鼻梁象征著他巨大的財富,棱角分明的五宮,暗喻他是個專制的男人,不容女人反抗。
  見她杵在床邊不動,他冷蔑揚唇道:“要我教你侍妾該做的事嗎?”
  綠珠輕咬下唇,絞著手絹,還是不敢付諸行動。
  “脫下我的衣服。”他悶聲道。
  “是。”她的一雙柔荑顫抖地伸出,緩慢笨拙地解著他襟上的排扣,那含羞帶怯的模樣,像是未經人事的處子。
  “你不是很有經驗嗎?”他譏誚地道,以為她在假裝清純,在他印象里,總有一團蒼蠅般的男人圍繞著她。
  綠珠的手像遭電亟,很快地縮回來,凝眉瞪視。“你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這么說我?”她語气有著忿怒、不解,他的話侮辱了她的清白。
  “別告訴我,你仍是完璧。”他壓根儿不相信,眼里盡是輕蔑。“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過了二十,哪還能是含苞的處子?”紫荊跟他的時候也已經不是了,偏偏還騙他,以為能瞞過他的法眼。
  “你——”綠珠愕然怒斥。“你憑什么用容貌和年齡論定我,難道我不能洁身自愛嗎?既然你以為我不是,又為何要娶我?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連同三天前的怒气一同并發。
  她說得他啞口無言,但那傲岸不羈的王者气勢依舊強烈地散逸著,他掐捏住她細致的下顎,眼里燃燒著熊熊烈火,像要把她吞噬一般。
  “你如果真是處子,就證明給我看。”他的唇猛然覆印住她的櫻桃小口,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她絲毫沒有閃躲的余地,就陷入他狂野的掠奪。
  他恣意品嘗她的甜美,靈活的舌竄游在她的檀口,霸气地尋求和她水乳交融。
  她有几分沉溺在他的攻勢里,在欲流里載浮載沉,他引導她感受親吻的美好,微妙的感覺几乎使她臣服。
  但是她一睜眼開美眸,卻迎視他促狹、淘气的眼神,仿佛在笑她的陶醉,瞬間恢复理智,羞惱地推開他。
  “放開我!”她退出一步之遙。
  “怎么樣?滋味不錯吧!”他饒富趣味地盯住她嫣紅的俏臉。
  “你……無恥!”她气叱。
  “我親吻我的侍妾,犯法了嗎?”他堂而皇之地再度親近她,強而有力的手腕,摟住她的蠻腰,俯首索吻。
  她倔強地別過臉,不讓他親個正著,冷冰冰地說:“我已經不是處子了,你還有興趣碰我嗎?”
  嗄!她居然招認了!
  他臉罩寒霜,松開了她,過往的滄桑如潮水般涌來,他好恨!好恨天底下的臭婊子!
  “女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他鄙夷地啐罵。
  綠珠不想辯解,就讓他一直誤會好了,她可以感覺到她惹怒他了,但是她無法在這种情況下,和他結合。
  室內一陣陰沉的無言,他神情痛苦地一拳捶向床柱,英俊的臉龐變得殺气騰騰,她惊懼地跌退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可以退婚。”她鼓足勇气和他交談。
  這句話像利刃般插進石崇的心坎,逼他覆上魔鬼的面具。
  “別以為我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你,你是我用三斛珍珠換來的女人,一輩子都休想离開金谷園。”他粗嗄地道。
  綠珠不寒而栗,她真的終生得成為他的禁臠嗎?
  她痛恨這個惟我獨尊、獨斷獨裁的男人,他有什么資格決定她的一生?那三斛珍珠她才不希罕!
  “今天先暫時饒了你!”石崇負手于背,步出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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