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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過了兩天,勞賦修的好戲還沒看到,紅香院里卻先掀起了軒然大波——蘭靈被色狼看上了!
  妓院里別的沒有,色狼一大堆。不過,因為清倌身份不同,李嬤嬤一般不會讓客人太過放肆,尤其是對不善應付的蘭靈。奈何這匹色狼的身份不同,他是杭州知府顧廣拓的二公子顧世學,杭州城中有名的惡霸少爺,急色鬼。
  這位顧二少爺一直都是紅香院的常客,對溫柔糾纏已有多時。至于封凝香,更是被他包下不知几夜了。前者聰明圓滑,總是讓他無功而返又發不出火,后者則跟本是沒所謂。沒想到顧少爺總是在溫柔處碰壁,又對封凝香玩得膩了,竟然眼光一轉,看上了冷若冰霜的蘭靈。
  這就大大不妙了!空有一臉的冰雪,蘭靈其實單純稚嫩得可以,只有被人亂吃豆腐的份。她的可遠觀而不可近褻,全是靠李嬤嬤在后面撐腰,一手罩著。但是這位知府之子,卻是李嬤嬤得罪不起的人物!
  所以,如今蘭靈被迫和顧少爺同坐一桌——陪酒!
  “蘭靈蘭靈,空谷幽蘭,靈秀動人啊……”顧世學顧二少爺色眯眯地摸上了蘭靈的纖手:“小美人,喝酒啊!”
  “顧公子請自重!”蘭靈連忙將手抽回藏在桌下,一張臉又惊又怒變得慘白,求救地看著大廳另一頭的李嬤嬤。
  李嬤嬤也是一頭冷汗,卻束手無策!
  她能怎么辦?紅香院是養了一群保鏢,但是眼前這個狗崽子她動不起啊!杭州知府素來寵溺儿子出了名的,才會讓這狗崽子膽大妄為,越來越無法無天。今天若是惹火了他,紅香院非倒不可!
  “美人啊,你今個怎么心不在焉的?本公子可是百忙中特地抽空來探望你的哦!”
  “呦,公子您可真會說話!那是奴家的不是了,來,奴家先干為敬!”溫柔嬌笑著舉杯,長袖掩住了無聲罵出的詛咒。真是要命!蘭靈那邊情況實在不妙,她卻被纏住了脫不出身!怎么辦?蘭靈本是大家閨秀,又一直被李嬤嬤照顧得太好,几時碰到過這种陣仗?她……應付不來的!
  顧世學料定了李嬤嬤不敢稍有微言,更加肆無忌憚,一只手扣住蘭靈下巴,邪笑著將酒杯湊了上去:“嘿,公子我敬你一杯!”
  “不、不要!”蘭靈惊慌失措,一扭頭,整杯酒洒了出來,將她胸前濺濕了一大片,頓時酥胸若隱若現。蘭靈何時曾受過這等屈辱?再也忍不住,淚水斷了線般簌簌落下。
  李嬤嬤顧不得那么多了,連忙走上前去陪笑,想要解圍:“唉,顧公子,蘭靈儿沒見過什么世面,您可別見怪,就——”
  “你給我閉嘴!”顧世學不耐煩地揮手,“這里沒你的事,退一邊去、一邊去!”
  “顧公——”
  “怎么?”顧世學嘿嘿一聲冷笑,把完著手中的空酒杯,“李嬤嬤,這紅香院是塊好地方啊!你還想不想開下去呢?”
  李嬤嬤心痛地看了蘭靈一眼,嘴唇動了動,卻終究不敢說話。她賠不起啊!最可惡的是,全豁出去了又怎樣?還是解不了蘭靈的圍啊!……下意識地,她看向溫柔。
  溫家的女人,是不是有辦法呢?還記得紅香院剛開張時,惹上的一些麻煩全是溫可人幫著解決的……
  溫柔將一切全看在眼底,暗暗著急。偏生她這桌上的公子發春正在興頭上,對周圍事渾然不覺,和兩個酒肉朋友直起轟要她撫琴助興。去他的!等一曲彈完,蘭靈只怕就被那色狼生吞活剝了!
  溫柔焦急地環視四周,猛然眼尖地瞧見封凝香躲在樓梯口,滿臉快意地看著蘭靈哭泣的面容。好啊……好個落井下石的女人!她就偏不讓封大小姐置身事外!
  “彈琴啊?”溫柔靈机一動,笑道,“奴家當然愿意,可是奴家怕封姐姐會怪罪于我啊!”
  “凝香儿?”
  “是啊,告訴公子您一個秘密,您可別說出去。”溫柔神秘兮兮地湊近這公子,咬耳朵道:“您總是來看我一個,封姐姐吃味儿啦!她說公子您那么高的才情,怎會對她的琴藝竟不屑一顧,她好气的吶!”
  “是、是嗎?”這公子哥听得飄飄然的。
  溫柔趁熱打鐵,裝出哀怨的表情:“奴家舍不得,但是……又實在不想傷了我等姐妹的感情……公子啊,不如就請封姐姐為您彈奏一曲,奴家改日再獻丑,可好?”
  “好好……”听說有美人為他爭風吃醋,這公子早忘了自己姓什么了。這會儿恐怕要他去跳西湖,他也一樣迭聲說好。
  大功告成!溫柔對服侍身后的小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把封凝香拖來。
  “公子,奴家先告退、記得為封姐姐消消火啊……”溫柔陪著笑起身,等退得夠遠了,一轉頭急忙朝蘭靈那頭赶去。
  蘭靈的淚仿彿更激起了顧世學的色心,他放縱地笑,抬起蘭靈精巧的下巴:“怎么,不愛喝酒嗎?沒關系,多喝几杯你就會喜歡上的。來,我敬你。”說著又要強灌。
  “不要……不、不要……”蘭靈淚眼朦朧,虛弱地抗議,早就嚇軟了。
  “唉呦,我說顧二少爺啊……”溫柔冷不防插上前,邊嬌笑著,邊大咧咧地推開蘭靈唇邊的酒杯,將顫抖的她護在怀中,“您怎么把我的蘭妹妹給惹哭了呢?我這做姐姐的會心疼哦!”
  “哦?”顧世學被溫柔故意賣弄的風情奪去了注意力,眼珠在溫柔身上轉了轉,“原來溫大美人過來是心疼姐妹啊?我還以為你終于想起我了呢!”
  “呦!看公子您說的這什么話!”溫柔安慰地拍著蘭靈的背,眼波流轉,舉手抬足間毫不掩飾天生的媚態,“這豈不是折煞奴家……您要奴家如何向您陪罪呢?”
  顧世學看看風情迫人的溫柔,又看看溫柔怀中低泣,妝早被淚水糊了的蘭靈,立時就下了決定,重新倒了杯酒遞給溫柔,勾引地笑:“好!就罰溫大美人陪我干上三壺,如何?”
  “焉敢推卻?”溫柔順勢將蘭靈拉起來,自己代替她坐在顧世學身邊,仰頭一口吞下烈酒,朝那色狼晃了晃空杯底,“奴家先干為敬。”
  “好好,不愧為杭州城首屈一指的花魁,果然爽快!”顧世學眉開眼笑,再不看蘭靈一眼。李嬤嬤朝溫柔投去感激的一瞥,連忙打手勢讓人將蘭靈攙扶著退了下去。
  迫于無奈,陪著那色狼喝了六壺花雕酒,溫柔的酒量雖好,腳步也不禁有些虛浮了。不過不幸中的大幸,總算沒起沖突便救下蘭靈,她自己也沒讓那色狼占多少便宜……算是值得慶幸了。
  才走到飄香閣樓下,溫柔猛地煞住腳步,訝异地抬頭張望。那聲音……是蘭靈嗎?
  好激烈的琴聲!緊湊密急,像是狂風驟雨,又像怒海惊滔,那架式好似有千軍万馬,一批接一批奔騰而來,要將人活活吞沒、踩死……溫婉拘謹的蘭靈,竟彈得出這樣霸道的曲子?
  從窗口望見主子,小媚慌忙奔下樓來迎接:“小姐!”
  “嗯。”溫柔應了一聲,開始解下沉重的耳環、珠鏈、簪釵梳蓖等物,一件一件交到小媚手里,看了看樓上問道:“那是蘭靈嗎?”
  “是啊!蘭姑娘一回來就悶在房里彈琴,我們都不敢去勸呢……”小媚悄聲說,話語几乎被琴音掩蓋。
  唔,也對。這飄香閣里除了她和蘭靈兩個清倌,住的都是丫環、廚娘之類,平時蘭靈待人就疏离,現在听她那殺人似的琴音,誰敢招惹?偏李嬤嬤還在前廳忙著……
  溫柔歎了口气:“我去勸勸她。”
  “小姐你……你現在一身酒味呢!要不要先——”小媚擔心地看著臉上有些發湯的主子。
  “我沒事。”溫柔苦笑著搖了搖頭,“李嬤嬤什么時候成了天大的老實人,花雕里也不攙點水……真是的!
  來不及回房里歇口气,只能差小媚去為她准備好梳洗的水。溫柔深深吸了口气,跑去敲蘭靈的房門。
  “蘭靈?”她扣了扣門。里面的琴聲依舊像是狂風驟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會不會是听不見?溫柔緩緩地推門而入:“蘭靈?蘭——呀!”
  琴桌前,蘭靈垂著頭,像是不要命一般彈奏著,激動得全身顫抖。她那一雙手,就如兩只急速在風里翻騰紛飛的白玉蝴蝶——兩只沾血的玉蝶!
  如此猛烈的彈奏法,她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如何承受得住?蘭靈的十指早就被琴弦磨得紅腫,好多處划出了血痕,一顆顆細小的血珠襯著蒼白的膚色,顯得怵目惊心。
  溫柔看得又惊又气,快步走上前,雙手用力按在古琴上,琴音頓止:“蘭靈!你以為你在做什么?”
  “……”蘭靈楞楞地抬頭,渙散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溫柔。那表情……空洞,恍惚,好像她剛到紅香院的時候一般茫然。
  “蘭靈!”溫柔痛心地蹲下身,扶著蘭靈的肩平視她的眼,“蘭靈!你這算什么?……都過去了,你虐待自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蘭靈被溫柔一頓吼,好像終于意識到了她的存在。“我……”她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層水气,嘴角動了動,熱淚一顆顆地落下,“溫柔……”
  唉,總算是回魂了。這位前尚書之女也真是脆弱得可以,大概一輩子沒受過今天這种羞辱。溫柔在心底歎了口長气,將蘭靈扶了起來:“好啦,去床上坐著,我給你上藥。”
  還好只是琴弦所割,血珠一顆顆冒出來,傷口卻都不算深……不過多達十几個口子就是了。溫柔用布沾了水輕輕擦去血污,細心地上了藥,又用薄絹小心包扎。蘭靈僵直地坐著,淚水從雙頰滑下,一串串,打濕了衣襟她也不擦,像個瓷娃娃般,靜靜地任由溫柔擺布。
  溫柔暗暗搖頭,真希望此刻不必單獨應付這种局面。從小在紅香院長大,身邊的人十個中倒有九個是牙尖嘴利、手腕高明的厲害角色。要她明嘲暗諷她有一套,可以輕易把人說到內傷吐血,但是要她來安慰勸導……說真的,這輩子沒干過几次。
  何況,面對蘭靈她還能說什么?從來不必假裝她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她是清倌,也還算洁身自愛,可是在“娼婦”堆中混大的,她算是世儈的吧?沒有蘭靈那高貴不可侵犯的心態和身段,對于蘭靈的痛,她雖然可以諒解,卻找不到一句有意義的安慰的話……她太清楚那殘酷的事實:那怕有李嬤嬤罩著,在妓院里要一次都不被動手動腳,難啊!
  只能又歎气,溫柔就事論事的囑咐:“這几天都不能彈琴了,嗯?也別太用力,如果有什么事,叫我或小媚就行了,知道嗎?”
  蘭靈沒有自己的丫環。
  “謝謝……”蘭靈抽咽著,輕聲地道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如有机會,來生再報!”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驕縱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這慎重的語气,倒和那位康成小王爺有几分相像。溫柔搖了搖頭,站起身拍拍她的肩:“這么客气干什么?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嗯。”蘭靈應了聲,終于抬手擦了下淚。
  “蘭靈,你——別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話都是空洞,她也只能這么說了。溫柔又看了她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覺,被灌太多黃湯,頭真的很暈。
  “溫柔?”一腳已經踏出門檻,蘭靈突然出聲叫住她。
  “怎么了?”溫柔回頭看她。
  燭火下,蘭靈不安地抓著床上錦被,她那薄唇開了又合,最后搖了搖頭,眼神悲哀,笑得也是說不出的凄楚:“不,沒事……”
  “那……我走了。”溫柔退出房外,輕輕將門帶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臉[盆前洗去臉上的殘妝,疲憊地坐到床上。
  蘭靈剛才那眼神……她想問什么,她其實知道。但是,就算蘭靈問出了口,她一樣沒答案啊!
  蘭靈想問的,說穿了是兩個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罷,只要一日身為煙花女子,還能有什么出路?幸運點的、能干些的,攢夠了錢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開個妓院發財,要不干脆買棟宅子養老。差一些的,將來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倫為妓院里的仆婦、廚娘……不管哪一樣,恐怕都是蘭靈不能接受的吧?
  溫柔歎了口气。明明事不關已啊!為什么她心里卻是那么地不好受?她為蘭靈包扎的那時候,看著她被琴弦割得傷痕累累的手,喉頭竟也梗上了硬塊似的,好難過,好難過……
  不經意地換個坐姿,床側的大銅鏡里映出一張眉間隱含憂郁的臉。溫柔愣了下,轉過了頭不再看。
  真的事不關已嗎?呵……什么時候她也學會自欺欺人了?
  就別再騙自己了!承認了吧,蘇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紅香院花魁……她很慶幸能夠一路順當,可是,這些風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為這份光彩,因為白花花的銀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楊花、人盡可夫、婊子、狐狸精、騷貨、蕩蹄子……有哪個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輕薄、衛道之士唾棄;貞節烈婦不屑一顧,棄婦怨婦又恨之如骨……比起強盜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
  她算是幸運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嬤嬤的精明圓滑給了她好榜樣,她學會凡事看得開些,不去斤斤計較世俗眼光。但是,有時還是免不了會煩悶啊!有時還是免不了會在心里悄悄問,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當真一點委屈的感覺都沒有?她當真可以做到完全忽略周圍輕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則,為什么……
  為什么要讓她當個妓女?

  ☆ ☆ ☆

  “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簡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說話。
  啊!她嚇了一跳,望向聲音的來源……正對上樓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來了?”溫柔虛弱地笑,“而且從來不走正門……當心哪天我沒認出你,老大花瓶砸你頭上。”
  “只是來看看你,順便告訴你,我在今天正式成為市井無賴、無業游民,被王府革職了。”樓砂說著,自動自發地在桌邊坐下,靜靜地看著溫柔。
  哦,這么快?“那本假秘笈已經易主了?”
  他點了點頭:“昨天的事。現在消息靈通的人已經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下午時追著金蟒幫往陝北去了……看吧,金蟒幫的人馬上會名副其實變很‘忙’。”
  溫柔撇了撇嘴:“唔……這樣倒不錯,少了一群想不勞而獲的混帳東西,杭州城應該會清靜很多。”
  她的口气還真有點沖……樓砂深深地看著她疲憊的臉:“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換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裝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樓砂歎了口气,“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葉的嗎,怎么獨他沒有少那根筋?溫柔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有點累罷了。”累?“是生病了嗎?”樓砂關心地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溫柔的額頭。他微皺眉:“沒發燒,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溫柔覺得嘴里嘗起來有些苦味,牽了牽嘴角:“一共六壺花雕,其中被我喝的起碼也有兩壺半。”
  兩壺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內功好一點,我會建議你把酒逼出來。一次喝那么多傷肝。”樓砂搖了搖頭,掀起茶壺蓋看了一下,
  “溫柔,有沒有茶葉?”
  “你左前方的那個柜子看到沒?茶葉放在第三格。”溫柔有气無力地說,揉了揉額角。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吐血?高興他沒有因為陪酒而看輕她,反而幽了一默,勸她向絕世高手看齊。不過,他大模大樣闖進她的香閨,也不多安慰她這主人一下,反而到處找茶喝,也夠讓人吐血了。
  “你被王府革職只是名義上的?”
  “是,為什么有此一問?”
  “好奇罷了。”溫柔偏頭看他,“說真的,你這人的脾气有夠古怪,怎么看也和師長二字扯不上邊。我怀疑除了那位康成少王爺,沒什么人受得了你這种夫子。”
  他加了撮茶葉在紫砂壺里,笑:“你擔心我會變成貨真价實的無業游民而加入丐幫?其實我本來就另有副業,沒打算靠這個過活。”
  “哦?祖上的家產嗎?”
  “那倒不是。要說家傳的,大概只有這身功夫了。我父親曾是江西首富家中的總鏢頭,說窮當然不窮,說有錢也不見得多有錢。”樓砂雙手捧著那茶壺,從來冷澈的眼里閃過一絲波動的情緒,
  “我父母都在七年前染上霍亂而死,那混老頭怕我身上帶病,把我也赶出來。在那之后,獵戶、鏢師、護院,凡是用得上武藝的,我差不多都做過。”
  唔,這么說他還真是不簡單,難得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文武雙修,而且修得挺出色。哪像她自己,琴棋書畫因為必要有了不錯的根底,那身功夫就有點三腳貓了。
  她輕輕問:“那后來呢?怎么會跑去康成王府的?”
  樓砂笑了笑:“偶然在山上獵狐時遇上關宇飛,就這么給他纏上了要拜師。本來不想答應的,沒想到康成王寵儿子,出聘金兩千五百兩銀子,再加月薪一千兩。我先在王府待了一個月,教些基本功看看這小王爺有多少耐性。關宇飛倒是能忍得下我的脾气,也挺能吃苦,我就留下了。”
  他說著,聳了聳肩:“尤其最近因為這衡天心經的事,康成王一口气給了八百兩銀子和兩斛珍珠,又加薪到一千二百兩,要我确保王府安全,我當然沒有不賺的道理。”
  這康成王出手倒闊綽。不過,也要像那位小王爺一樣有謙虛耐勞的气度,才學得到真本事吧?可惜很多官家子弟驕縱過度,雖請了大堆名師,卻好吃懶做,只是一群花天酒地的草包。就好像……杭州知府的那位顧二公子。
  唉,想起那匹色狼就火大!溫柔歎了口气,有些牽強地笑:“康成王一心要在后花園挖出衡天心經發財,沒想到反而被你撈一筆……你倒是挺會賺錢。”
  “只要不是太勉強自己,我不和錢過不去。又不是什么世外高僧,貪念難免啊!”樓砂說著,將手中茶壺放回桌上,拿起茶杯倒滿一杯,走過去遞給溫柔:“喝了解解酒气,不然明天可能會頭痛。”
  唔,錯怪好人了。原來他找茶葉是為她。溫柔有些過意不去地笑,伸手接過杯子:“謝謝。”
  “當心湯手。”樓砂淡淡囑咐,就在床沿坐下看著她喝。
  啊,真的是湯的!他的內功修為也真是很高。小口小口地將一杯濃茶喝完,胃里舒服了不少,頭腦也清醒些。溫柔感激地朝他一笑,不能否認,心里還真是亂感動一把的。
  樓砂默默從她手里拿過空杯放回桌上,歎了口气看她:“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到底為什么心情不好?”
  “我……”這叫她從何說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變得如此的情緒化。心里的煩郁竟像是千頭万緒,說不出口。搖了搖頭,她近乎逃避地躲著他的視線:“別問了好不好?算我求你。”
  “我無意逼你什么。你若不想說,就別說。”樓紗聳了聳肩,“只是有時候事情是說出來比較好受些,相信你知道。”
  “我知道……只不過是有點無從說起的感覺罷了。”溫柔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下,“我不會虐待自己,憋到內傷的。相信你對此深有体會,不是嗎?”
  “……也對。”樓砂有點戲謔地點頭。兩人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天在地洞里的經歷。
  有他在,心情真的會好些。溫柔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听樓砂吹簫時,曾動過与他合奏一曲的念頭,當下站起來:“你看上去挺閒,陪我彈兩個曲子解悶如何?”
  樓砂挑了挑眉:“合奏,在這里?會有人以為你房間鬧鬼。”
  溫柔捧起方几上的琴:“我還不想名譽掃地。你知道有什么空曠,不會被潑洗腳水也不會被追殺的地方嗎?”
  樓砂笑著點了點頭,順手捻熄桌上兩只蜡燭,拔起來揣在怀中:“難得你有這興致,我怎好推辭?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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