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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兩點鐘,紀遠叫醒了三個山地人,把四管獵槍分別上好了子彈。然后,他鑽進帳篷,搖醒了熟睡中的杜嘉文和胡如葦。“做什么?”嘉文翻了一個身,在睡袋里蜷縮著身子,睡意朦朧的問。“起來!起來!”紀遠叫著:“該出發了!”
  “出發到那里去?”胡如葦呻吟的問。
  “打獵呀!”“我只要睡覺,什么地方都不去!”嘉文再翻了個身,好像起床是什么痛苦無比的事情。
  “你們這么遠的跑到山上來是做什么?別泄气了好不好?起來!起來!看你們這副公子哥儿相,還打獵呢!”紀遠說著,抓住嘉文的兩個肩膀,給他一陣亂搖。又抓住胡如葦,如法炮制了一番。嘉文從睡袋里鑽了出來,懵懵懂懂的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嘴里唧唧囔囔的詛咒。胡如葦比嘉文也好不了多少,閉著眼睛,搖搖晃晃的站在那儿穿衣服。紀遠拋給他們一人一管手電筒。又用電筒在他們臉上分別照來照去,希望強烈的光線能把他們的睡魔赶走。他們兩人搖晃了半天,詛咒了半天,終于總算是從帳篷里走出來了。迎著帳篷外清涼的空气,和凜冽的夜風,兩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睡意也被這冷气驅除了不少。紀遠跟著跨出帳篷,剛一抬頭,不禁微微的吃了一惊。唐可欣服裝整齊的坐在火邊,正用一對清醒的大眼睛望著他們。紀遠走了過去,問:“你起來做什么?”“和你們一起打獵去!”
  “嘉齡呢?”胡如葦伸過頭來問。
  “睡得太熟了,推都推不醒。”可欣說。
  “你不要去!”紀遠的語气里帶著几分命令的味道。“這樣黑而密的樹林,到處埋藏著看不見的危險,隨時都可能出問題,如果我們想打獵,勢必不能再照顧你,免得出危險起見,你還是留在這儿的好。”可欣靜靜的望著紀遠。
  “我不要你們照顧我,我會照顧自己,我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你會。”紀遠說,皺起了眉。“最起碼,你會讓我分心,使我不能全神貫注的打獵。”
  可欣深思的看了看他們,順從的垂下了頭,撥弄著火說:
  “好吧!那我就坐在這里等你們回來。”她又抬起眼帘,很快的掃了紀遠一眼:“你認為這山里真有野獸嗎?”
  “當然,”紀遠說:“我已經聞到了野獸的气息。”他夸張的深呼吸了兩下。
  可欣不安的欠動著身子,注視著仍然帶著濃厚睡意的嘉文,牙齒輕輕的咬著嘴唇。
  “你在擔心什么?”紀遠問。
  “沒,沒什么。”可欣低下頭,又很快的抬起來。“你們——
  還是小心些好。”“怎么!怕我們給野獸獵去?”紀遠笑著問,遞了一管獵槍給嘉文。一面轉向嘉文,帶點玩笑味道說:“你這管獵槍是單發的,如果一槍不中,野獸向你扑過來,用槍托子打它,別亂扣板机。”“那么,你還是給我一管連發的吧,保險一些。”嘉文說。
  “不行,只有一管連發的,還是我拿著比較好。老實說,槍在你們手里不過是做做樣子,拿什么槍都一樣。”
  嘉文和胡如葦分別拿了一管槍,剩下的一管交給了三個山地人。一行六個男性,都整裝待發,大家檢查了一番手電筒和槍彈,就向叢林中開步走去。嘉文回頭向可欣喊了一句:
  “可欣!等著讓我們打個大野豬來,你把火燒旺一點,好烤野豬肉吃!”可欣抿著嘴角微笑,目送他們走開,望了望那深黝黝、黑暗暗的山林,忽然感到一陣模糊的恐懼。張開嘴,她忍不住的喊了一聲:“嘉文!要小心一點哦!”
  “你放心!”說話的是紀遠,“我們這么多人,你怕什么?管保還你一個完整的未婚夫!”
  他們笑著向前面進行,几點電筒的燈光在黑暗的山坳里閃爍搖晃,只一忽儿,就變得遙遠,渺小……而終于被那龐然、巨大、黑暗的深山莽林所吞噬了。
  可欣獨自在火邊又坐了一會儿,火已經燒得很旺,用不著再加木柴。四周的寂寞對她壓倒性的卷了過來,她凝視著深山中那一幢又一幢的黑影,傾听著山風的呼嘯,遠處有不知名的獸類的低嗥……她的背脊上冒起一陣涼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覺。站起身來,她鑽進了嘉齡她們熟睡著的帳篷,并且在帳篷門口挂起一盞風燈,用以驅除孤獨和黑暗的恐怖。
  紀遠等一行人投進密林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安靜和肅穆了起來。為了免得惊動野獸,紀遠把人分成了兩組,分頭向山林深處走去。紀遠和杜嘉文、胡如葦一組,三個山地人分了兩管槍,遙遙隨后。山林黑而密,草深沒膝。大家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著。胡如葦的槍給了山胞,他就負責用電筒照路。事實上,他們并沒有按照“路”去走,而深入了叢林。
  無路的莽林比想像中更難走,凹凸的巨石常形成無法翻越的阻礙。深密的雜草在許多時候都是天然的陷阱,底下可能藏著一個深坑或陡坡。隨處蔓生的藤蔓,以及原始莽林里那些巨樹的樹根,都成為防不胜防的、絆腳而危險的東西。他們進行得很慢,不時停下來傾听,深夜的山林里林立著恐怖,野獸的气息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
  一陣輕微的響動,嗖嗖的從樹梢中掠過。他們惊覺的站住了步子,紀遠托著槍,仰視著樹梢,他的眼睛在暗夜里亮晶晶的發著光,灼灼的搜索著那濃密而黑暗的枝葉。
  “是什么?”嘉文問,緊張的空气使他不安,他還有些怀念火邊的帳篷和睡袋。“噓!”紀遠輕噓了一聲,仍然用目光在樹与樹中間逡巡,四周十分寂靜,那輕微的響聲已經听不到了。“可能是飛鼠,”紀遠低聲說:“讓它跑掉了。最好在打獵的時候避免說話。”
  他們繼續前進,夜在凝重的空气中流逝,四周似乎充滿了動物的气息,又似乎一無所有。紀遠在一株大樹下停了下來,靜靜的靠在樹上休息。
  “怎么不走了?”嘉文問。
  “噓!低聲些。”紀遠說,仰頭看看那些樹叢,和遠方黑暗的、看不透的林木。“狩獵,狩獵,要獵也要狩。”
  “這是訓練人耐心的玩意。”胡如葦滅掉了電筒,打量著黑影幢幢的四周。“我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還一槍都沒放過呢!”“打三天獵,一槍不放的情形還多著呢!野獸也是很警覺的東西,不會輕易來送死。山地人打獵,很少像我們這樣拿著槍來尋野獸,他們都在獸類必經的路上,設下陷阱或撞杆,那就比我們省力得多了。”紀遠說。
  “我們為什么不學他們那樣打獵呢?要這樣提著槍亂找亂撞?”嘉文又開了口。“那是需要長時間的,是真正獵戶的打獵方法,我們只是客串性質罷了,真要那樣打獵,要做十天半個月的計划才行。”
  “我听到有鳥叫。”胡如葦說。
  “是貓頭鷹,屬于黑夜的飛禽,北方人叫它夜貓子。”紀遠傾听了一會儿。“不過,獵這种鳥類真沒味道。”
  “總比什么都獵不回去好些。”胡如葦說。“噓!別講話!有東西了!”紀遠突然發出警告,頓時站正了身子,一把抓起了槍,全神貫注的凝視著黑夜。嘉文和胡如葦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嘉文握著槍,擺出姿勢,瞪視著密密層層的林木与深草。空气滯重,時間停駐,而黑夜的山林依然故我的舖展著。嘉文和胡如葦听不出任何動靜。只有那只貓頭鷹仍舊在單調的、反覆的啼喚,不知想啼醒什么,也不知道想喚回什么?但,紀遠所謂的東西絕不會是指的這只貓頭鷹,听它的啼聲,它起碼在一里路之外。
  嘉文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前面的草叢。夜很深,而他的手心在沁著汗。“那東西”不知匿藏在何處,他咬著嘴唇,神經緊張的等著“它”突然出現。他的腦子里,仍然謹記著紀遠告訴他的話,他的槍只有一顆子彈,如果一槍沒打中要害,野獸扑了過來,他就得用槍托及時應戰。他的嘴唇干燥,喉頭枯澀。那東西不知道是什么?花豹?犀牛?老虎?獅子?大象?野豬?……他費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瞪得發酸。頭頂上,有什么東西扑動了一下,同時,“砰”然的聲槍響使他惊跳了足足有三尺高。一時間,他腦中懵懵懂懂,弄不清楚這一槍所自何來。但,一樣黑糊糊的東西從頭上的大樹上直落了下來,接著是紀遠胜利和嬉笑的聲音:
  “一只飛鼠!”他拾起了那還有余溫的、毛茸茸的東西。“它簡直是跑來送死嘛!這是台灣山區里特產的玩意儿,有老鼠的身子,卻有著翅膀,能在黑夜里飛行。”
  “大概就是蝙蝠吧!”胡如葦說。
  “你看過這么大的蝙蝠?”紀遠把那東西往胡如葦手里一送。“交給你,你負責拿著吧。飛鼠的肉也滿好吃的,皮還可以賣錢。”胡如葦接過那軟綿綿的、帶毛的東西,提在手上并不重,那有著爪子和薄膜的軀体卻頗引起他本能的惡心感。
  “打死我我也不吃這東西!”他喃喃的說,把它拿得遠遠的,生怕它的血會沾污了自己的衣服。
  嘉文的神志恢复了,伸伸脖子,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望著那只飛鼠,不禁大大的失望起來。
  “不過是只飛鼠!”他說:“我還以為是一只什么了不起的猛獸呢!”“能打到一只飛鼠已經不錯了!”紀遠說:“你希望是什么?大象?”嘉文的臉微微發熱,暗中也為自己的過份緊張而失笑。他雖沒有“希望”是大象,也几乎“以為”是大象了。
  “別期望太高,”紀遠拍拍他的肩膀,有股老大哥的味道。“不要弄錯了,這儿是卡保山,并不是非洲的蠻荒地區!”
  這只飛鼠使他們的興致提高了很多,總之,這一次的狩獵絕不會一無所獲了。拿到營地去也可以向可欣她們炫耀一番。重新檢查了一下槍彈,他們又繼續搜索著向前面走去。紀遠手中是一管可以連發七顆子彈的新型獵槍,零點二二的口徑,和普通步槍相同。也是紀遠慣用的一枝獵槍,据說紀遠為了這枝獵槍,曾經負債達半年之久。
  那三個山地人已經不知跑到何處去了。紀遠這聲槍聲并沒有把山地人喚來,可見他們一定距离紀遠他們很遠了。在這黑夜的山林里,彼此想保持聯系和距离是很困難的。好在紀遠對黑夜和山林都不陌生,也不太需要山胞的協助。摸索著,他們向前面又繼續走了一個多小時,從樹林里仰視天空,繁星已疏,曉月將沉,看樣子,這一夜不會再有什么收獲了。
  突然間,遠處的草叢里,有什么東西在移動,深草簌簌的響了起來。同時,一串類似鷓鴣鳥的啼聲在草里清脆的鳴喚。嘉文迅速的舉起了槍,正想管他三七二十一,也放一槍試試運气,還沒來得及扣扳机,紀遠立即扑過來,壓下了槍管,用一對發亮的眼睛瞪著他。
  “怎么這樣魯莽!”紀遠責備的說:“難道是人的聲音都听不出來?這是他們!那几個山胞,他們一定發現了什么,在向我們打招呼。”嘉文倒抽了一口冷气。
  “這种打招呼的方法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他訥訥的說。“是人干嘛不發人聲,要做出這种怪腔怪調?”
  “發出人聲就把野獸嚇跑了。”紀遠說,也學著對方那樣叫了几聲,然后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跑去。嘉文和胡如葦跟在后面,雜草越走越深,他們顯然到了人跡罕至的地區了。紀遠走得很快,全然不管荊棘和樹枝的羈絆,可想而知,那些山地人一定發現了什么,這使得紀遠興奮。
  果然,前面的草叢里,那三個山地人正蹲伏著,在察看地上的某些東西。紀遠走過去之后,他們立刻把他拉下來,指著地上的痕跡給他看。這是一片長滿雜草的凹地,草下的土地濕潤泥泞,石塊上也露著水漬,可能在雨后是個積雨的小水潭,而成為一些野獸跑來喝水的地方。現在,在泥泞的地上,可以看出一個新鮮的獸類的足跡,附近的草也有偃倒的現象。山胞們用獵刀撥開了草,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那野獸走過的痕跡,凡它經過的地方,草都或多或少的折斷及偃倒一些,成為一個明顯的標記。紀遠和山地人低低的交換了几句話,就站直了身子,胡如葦緊張的問:
  “是什么東西?野豬?”
  “不,”紀遠搖搖頭:“可能是一只鹿,或者是羌。我們追蹤吧!看情形,它經過這里不過半小時的事,不會在太遠的地方,大家散開一些,盡量保持安靜,誰看到了它就放槍射擊,不過要瞄准一點,一槍不中就麻煩了。”
  跟著那痕跡,他們小心翼翼的向前進行。紀遠托著槍,目光灼灼的投向了叢林,那神采奕奕的樣子,看來渾身的活力和精神都在發揮著最大的效用。前進了一段時間,一個山地人猛的停了下來,用山地話叫了一句什么,同時,紀遠的槍迅速的瞄向了一棵大樹的后面。嘉文也舉起了槍,神經質的湊了過來,嚷著說:“在那儿?在那儿?讓我放這一槍!”
  “你別擋著我!”紀遠喊,把他推開。頃刻間,一只野獸從樹后面突然的跳了出來,顯然人聲已經惊動了它,使它領悟到危險就在面前,而急于想脫身逃走。紀遠立刻放了一槍,但是,由于嘉文那一混,耽誤了几秒鐘,這一槍沒有中。那野獸更加惊惶,拔腿跳躍進了草叢,一個山地人再放了一槍,那東西嗥叫了一聲,奔跑到叢林里去了。
  “它已經負了傷,別放它逃走!”紀遠叫,又用山地話叫了一遍,就領先沖進了叢林。嘉文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后,握牢了槍,這种刺激而緊張的气氛喚起了他的英雄气概,他渴望能由自己放一槍,打中那玩意,回去好向可欣夸口。跟著紀遠,他奔跑得气喘吁吁。可是,他們已經失去了那野獸的蹤跡。“是一只羌。”紀遠站住說:“一只不小的羌,大家分開找,它不會跑得太遠,它的后腿已經被打中了。”
  “我跟著你,”嘉文說:“你等會儿讓我也放一槍!”
  “等會儿我把它打死了,你再去補一槍吧!”紀遠說,他心中對嘉文頗不滿意,打獵就怕有人夾在里面瞎起哄,剛才假如不是被嘉文鬧了一下,他一定可以打中那只羌,絕不會讓它這樣跑掉。“這邊有血跡!”胡如葦喊。
  大家都跑了過去,果然有一灘血跡,大概那東西曾在這儿休息過。紀遠端著槍,循著血跡往前去,由于隨時可能放槍,他沒有關上槍的保險。嘉文仍然緊跟在他的身后。
  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樹木都由一幢幢的黑影轉為朦朧的輪廓,又由朦朧的輪廓轉為清晰。樹隙中的天色變白了,電筒的光已不再必需,黑夜去了,曙色來了。
  他們停在一處濃密的草叢、藤蔓和樹林里,紀遠看來困扰而不快。“找不到血跡了。”他皺著眉說:“可能它已經逃進了洞里。”“帶著傷,它應該跑不了太遠,或者我們折回去再找一找。”胡如葦建議的說。“羌是一种狡猾的動物,它一定匿藏起來了,”紀遠說:“那一槍只打中后腿,就動物來說,根本不算一回事,我看,找到它的希望并不很大。”“不妨試試看!”嘉文興致勃勃的說:“我們再折回去找吧,我還沒有放過一槍呢!我希望——我也能小試一下身手。”
  他們又折了回去,在羊齒植物和荊棘叢中搜索,那狡猾的動物毫無蹤跡,他們几乎已經決定放棄了。忽然,胡如葦大聲的惊呼了一句:“在那儿!”“那儿?那儿?”嘉文追著問。
  胡如葦指著一棵闊葉植物,在那植物像芭蕉葉片般闊大的葉縫中,一個褐色的毛茸茸的東西正半掩半露。嘉文又迫不及待的舉起了槍,紀遠喊了聲:
  “別放!”“怎么?”嘉文不解的仰起頭。
  “不必浪費子彈!”紀遠說著,走過去,用槍杆挑起了那毛茸茸的東西,竟是一團金絲般的植物,附生在一塊朽木上面。“開槍打這東西,才是鬧笑話呢!山地人常把它們做成動物形狀出售,据說這茸毛可以止血。”紀遠拋下了那塊東西。“走吧!不必找了,希望回到營地就有東西可以吃,我已經餓得頭發昏了。”“我們可以烤飛鼠吃!”胡如葦舉起那只飛鼠看了看,那長著薄膜的丑陋的玩意,用一對細小、光禿、沒有睫毛的眼珠瞪著他,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吃這東西?除非人都變成了獸類。雖然不再抱著大希望去找尋那只羌,但他們仍然小心翼翼的在叢林中走,同時四面搜尋。再走了一段,有一個山地人歡呼了一聲,他們都看到一片染血的羊齒植物,跟蹤著這個新發現的痕跡,他們又轉入了叢林深處。接著,紀遠站住了,用手對后面的人擺了擺,禁止他們前進。大家都停止步子,伸長了脖子看,那只羌正停在一棵落葉松的前面,筋疲力竭,瞪著一對乏力的眼睛,狐疑的望著面前的敵人。
  紀遠舉起了槍,還沒有扣下扳机,身邊猛的響起一聲砰然槍響,那只羌頓時應聲倒地。同時,嘉文狂歡的大叫大嚷起來:“我打中了它,是我打中了它!”
  他向那只倒地的羌奔去,手舞足蹈得像個天真的孩子。紀遠還托著槍,但已用不著放了,他把槍向后面一撤,槍的把手碰著了旁邊的大樹,意外的就在這一剎那間發生了,他听到一聲槍響,看到火光從他的槍口冒出去,他立即知道發生了什么,沒有關上保險的槍,因把手和大樹間的撞擊力而走了火。他提著嗓子大叫:“嘉文!躲開!”一切都遲了。嘉文突然止了步,槍彈從他的背脊中射入,他愕然的回頭,搖晃,大約半秒鐘,就木頭一般的仆倒了下去。紀遠拋下了槍,奔跑過去,跪在地上凝視他。
  他的眼睛張著,那張年輕的臉秀气而蒼白,帶著几分孩子气。他的嘴唇蠕動著,輕輕的說:
  “告訴可欣,是我打到的!”
  “嘉文!嘉文!”紀遠叫。
  他的頭側向一邊,不再說話。黎明的曙光從樹隙中照進來,安詳的射在他年輕而漂亮的臉上。也射在那只丑陋的、仰臥著的獵獲物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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