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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冬天來臨的時候,采芹和關若飛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奇怪的,采芹對他几乎沒有秘密,她有煩惱,告訴他,她有快樂,也告訴他。她受了委屈,他給她安慰,她有了憂愁,他逗她開心。為了她,他把別的餐廳的演奏都辭掉了,她值早班,他也在場,她值晚班,他也在場。在那固定的角落里,他們總保留一個桌子,兩人聊聊天,彈彈琴,唱唱歌,彼此欣賞彼此的演奏,彼此輪流著出場。這樣,采芹發現,她每天和關若飛在一起的時間,已經遠超過了和喬書培在一起的時間。
  但是,關若飛不論怎么努力,他始終闖不進她的心靈深處去,對于他的痴纏,她用一种近乎母性的溫柔來容忍他,像個母親原諒孩子的淘气一樣。她總是微笑的、忍耐的、寬容的說一句:“別胡鬧了!”她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總像兜頭的一盆冷水,冷到他的心里去。許多時候,他跟自己生气,為什么要喜歡她?為什么要迷戀她?為什么要听她不住口的談喬書培?然后,有一天,她告訴他,她和喬書培間又嘔了气,因為喬書培發現她的皮包里有一包香煙。她歎息著說:
  “我知道不該抽煙的,可是,我有時好無聊,好苦悶,好心慌,我就非點一支煙不可,我并不是有煙癮,只是燃上一支煙,我好像就能排除一些東西……”
  “我懂,”他握握她的手,了解的看著她:“那東西的名字叫‘寂寞’!”“寂寞?”她怔了怔,沉思著。“我想是的,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也是這樣抽上煙的。”他點了一支煙,遞給她:“你不用在我面前忌諱抽煙,我不反對你抽,也不會反對你喝酒!”他忽然死盯著她,沉聲問:“你到底預備什么時候和他分手?”她搖搖頭,又是那個忍耐的、寬容的微笑。
  “你又要胡鬧了!”她說。
  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坐正了身子,他一把握牢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沉聲的說:
  “你跟著他只是受罪,受苦受難受折磨,你怎么這樣糊涂,這樣執迷不悟?他不能給你婚姻,不能給你幸福,甚至不能給你起碼的尊敬和照顧,更別談如何去欣賞你的才華了!采芹,他不愛你,他只愛他自己,只欣賞他自己,你是他生活里的點綴,而不是他生命的全部!你懂了嗎?懂了嗎?”
  她睜大眼睛看他,吸了口煙,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關若飛,”她震顫著說:“你是個卑鄙的小人!你這种惡意破坏是不可原諒的!”“我卑鄙?”他揚了揚眉毛,更緊的握住她。“我雖然卑鄙,我是個愛你的男人,那個大學生可能很神圣,他卻只是個高高在上的神。你不能抽煙,你不能喝酒,你不能做這個,你不能做那個……天啊,你難道不明白,他只是挑剔你!而真正的愛情里是沒有挑剔的,即使是你的缺點,經過愛神的魔杖點過,也會變成优點!采芹,”他靜靜的看著她:“你嫁給我吧,我們結婚去!”“嫁你?”她張大了嘴:“別胡……”
  “不要再用胡鬧兩個字!”他及時阻止。“你知道我不是胡鬧,我很認真。我要娶你,一個男人只有在決心走上結婚禮壇的時候,才是完全奉獻了自己。因為婚姻對大多數男人來說,都有若干的犧牲,犧牲自由,犧牲獨來獨往的生活,犧牲對別的女人的吸引和興趣。還要負上終身的責任。所以,婚姻是需要勇气的。采芹,如果喬書培真愛你,他為什么不和你結婚?”“他還在讀書啊,他還沒有正式職業啊,他還沒有通過他父親那一關啊……”“藉口!藉口!藉口!太多的藉口!”他低喊著:“他甚至不怕你被別人搶去?”“他……他……”她囁嚅著:“他知道我不會被別人搶去!”
  “真有信心!”他冷哼著:“你不是他的愛人,不是他的妻子,你是他忠心的奴隸……”
  “不用這樣諷刺我!”她傷心的垂下了睫毛,用力從他的掌握里抽出了手來。“他說過他要娶我,他說過他重視婚姻,他說只有兩個有決心終身相守的人,才有資格走上結婚禮壇……”“那么,他一定是沒有決心的那個人了,否則,他不會拖上這么久,他早該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關若飛!”她蒼白著臉喊:“你如果繼續說這种話,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你……”他跳了起來,轉身就走:“你是個不可理喻的傻子,你是個白痴!不理我!你可以不理我!最好你不要再理我,免得我也變成白痴!”
  他走了,离開了西餐廳。一連有五天,他不再在她上班的時候來報到了,那個固定的桌子變得空空的了。她有些悵悵然,有些若有所失。關若飛不出現,她更寂寞了,在彈琴的空隙時間里,她常常坐在那儿,傻傻的,呆呆的,孤獨的燃起一支煙,看著那煙霧在空中擴散。這樣,到第六天,她又在那空隙時間呆坐著,忽然,就有個陰影罩在她頭上了,忽然,有人從桌面推給她一杯馬丁尼,她抬起頭來,接触到關若飛憔悴的面頰和憔悴的眼睛。他在笑,連那個笑容都是憔悴的。“不認識你多好!”他說。“那時,我的生活是無牽無挂的!”
  她的睫毛垂下去片刻,再揚起來時,那眼珠亮晶晶的閃耀著喜悅,這喜悅的光芒足以燃起他心里的希望了。他在她對面坐下來,仔細的去看她:
  “有沒有想念過我?”他問。
  “是的。”她坦白的說:“是的。”她再說,輕輕的歎了口气。“好,”他點點頭。“以后,我再也不說讓你掃興的話,我想過,假若真得不到你的愛情,我還可以有你的友誼。兩樣都沒有的日子實在不好過。”他舉起自己的酒杯。“為我們的友誼干一杯?怎樣?”她爽快的飲干了杯子。
  從此,關若飛真的不再攻擊喬書培,不批評,也不破坏,他只用一种強韌的忍耐力,株守在他的角落里,等待著這故事的結局。“任何故事,都該有個結局!”他說。
  是的,任何故事,都該有個結局,采芹卻不知道,她的結局到底會怎樣?這個冬天好冷,那小屋正像房東太太說的:“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每個木板隙縫里都灌進來冷風,窗子永遠關不密。采芹買了電熱器,但是,電熱器仍然烤不暖那冷冰冰的屋子。而且,這個冬天總是下雨,淅淅瀝瀝的,到處都濕,這又濕又冷的冬天似乎把什么都凍住了,連“愛情”也“凍”住了。連日來,喬書培的情緒變得非常不穩定,他似乎藏著什么心事,一天到晚鎖著眉頭,愁眉不展。采芹不太敢詢問他,因為他像個易爆的火藥庫,任何一點星星之火,都足以引起一場爆發。她只是悄悄的窺探著他,悄悄的研究著他,悄悄的關怀著他。這樣,到了期終考的最后一天,他終于向她攤牌了。
  “寒假我必須回去!”“哦!”她跌坐在床沿上。“回去几天?”她無力的問。
  “一個月。”她打了個冷戰,低下頭去,她默然不語。他在室內兜著圈子,走來走去,最后,他靠在窗台上,注視著她。“我是不得已。”他解釋的說:“爸爸來了好多封信,催我回去,你知道我從小沒母親,只有爸爸。而且,要過年了,中國人過年,總是一家團聚的……”
  她覺得更冷了,用手抱住胳膊,她撫摸著自己的手臂,瑟縮的聳住了肩膀。“你的意思是說,你回去過年,要我——一個人留在這小屋里?”她低低的問,垂著頭,看著床罩上的花紋。
  他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了,從口袋里掏出香煙。最近,他也學會抽煙了,而且,比她抽得凶得多。他燃著了煙,深深的看她一眼,問:“要一支嗎?”她搖搖頭。用手指在床罩上划著,床罩上有一朵凸出的玫瑰花,這床罩也是她新買的。她那白皙的手指,順著玫瑰的花紋繞著,眼睛始終低垂著。
  “我知道這很困難,也很殘忍,”他說。“或者,我們可以先搬一個家,這小屋太冷了,現在,你賺錢多,我們可以搬一個比較好的房子,或者去分租別人的房子,也彼此有個照應……”她搖搖頭。“我不搬家。”她簡短的說。
  “為什么?”她終于抬起眼睛來看他了,她的聲音幽冷而凄涼:
  “因為這小屋是我們的窩,我們在這儿看過彩霞,我們在這儿吵過架,我們在這儿共飲過一杯甘蔗汁……這里有太多我們的記憶,我喜歡它,我不搬家。”
  他動容的看著她,他眼底閃爍著光芒。
  “你宁愿單獨在這儿住一個月?”
  她迎視著他的目光,呆呆的看著他,深深的看著他,然后,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帶我回去!”她啞聲說,渴望的、乞求的、急促的說:“帶我回去!書培,我遲早要面對你的父親,是不是?帶我回去見他。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我好怕孤獨,好怕寂寞,書培,不要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陳樵會照顧你,”他的聲音虛飄飄的:“何雯和燕青也會,他們都會常常來看你,不會像你想像那么孤獨,我會拜托他們照顧你……”她睜大了眼睛,揚著睫毛,緊緊的盯著他。她的呼吸不知不覺的急促了,她的胸腔沉重的起伏著。在這一剎那間,關若飛對她說的每句話都在她耳邊回響,他根本無意于娶她,他根本無意于解決問題!她抽了口气,他居然想把她一個人拋下來,陳樵會照顧你,何雯和燕青也會,這樣你就放心了嗎?這樣你就能無牽無挂的走了嗎?她張開嘴,冷冷的,幽幽的,清清楚楚的說:“真謝謝你的好意,謝謝你的費心,你實在太好了,太周到了,居然會拜托人來照顧我。你使我感動极了,安慰极了,快樂极了……”他愕然的瞪著她,她臉色慘白,容顏凄楚,但是,她的唇邊卻涌現了一個笑容,一個又陌生又諷刺的笑容。和她認識了這么許多年,几乎已經算不清楚是多少年了,他從沒有听過她用這种譏諷的語气說話,從沒看過她這种又諷刺、又痛心、又失望、又悲切的表情。這使他震惊而惶惑了。在震惊中,還混雜了對自己的憤怒和輕蔑。是的,他是個懦弱的,逃避現實的混蛋!他不敢帶她回去,不敢讓父親發現他們同居的事實,因為,他那么了解父親,又那么愛他父親,這樣做等于會殺掉他!于是,他就像個鴕鳥似的把頭藏起來,既舍不得她,也不敢面對父親!他輕視自己,他憤怒而無奈,她的笑聲刺激了他,抓住她的手腕,他搖撼著她,啞聲低吼:
  “不許這樣說話!不許這樣笑!不許這樣諷刺我!”
  “不許?哈!”她笑了起來,真的笑了起來,但是,她眼里卻涌滿了淚水:“你不許?好的,你不許的事我都不做。我不許抽煙,不許喝酒,不許諷刺你,不許和你一起回家,不許丟你的臉,不許……”他用嘴唇迅速的堵住了她的嘴,在這一剎那間,她注意到他臉上有种真切的痛楚,那痛楚似乎在他整個身体里燃燒,似乎要把他燒成灰燼。這痛楚的表情立刻把她給打倒了。她后悔了,后悔用這么譏刺的語气,后悔用這么刻薄的句子,她的喬書培!在他用唇堵住她的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深刻的体會到他的矛盾和痛苦。她立即原諒他了,她愛他那么深,以至于無法不原諒他了,非但原諒了他,她反而憤恨起自己的失言和冷酷了。她閉上眼睛,眼淚滑下了面頰,他的嘴唇灼熱的從她面頰上吮過去,一路吸盡那淚珠,他的身子溜下去,跪在她面前,把頭埋在她裙褶里。
  “你知道我是什么嗎?”他說:“我是個偽君子,我懦弱,我是只鴕鳥,我不敢面對現實。我沒有謀生能力,甚至沒有戀愛的權利,我常常對你很凶,因為我那么自卑,生怕你輕視我,我就急于自蘢。我和燕青混在一起,因為她是大學生,因為她喜歡我,這滿足了我的自尊……噢,采芹,你不會懂得我的心情,你不會懂,我常挑剔你,因為不挑剔你我就沒有份量了!噢,采芹,”他苦惱的轉動著頭:“你在輕視我了!你在諷刺我了!因為你看穿我一錢不值,看穿我根本是個懦夫……”“夠了,別說了!”她喊著,把他的頭從自己膝上捧起來,他的臉漲紅了,他的眼神狼狽而愁苦,他像個無助的小嬰儿。“夠了,夠了,別說了!”她含淚低語:“是我不好,我一向信任你,我不該反抗你的!我是……受了別人的影響。好了,書培,你回去吧,我會在這儿等你,我會——和陳樵他們處得很好,我會試著和燕青交朋友……”
  他站起身來,默默的著她,她仍然坐在那床沿上,微仰著頭,凝視著他。他們默然相對,彼此深深的注視著對方,也探索著對方。然后,一件奇跡又發生了!那种密切的,心靈相通的,神秘的,從他們童年起就把他們連鎖在一塊儿的力量,又在他們之間迸發了。她站起來,投入了他怀里。他立即吻住了她,深切的、甜蜜的、輾轉吸吮的吻住了她,多日以來,他們之間,沒有這樣親切過了,沒有這樣狂熱過了,沒有這樣心与心相連,靈魂与靈魂相撞擊了。他們滾倒在床上,彼此占有了彼此,彼此也獻出了彼此。
  然后,放寒假了。他卻絕口不再提回去的話,她幫他收好衣箱,他笑著把衣服挂回壁櫥里。
  “我不回去了。”“什么?”她惊奇的。“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儿孤伶伶的過春節,所以,我寫了一封信給爸爸,告訴他蘇教授不放我走,他相信了。所以,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一塊儿過年。”
  她看著他,她的眼睛閃亮,臉龐發光。
  “而且,”他繼續說:“我找到了一個工作。在一家室內設計公司里畫設計圖,所以,我不回去也是名正言順的,并不算欺騙爸爸。那工作如果做得好,開學后還可以繼續做,我們就可以寄點錢給爸爸了。”
  “你現在就可以寄點錢給他了。”她悄聲說。
  “用你賺的錢嗎?”他粗聲說:“免談了!”
  她不敢再說話了,驕傲的喬書培,自尊的喬書培,你未免把“彼此”分得太清楚了!但是,她多愛他哪!自從听了他上次的“剖白”,她比較了解他那份矛盾的心情了!也真正体會出他對她的愛。她不再怀疑,不再自苦了。她多愛他哪!她再不嫉妒蘇燕青了,再不挑他毛病了,再不跟他生气了。連未來的結局,她都再也不管了!……這個冬天或者很冷,但是,他們卻真正享受了一段最甜蜜最溫馨的生活。
  沒有爭執,沒有嫉妒,沒有猜疑……這种日子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讓人做夢了,美好得會說夢話了:
  “采芹,你喜歡什么形式的結婚禮服?”他問,靠在床上,用炭筆在速寫簿上勾出一件禮服的樣子來:“領子上加點花邊,袖口上用荷葉邊,下擺這樣寬下來,在后面打上褶,再用一串小玫瑰花從上到下的綴上去,披紗上也是玫瑰花,粉紅色縐紗做成的玫瑰。禮服用全白的太素了,加上粉紅的玫瑰,豈不嬌艷?你瞧,這樣好嗎?”他把速寫簿推在她面前,給她看。她望著那速寫簿,臉色嫣紅,就像朵粉紅色的玫瑰。她把面頰貼在他胸口,低聲說:
  “我一直有句話想問你,但是你不許生气。”
  “說吧,我并不是暴君呀!”他用手輕拂她的頭發,她腦后有細細的絨毛,他就俯下頭去吻她頸項里的絨毛,她笑著滾開了身子。“好痒!”她說。“你要問我什么?”他把她拉過來。拿起炭筆,他又開始在速寫簿上畫另一件結婚禮服。
  她望著那禮服,再望望他。
  “你有沒有一些喜歡蘇燕青?”她小心翼翼的問。
  “哦?”他在禮服上加上許多小花。“如果我說不喜歡,就太虛偽了,我很喜歡她。”
  “你有沒有想過——”她說得更小心了。“她當你的新娘,會比我合适?”他丟下了速寫簿,閉上了眼睛,直挺挺的躺著。
  “我生气了!”他宣布著。
  “噢,說好不生气的,說好的!”她慌忙叫著,去攬他的脖子,去撥他的眼皮,去吻他的嘴唇。“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睜開眼睛來,把她抱在胸前,他認真的看看她,低歎了一聲。“是的,我想過。”他坦白的說:“不是為我想的,而是為爸爸想的。不過,現在這已經不成問題了,如果我們這一代的婚姻,還要受上一代的影響,就太可悲了。爸爸會為我而接受你。”“那么,”她屏住呼吸,窒息的問:“你是真的想過要娶我?不是說著玩的?不是一時迷惑?不是為了安慰我?敷衍我?”
  他蹙起眉頭,深深的看她。
  “我要真生气了!”他悶聲說。
  她飛快的把嘴唇壓在他的眉心,用那柔軟的唇去細細的熨平那儿的皺紋,她呼吸急促,聲調熱烈:
  “哦,最近我們總是吵架,吵得我一點信心都沒有了。你說你自卑,你才不知道我有多自卑哪!好了,我再也不問這种傻問題了,再也不問了!你不許生气,不許皺眉頭,不許……”“好哇,”他叫:“你也對我用‘不許’兩個字嗎?我已經不敢‘不許’,你居然膽敢‘不許’!好哇,我非懲罰你不可!”
  他伸手去呵她的痒,她笑得滿床亂滾,一邊笑,一邊上气不接下气的嚷著:“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他一把抱住了她,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
  “不要從我生活里退出去,采芹。不要再讓誤會和任何因素來分散我們,采芹。我要面對的問題還是很多,我也依舊是個懦夫,依舊有矛盾,依舊貧窮……但是,我要和你結婚,采芹。”她咬住嘴唇,眨動眼睛,又要笑,又想哭。她把面頰深深的藏進了他怀中,唉唉,人生怎么如此美妙!唉唉,雨聲怎么如此動听?唉唉,他的心髒跳得多有韻味啊,賽過了世界上第一流的電子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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