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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顓囂一留便是十來日。
  除了身上的傷痕尚未完全痊愈之外,他的体力已完全恢复。
  是該走了!
  葉清儿适巧由田里回來,盡管身子异常疲累,她仍必須打起精神,准備晚膳。
  顓囂瞧住她,緩緩地開口:“我要走了。”
  葉清儿怔怔地站在門邊──“不多留几日嗎?”聲音很小。
  黑眸閃了閃,沒有回答。
  葉清儿心下微微黯然,仍撐起笑,“那我不送了。”忽然起了一陣暈眩。
  顓囂望著她溫婉的笑臉,不由升起薄怒。“怎么,送走我這樣的人,你很高興是嗎?”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為什么生气。
  “怎……怎么會呢?”她們強撐著一抹笑,壓下不舒服的暈眩感覺。
  “不會嗎?”他忽地上前拉起她的素白手腕。“畢竟你的清白被我所奪,不是嗎?”黑眸微微眯起來。
  他最痛恨她那溫婉良善的模樣!
  難道她不恨他嗎?
  他不信!
  他偏要激起她的怒,激起她的七情六欲,將她逼到极限,瞧瞧她是否還能如此安然宁定。
  他這么做并非与她有仇恨,而是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會毫無目的地對另一個人好。
  人性本惡是他始終相信的鐵律,每個人心里都有极惡的一面,而他要通出她的那一面。
  葉清儿的心揪了下。“你──還是快走吧!”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夠堅強,但發生這么多事,特別是遇上他后,她發覺自己根本不如想像中堅強,她甚至無法抵受他惡意的刻薄。
  霎時,她頭疼欲裂,眼前的景物開始重疊……“怎么,你怕了嗎?怕我留下來會敗坏你的名聲嗎?”他湊近她的臉,陰沉的黑眸對住她,像要看進她心底。
  “不……不要再說了……”她低喊,意識開始有些渙散。
  黑眸凝著她,目不轉睛。
  下一刻,他毫無預警地狠狠對上她的唇……該死!她荏弱的模樣莫名地激怒他。
  憤怒夾雜著欲望的奇异感受,讓他几乎要將她吞沒。
  葉清儿在地台怒的擷掠下,開始有一种虛浮的感覺,漸漸的,眼前泛起白霧,白霧散盡之后,周遭暗了下來,然后她再也感覺不到一切……他感覺到了!
  該死!她竟昏厥過去。
  若非他抱住她,此刻她早已倒在地上。
  葉耀与葉文也在此時踏進屋內──“你……你做什么,快放開她!”葉耀怒喊。
  “你想讓你姊姊倒在地上的話,我可以放手!”他刻薄如常。
  “姊姊怎么了?”葉文見她雙眸緊閉,阿爹去世的那一幕再度躍上心頭。
  他開始哭泣。
  該死!
  “小鬼,不許哭!”他瞪著眼,凶惡地吼道。
  葉文從沒見過如此凶惡之人,一時間竟怔怔地停止哭泣。
  顓囂隨即橫抱起怀中嬌小的人儿……她簡直輕得像根羽毛!
  沒來由地,他心底掠過一陣异樣的感受……“你抱她上哪里?”葉耀跟在他身后急問。
  “你放心,絕對不是廚房。”他頭也不回地道。
  葉耀一怔,拉著葉文跟上去。
  是夜,葉清儿的体溫不斷地攀高……怎么辦,姊姊平時上山采的藥草全部都沒有用。
  看來,只有入城請大夫了。
  可……請大夫要花很多錢,平日的生活已夠艱苦,哪里來多余的銀兩呢?
  眼見姊姊受病苦折磨,葉耀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還杆在這儿做什么?”顓囂悄聲無息地走入葉清儿房里。“再不論大夫,只怕她就這么一路睡進黃泉。”嘲諷依舊,卻添了一抹不自覺的關切。
  葉耀怒瞪他一眼,卻也明白他說的是事實。
  “哥哥,咱們沒錢怎么請人夫?”葉文站在一旁,拉扯著葉耀的衣袖。
  “沒錢就不用請大夫了嗎?你們就讓她這么挨到死嗎?看來你們這兩個小鬼的心腸比我這惡人還硬呢!”他冷言嗤道。
  “住口!”葉耀握緊雙拳。“我絕不會讓姊姊死的!”驟地,他下定決心,舉步朝房門走去。
  “回來!”
  葉耀停下腳下。
  “我去!”
  葉耀詫异地轉身。
  “你留下來照顧她。”他語气堅定,不容質疑。
  “可是……”
  “難道你放心讓我留下來照顧她?”唇畔挂著一抹詭笑。
  葉耀不語。
  顓囂越過他,走出房門外。
  “你……你還會回來吧?”葉耀終于問出了口。
  他怕他就此一去不回,再度逃走。
  顓囂回頭,給他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說呢?”
  “咱們需要你!”葉文走近他,拉起他的手,雙眼充滿信任。
  打從那一日顓囂由三個要債的人手中救過姊姊之后,他就開始信任他。
  顓囂臉上的笑容消失。“我要走了!”他抽回手,大步走向馬廄,駕著馬車离去,“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葉文開口。
  葉文望著遠方消失的馬車蹤影,沒有回答。
  但愿如此!
  馬車一路來到城外的岔路口──此去一路到城內,另一倏路則通往下一個城鎮……顓囂毫不猶豫,駕著馬車奔往另一個城鎮。
  他絕不會留在這個鬼地方!
  葉耀憂心地站在房門口。
  已經四更天了,為什么他還沒回來?
  算算路程,他早該回來了。
  難道真的逃走了?
  葉文揉揉惺忪的眼,由椅子上站起來。
  “他還沒回來嗎?”
  葉耀歎了口气。
  “我該自己去的。”他開始后悔。
  “也許他在路上被什么給耽擱了。”
  “他不會回來了!”葉耀怒喊。
  “會,他一定會!”葉文固執地回答。
  兄弟兩人對峙良久,終于,葉耀歎了口气,“你去睡吧!我來照顧姊姊就可以。”
  說完,他走向床畔,順手再擰一倏冷巾覆在姊姊額上。
  “相信我,他一定會回來的。”葉文來到葉耀身旁。
  “我也希望他會。”葉耀拍拍弟弟的頭。
  床榻上的葉清儿動了下……“水……”她微弱地開口。
  葉耀赶忙扶她坐起,讓她半倚在他身上。
  葉文則端了杯水遞向葉耀。“她醒了嗎?”
  葉耀瞧她一眼,“沒!”語罷,他將林口湊近姊姊的唇,徐徐地讓她沾了些。
  她身上高熱未退,開始發出囈語。
  葉耀瞧在心底,暗暗擔憂。
  就在此時,遠遠地傳來馬車之聲──葉文立即奔到屋外。
  在他瞧清是自家的馬車之后,他高興的朝屋內大喊:“是他……他回來了……回來了……”他奔進屋內。
  葉耀在房里頭听得一清二楚,糾結的眉頭稍稍平緩。
  不一會儿,顓囂走進房里,身后跟著大夫。
  “病人在那里。”他微微側身,讓人夫走進。
  大夫立即來到床榻邊,細細為葉清儿把脈……葉文則走向顓囂,“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晶亮的瞠眸里堆滿信任。
  顓囂冷哼一聲,面朝房外。
  都是這個該死的小鬼!
  原本,他是要揚長而去的。
  但不知怎地,馬車到了半路,心頭就浮上小鬼的那一句:該死!那張小臉布滿對他的信任与依賴。
  就這樣,他狠狠一咬牙,掉轉馬車,走了回頭路。
  葉耀瞧著他高大的背影,久久沒有開口。
  未几,大夫開了口:“當家的,你過來一下。”他誠惶誠恐地看著顓囂。
  這個人在人半夜的,不但闖進他藥舖,還硬拖著地出診……睡意正濃的他瞧住這人惡鬼般的神情,唧里敢拒絕?二話不說,提著藥箱就跟他上了馬車。
  顓囂轉過身,回一句:“我不是這里的當家。”
  “這……”大夫遲疑。
  “躺在床榻上的,才是這里的當家。”徐淡的語調有淡淡的嘲諷。
  什么?這小姑娘才是這里的當家?診金不就……“有什么話你就說吧!”他頓了一下,微眯起眼。“但是,她要是有半分差池,我就拆了你的骨頭。”
  瞧他一副凶惡的模樣,大夫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你放心,這姑娘只是過于勞累外加感染風寒,只要好生調養,應該不礙事儿的。”
  “什么叫應該不礙事儿了”他逼近大天。
  大夫抵靠在床沿。“她……她身子十分房弱,只要只要不并發其他症狀,自然……自然可以痊愈。”好可怕的眼神!他心口狂跳,生怕他真的拆了他一身骨頭。
  “嗯?不并發其他症狀?”黑眸詭閃了下。了那么你就留下來,确定她不會有其他病症再走也不遲,你說是不是?”
  “也……這恐怕……”
  “有問題?”他沉下臉。
  “沒……沒有。”這下慘了,不知道要留下多久,藥舖也甭兩開了。
  唉!他何云生千里迢迢由省城回鄉開藥舖,本以為鄉下人比較純朴,想不到卻遇上這等惡容,始料未及!
  “那我回藥舖去配個藥方。”
  “可以!”顓囂眸光落在葉耀身上,“你陪他一塊儿回去。”
  葉耀不發一言,默默走到房外。
  “那……關于診金……”
  “現下這姑娘沒有多余的銀兩,待她田里收成之后,診金再由我親手奉上,不知你意下如何?”表面上似在征詢他同意,但潛藏在話語背后的,是不容抗拒的凌厲。
  “就這么說!”他能不答應嗎?唉……何云生背起藥箱,走向門口。
  “記住,和那位小兄弟一塊儿回來別要花樣,明白嗎?”
  冷冷的聲音由他身后傳來。
  何云生點點頭,跨出房門外。
  待他們离開之后,顓囂日光落在身邊的葉文身上──“小鬼,你瞧個什么勁儿了”他冷淡道。
  葉文微微害羞,仍開口道:“我可以喊你阿囂哥哥嗎?”
  顓囂冷哼一聲,沒有回答。
  葉文滿臉崇拜。“謝謝你幫了咱們。好心會有好報的。”
  “我才不希罕什么好報!”他冷嗤道。
  在他生病時,葉清儿曾對他伸出援手,他這只是不想欠她人情罷了,和行善積德無關。
  葉文不以為意,仍開口道:“我希望將來長人,能和你一樣。”他一直忘不了他赶走來討債的惡人的那一幕英姿。
  “和我一樣有什么好?”他冷冷道,黑眸微微眯起。
  “可以保護姊姊,而且也不會再受人欺負。”
  “怎么,常有人欺負你們嗎?”
  發亮的小臉黯下來。
  他年紀雖小,卻也隱隱明白阿爹死后,他們家時時受到壓榨,姊姊肩頭上的擔子一日比一日沉重。
  “姊姊說過,你要走隨時可以走,是不是真的?”
  “她真的這么說?”
  “嗯!”
  想不到她是真心讓他离開,不求報償。
  此時已經五更天,微微的光亮透進窗子,半映在他臉上。一張俊顏顯得冷魅難懂,唯有那一雙黑漆的眸炯炯閃亮,散發吸引人的异采。
  “我會留下來,直到我壓倦此地為止。”他開口。
  “真的?”葉文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
  “先別高興,說不准隔兩日我便萌生离意,”他冷淡的表示。
  葉文卻仍是微笑。
  他知道他不會离開,他知道!
  葉浦儿睜開眼,瞧見一個陌生的男人正以手撐著頭,坐在她房里打沌。
  她坐起身,忍不住輕咳雨聲……何云生在此時聞聲醒來,一瞧見她,不由笑開了嘴。“你總算醒了,清儿姑娘。”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我房里?”她的聲音略微粗啞。
  何云生立即倒杯水,遞向她。“我叫何云生,是城里的大夫。”
  “大夫?”怎么含在這里?她病了嗎?
  “你已經足足昏睡三天了。”幸虧此時醒來,否則他身上的骨頭真要被一根根拆下。
  “三……三天……”她又咳起來。
  “喝點水吧!”
  “謝謝。”她接過水杯。這時腦中忽地掠過一幕……心口揪了下來……他,該是离開了吧!
  “何大夫十分面生,不是城里人吧!”這儿就那么點巴掌大小,几乎人人彼此相識,生面孔一望便知。
  何云生笑了笑,“我是由京里回鄉開業的。”
  “京城,很熱鬧吧?”她從小在這里長大,從沒离開過。對京城的情景也是由別處所聞。
  “是呀、是呀。”提起京城,何云生眉飛色舞,又愛又恨。
  他之所以回鄉開業,完全是因為有不肖商人賣他假藥材,而他一時不察全數購下,待付完銀票之后,才發覺有异,但商人奸猾,早已人去樓空。
  失去泰半積蓄之后,他失望之余,毅然回鄉。
  “何大夫一定十分不慣這個小地方吧!”
  “還好,這儿的人人多十分純良,唯有极少部份的人……”
  “如何?”
  何云生微帶不安地左右瞧瞧,這才回答:“极少部份的人令人望之生畏。”
  “如果我沒听錯,你指的人是我,對吧?”顓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房門口。
  乍見他身影,葉清儿的心猛地揪緊。
  他……他竟然沒有离開!
  心頭說不出是怎番的感受……微微的痛……也許還有微微的心喜……“我想……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其他人……与你一點……一點也不相干……”
  這人怎地像山魅一般,說出現便出現?可怕!
  “是嗎?那是我多心了。”
  何云生點頭如捂蒜。
  “既然她已經醒了,那你可以走了。”
  瞧見她与何云生說話峙,臉上挂著淺淺的笑,他心里不自覺起了薄薄的怒气。
  無論原因為何,他就是不愛瞧她對其他男人一展歡顏。
  何云生一听他這么說,自然樂得盡早离開。“隔兩日藥吃完,我再送點補身子的藥材過來讓清儿姑娘補補身。”
  “還不快走!”顓囂冷下聲。
  怕极他殺人般的眸光,何云生忙不迭地向葉清儿告辭。
  顓囂走向床榻上的人儿,察覺她似乎微微發顫。
  “冷嗎?”他低問,隨手取過床頭的衣棠,披在她身上。
  她輕輕應了聲,身子瑟縮一下。
  驀地,顓囂明白,她不是冷,而是害怕。
  “你怕我!”薄怒的語气夾著淡淡的嘲諷。
  漆黑的瞠眸襯著青白的小臉,一瞬也不瞬地瞧住他。
  “你以為我對一個病懨懨的女人還有興趣?”他冷淡地道。
  他的話如一把利刃,在她心口划下渦血的一刀……“你……不足早該走了?”她啞聲問。
  “你倒在我怀里,我還走得成嗎?”語气是憤怒的。
  葉清儿半垂下眸,小聲地開口道:“現在我醒了,你可以走了。”
  他眯起眼,“我的去留由我自己決定!”這該死的女人,當他是任人擺布的小廝嗎?該死!
  顓囂倏地勾起她小臉,含怒的眸對上她惊惶的眼。“告訴你,我決定留下來。”
  一直以來,他為所欲為慣了,怎么可能受制于女人。
  “你……你這是何苦呢?”她難受得咳起來。
  冷眸落在她青白的小臉上,掠過一抹微不可辨的复雜心緒……留下來,只為爭一口气嗎?還是……“這是我的決定,与你無關!”
  葉清儿的聲音變得更小。“如果,你擔心的足那二十兩,那么你人可不必擔心,我不會要你還。”人本就不該被奴役,放他走,她是心甘情愿。
  顓囂雙日迸射出怒火。“對你來說,我就值二十兩,是不是?”他咬牙道。
  他痛恨她這种一如施舍般的行徑,曾几何時,他竟要一個女人來可怜?該死!
  “不……你別……別這么想……”
  他狠狠抄起她素白的手腕,怒道:“欠你的,我自然會還清,一個子儿也不會少。”該死的……不過就二十兩而已,以往他打賞的都不止此數!
  “啊……痛……”葉清儿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痛?”俊顏勾起惡佞的笑。“倘若你再敢輕視我,我會讓你更病!”
  “我……我從來都沒有那么想過。”黑瞠里蓄滿淺淺的淚水。
  冷鴛的黑眸直凝在她滿是病容的小臉上。
  沒來由地,他心底再度泛起近日時時躍上心頭的复雜心緒……“沒有最好!”語畢,他甩開她的手,轉身大步离去。
  葉清儿的淚,始終在眼底熠熠閃爍,久久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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