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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
  刷刷刷地在日記本上記下最新的人生注解后,羅一家悲情地歎了一口气。本想再寫點什么,但肚子不爭气地咕嚕咕嚕響了起來,讓她索性丟下筆,以一种死尸狀的大字型癱回床上。
  餓她好餓喔……能不能來個人送點吃的給她?
  她又餓又累,根本沒力气走到兩條街外的站牌,更別提要等公車了。再者,等到公車后她還得坐到至少五個站牌外才能找到東西吃。光是想,她就覺得更加地餓跟累,哪有力气進行覓食的行動呢?
  更何況,以現在微微的日光來猜想,可能才五點吧?說不定還更早,畢竟大熱天的,天很早就亮了,說不定五點都還不到。這樣一大早的,連個公車都沒有,誰會賣吃的給她?
  命好苦……真的,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命苦的人之一;身為一個言情小說的筆耕者,她半年沒有交稿、沒有進帳,然后還為此被朋友騙到這鳥不拉屎的地區居住,說什么安靜的環境對她的創作有所助益。結果呢?
  沒有!她的工作進度等于零。
  而工作不順這倒也罷了,最可惡的是,那兩個以“提前适應三人共度晚年生活”為借口,哄著她答應一起過來住的女人們,竟然在湊足旅費后,就很沒道義地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岭中,高高興興地結伴跑去自助旅行了。
  然后就這么著,她這個半年沒收入的窮鬼就被留在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鬼地方。嗚嗚……她會被餓死,真的!
  肚子再次發出一聲巨響,放棄大字型,羅一家將整個身子縮了起來,像只小蝦米似的,以為用這种姿勢,可以稍稍抑止一些饑餓感。
  可能真的有點作用,她不再覺得餓得很難受了,而同一時間,更濃厚的困倦感侵襲向她,讓她整個人昏昏欲睡。
  算了,先睡一覺再說。也不知道是听誰說的,据說睡眠是抵抗饑餓的一大良方;讓她睡飽了,說不定在睡眠中餓過了頭,等一覺醒來,非但不再覺得那么餓,反而還有力气出門覓食。
  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羅一家更加理所當然地投向睡魔的怀抱當中,任由意識一寸寸地淪陷。沒多久,她沉沉地睡去,但她的饑餓可沒有,所以偶爾仍是會听見她的肚子發出巨大的咕嚕咕嚕聲,仿佛是在抗議著───
  好餓,好餓啊!
   
         ☆        ☆        ☆
   
  香气!
  迷迷蒙蒙中,羅一家強烈地感受到一种足以讓人致命的香气,就是那种會讓她用一切來交換的香味──烤肉香!
  噢!她有多久沒吃過烤肉啦?這一想,她的口水几乎就要滴了下來。在她又餓又累的這种非常時刻,她真的會愿意用一切來交換這迷人的烤肉香……不,該說是烤肉香所代表的烤肉本体。
  烤肉……是烤肉耶……難道,在她歷經半年交不出來工作,被友人丟棄,累得半死外加餓得半死之際,上天終于要善待她,決定小小破個例,賜給可怜的她一個美夢嗎?
  恍恍惚惚中,羅一家只覺得讓那香味給牽引著,等到她深吸一口气,整個胸臆間滿滿的盡是烤肉香之際,她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一個看起來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庭院中,而就像她所想像的,她的眼前真的有一個已放滿食物的烤肉架!
  有那么一刻,羅一家的內心感動得几乎想哭。
  天啊!先不提架上的東西,光是放在旁邊准備要烤的食物,舉凡肉片、香菇、青椒、豆干、丸子……什么她想得到、甚至是想不到的東西都有了,至于烤肉架上已經快烤熟的……
  贊美上帝、哈雷路亞!這個夢真是美妙得讓她無言以對了;打她出娘胎至今,整整二十八個年頭里,她吃過不少次烤肉,但從來沒有一次看過像現在這樣──將熟的雞腿跟雞翅竟然都還是完整的?!
  媽啊!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想想她過去所吃過的烤雞腿或是烤雞翅,不是皮焦到得丟棄,整只雞腿或雞翅看起來爛糊糊的;要不就是勉強能看,但一口咬下去卻有一半是生的。
  不同于之前那些只能稱為“殘尸”的失敗品,看看眼前的烤雞腿跟烤雞翅……
  她确定它們是快熟的!此外,她也确定她沒有眼花,那快熟的成品真的就像路上小販賣的一樣,賣相好得不得了;事實上,她根本覺得它們烤起來的樣子真的可以稱之為漂亮了。
  而且而且,最最重要的事是,不只是這些讓人看直了雙眼的雞腿跟雞翅,還有──小羊腿!那個烤肉架上竟然還有小羊腿!
  這個夢真是充實得讓人想流淚了!想想上回吃羊肉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好像是半年前交稿后出去狂吃一頓時的事了,沒想到事隔半年,她終于……不!由于她也只能在夢中与人間美味相遇,所以正确地來說,是終于讓她“在夢中”与烤羊肉再次相遇。
  羅一家想著想著,那份感動几乎就要讓她流下同情自己的眼淚了,但眼前她有比流淚自怜還重要的事……雖然只是個夢,但好歹這是個難得的美夢,她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流淚上,然后錯失掉這個上帝恩賜的美夢。
  所以,就看羅一家很自動地往烤肉架前的小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拿起了夾子就開始替那些烤雞腿、烤雞翅、烤羊腿翻面。
  因為油脂的滴落,滋滋滋的聲音在她翻面的同時不絕于耳,而香味也就加地濃烈迷人了。
  再次深吸一口气,任由那香味盈滿她的五髒六腑之間,考慮了一下后,餓到發暈的羅一家也不管找不到烤肉醬的問題了,夾子一夾,就先夾起一塊小羊腿來填肚子。
  哇……燙!燙燙燙……好燙……
  “你是誰?”
  背后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羅一家嚇了一大跳,也來不及惋惜那塊因為惊嚇而被松手掉落地面的美味羊腿,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要离開這個美妙的夢了,好可惜……好可惜喔……
  “你到底是誰?”低沉好听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一次,聲音中已明顯地飽含不悅。
  咦?她還沒醒來喔?
  隨著困惑,羅一家很自然地轉身、仰頭,接著明顯地一頓,因為她終于看到聲音的主人。
  天、天、天啊!好帥的人喔!
  呆滯中,羅一家的思考能力直接等于零。如果這個夢再卡通化一點,她确定,她的雙眼一定會以一种心凸出來,就像漫畫或卡通中的少女一樣,那是一种看見白馬王子的最好注解。
  媽啊!除了雜志上的男模特儿之外,她這輩子從沒親眼見過像他這樣好看的男人!有型的眉,很男人味的銳利雙眼,然后是那又直又挺、使得五官份外立体的鼻子,再來就是那因不悅而微微抿起的唇……噢!怎么會有人連生气的表情都能這么地帥气又迷人呢?
  還有還有,還不只是這樣而已,他讓人贊歎的,不只是他那張臉,瞧瞧,快瞧瞧,他這會儿綁著頭巾的模樣,隨意瀟洒得有如乘風破浪的海盜頭子一樣,那种隨性、瀟洒又不拘的自然模樣,天啊!那真是生來讓女孩子愛慕兼尖叫用的。
  怎么會有這种帥到沒天良的男人?綜合他的身高、長相、气質及所有,這個男人几乎就是從她筆下所走出來的男主角一樣……不!應該說是她磨了半年,怎么也构思不出來的男主角型。
  之前她天天發愁,天天想、天天构思,就想不出一個完美的樣子來形容她的男主角,可這會儿因為他,好了,也不用再想了,就是他,就是這個調調、這個樣子,那折磨了她半年的男主角型因為他而真實地呈現了,而相對的,她的愧疚感也跟著出現了。
  唉……她應該要對以往所寫過的男主角說聲抱歉的,因為她那過于貧瘠的形容能力。可是她能怎么辦呢?
  男人,尤其是男主角,那一向就是她心里的痛,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對于男主角的描寫就是少了一份味道,總覺得不夠貼切也不夠傳神,她的編輯老是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在男主角的部份多著墨些,但她就是寫不來啊!
  這次為了改善這問題,她磨了半年多也交不出一本稿子,老本都快吃光了,腦子里對男主角的模樣卻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幸好,在她以為就要山窮水盡的時候,真讓她等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瞧,她未來只要按著這帥哥的型來寫故事,還怕稿子寫不完嗎?但前提是,在她醒來之后,她還得記住他的樣子才成。
  “走開!”聞到些些的焦味,那高大的男人放下手中擱置多种調味醬料的托盤,也不管變成化石一樣的她是不是會回神,二話不說就推開了她,連忙搶救他快燒焦的實驗品。
  突然被他推了一把,跌了一跤的羅一家喊痛,本以為因為痛覺,這個美夢將到此為止,帥哥跟烤肉要跟她說bye-bye了,但沒有,她還是在同樣的夢中,還是沒醒來。
  “喂,你就不能斯文一點嗎?”她一邊慶幸難得的好運,還能留住這個夢,一邊爬了起來,沒好气地責問他。
  那男人瞥了她一眼,像是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接著又回頭,專心地搶救那些微焦的實驗品。
  “喂,你推了人,是不會道歉的嗎?雖然是作夢,但在夢中,我還是會覺得痛的耶,你知道嗎?”她小小地不爽他高傲的態度,開始為他完美的形象扣分。
  男人瞥了她一眼,那表情像當她是神經病一樣,接著不再理她,專注地為那些搶救回來的烤肉涂上他剛剛調配好的各式醬料。
  “哇,越來越香了,讓我吃一口。”羅一家也不等他說什么,自己動手,拿起一邊的筷子就夾起一塊色、香、味俱全的烤雞腿來吃。
  那個帥得不像話的男人看著她……不!他瞪著她,那表情就像是看見瘋婆子一樣,古怪得緊。
  “喂,你那什么表情啊?反正這是在我的夢中,我最大,你烤肉分我吃兩塊是會怎么樣?”羅一家理直气壯地凶他,還很順手地又夾了一大塊涂了醬的烤雞腿。
  這其實不是她的個性,在朋友的眼中,她的性子就像只小白老鼠一樣,膽小又溫和,很容易讓人欺負,任人宰割都沒有反擊的能力。
  好比這回她被兩個朋友一起拉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同居的事一樣,她根本沒机會開口說不,就只能打包行李乖乖地來住了,就連后來她們兩人結伙出門自助旅行,丟下她一個人在家,她都還不敢偷跑。
  沒錯,她就是那种溫馴好欺負的軟角色。但,那是她平日的性格,而現在是在夢中,她又餓得要命,所以她豁出去了;反正真要有什么事,只要一醒來還不都是沒事?
  秉持著這樣的念頭,羅一家更加肆無忌憚地大口吃肉,一塊又一塊地夾起他剛弄好的烤肉,也不管他一次又一次的白眼,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這個夢中吃到爽,吃到吐!
  啊!真是人間美味,不只好看,吃起來也是那么地美妙。看來,她在現實中所缺少的,万能的天神決定在她的夢中好好地補償她,不管是食物還是俊男,但……為什么就只能在夢中?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不知道有多好啊?
  “哇,要是這些都是真的,不是作夢,那不知道有多好啊?”一邊大口吃著,羅一家嘀咕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慘,我從昨天晚上就沒東西吃了,但因為懶得出門,我想一個晚上不吃東西也不會怎么樣,就當減肥。哪知道不行,我的胃餓得都快發痛了。”
  嘴一張,又是一大口肉咬進口,她繼續說道:“而且你知道嗎?我本來想早點睡,可是我已經半年多沒交稿了,那种責任心、那种壓力讓我睡也睡不著,只能頂著餓得發痛的胃撐到天亮才睡。幸好夢里有你跟食物安慰我,不然我真會覺得我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
  看見旁邊有瓶她平日想喝又買不起的气泡式礦泉水,她一把抓過來,咕嚕咕嚕就往肚里灌去。
  “安啦,反正你只是夢里的人,少一瓶水對你來說也沒什么分別,反正等我這個夢一醒,你跟水還有這些烤肉就會全部不見了。”她大刺刺地對他說道,因為看見他挑眉,像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還有啊,我剛剛講到哪里了?嗯……啊!就是說我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唉……你無法想像我的痛苦啦,你知道嗎?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就被我朋友拐來這個鬼地方。她們說是為了我好,要我專心在這安靜的純住宅區里工作,但你知道這里有多不方便嗎?”她越想越气。
  “沒錯,這個住宅區的房子是很优,而我以前确實是沒住過這种木造的平房式房子,但那又怎么樣?我實在适應不來這种仿國外的純住宅區,不說什么,光是吃的問題就很不方便了。你能想像嗎?這鬼地方竟然連7-11都沒有,是7-11耶!”她有些激動,然后是一臉受不了的表情。“要不是确定坐了公車、過几站后我就能回到文明,我還真要以為我掉入時空洪流,跑到古代去鬼混了。”
  她夸張地歎了一口气。不過就算听見她歎气,那帥得不像話的男人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那是在听見她鬼扯什么時間洪流、回到古代的鬼話后新做下的決定。
  “你為什么不理我?”她咬了一大口肉,心里有些納悶,由于平常沒什么机會跟男人說話,尤其是像他這种有海盜頭子气質的大帥哥,總覺得沒對話倒是很可惜的事。
  見他仍是不理會,她自作聰明地又說道:“這樣也好,難得有机會讓我說話,你負責听就好了。”
  話鋒一轉,她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气,“唉……我現在很煩惱,等我真的醒來后,是不是有力气出門找真正的食物?真煩!早知道我就去學開車,再不然就騎摩托車,最不濟應該也要把腳踏車學好,可惜,我一個也不會,只能仰賴公車跟計程車。可是現在社會這么亂,坐計程車實在是有點危險,再者這里要叫車也很難,說來說去,想買個東西,就只有公車了,還有還有啊……”
  哇啦哇啦的,像是找到了垃圾桶一樣,羅一家可怜兮兮地大吐起她的苦水,不只這陣子的不順,就連她創作上的瓶頸也一股腦儿地說著,一點也不像平常悶葫蘆、什么事都往心里擱的樣子。
  原因無他,對她來說,反正是夢嘛,不說白不說,嘻!
   
         ☆        ☆        ☆
   
  湯以白沉著臉,視那噪音如無物,以一貫的認真与專心調理著他的食物。
  其實是很莫名其妙的,他不過轉個身進屋里去拿出他將要實驗的各种口味的醬汁,哪知道一出來就看見個女人在他的烤肉架前,夾著一塊小羊腿在偷吃?
  按常理來說,他該生气的,但這一日實在是太難得了,在他這個最專業的料理師失去對烹調的熱情、躲到這小島國后,這是他第一次像往常一樣有了靈感,有了創作的心情,而他不想破坏它,尤其他都買好了材料后。
  更何況,現在不只是肉已烤到了一半,就連這次實驗的烤肉醬汁他都已調味好,就只差涂抹上去的這一步而已,這讓他真的不想破坏這一切。
  所以,他告訴自己算了、不要去計較,因為他准備的材料不少,并不差那一塊被她染指、還不幸掉到地上的小羊腿。
  就算她后來很不知恥地繼續夾走他剛涂完醬料的肉塊,他也是以同樣的想法,想著分她兩塊烤肉吃吃之后,她總會知足,也會知道羞字怎么寫,最后總會自動离去。
  但哪知道,這女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在他以一种不信邪的態度逕自烤著肉時,她的嘴一邊喳喳地說著她生活上及工作上的不順遂,然后他烤一塊,她就夾一塊,把他一架子的成品全掃進她自動自發拿來用的烤盤上去。
  這算什么?
  “台灣的女孩……都像你這樣的嗎?”再也忍不住,湯以白開口,心頭极是不爽。
  活了三十個年頭,眼前的瘋女人跟她的厚臉皮程度都是創他首見,他真是第一次碰上這么古怪的人跟事。
  “耶!你開口啦?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羅一家有點嚇一跳,生平難得有吐苦水的机會,她正說得過癮說。
  “我想那大概是因為你不給人机會吧。”嘲弄的語气,冷冷的視線,在在都強調了一個訊息:他不歡迎她!
  她有一點小呆住,因為那酷得不像話的表情;她從來沒見過、也沒想像過,一個手里拿著烤肉夾、負責烤肉的男人能神气到像他這樣的。
  幸好她很快地就回過神來了,就看她胡亂揮揮手,像在揮舞煩人的蒼蠅一樣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嫌我話多,但沒辦法啊,平常我也沒机會說這些,只能算你倒楣,不過你也只是個夢中虛构的人,哪來那么多感覺?尤其是我的夢耶,你是夢里的人,我說,你負責听就是了,別計較那么多。”
  湯以白瞪著她,想像著該怎么對付這個不請自來又精神异常的客人。
  再一次的,他那純男性化的瞪視讓她的心頭小鹿跳了起來。羅一家斥責著自己,怎不濟到對夢中人物發花痴的地步?等反省完后,她試著把話題帶回他剛剛的問題上。
  “其實我沒辦法回答耶!”她思考著。“我是不知道其他的台灣女孩是怎么樣的,但就我所知道,我那兩個朋友……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騙我跟她們一起同住的兩個女孩,她們兩個一樣是台灣的女孩,但那個性真是差到天南地北……咦,想想也不對。”
  像是想到什么,羅一家分析道:“她們兩個,一個外露的剽悍性格,至于另外一個,雖然一副嬌滴滴、水柔柔的模樣,并不能代表所有的台灣女性啦。當然,這事我也只能在夢中說給你听,不然,我准會讓她們兩個分尸。”
  听完她的分析,再也受不了她胡言亂語的湯以白抓住一個重點──
  “誰告訴你,你現在是在夢中的?”他一開始當她是神經病,但听了她說了這么久之后才發現,她似乎真當自己是在夢中,而非現實。
  “我剛剛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集全天下不幸的可怜人?”她一臉認真地要回答他。
  “你說了,而且是無數次。”他懶得提醒她,除了“集全天下不幸于一身的可怜人”這一點之外,靠著她的嘀嘀咕咕,他還知道了她叫羅一家,是個寫言情小說的作者,而且是個已經半年沒交稿、也就是沒收入的言情小說家;不久前被兩個朋友說服要一起同住,沒想到兩個朋友湊足了錢后,丟下她一人,高高興興地出門旅游去了。
  “那你還問?”她給他一個“我既然都說了,你還問什么問”的表情。
  “不幸的人跟作夢有什么關系?”湯以白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抓狂的欲望,以合乎禮儀、而且是太過于有禮的語气請教。
  “怎么會沒關系,像我這樣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
  “少女?”湯以白瞄了她兩眼。要不是他沒听錯,他剛剛明明听她說她已經二十八歲了;二十八歲的“少女”?
  讓他這樣一個帥到沒天理的男人以評判的眼光打量,尤其是她還知道他的反應是不以為然,就算是夢中,就算她臉皮再厚,這時還是忍不住稍稍地臉紅了一下。
  等一下,她干嘛臉紅?這是她的夢,她最大,她可以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因為這是她的夢,她的特權!
  重新做過心理建設后,她暗暗做了個深呼吸,決定再來一次……
  “不行啊?這是我的夢,我說我是少女就是少女。”她口气凶惡地反問,武裝著自己。其實從沒做過這种事,但羅一家還是試著做出她最凶惡的表情來嚇唬他。
  “隨便你。”對于一個現實与虛幻都不分的人,湯以白懶得糾正太多。
  “就因為我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你想,我累得要命又餓得半死的時候,看……”她指指烤肉,再指指他。“美味的烤肉,英俊的帥哥,如果不是作夢,你真以為這种好康的事會降臨到我這個不幸的少女身上嗎?”
  “好吧,如果你真認為這一切都只是你的夢境,在你吃下……”他瞄了下她手中烤肉已所剩無几的盤子,這才繼續說道:“在你几乎吃掉我一架子的烤肉后,再怎么餓,肚子也該飽了吧?你不覺得那种飽足感真實得很不合理?”
  因為他一副說理的樣子,也因為他說得還真是頭頭是道,所以羅一家認真地跟著感覺一下。
  “對耶,好真實喔!那种肚子很脹的感覺,看來這個夢真的很不錯,讓我覺得飽得很幸福。”說完她還老實不客气地打了個嗝,一臉的幸福。
  “你還以為這是夢境?”湯以白受不了她的遲鈍,气得想拿塊燒紅的木炭來燙她。
  “當然是作夢,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這种集不幸于一身的人,在真實的人生中,是不會平白有烤肉、帥哥同時出現在我面前的。”不只這樣,她還有其他的道理。
  “還有啊,你看,像這种有點熟又有點陌生的場景,通常是在夢里才會出現的,好比這里跟那里。”她指了指他院內遮蔭的大樹位置所在,再道:“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有种遮涼的樹,但位置跟現在所看到的不太一樣,不過雖然樹的位置不同,這整個院子的樣子又有點儿相像,這就是我所謂有點熟又有點陌生的意思,你懂嗎?”
  “你想,這种有點熟又有點陌生的場景,問題會不會出在因為這個社區的院子都長一個德行的緣故?”他很客气地提醒她一聲,受上天恩寵的俊顏上堆著太過禮貌的微笑,极容易讓人顧著他的笑,因而錯過他握緊的拳頭關節處因為用力所產生的泛白。
  她,羅一家,那個自稱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少女”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只看見他的笑容,根本就沒發現他本就不多的耐性已被她逼至极限。
  “咦?對喔!”听完他的話后,她很受教地點了點頭,還四處望了望,然后頓住。“耶?怎么你隔壁的房子那么像我現在住的地方?”
  “你想,這有沒有可能是你睡迷糊了,誤闖進我的院子里,然后又很不小心地吃掉我的烤肉?”他看向兩家院子中留有的一處通道,試著替她找台階下,省得他气瘋了,真拿燒紅的木炭來燙她。
  “嗯,很有可能,原來我作了一個跑到隔壁家吃烤肉的夢,你想,這會不會是預知夢?我知道有的人有這种天份,能事先夢到將發生的事。”她興致勃勃地問,但很快地又沮喪了起來,“算了,你當我沒問,我有自知之明,我的好運……像這個美夢一樣,只有在夢中才有,現實生活中哪能碰上這种好事!”
  湯以白好不容易逼自己維持的耐性,因為她的發問,如今己一寸寸地崩毀,說話的聲音几乎是要咬牙切齒了。“你還是以為你在作夢嗎?”
  “當然是……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沒辦法說完,立刻變成慘叫出聲。
  哪能想得到,一直表現冷靜的他會突然出手,不但毫無預警地揪住她的臉,還一邊一手地揣著她的臉頰往外用力拉扯開。
  “啊──吐!吐!吐!豪吐啊!”她哀嚎著,因為臉頰被用力地往外拉扯,讓她喊“痛”的聲音變成喊“吐”,“好痛”也變成了“豪吐”。
  “會痛是吧?”他不放手,一臉陰惻惻的樣子,活像刑求犯人的大海盜般,就看他語气再輕柔不過地問:“那你告訴我,現在是在作夢嗎?”
  這么痛,不像是作夢,而且如果真是在作夢,讓他這么一掐,應該早就醒了吧?
  臉頰上的痛在她悟清他話中的意思后,就變得不算什么了。
  媽啊!難道說……難道說……她真的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跑到別人的院子里,像土匪一樣地搶了別人的烤肉吃?
  只要一想到她的行徑,羅一家的心就涼了半截,然后再一想到她剛剛對著他胡言亂語所說的一大堆話……回想中,不經意地對上他一臉陰沉的表情,羅一家在心里哀嚎出聲───
  天啊!好丟臉喔,她怎么做出那么丟人的事呢?
  嗚嗚……她果然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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