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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婚期訂在下月初,牧千里受監視無法前往去見席薰雅,明日一早即將被押回香港,万不得已只有修書一封,拜托他的秘書張小姐跑一趟。信上寫滿他的愧疚与無奈,將事情真相讓她明白,他只求她不要恨他。
  張秘書很盡職的達成任務回來,牧千里忙問道:
  “小雅她……說什么?”
  “一句話也沒有。”
  “對了,她一定在哭,可怜的小雅。”
  “先生,悲傷到絕望之時是哭不出來的。席小姐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雖然那個男人是你,我仍要代她問一問:明知無法給她幸福,為什么要讓她愛上你?”
  牧千里面如死灰,無言以對。
  他辜負了她,今生今世他的良心都不會原諒他。
  但他不能就這樣离去,他必須再見她一面,祈求她的諒解。
  整個晚上他都想逃离母親的硯線,但魚蓮施顯然已下定決心要看緊他,不讓他坏了大事。牧千里只得無奈的開口懇求。
  “我必須去見小雅,我怕她會想不開。”
  “你就不怕我會想不開?”
  “媽!”牧千里對母親充滿了悲傷与失望,語气沉重的說:“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愛不愛我?你不在乎我的心情,不在乎看到我痛苦,你心里挂念的唯有早日當上牧夫人,你生下我,只是把我當成晉升的工具!你跟于聆春一樣自私自利、充滿野心,只求達成你們個人的目的,完全漠視我內心的感受,我……我……”
  “你怎么樣?恨媽媽嗎?”魚蓮施苦笑。“媽媽只是個沒用的女人,一輩子都在看男人的臉色,我有什么辦法改變你父親的決定?千里,不要埋怨,你生為牧家人,這就是你的命。人是掙不過命運的!”
  “我不相倍這是命運,根本是人為因素所造成的。”
  “你有一個只重權勢不重私情的父親,這不是命嗎?”
  牧千里挫敗的坐了下來。
  魚蓮施把手放在儿子肩上,歎道:“有權有勢的人往往可以左右他人的命運,千里,這是事實,如果你不服气,就要爬得比今天更高。你爬得愈高,能左右你的人就愈少。”
  牧千里滿心的怒气很快就讓新的希望取代了,暗自立誓:“總有一天,我要贏過不公平的命運,讓小雅重回我的怀抱,延續今生未了的情緣。”
   
         ☆        ☆        ☆
   
  細雨蒙蒙,沾濕了席薰雅姣白的面頰,沉重的淚珠滾滾而下,教人分不清是淚是雨,她只是失魂落魂的望著前面,望著眼前發生的事。
  今日教堂喜气洋洋,一對新人完成終身大事,些許小雨反而感覺浪漫,在親友祝福下步出教堂。身為伴娘的魏霞雨一眼即瞧見席薰雅,忙走到她身旁,訥訥的問:
  “你什么時候抵達香港的?”事已成定局,她不希望薰雅節外生枝。
  “你放心,我會很安靜的站在這里。”席薰雅气息不勻的聲音令霞雨擔心,忙握住她的手,微訝,摸摸她額頭,驀然惊叫一聲:
  “天哪,你在發高燒!”
  “我沒事。”她笑得凄涼。“我知道我不該來,來也無用!他可以狠心欺騙我的真心,辜負我一片深情,他還會在乎我嗎?再見他又如何?只是,我必須來見他最后一面,看看他春風得意的模樣好讓自己死心,你能明白嗎?”
  魏霞雨吸了吸鼻子,點點頭。事情的經過她不清楚,只是結局變成這樣,讓薰雅成了傷心人,她亦難掩哀凄。
  “不需要為我可怜,最可怜的人是于聆春……”
  魏霞雨听不明白,當她是發燒燒迷糊了。
  “你住哪里?我迭你回去。”
  “我住在維多利亞飯店。”她的目光始終不离咫尺之近的牧千里,哀怨的神容,鎖住了牧千里的視線和心思,忘了他身邊的新娘。她的淚、她楚楚可怜的身影,是他心中最大的痛!看著她獨自地离去,細雨中影影綽綽,對他而言更是無比的煎熬!
  于聆春瞧在眼里,不禁后悔多此一舉,直接向香港政府婚姻登記處注冊再大肆宴請賓客即可,在大酒店有專人負責,席薰雅絕進不來,而她為了表示隆重,要求教會的祝福,結果使千里對她臨別依依,万分不舍。
  所幸在宴客時,牧千里表現得十分正常,他畢竟是要做大事業的人,懂得掩飾心情,直到送完最后一位賓客,夫妻雙雙上樓,准備在酒店的總統套房過新婚夜。
  “今天的婚禮很美,你說是不是呢?”于聆春決定既往不咎,只愿記憶美好的那一部分。
  牧千里卻始終揮不去席薰雅离去前那“訣別”的眼神,雖然霞雨告訴他她會去看她,但他心里總有不好的預感。
  “千里……”
  “很晚了,你先去洗澡吧!”
  于聆春柔情地一笑,進去了。
  牧千里一刻也待不住,离開他的新婚妻子,驅車前往維多利亞飯店。
  撐著雨傘在飯店前焦急跺步的魏霞雨,見到他簡直像遇到救星,脫口道:“怎么辦?飯店的人說薰雅一直沒有回來,她會不會想不開啊?”
  牧千里的焦慮只有更胜于她,薰雅的喜怒哀樂、禍福榮辱,深深牽引著他的靈魂隨之起伏,他這一生不曾愛得這么深、這么真,即使將來有了孩子,他對孩子的愛也不會胜過今日對薰雅的愛,如果薰雅死了……
  他不敢想像。
  “薰雅!”魏霞雨的聲音震醒了他。
  希望閃過牧千里的臉,他也瞧見薰雅了。她全身濕淋淋,卻似渾然不知覺,雙眼空洞地瞪著前方,仿佛什么也沒瞧見,身体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暈倒,千里赶緊張開雙臂迎向前去,又心疼又難過。
  “小雅,你為什么要這樣子?你看你全身都濕了,你的身体又不是很好……”
  “你是誰?”席薰雅冷冰冰地打斷他的話,推開他。“我不認識你,你不要碰我。”
  牧千里傻了,想抱住她,但薰雅卻避開他的雙臂,腳步不穩的跑開,卻被魏霞雨扶住。
  “小雅,你不可能不認識我,你再看看我。”他央求道。
  “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是誰?”她脆弱得宛如風一吹就會倒,眼光卻异樣的尖銳,刺痛牧千里的心。“我應該認識你嗎?我根本不認識你,不認識你……”她像精神异常者般喃喃不休,把千里和霞雨都嚇坏了。不過,很快地,滿心的冤屈使她淚如雨下,發出如泣如訴的不成音的哀泣聲。
  “小雅……”
  “我不要認識你,我情愿從一開始就不認識你……”
  她向天哭泣,老天以雨相和,她輸了,她輸了,踉踉蹌蹌地欲逃离這斷魂處,卻已神魂失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小雅!”牧千里的聲音顫抖,一把抱起她,奔向停車處,害怕她會死去的恐懼緊緊揪扯著他,他什么都不顧了,飛車駛回牧家大宅,抱著席薰雅沖進大廳。
  牧万才、魚蓮施在跟几位至親好友繼續飲酒慶祝,見到原本該待在酒店和新婚嬌妻洞房花燭的新郎,好不狼狙地突然出現,全部站了起來,等看清他怀中女孩并非新娘時,一、二十顆眼球險些全掉了出來。
  “千里,你這是……”
  “先別多問,快找醫生來!她全身發湯快死了,快叫醫生來救她”牧千里雙目含淚,抱著薰雅一步一步走向樓梯,令人震懾靈魂的嗚咽聲悲哀卻動人。“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小雅,我求求你,你不能以死來懲罰我……你死了,我會痛苦一生……”
  牧万才無奈地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親自打電話給熟識的醫生。可怜天下父母心,親儿痴情若斯,他都不知道明天要怎樣跟于家的人交代?
  至親好友全都識趣的先行离去,但人的嘴是關不住的,沒兩天,香港上流杜會將傳遍這則新聞,使于家和于聆春的顏面掃地!
  牧万才獨坐在空曠的大客廳,他需要冷靜的思考。
  天快亮時,魚蓮施帶著疲憊的神色重回他身旁。
  “如何?”
  “陳醫生給她打了退燒針,還在觀察中,看來兩三天是好不了。”魚蓮施怕他這時去跟儿子翻臉,故意說:“我已經罵過千里,他也太不知輕重了,拋下新媳婦,抱個女孩子就直闖過來,這事若傳出去……”
  “他能夠想到把女孩抱回來,而不是送去醫院急救,已經是給我們面子了。你想,若送到醫院去,明天不上報才怪。”牧万才行事下得了狠心,很知道輕重利害,他不會為了這种小事去跟儿子翻臉。
  “只是,唉!怎么向聆春交代啊?”
  “你要跟她好好談一談,教她把肚量放寬,不要鬧,愈鬧笑話愈大,最好當作沒這回事,不去理會,沒多久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就會自討沒趣,不再談論了。”牧万才淡漠的說:“激情會過去,迷戀也會變成回憶,毋需大惊小怪。如果那女孩肯給千里做小,那最好,如果她不肯,總會回到她的生活圈去,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不會拖太久的。教聆春聰明些,不要在千里正熱戀的興頭上和他吵,為保將來夫妻和平相處,教她要忍一時之气。”
  “我看很難。”魚蓮施畢竟偏袒儿子,而且她對于聆春怀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于聆春因為出身好,可以直接嫁進牧府享福,而她當了人家三十年的情婦,總感覺于聆春不是很尊重她,自卑的陰影使地無法全心接納這位千金媳婦。“聆春心高气傲,我怕她不肯委曲求全,除非你親自跟她說,她不敢不尊重你。”言下有點委屈。
  牧万才“嗯”了一聲,多少知道聆春瞧不起情婦,但她瞧不起別人的情婦是一回事,瞧不起他的情婦又是另一回事。
  “這些話你們女人關起門來說比較方便,若是由我來說,倒變成我在下命令。這事畢竟我們牧家理虧在先,不好再讓我強迫她低頭。阿施,你如今是當家之母,又是她婆婆,你都肯好言好語,她敢不敬你三分嗎?”
  魚蓮施也有想表現一下的好胜心,就答應了。
  “我先去看那女孩醒了沒,再梳洗一下,就去酒店看聆春。”她起身伸個懶腰,突然笑說:“万才,我一點也不怪千里為她瘋狂,她的美麗遠胜過年輕時候的我,任何一個男人為她瘋狂都值得原諒。”
   
         ☆        ☆        ☆
   
  度過最難堪的一夜,因為魚蓮施的一句話:“千里為了你而拋棄她,你才是胜利者。”于聆春才沒有一怒回台,正式進了牧家門。然而,一旦現實明擺在她眼前,她卻怀疑了,誰才是胜利者?誰才是被拋棄的女人?
  牧千里日夜不离床榻前,仿佛想將自身的生命力傳渡到薰雅身上,一刻也舍不得放開她的手,跪在床前向昏迷不醒的她贖罪:“原諒我,原諒我,小雅,這世上唯有你最溫柔,你絕不會用死來懲罰我對不對?你一定要好起來,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于聆春閉上眼睛,克服這剎那的暈眩。
  席薰雅就睡在她和牧千里的新房內,躺在她親手挑的床單上面,身上穿的雪白真絲睡袍也是她新買的一打睡衣中最高貴的一件,甚至,席薰雅比她這位明媒正娶的牧少夫人更早一日進了牧府!于聆春真不明白,在牧千里心目中,誰才是他今生的新娘?為什么他可以對另一個女孩柔情万千,卻狠得下心撕裂她的尊嚴,吝于給她一點點的愛?
  她恨!她恨!
  她恨席薰雅,她相信這世上若沒有席薰雅,牧千里絕不至待她如此。
  魚蓮施看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心知不妙,連忙勸慰:“你和千里有的是一輩子,千万別跟他爭一時之气。”
  “我就是對他太好,他才敢得寸進尺,如此猖狂,目中無人!”于聆春放聲大喊:“我拒絕再忍耐、再受辱,我發誓我受夠了!今天不是那個女人被抬出去,就是我走出去,我們其中總有個要跟牧千里一刀兩斷!”
  牧千里走過來怒斥她:“安靜!不要吵到小雅。”說完,又奔回床邊。
  于聆春气得渾身抖顫,恨不得把這一對狗男女碎尸万段!
  “他現在已經理智全失了,你跟他生气有什么用?”魚蓮施不希望在她當上牧夫人后,就將牧万才交代她辦的第一件事搞砸。“她如今已病得昏迷不醒,叫人把她抬出去,千里不發狂才怪,而且,跟一個生病的人生气有什么意思?愈到這种時候,愈是要沉住气,表現出你的風度、雅量,教人敬重你。你大吵大鬧,若千里心煩,不等于將丈夫的心愈推愈遠?”
  “可是,你看他們那樣子……”
  “這只是暫時的,你和千里才是永久的。”
  魚蓮施連說帶拖的才把她弄离新房,以免再刺激她。
  可是,于聆春的心如波濤起伏,根本靜不下來,在客廳裹走來走去,這樣的新婚生活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沒有任何一位新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這遭遇而不生气。
  她要怎樣才能消弭心頭怒火?怎樣才出得了這口怨气?
  她無法不認為這一切全是席薰雅故意造成的,甚至怀疑她在裝病……
  “聆春,你又要干嘛?”魚蓮施看她作勢要上樓,又急了。
  “我要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病了?”
  “你太多疑了,醫生是万才的老朋友,還有假嗎?”
  “夫人,”女佣端了一個大托盤出來。“粥熬好了。”
  “快端上去給少爺,他再不吃東西也會病倒。”魚蓮施回頭向于聆春笑一笑,拉住她的手。“答應我,在席小姐病沒好之前,不要与千里爭論。等席小姐病好,千里的頭腦也清醒了,你們要怎么談判都行。”
  于聆春咬牙不語,一時仍咽不下這口气。
  “儿子是我生的,多少比你多了解他些。”魚蓮施聲音柔和,有种認命的無奈。“他跟他爸爸太像了,除去對感情的態度有些不同,簡直同樣的不可控制,作為他的女人絕不能有要控制他的念頭,要奉他為主人,事事以他的需要為第一考量,讓他來疼你、愛你、寵你,這樣你日子會很好過。如果你反過來要替他拿主意,告訴他應該如何如何才對,或處處与他針鋒相對,遲早把他逼到其他女人身邊去。”
  于聆春臉色大變,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
  “老天!在這种時代居然還有女人這么想,難怪千里敢不尊重我,視我為次等動物似的毫不理會我的心情,原來是被你給寵坏了。”
  “你怎能這么說?儿子像父親,關我——”
  “看你這樣現成的范例,他耳濡目染下能不受影響嗎?”
  魚蓮施心中气苦,對于聆春更無好感,再也提不起幫她的興趣。她覺得自己好冤,為能順利促成聆春嫁給千里,她不惜以死相脅,跟儿子鬧僵,結果聆春不領情也罷了,還對她冷嘲熱諷。
  “媽……”于聆春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媽——”一陣跑步聲,牧千里沖下半層樓梯,對著她大叫:“小雅醒過來了,你快請陳醫師來看看她。”
  “哦,好。”
  當著于聆春的面,她打電話。
  她想通了,媳婦隨時可以再娶,儿子可只有一個,為媳婦去得罪儿子,太傻了。
  現在她應該努力跟儿子重修舊好,他喜歡席薰雅,她自該盡一份心力幫助薰雅恢复健康,再找机會勸薰雅從此跟了千里,千里那么愛她,一定不會讓她吃虧的。
  陳醫師來時,魚蓮施親自陪他上樓,站在一旁表示關心。牧千里欲喂薰雅吃藥時,她适時提醒:“應該先吃點東西再吃藥。”
  “對,對,小雅一定餓了。”牧千里感激的看母親一眼,端起一旁的粥開始喂她吃。薰雅一躊躇,才勉強張開嘴,有點怯怯的看著魚蓮施。
  “這位是我母親。”
  “你不像你媽媽那樣好看。”她天真的說。
  一句話便俘虜了魚蓮施的心,拿起梳妝怡上的發梳,坐到床上幫薰雅梳理一頭烏亮秀發,笑說:“我這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再生個女儿,女儿帖心。”
  “我不是好女儿,時常惹我媽媽煩惱,像這次我偷偷出國——”
  “你不用擔心,我會通知伯母,讓她放心。”牧千里心喜自她醒后,沒再說“我不認識你”的瘋話,又像過去的小雅一樣溫柔可愛,他高興都來不及,要他做什么都行。“小雅,該吃藥了。”他沒低聲下气這樣伺候過人。
  病体消瘦、精神不濟的席薰雅無力做任何抗爭,吃了藥后又沉沉睡去。牧千里深感愧疚,她消瘦了一些,看起來更加纖弱,卻也更加柔媚了,只是眉宇間淡淡的憂郁是過去所沒有的。她的照片他一直放在皮夾內,那是初次見面在卯鯉山上,他被她清靈無垢的美感動了,忍不住捕捉住那一剎那的淨美;當時,她言笑晏晏,隨時隨地都那么快活,一對明澈如寒泉一樣的眸子里寫滿清新、俏皮,青春的生命似乎在她眉梢眼角躍動!而今,她卻那樣不快樂,睡時也不安穩,這全是他的錯!
  牧千里從沒后悔過,這時卻無比的懊惱,他不該去招惹她,不該讓她愛上他!他該祝福其他好男人向她追求,比如范逍颯……
  撫平她微皺的眉,他痴然凝視万中佳人,眼眶一熱,自語道:“教我怎么忍受你去嫁別人?我受得了嗎?”
  魚蓮施帶點討好的意味說:“千里,你不用難過,媽會勸席小姐從此跟了你,只要兩人相愛,不必太計較名分。”
  牧千里又喜又怒,又甜又苦,百感俱至。“你再仔細看看小雅,她是當情婦的女孩嗎?這容顏,這气質,是天生的公主,是要當女王的啊!我太愛她了,我不忍心糟蹦她。即使我百般愿意和她長相廝守,于聆春肯放她干休嗎?我不能再讓小雅受她屈辱!”
  “我會跟聆春商量……”
  “不要再說了。山可移,性難改,如果我需要情婦,我會找個厲害能干的女人,可以跟聆春相抗衡的女人。”
  “唉,妻妾針鋒相對,苦的可是你。”
  “呵呵!失去小雅,我的深情已埋葬,任何女人對我都一樣,只是花瓶、玩伴。”他一拳打在自己腿上,猶有余恨。“媽,你說的對,只有往上爬到頂端,才不至于再被人左右我的命運!從今以后,我的生命中只容得下事業,我要掌握金錢和權勢,不擇手段。”
  魚蓮施嚇得手心冒汗。
  牧千里像是說完就算,又一臉溫和的拉好薰雅踢掉的絲被,轉頭說:“叫人先炖好補品,小雅醒來立刻有東西吃。”
  魚蓮施答應了,勸他也去梳洗睡一下。
  他看薰雅在短時間不會醒來,便叫一名女佣進來陪她,同他從前住的睡房,痛痛快快淋了個冷水浴,摸摸臉上扎手的胡渣子,決定不刮了,趁蜜月期把胡子留起來,他將以全新的面目出現商圈。
  披上浴衣出來,并不意外看到于聆春坐在床上等他。
  “我想,沒有蜜月旅行了吧!”她聲音低沉,似乎哭過。
  “以后會補償你。”
  “怎么補償?婚禮能重來一遍?還是你能使時光倒流,教席薰雅不要來搗蛋?”于聆春胸中郁怒難宣,提掌打在自己胸口上。“是我上輩子欠她的嗎?她一出現,把我的生活全搗亂了!我才正要開始過新婚生活呢,她卻故意在你面前晃上一晃,就使我成了最可悲的新娘,變成杜交界的笑柄!你教我怎不恨她?”
  “你這么想不開,遲早害死你自己。”
  “你的口气多冷淡啊,你一點也不關心我的立場對不對?所以你讓她睡我們的新房,穿我的睡衣……”
  “好了。”牧千里不耐煩的打斷她,不明白這种小事干嘛要計較。“小雅病得很嚴重,我只想她早日恢复健康,所以給她住最干淨的房間,而昨晚她渾身被雨淋得濕透了,不換件衣服怎行,睡衣是女佣替她換的,因為那件遮得最多最保暖。”
  “那我呢?我住哪里?”
  “你是我的妻子,我睡哪里,你自然也睡哪里。”
  “真難得,你居然還記得我是你的妻子。”
  牧千里一張冷臉不由微變。“聆春,我們要相處的日子很長,你最好能改掉冷嘲熱諷、咄咄逼人的習性,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渾身帶刺的妻子。”
  “你居然有臉怪我?新婚之夜拋下新娘子,把舊情人帶回家,如此折磨我,而我卻一句抱怨的話也不能說?”
  于聆春鼻頭一酸,再抑不住滿眶熱淚,一把抱住他,哭道:“對我公平一點,千里,求求你對我公平些,我是真心在愛你呀……”
  他猶豫一下,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放在床上,動手脫掉她的衣服,再扯去身上的浴衣。纏綿時,她仿佛得到他的愛了;他卻想起牧万才答應他的,只要生下繼承人,他就是副總裁,而且從此不再干涉他的私生活。
  新房內,席薰雅卻在睡夢中綻放天使与魔女的笑靨。
   
         ☆        ☆        ☆
   
  魏霞雨神色不安的跟在舅舅、表哥身后,來到牧家,心想于聆春此刻不正鬧得上下雞犬不宁才怪,誰知她卻十分安适的和千里坐在客廳,千里看報紙,她就靠在他肩上一起看。
  他們夫妻和好,兩家長輩就很有默契的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和樂融融的共進晚餐,看得魏霞雨眼花繚亂。
  于聆春挾一塊牛肉放進千里碗內,臉上笑眯眯的,牧万才呵呵大笑:“看來我這儿子對付女人還真有一套。”
  恰在此時,一名女佣匆匆走進來,看看聆春,便在千里耳邊說几几句話,緊張、恐慌交錯在他的臉上,二話不說即离開飯廳。
  “怎么回事?”于聆春叫住女佣。“你跟少爺說什么?”
  “是……是席小姐……”
  “她怎么啦?”魚蓮施不忘她才是女主人。
  “她醒時,瞧了瞧她睡的房間,說很美,問我是哪家飯店?我說這里不是飯店,是少爺的家,那個房間原是作新房用的。她好像呆住了,然后跟我要她昨天穿的衣服,我拿給她,誰知她換好衣服就說她要走了,我只好來告訴少爺。”
  于聆春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但她要面子,也不忍老父為她傷怀,強笑道:“那好啊!我去問問她,需不需要司机送她。”
  怕他們夫妻鬧起來,所有人全不放心地跟上去。牧万才和于宇界則要親眼見一見差點使他們親家變冤家的席薰雅。
  他們看到的是——
  席薰雅動作輕緩地梳理她的寶貝長發,牧千里在一旁說盡了好話,她不理也不睬,拿起發夾,被牧千里伸手接過去,輕道:“讓我為你服務一次吧!”薰雅已梳好公主頭,千里將大發夾別上去固定住。
  “別恨我,好嗎?”他低柔地懇求。“你要我怎樣都行,只要你肯留下來好好調養身体,如果你討厭再見到我,我會避開,就是別拖著病体勉強要走,万一你在半路上暈倒怎么辦?這是在折磨我啊!”
  她歎息了一聲,有些幽怨的哀傷。“千里,為了你,我的淚已流干,再加上這一場病,教我不覺悟也難。”她病容蒼白,宛似一朵幽麗的白花漂浮在溪水上一般無力。“記得當日初相識,我唱著白居易的‘花非花’,唱著好玩儿,根本不解詞裹傷感。如今,‘來如春夢不多時,共似朝云無覓處’,卻怎么也想不到,這詞印證了我們的感情,如夢、似云,那么短暫,醒來已無蹤。”
  “小雅……”
  “莫非是早注定好的?才教我在初見你的那一刻唱出此詞?千里,我本來不迷信,現在卻不得不信了。”她露出憂郁的微笑:“真心愛一個人就無法去恨他,恨了就表示我已后悔付出愛。不,我不后悔愛你!最難過的一刻已經過去了,而今只要你幸福就好。于小姐出身高貴,你不應該欺負她,將我帶回來睡在這里,教她情何以堪?所以我必須立刻离去,沒有我,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牧千里再也不能自制了,緊緊地摟住她:
  “小雅,最溫柔的人是你,最高貴的人是你,你總是為別人想,我嫉妒,我嫉妒將來娶到你的那個男人!”
  “我卻羡慕能嫁給你的女人。”
  席薰雅眼中淚光一閃,還能自制地推開他,于一陣心痛后回過神來。
  聚集在睡房一側小起居間的多人,有的為薰雅傷感,有的為聆春慶幸,遇到人品如此高貴無私的情敵,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只有于聆春還不敢太放心。
  席薰雅沒想到會遇見這么多人,有點不知所措。
  “薰雅!”魏霞雨立時握住她的手。“你病沒好,我送你回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謝謝你,霞雨,你一直對我這么好。”
  “誰教你如此迷人,我要是男人,即使決斗也要娶到你。”
  她夸張的口气使人發笑,席薰雅嬌聲笑出來,媚眼流波,秀美不可名狀,一場戀愛使她出落得更美,老成世故如于守界和牧万才也不由得怦然心動,暗道:“好一位天生尤物!”
  薰雅和霞雨手拉手的走出新房,于聆春總覺得不放心,她常想起那個魔女的笑容,心中早認定席薰雅絕不是這么好打發的人,所以,她追出去。
  兩個女孩正要下樓,听到叫喚,一起回首。
  “霞雨,我有話對席小姐說。”
  魏霞雨感到莫名其妙地瞪她一眼,先下樓去了。
  “什么事,于小姐?”薰雅笑容有些窘迫。
  “我已經不是于小姐,而是牧太太。席薰雅,希望你剛才對千里所言出自真心,為了讓他有幸福的婚姻,你別再搗蛋了。”
  席薰雅無辜地眨眨眼,示好地握住她的手,在他人看來,這是非常謙和的動作,于聆春卻感到由她手中傳來的力量,然后她又瞧見了,那魔女的笑容,那傾國傾城之禍水的笑容,用低得只有她听見的聲音說:
  “可怜的,在新婚夜被遺忘的新娘,我報仇報得很漂亮吧!”
  果然被她猜中了!這笑容像天使的魔女是故意的!
  于聆春發了狂似的推她一把:“你可惡!”她太生气了,抽回手又順手要把她推得愈遠愈好,忘了她們站的位置是樓梯口,只听得席薰雅大叫一聲,直摔落十几層樓梯。
  “小雅——”
  异變突起,牧千里叫得仿佛他的心髒快停了,其他人也亂成一團,紛紛奔向倒地不起的席薰雅。牧千里忙扶起她,她困難的睜開眼睛,疼得淚快溢出來。“我的手……好痛……腳也好痛……”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
  牧千里心疼死了,很快轉化為對于聆春的憤慨。
  “你真是太讓人寒心了。”他的眼光不曾像此刻這般可怕,而“高高在上”的于聆春,有苦難言。即使她想解釋,千里也沒空理會,急著送薰雅去醫治。
  幸而樓梯舖了厚厚的高級地毯,將傷害減至最小,薰雅的左腳輕微扭傷,很快就沒事了,倒是右手因為想撐住下落的身体而先著地,導至骨折。
  舊病末复,新傷又發,這惊嚇使得席薰雅又病倒了。
  楊玉琢辦好了簽證赶來,薰雅仍躺在私人醫院的特等病房內淚珠亂彈,因為手受傷不方便,牧千里正賣命的哄她吃飯。
  “我不知道要為你掉多少眼淚才還得了情債。”
  “小雅,別亂說,這次全怪聆春太過分,她居然……”
  “也許該怪我,當時我心里對她很愧疚,你為了我把新娘子丟在一旁,我向她道歉,而她大概誤會我在諷刺她,一气之下,才……”
  “不管怎么說,你受傷是事實,我一定叫她來跟你賠罪。”
  可想而知,于聆春不認為自己有錯,不肯去向席薰雅道歉,錯在席薰雅,不是嗎?只是,這個錯只有她知道,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牧千里對她十分不諒解,他看她的目光真可凍死人。
  “我只是一時失手,絕非故意,然而追根究柢,是她逼得我發狂。”于聆春已難過數日,才跟千里有和好的跡象,而今又化為煙塵。這次,連于守界也不好開口幫她。
  “不只我一個人親眼看見你伸手將小雅推下樓,你還說是小雅的錯?”他凌厲的斥責:“若是你敢做敢當,去向她賠罪并且照顧她,直到她痊愈,我或許相信你不是故意的,結果你又故態复萌,每次都只會欺負小雅善良不計恨,吃定了她拿你無可奈何!為什么你心胸如此狹隘?小雅已決心与我分手,你還不肯放過她?”
  “你錯了!是她不肯放過我,她存心留下來……”
  “住口!難道是小雅自己故意摔下樓的嗎?明明是你不對,你害她手腳受傷,躺在醫院里哪儿也去不得。從一開始,你就處處刁難她、折磨她,讓她受盡委屈,流下無數眼淚,小雅卻不曾說過你的坏話,兩相比較,你這位出身高貴的于大小姐,你高貴在哪里?”
  于聆春听得一顆心像小雨,直直往下落。
  天啊!既生于聆春,何生席薰雅?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她掩臉痛苦地呻吟。
  此時,牧千里對席薰雅有一种抱歉的深情,覺得自己對她虧欠太多,同時,對本身的婚姻更加灰心,他可以忍受一位難看的老婆,卻受不了無理取鬧的妻子。
  他拋下于聆春,赶回醫院。魏霞雨已接了楊玉琢來看顧薰雅,牧千里的出現,自然不受楊玉琢的歡迎。
  “牧先生,你是結過婚的男人了,請你以后別再來找我家小雅。”她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立在床前,正好擋住牧千里的視線,教他瞧不見薰雅的臉。“自從你追求小雅開始,她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憂郁爬上她的臉,眼眶時常是濕的,如今又受到這樣的傷害,我不得不認為,你是小雅的克星,最好你們從此不再見面,我唯一的孩子沒道理蒙受不幸。我和她爸爸不求她高攀名門,只要她幸福快樂就好。你請回吧!”
  “媽!你不要跟千里生气嘛!又不是他害我受傷。”
  “本來就是他不對!他對妻子不忠,所以他太太才會找你出气。”
  牧千里無話可說,聆春因嫉生恨,罪在他這個老公。楊玉琢拜托魏霞雨帶牧千里离開,為免日后糾纏不清,最好別再見面。魏霞雨也認為這樣最好,對雙方都好。
  一關上門,寂靜的室內就只剩母女兩人。
  薰雅整個人松懈下來,呼出一口大气。
  “累死啦,千里真不好玩,沒嫁他也好,這人太悶了。”
  “你這孩子!”楊玉琢看看她受傷的手和腳。“你這是何苦來哉?”
  “賭一睹嘛,沒想到我賭贏了。”她笑得好不有趣,一場游戲一場夢。“地毯舖那么厚,即使受傷也是小事,卻可以完全破坏千里對于聆春所僅余的些許好感。那女人一直跟我作對,好嘛,她贏了,如愿嫁給千里,那又如何?千里不愛她,現在更是討厭她!看她還能不能發出幸福的笑聲!呵,如果她不愛千里,我反而無法打擊她,可惜我早看出她已無可救藥地深愛上千里,這是她最大的不幸了。”
  “傻孩子,這么做對你并沒好處,你白受罪而已。”
  “很難講哦,日后的變化捉摸不定,至少我在牧、于兩家已伏下棋子,除了于聆春,其他人都很喜歡我,說不定是我將來的一股助力。反過來講,能教于聆春失寵于牧千里,又使牧万才夫妻對她心生不喜,我受點小傷也值得。”她稍稍帶著憨气笑著,即使在此時,她也美得宛如仙子,嬉鬧人間。“總要找個對手,活著才有趣嘛,等哪天我遇到更值得一斗的對手,于聆春就跟我毫不相干啦!”
  “現在你怎么打算?”
  “打鐵須趁熱,過兩天我的腳能走時,我們便來個不告而別,留給千里無限的遺憾。”
  楊玉琢忍不住笑出來,席薰雅更是開怀大笑,一點也不像是剛失戀的人。
  有誰想像得到,她所言所行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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