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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天的腳步不知不覺已經降臨了,但是白天的天气還是熱了些,傍晚時分偶爾吹來的冷風,讓人不禁有些怀疑現在到底是什么季節;就像是楊宁宁和凌昱辰兩人一樣,有時形影不离,有時又惡言相向,真的很讓楊初初感到困扰。
  自從楊宁宁住進來,楊初初就和她約法三章,要認真上班,每天不得外宿,也不可以在她的房子里和凌昱辰吵架。
  而結果呢?楊宁宁只做到了第一項。她倒是很認真的工作,也挺投入的,但是就是玩心很重,常常夜不歸營,而且并不是和凌昱辰在一起;就因為如此,正等待著服役的凌昱辰常常打電話來向楊初初要人,這點真的是令楊初初不堪其扰又無計可施。
  楊初初和妹妹楊宁宁相差了七歲之多,她真的不了解現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些什么,雖然她還不想拿一些傳統的道德教條來訓示她;但是,既然楊宁宁和凌星辰兩個人已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就應該好好地經營彼此的感情才是啊。
  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楊宁宁還沒回來,楊初初不免有些擔心。當初是自己對父母背了書,家里才答應讓她到台北發展,自然楊初初得擺起管束妹妹的責任。她雖是大學畢業了,心性卻還像個小孩子;說她不懂事,和楊初初激辯起來似乎又是頭頭是道。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和她好好談談,楊初初心里想著。
  她決定到路口去等她,便和書房里的顏謹浩交代了一下。
  “太晚了,我陪你到樓下去。”顏謹浩在書房里喊著。
  “沒關系,我戴了棒球帽,穿著牛仔褲,看起來就像男人,不會有危險的。”楊初初對他笑了笑。“而且,我也想單獨和宁宁談談。放心,若有事情我會大聲喊叫的。”
  下了樓,楊初初才發現自己穿得有點單薄。
  秋風微涼,但在巷口的路燈的照拂下,楊初初竟涌起一股溫暖的感覺。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自己也在這里走過一段夜路——和邵崢。
  她微微放慢腳步,因為那天的記憶又浮現在眼前,邵睜的模樣清楚地刻印在她的腦海里;她甚至還記得他呼吸的方式,和邵崢一起在路燈下并肩無言走路的奇妙感覺,竟久久揮之不去。為什么會這樣呢?他和她僅有一面之緣啊。昏黃的路燈之下,她竟有些茫然。
  遠處有人正朝著這條巷子走過來,楊初初為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緒搖了搖頭。一抬頭,發現走向自己的人,竟是邵崢。天啊,雖然說,楊初初記得他也住在這附近;但是,她還是很惊慌。因為十秒鐘前,她才剛剛想著邵崢這個人呢!而一剎那間,邵崢竟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這么晚了,怎么會在路燈下發呆呢?”邵崢像看見朋友一樣走近她。
  “嗨!好……好久不見。”楊初初竟然紅著臉而且結巴了起來,她有點惊慌。“我在等我妹妹。”她照實說了,想到自己一身奇怪的裝扮。
  “我陪你一起等吧。”邵崢淡淡地說著,楊初初正想婉拒,他卻已經气定神閒地靠在電線杆旁。
  兩人相距不到一公尺,楊初初順勢打量著他。他的頭發比以前長了一些,也顯得人更清瘦,但是裝扮卻沒有什么改變,還是一條洗舊、微泛白的牛仔褲,外頭再罩件白色襯衫。整体看起來還滿順眼的。
  “我和我妹妹一起住,她很愛玩,常常忘了回家的時間。”楊初初又在玩“找話說”的游戲了。
  “你穿牛仔褲很好看。”他看著她。
  真是雞同鴨講,但是,听到他贊美自己;楊初初的臉又紅了,還好在昏黃的路燈下,邵崢應不會察覺。
  “你呢?又用走的回家?不會累嗎?”她也雞同鴨講了起來,而且她是真的想知道。
  “當然,有人作陪就更好了。”他看著她,好像語帶暗示。
  她發現他的睫毛好長又好濃密,真的像邵嶸說的一樣,近距离內,一定會有触電、心跳加速的感覺。
  “最近在忙些什么?”她胡亂地問,不太敢直視他的目光。
  “等下個月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要到梨山去,有机會可以和我一起去。”
  “是去休假還是工作?要去多久?”楊初初連續發問。
  “我住在山上,是休假也是工作,會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吧,不一定。”他笑著回答。
  楊初初點點頭,心想朝九晚五的自己當然不可能和邵睜到梨山去;只是,她竟然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覺。
  “你笑的時候比較好看,看起來比較有信心,你應該更有信心一點。”他看著她。
  自己怎么會沒有信心,她從小到大的表現都很杰出,怎么會沒有自信;但是,听著他說出口,楊初初竟心有戚戚焉。
  “上次看到你和同事在Candy聚餐時,你的模樣既快樂又迷人。希望你一直都是那么快樂。”他好像在和他自己說話一樣。
  他怎么只記得餐會?那天晚上兩個人不是還一起走了一段路嗎?他不會忘了吧?算了,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在心里搖頭。
  “先披上吧,夜有點深了。”
  楊初初還沒回過神來,邵崢早將他的襯衫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她不知道怎么的,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當他的手臂輕輕地碰到她的帽沿,楊初初只覺得心跳加快,感覺好甜蜜、好溫暖,她隱約還聞到此刻只穿著背心的邵崢,身上一股沉沉的特別香气。天啊,怎么會這樣?楊初初竟然不自覺地陶醉了,她為自己的感受而忐忑,卻也知道自己不愿拒絕。她笑著穿上了他的襯衫,又故作鎮定地看表,正好有一部計程車開了過來。
  “她回來了,那我先走了。”邵崢看著停在路邊的計程車說著。而且,真的是楊宁宁從計程車上走了下來。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妹妹?”她忍不住問。
  “我常在路口看到她走進這條巷子,我想應該是她吧。而且,你們也長得滿像的。”
  楊初初真不知楊宁宁這個時候的出現是對還是不對,但是,她還是很快地回過神來。
  “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么晚回來的。”楊宁宁連忙說著,又拿出她撒嬌的看家本領。
  楊初初雖然很想發脾气,但還是耐著性子先將邵崢介紹給楊宁宁認識,直到邵崢走遠了,她也失去原本想訓妹妹的心思了。
  “姊,他是誰啊?”楊宁宁明明很累了,卻還是眼睛發亮地打听邵崢。“他好有味道哦,他是做什么的?他有女朋友了嗎?你看他只穿背心的樣子多迷人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朋友?哇!我愛上他了。”
  “那些都不關你的事吧?而且,我也只和他見過一、兩次面而已。”楊初初淡淡地回答她連珠炮似的問題。
  “我們還說不上是朋友。”
  “可是,剛剛我遠遠地看著你們,真的很像一對戀人哦。他身上的肌肉,真的好帥!你們之間真的什么都沒有嗎?”楊宁宁又在耍嘴皮子了。
  “拜托,不要胡說八道了。”楊初初說。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怎么會在半夜里一起出現在路燈下?我那未來的姊夫呢?”楊宁宁又笑著問。
  “不早了,回去吧。”楊初初不答反說。
  上了樓,發現顏謹浩已然入睡了,不知怎么的,她卻覺得好像松了一口气。脫下邵崢的白襯衫丟進洗衣机;楊初初的一顆腦袋就像是洗衣机一樣轟隆隆地轉呀轉的,教她徹夜無法入眠。
  ***
  羅奕賢開著車在深夜的南京東路上亂晃著。想到今天在辦公室里開完業務會議后,頂頭上司和他說的那番話,他的心就覺得無比沉重。
  他到公司也有五年多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業務的運作,后來雖然是做著業務課代理課長的工作,卻一直沒有獲得真正的升遷;而今天,他的一絲冀望也破碎了,因為下個禮拜空降而來的業務經理就要到公司正式上任了,而自己卻只能挂著可笑的代理課長頭銜,當個地下經理,還有比這更窩囊的事嗎?!他真想對著那可惡的老板說我不干了!然后瀟洒地拂袖而去;但是,他不能,他不能這樣丟掉工作,家里不能沒有他這份薪水。
  他不想帶著這樣低落的情緒回家,想想林芷攸和他過了這么久的苦日子,兩個人還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子,他覺得很自責也很無奈。如果能夠多賺一些錢,如果能早日升遷,如果……太多的如果和太多的不如意令他痛苦而掙扎。軟弱的他只想尋求酒精的短暫麻痹。
  不夜城的夜色里,他蹣跚地走進了一家位在地下室的酒店,長長的回廊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震耳欲聾的音樂、昏暗而閃爍的燈光、喧嘩的人聲,讓人根本想不起自己是從何處來,又到底要往何處去?
  一坐定,羅奕賢便獨自悶悶地喝著烈酒。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喝著喝著,他突然想起林芷攸和兩個孩子在家里等待著他。還是老實地告訴老婆他升職無望的事吧,相信善良如她,一定能夠体諒。看看時間還不算太晚,他決定買單。
  但是,已經有個女人靠了過來。
  “先生,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有沒有認識的小姐啊?”女人揮動著涂著銀白色指甲油的手,嘴唇紅得像剛喝過新鮮的豬血一般可怕。
  羅奕賢對著那位看來像是媽媽桑的女人搖了搖頭,并起身作勢要离開。
  “哎呀,既然進來了就是和我們有緣,別急著走嘛。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位新來的小姐陪你聊聊。”媽媽桑一邊笑著,一邊從身后拉著一位小姐向羅奕賢介紹著:“這是娟娟,既漂亮又有气質,你一定會喜歡的。”
  娟娟?這种風月場所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叫什么名字也不能改變什么。他打量著眼前的媽媽桑,她正滔滔不絕地說著,羅奕賢覺得不耐。他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認識的女人,不論環肥燕瘦,骨子里都是一樣的。眼前這個叫“娟娟”的女人,一樣也是在臉上涂滿了不合時宜的濃妝,只是表情和体態略顯僵硬,發型也不自然,甚至神色緊張地看著地上,也許是真的新來的吧?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還是只想回家,可是當他再看了她一眼,卻察覺到她似乎真的很緊張。他不自覺地仔細端詳著她,突然像被球棒敲了一記般,不會吧?!她竟然是袁宜涓!他的初戀情人,那個在畢業后嫁給了僑生,旋即移民到澳洲的袁宜涓。她怎么會在這里?
  羅奕賢毫不考慮地把“娟娟”帶出場,因為他不能忍受她在酒店里再停留一分一秒,為什么?為什么袁宜涓會在酒店里上班?她的先生呢?家人呢?
  羅奕賢心中所有的疑問,后來在“娟娟”的淚水里一一地得到了解答。
  袁宜涓當年風風光光地舉辦了婚禮,在眾人的祝福下飛到澳洲定居,确實也過了一段神仙眷侶的婚姻生活。好景不常,后來袁宜涓發現自己并不能生育,接著面對老公的外遇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地縱容著,直到外遇的女人生了個小男嬰,她的夢才完全破碎……
  無論如何,她現在是了然一身地回到台北,在酒店附近租了一個便宜的小套房暫時栖身。
  “為什么不來找我?”羅奕賢點了根煙,在煙霧中听著袁宜涓的經歷,他頓時百感交集。
  “為什么要找你,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她苦笑說。
  “那你的家人呢?”他看著她追問:“他們總不會不管你吧?為什么一定要到酒店上班呢?你這樣是作踐自己。”剛點的煙,馬上又被他恨恨地擰熄。
  “我母親去年過世了,她在离世之前,還擔憂著我的婚姻。我真的不孝,連回台灣奔喪的能力都沒有。”
  袁宜涓的父親早死,自小就和寡母兄姊相依為命,但此刻怕是淚水也已流干。她哀哀地說:“父死路遙,母死路斷,我已經沒有娘家可回了,而且兄姊也不能諒解我,我是很差勁的笨女人,什么都做不好。”
  袁宜涓現在的失魂模樣,看來像是不要命的絕望;雖然,她看來是不會尋短見的樣子,但是誰又能保證呢?羅奕賢在心里揣測著。
  “那你打算怎么樣呢?一輩子蹲在酒店里糟蹋生命嗎?”
  “我打算存一些錢,開個小吃店,領養個小孩,做義工和多做一些善事,也許我的人生也只有這樣的一點點意義了。”她看著他,繼續說:“能再見到你,和你說說話,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我一定會努力存錢的,為了送給天上的媽媽一個自己的小吃店。”
  “小吃店?”羅奕賢不懂。
  “你忘了?我以前跟著我媽媽在小吃店幫忙了那么多年。”袁宜涓臉上好不容易有了一抹笑容。
  是啊,自己就是在高中時期喜歡上當時在課余時幫母親在小吃店跑堂的袁宜涓。那時候的她,既單純又善良,他真的很喜歡她,還幫她補習,后來兩人上了同一所大學,展開了一段純純之戀。在大一時她還為他怀了一個孩子,當時他們年紀輕無心結婚,只能拿掉這個小生命,后來袁宜涓的性格有了很大的轉變,人也愈來愈漂亮,追求者真如過江之鯽,漸漸地兩人的感情也淡了,而羅奕賢也開始了和林芷攸的交往,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交集了。
  她遠赴澳洲定居、結婚的事,也是在很久以后的同學會上輾轉得知的。無論如何,袁宜涓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只是,她在酒店工作的事,讓羅奕賢不禁擔憂,這個聲色犬馬的圈子,哪能如袁宜涓想得單純而且來去自如?他一定要想辦法讓她不再涉足那個复雜的環境。
  “你現在好嗎?听說你和林芷攸結婚了?有几個寶寶了?”她打斷他的思緒。
  “兩個,一男一女。”想到孩子,他突然在椅子上跳了起來:“我得回去了,太晚了。”
  “別告訴她這些,我也曾經是人家的太大,那會讓她胡思亂想的。”她苦笑。
  他點點頭,自己和林芷攸本來就常常吵架,和袁宜涓重逢的事,他當然會三緘其口,免得又破坏感情。
  “保重自己,不要去酒店上班了。明天去找合适的店面,錢的事情我來處理。”他想幫她。
  “不,這怎么可以?你不要這樣,我說過的,你沒有虧欠我。”她用力地搖頭。
  “不,你不能生育,是因為當年那個蒙古大夫,對嗎?要不是你拿掉孩子,你可以怀孕的;就是那一次,讓你從此不能生育,對不對?”他自責极了。
  “不要再提了,我一點儿都不怪你,我愛你;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淚水扑簌簌地落下,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命運為什么要這樣安排呢?現在的他,除了只能用擁抱帶給她一些尉藉,其余的,他都給不起。
  袁宜涓的遭遇令羅奕賢自責又心痛,畢竟曾經在一起那么長的一段時間,說什么他也不愿意看到袁宜涓在酒店出賣自己的身体,若是連他也不幫她,還有誰能幫她?
  已經是半夜三點了。羅奕賢的車還未駛進巷口,遠遠地就看到家里的大燈還亮著,林芷攸一定又在客廳等門了。自己今天不但沒有照約定的時間回家,而且又帶著一身的酒气晚歸,待會儿想必又是一場激烈的爭吵。
  他歎口气,決定和衣在車上度過這個晚上。
  ***
  每個人的愛情都在不同的時間、地點進行著。
  這個周末,楊初初就在Candy高高興興地享受著顏謹浩為她准備的生日惊奇,當顏謹浩拿出一顆美鑽在楊初初眼前時,她競心慌意亂了起來。
  “嫁給我,我會好好地愛你,照顧你一輩子。”他的誠懇言語令人動容。
  “謝謝你對我這么好,我知道我不能沒有你。”她輕柔地說著,淺淺地點了頭。
  就這樣,她讓他為她戴上了戒指。
  “來!敬你,愿你青春永駐。”他舉起紅酒杯一飲而盡,臉上滿是笑意。
  “希望我們幸福快樂。”她回敬他。笑得開怀。
  “白首偕老。”他加了一句。
  “永浴愛河。”她接著補充。
  “永結同心。”他又笑。
  “早生貴子。”這是兩個人共有的目標。
  當他們正要离開時,Candy進來了一對很登對的情侶。楊初初仔細一看,竟是邵嶸与葛璦琳。他們兩個正牽著手親密地走向楊初初和顏謹浩。
  “嗨!經理,好巧哦。”葛璦琳先開口打招呼,臉上還是那個招牌笑容,甜得几乎要膩死人。
  “邵嶸,真有你的,居然約得到Irene。”楊初初忍不住打趣道。
  “她在台北舉目無親,我們有緣成為同事,照顧她的責任,我自然是當仁不讓嘍。”邵嶸高興地說。
  “楊主任和顏謹浩你們真的好相配哦,真令人羡慕。”葛璦琳說。
  “你們也很相配啊。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我們先走了。”顏謹浩禮貌性地說。
  “哇!楊主任,你的鑽戒好漂亮啊。是顏經理送的嗎?”葛璦琳大聲地贊歎著,楊初初只覺她眼尖得厲害。
  “是啊,是生日禮物。”顏謹浩說。
  “你手上一向都沒戴戒指的,這不會就是你們的訂情戒指吧?”邵嶸問。
  楊初初本來就不想隱瞞什么,便大大方方地將兩人准備訂婚的事情對邵嶸和葛嬡琳說了出來。對她而言,公開了兩人的戀情和婚約,是她和顏謹浩人生規划中最有成就感的一刻;她也深信;這也是對兩人感情的最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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