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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就說他不會同意嘛。”沉威嘀咕著。
  “魏伯說他見到他,他就會同意了。”沉靖壓得低低的聲調沒多大把握。
  寬大的辦公室里的气氛比他們的聲音還要低沉,這股足以今人窒息的低气壓來自沉默地站在窗邊、背向他們的男人。
  沉飛不僅是他們的大哥,也是“沈氏兄弟建筑開發公司”的董事長。他天生有种領袖气質,使他隨時都散發著一股威武的气勢,教人不能不屏住气息,等著看他的反應,以他的喜怒為喜怒。
  倒不是說沉飛是個跋扈專制的人,只不過當他一語不發、面無表情時,便顯現出不威而懾的嚴厲神色。此時,在他四周的人最好提高警覺。
  沈飛慢慢地把高瘦、健實的身子自窗邊轉過來,即使右手吊挂在三角巾里,他看上去仍背心口袋。
  “他等一下就要來了?”他平和的詢問語气,令站在一旁等候半天的兩位弟弟同時吐出一口气。
  “他應該在路上了。”沉威回答。
  “應該隨時會到。”沉靖說。
  “好吧,我見見他。”沈飛朝高背皮椅坐下,豎起一根手指。“但是不表示我同意這個荒謬的主意。”
  沈威和沉靖同時點點頭。兩個人如釋重負的模樣,令沉飛無奈地歎息。他暫時妥協是不想讓他們為他擔心。其實沒什么好擔心的,沉飛自己絲毫不放在心上。
  為了一個社區重建計畫,不到兩個星期,沉飛遭人暗算兩次。一次自他背后突擊,往他后腦勺敲了個大包。下手的人見他昏倒在地上,后腦淌出血來,大概以為他死了,不料他還活著,于是又來第二次攻擊。
  對方似乎并無意置他于死地,只是要給他一個嚴重的警告和威脅。沉飛自己如此解釋這兩次“意外”,盡管第二次他的手臂差點被打斷。
  “沉氏”一位已退休的安全部門主管魏伯來探望沈飛,提議他找個貼身保鏢,沈飛認為無此必要,一笑置之。想不到魏伯轉而去和沈威、沉靖商量,三人瞞著他聘雇了人才告訴沉飛,來個先斬后奏。
  “都站著干嘛?比高啊?”沉飛說。
  沈威和沉靖于是一起在長沙發上坐下,不約而同地看看表,望向對方,眼中發出相同的疑問””怎么還不來?
  沉飛搖搖頭,低頭看十分鐘前才送到他桌上的人事資料。
  項羽。一九八九至一九九一連續三年柔道冠軍,海軍情報局退伍,曾獲美國總統親頒勳章。身高五呎八吋。
  五呎八吋?他們找個不及他肩高的人來當他的貼身保鏢?沈飛可以想見父親在世時追隨父親多年的魏伯,和他的兩個弟弟多么為他焦心憂慮。他自己是跆拳道好手,雖然沒參加過比賽,也多年疏于練習,但是他的受傷并不意味著他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只是暗箭難防,不是嗎?
  這四個字使他腦中浮起一個可疑人物,沉飛怀疑這兩次“意外”都是同一個人指使的,而他認識這個人。
  哦,是的,他“認識”曹英峰。事實上,沉飛有絕對的理由相信他父親的死,和曹英峰大有關系,就像他有相當自信認為這兩次“意外”是曹英峰派人暗算他。
  他會去找曹英峰當面理論的,等适當時候,等他逮到證据。此刻他若貿然行動,徒使他的“意外”變成讓對方嘲笑的笑話。
  “是魏伯認識的人。”雙胞胎同時在場時,總是沉威先發言。
  “我們也都還沒見過這個人。”沉靖多半附和或敲邊鼓。
  沉飛明白他們的意思,他也絕對信得過魏伯。但他也絕對不需要貼身保鏢。
  “大哥,不論如何,你把這個人留在身邊一些時候,好不好?”沉威說。
  “如果他不稱職,再辭掉他也不遲。”沉靖說。
  沉飛掀掀眉。“任何時候辭他都不遲,只是他若不稱職,對我可是太遲了。”見他們臉色變灰,他揚一下手,“好啦,我只是開玩笑。魏伯引荐的人,不會不可靠的。看他這力拔山河的名字就夠唬人了。”
  項羽,他想,他若不姓沉,姓張,用了這個人,倒是挺有趣的。
  沉飛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秘書用异于平常的聲調向他通報。
  “沈先生,你等的人來了。”
         ※        ※         ※
  羽蕊不喜歡父親派給她的差事,不過她沒有選擇余地。如果他命令她,或者她還可以拒絕。但是這次為了要她來接近沉飛,從未曾要求過她任何事的父親竟親自去找她,央求她。
  “沉氏”多年來一直是她父親事業上的強勁對手。正确的說法,應該是兩方互相敵對。
  羽蕊不在父親公司做事,所以并不清楚他們雙方是何恩怨。為了私人的原因,羽蕊不若她的兩個妹妹和父親那么親近。
  她既然答應了,自然做了她的功課。她發現沉飛是個鋒頭很健的青年企業家,他的名字也經常出現在花邊新聞中,和許多名女人的名字連在一起,他在社交界的知名度,并不亞于他在工商界和建筑界的排名。
  羽蕊怀疑像沉飛這樣一個在生意上巧取豪奪、不擇手段獲取名利与成就的人,其私生活又如此色彩繽紛,他的敵人只怕不僅止于生意上吃過他暗虧的人,恐怕還包括不少情敵。
  了解了沉飛其人之后,羽蕊很后悔她答應父親答應得太快。首先,她本就憎惡這种財大勢大的男人。其次,她見過報章雜志上他的照片,濃眉大眼,挺直的鼻子底下是兩片線條性感的嘴唇,五官具是亞蘭德倫年輕時風靡全球的魅力,瘦長的臉又頗有梅爾吉布森的性格。
  偏偏羽蕊最反感的就是這种集俊、帥、酷于一身的男人。再加上財勢和成功的事業,他們便自以為他們擁有了全世界及各种特權,可以為所欲為。
  光亮的櫸木地板盡頭,一名中年婦女坐在一張弧型辦公桌后面。自入口開始,入目所見的豪華和气派皆在羽蕊的意料之中。事實上,她來之前也已看過照片。“沉氏”的辦公室內部設計曾被“建筑風”雜志,選為十大風格獨具的設計之一。
         ※        ※         ※
  光洁整齊的發簪,淡淡的妝配合她的穿著,顯得十分雍容高雅。而羽蕊原本以為會看到一位年輕美艷的女人坐在接待室里。
  走近后,桌角一個四方金框名牌說明了這位女士的職位。SecretaryGraceFans。
  秘書小姐在听到腳步聲時,便自工作中抬起頭,露出雖職業但十分親切的微笑。待羽蕊近到桌前,她仰首注視身材高姚、健美的訪客,笑容親和得會讓人以為她見到了朋友。
  “你好。有什么事嗎?”
  “你好。我姓項,項羽的項,和沈先生約了三點。”羽蕊不用看表,她一向准時。
  秘書看了看她桌上的行事歷。她并非不記得,只是确定一下。當她再望向羽蕊,親切的笑容變成惊訝的表情。
  “項……小姐?”
  羽忑點點頭。
  “你是……魏伯……我是說,魏主任介紹來的?”
  羽蕊又點點頭。“有什么不對嗎?”她覺得奇怪,秘書小姐的反應好象她預期見到的是另一個人。
  “哦,沒有,沒有。”笑容回到秘書臉上,但變得有些……像是在竊笑一件好笑的事。
  羽蕊些許納悶地听著她用電話通報,然后指著后面一扇門對羽蕊說:“沈先生在里面,請進。”
         ※        ※         ※
  項羽是個女人的事實讓室內三個男人都大吃了一駕。然而使沉飛瞪大了眼睛,脈搏加速的卻是她的容貌。突然間他感到呼吸困難,就像是有人冷不防地在他心窩上打了一拳””另一次令他猝不及防的“意外”””因為這個他不想要的“貼身保鏢”竟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五官如此姣好,以至于過了好一會儿,他才能細品組成這個整体的各個部分。她黑緞般的秀發挽成优雅的發髻。她的五官細致,但微翹的下巴顯露的是相當的堅決力。她的瞳眸閃亮如星辰,卻是冷漠的。
  五呎八吋對男人只是中等身材,對女人來說,便相當高了。她穿的是白色條紋襯衫、深藍窄裙和一件革皮黑夾克,這身裝束既冷又野。沒有化妝的臉龐細致紅潤,顯得清麗自然。
  突然,沉飛警覺那張引人遐思的唇在對他說話,他猛然集中注意力,暗自希望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神。
  “……寫錯了,少了一個字。”羽蕊手指著姓名欄。
  但按著他又困惑住了。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可是這部分的皮膚卻教人意外的粗糙,好象那是一雙做苦力的手。
  這是歷史鏡頭,沈威和沉靖交換著雙胞胎特有的默契眼神。沉飛這輩子恐怕還不曾因面“項羽蕊。”
  沉飛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仍舊覺得迷失了方向,見到將成為他貼身保鏢的女人的震惊,就好象把他整個人倒吊過來。
  “那么,”他聞名的冷靜該死的到哪去了?沉飛很快地瞥一下桌面的人事資料,目光又盯著她,“是他們給我的資料有誤?”
  魏伯找個女人來保護他?不會吧?這未免太難堪了。
  “只是名字寫錯了。”她微微一笑。
  她自她的黑色夾克口袋抽出一枝筆,在她的個人資料姓名一欄“項羽”的后面加上“蕊”字。她的筆跡勁洒如飛。
  寫完,把筆插回口袋,她朝他伸出手。
  “我想你就是沈飛先生了。”
  “是。”
  他听到自己蠢蠢的回答,暗自懊惱著。他一向以自制力自豪,但是一握住她的手,他的腦子里突然成了一團漿糊。
  雙胞胎在一旁發出輕咳聲。沈飛發覺他不大高興被岔開他對項羽蕊的專注。
  “嗯,項小姐,這兩位是……”
  “我知道,”羽蕊的臉轉向沈威和沉靖,同兩張難分軒輊的臉孔微笑。“你是沉威,你是沉靖。”
  “哇!好厲害!”沉靖惊歎。
  “你如何分辨出我們誰是誰的?”沉威也十分佩服。
  “簡單。我家也有一對雙胞胎。”羽蕊告訴他們,“面貌与生俱來,無法改變,但她們极力在穿著上使自己和另一個人完全不同。”
  “觀察力相當敏銳。”沉飛說。
  她不僅止于觀察入微,憑她的簡短說明,沉飛知道她對他們做了番職前了解。西裝革履的沈威是“沈氏”兄弟公司的合伙人之一,生意人气息明顯可尋。沉靖一身米色對襟唐裝和茶色棉褲、棉布鞋,与衣領齊長的頭發束在腦后,一派洒脫不羈,充滿藝術家气息。想必她也已知沉靖是個小有名气的攝影師。
  “請坐,項小姐。”沉飛邀請道,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他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沉飛的內線電話又響了。
  “沈先生,記者們已經到了大廳。”
  “知道了。”沉飛應一聲,放下听筒,看向沉威。“記者?”
  “你的意外事件。”沉威提醒他,一面暗自好笑。
  “哦。”沈飛目光移向羽蕊。“看來你初上任就要開始挑大梁了,項小姐。請你和沉威先下去,告訴他們我二十分鐘后到。”
  “沒我的事,我回去了。”沉靖說。
  沉飛僅揚揚手,視線仍跟隨著和沈威一同走向門的羽蕊。他沒察覺到他沒問任何問題或作任何交談,便錄用了他百般反對的貼身保鏢,而且還是個女保鏢!其實正因此,他才需要一個人整理一下自羽蕊進門后他紛亂了的思緒。
  “我現在知道為什么魏伯說:“他見到她就會同意了”。”到了走道,沉威輕聲對沉靖說。
  “是啊,只是魏伯沒告訴我們這個“她”不是我們以為的“他”。”沉靖望著走在他們前面的一雙美腿。“我看這位气拔山河的項小姐才需要個保鏢。”
  “怎么說?”
  “你沒看見大哥的眼神嗎?他一見到她,六神全沒了主了。”
  “我看他是嚇呆了。“鐵臂沉飛”請了個女人當保鏢!想想明天的頭條新聞吧。”
  “那他二話不說就派她上任為他打頭陣,豈不是不合常理?”
  “大哥做事几時按牌理出牌過?”沉威笑答,但他隨即若有所思的說:“魏伯這一招可能別有用心。”
  “沉氏”新來的董事長貼身保鏢在電梯里等著他們,他們赶緊加快腳步走過去。
         ※        ※         ※
  大會議廳里已擠滿了引首翹望的新聞記者,而攝影記者們正忙著搶一個好位子,好拍攝下這位十年來美國建筑界最卓越的華裔青年。室內非常嘈雜,當沉威和羽蕊從邊門出來,走上麥克風環繞的講台時,喧鬧的聲音立刻靜止下來。
  “各位女士、先生,沈飛先生一會儿就到,請稍后片刻。”羽蕊透過麥克風傳至寬敞廳室的聲音,柔和但果斷有力。
  “項羽蕊。”一個記者認出她來,對旁邊的記者說。
  “誰?”
  “咯。”他朝走到講台邊和沉威低聲交談的羽蕊努努下巴。“她以前在海軍情報局工作,是那個單位唯一的東方女性。關于項羽蕊的資料很少,只知道她畢業于海軍官校,曾經因為立了個大功,總統先生在白宮接見她,頒給她一枚勳章。謠傳她曾是五角大廈一名特情組情報員,后來受了傷,光榮退伍,在海軍某個單位當教官,不曉得怎么會跑到這來?”
  另一個記者不禁對羽蕊肅然起敬,如此年輕貌美的女人,怎么可能從事過如此嚇人的工作?
  沉飛到場時,鎂光燈開始閃個不停。冷眼旁觀的羽蕊不自禁地感到极度不舒服,不論他受攻擊的原因為何,或攻擊者是誰,他如此不在意的把自己繼續暴露在大眾眼前,豈不是自找麻煩?
  “各位女士、先生,午安。”沈飛低沉深厚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英文發音純正,還有种美國南方紳士的柔和腔韻,性感迷人。羽蕊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頗具魅力。“希望你們欣賞本公司提供的糕點和咖啡。我特別交代咖啡要夠濃,以免有人中途睡著了。”
  羽蕊環顧笑聲洋溢的室內,盡量不使自己和其它人一樣,被他的翩翩風采和幽默所吸引,專心的注意有無可疑的人。
  沉飛的目光掃掠過全場,讓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在和他們個別說話。“雖然我方才先去巡視了一下,發現咖啡已有些供不應求,為了各位著想,節省大家的寶貴時間,我們還是盡量長話短說。但首先呢,我要向大家介紹本公司一位新加入的伙伴。”
  他向羽蕊招招手,她遂上台站到他旁邊,台下掀起一片騷動聲。沉飛僅是露出他的招牌微笑,便令所有人靜了下來。
  “各位,“沉氏”的新安全主管,同時,据說也將是我的貼身保鏢,項羽蕊小姐。”
  他一宣布完,立即引起台下記者群的一陣惊訝聲,但他們都不比站在講台另一側的沉威來得詫异。
  “他在搞什么鬼,這么大聲嚷嚷?”他低聲咕噥。
  “不是聲東擊西,就是蓄意打草惊蛇。”回話的是方雯絹,她是沈飛的秘書,對“沉氏”的第二代董事長充滿信心,就像她對他們父親的忠心耿耿。她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廳內記者群中的焦點””項羽蕊。“她可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不是嗎?”“我可不會稱她為“小東西”。”沉威也注視著面帶微笑,但實際上心弦緊繃的羽蕊。
  她全神戒備,好似全身都裝置了肉眼看不見的電子掃描儀,然而,她的態度自然优雅,一點也不顯出緊張。
  “你看他們站在一起是多么相配的一對。”方雯絹歡喜的低語。
  沉威訝然看看她,又去看台上兩個人。可不是嗎?還真的是俊男美女絕佳組合呢。
  “沈先生,你的生命受到威脅嗎?”一個男記者問道。
  “我從事的是棘手的行業,在這一行中,受到威脅的不止我一個,只是傳播媒体似乎對我特別關注,在此我借机向各位表達最深的謝意。”
  誰都听得出他的控告,但是他的口吻婉轉、風趣,因此那些記者不但不生气,他還又一次贏得滿意的笑聲。
  “沈先生,你前兩次的事件難道不是意外嗎?否則為什么會需要請保鏢呢?”一個金發女記者狡猾地問。
  沉飛遞給羽蕊一個眼神,把這個問題交給她,看她如何代他解答。
  “被人從背后突擊?當然是意外。”羽蕊流暢地微笑道:“自背后我想是很容易弄錯對象的。”
  所有的目光都轉到羽蕊身上。
  “項小姐,听說你原本在海軍某單位任職教官,現在來做保鏢,是不是屈就了呢?”
  “或者保鏢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說法?”
  對此昭然若揭的公然諷刺,羽蕊的銳利目光投向發問的兩個站在一起的記者,臉上仍保持优雅的笑容。
  “我在“沉氏”的安全部門工作,保鏢是一般人對安全人員的一种說法。以報章雜志上的報導內容之詳盡來看,各位比我更清楚沈先生的私人社交活動,倘若我和他有各位所暗示的關系,我想需要保護的人便應該是我了。”
  在場的人大笑。
  “你是說沈先生會攻擊你嗎?”一個紅發女記者曖昧地問。
  “我相信女性的攻擊力比男人有時要過之無不及,你認為呢?”羽蕊流利地反問。
  女人們都不作聲,男性記者們則發出贊賞的笑聲。
  “身邊帶著個女性保鏢,沈先生,會不會造成你社交生活上的不便?”又一個男記者揶揄地發問。
  沉飛偏頭凝視羽蕊好一會儿,立刻,一閃一閃此起彼落的鎂光燈,全搶到了當事人毫不察覺的電光火石的眼波交流。沉飛只知道如此靠近的俯視她,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難以捉摸表情,令他……心醉神迷。
  好不容易他才將目光移向記者群,微笑著說:“也許我的女伴會保護我。”
  他的回答引起哄堂大笑。
  “沈先生,你的社區重建計畫還是照常進行嗎?”一名男記者提出今天的主題。
  “當然。這個計畫絕不會受任何人、任何事阻撓而更改。”
  “此一重建計畫是你標購那塊地之前還是之后形成的?”
  “我看不出有何區別。那個社區的建筑都很老舊了,居民沒有能力翻修他們的住宅,而洛杉磯地震頻仍,有些屋子已經危險的傾斜,繼續住在里面,對社區居民的生命是個很大的威脅。重建對他們只有好處。”
  “建筑拆除后,原居民要遷往何處?重建之后,他們又何來的能力負擔購買新宅?淪到要流落街頭,倒不如有個雖破舊但仍可遮風避雨的地方好吧?”
  沈飛望向語調激動的發問人。“這些問題自有特定單位和居民去協商。我是建筑師,不是社工或社會服務處協調人。當然,這不表示我不關心居民將面臨的問題。”
  不久前的歡笑气氛瞬間為緊張感所取代。羽蕊留意著提出尖銳問題的人,并在腦中迅速記下那些人別在胸前的識別證或記者證號碼及名字。
  雖然隨著主題揭起,問題內容變得嚴肅,不時響起一兩聲詰問似的問題,沉飛皆保持溫和、沉穩,間或仍以幽默方式作答,因此每每彷佛緊張起來的气氛,隨即又在一片笑聲中化解。
  發問時間結束,沉飛、羽蕊、沈威和方雯絹一起离開。女記者們以夢幻般的眼神目送沉飛,男記者們則以傾慕的眼光追著羽蕊。
  “這种美女可以全天候保護我。”一名記者邊收拾攝影器材,邊低聲向往地說。
  一架專用電梯很快的將他們送往樓上,沉飛強迫自己把流連在羽蕊身上的目光移開,專注的向沉威說話。
  “這不大好吧?”沉威不贊同的皺眉。
  “看看明天的會議你能不能代我主持,我明天一早要去實地勘查那個社區的情況。”
  “好得很。”沈飛轉向羽蕊,發現她正專心的听著他說話,并望著他,使得他又分了一下心,差點忘了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你和我一起去。”
  羽蕊點點頭。
  電梯門一開,沉飛第一個走出去。真奇怪,有項羽蕊在附近,尤其當她近在他身旁時,他便感到呼吸困難。
  他走進他的辦公室,沉威和羽蕊尾隨其后。方雯絹到她桌上拿了電話留言才進來。這些電話留言都經她先過濾后才交給沉飛。
  沉飛接過來,不急著看,把它們放在桌上,伸手松松他的領帶結。
  “你們不覺得熱嗎?”他的語气有點煩躁。
  “要我把冷气打開嗎?”方雯絹立即問道。此際是十一月初,气溫在攝氏十八度左右。
  “我覺得很好。”沉威抿著想笑的嘴,“沉氏”冷靜無比的董事長今天有點失常。
  “你可以把皮夾克脫掉,項小姐,不必拘束。”沉飛對羽蕊說。
  羽蕊從善如流,因為她也覺得悶悶的。當她脫下夾克后,沉威的下巴掉了下來,方雯絹張大眼睛,而沉飛則愣了一下,旋即跌坐進他桌子后面的大皮椅。
  她的肩上有一條狹窄的褐色皮帶,一個小槍套挂在她右腋下。
  羽蕊看著他們三個人的震惊表情。“怎么回事?你們沒見過手槍嗎?”
  “沒見過女人佩帶,而且是隨身攜帶。”沉威清清喉嚨說。
  “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方雯絹故作鎮定的說:“以前你父親還送了我一把袖珍型手槍,叫我放在皮包里。我怕它走火不敢帶罷了。有人要咖啡嗎?”
  “我要。濃一點,什么都不加。”沉飛馬上說。
  “我也要一杯。”沉威走到沙發邊坐下。
  羽蕊搖頭婉謝。
  “你用過它嗎?”方雯絹走后,沉飛朝羽蕊的配槍抬抬下巴問。“我是說真正的用它。”
  “你是問我有沒有用它殺過人?”羽蕊輕快地抱起雙臂。“有。”
  室內清楚地響起兩個男人吞咽的咕咚聲。
  沉飛打開桌角一個精致的雕花木盒,抽出一支細長的雪茄,還來不及送到嘴邊,便被羽蕊半途劫走。
  他這种些許沙啞的聲調,或許會令所有女人為之顫動,但她可不是“所有女人”,她告訴自己,并竭力忽略背叛她思維的体內震顫反應。
  “我工作時習慣站著。”
  “隨時保持警覺,嗯?”他懶洋洋地端起咖啡喝一口。“你為什么會想到來做貼身保鏢這种工作?”
  她不确定他是在刺探什么,或另有含意。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答,“而且我以為我的職務是安全主任。”
  “那是個職稱。魏伯沒告訴你嗎?你的工作就是專門保護我的安全。你要隨時隨地緊隨在我身邊,不能讓我离開你的視線。”
  他是在刁難,她悟到他的要求其實是個陷阱。
  “這個我明白。”羽蕊甜甜應答,“還有何指示,董事長?”
  “你确實明白嗎?”他對她挑釁地聳起眉毛。
  “我的听力很正常,董事長,我的智商也不低。”
  沉飛用手指敲著光亮的桌面。當她眼里閃著慧黠的光芒時,她看起來更迷人了。
  “我想,和你相處會是個很有趣的經驗。”
  “我盡力而為,董事長。”
  哦,是嗎,他想,有她時刻為伴,將會充滿樂趣。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他說。
  “像我這樣的女人?”她疑惑地抬起柳眉。
  “像你這么引人注目的女人,從事如此危險的工作,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我在海軍情報局的工作更難令人相信。”她聳聳肩。
  “哦,你本人就已經充滿意外了。”
  “請放心,董事長,我的職責是保護你避免意外。至于我,意外對我是家常便飯。”
  沉飛突然以深沉的眼神靜默地打量了她許久。羽蕊暗暗后悔言語太唐突,她忘了這個人的外號叫“鐵臂沉飛”,那說的是他的彪悍作風与他無人能及的精明和敏銳。如果他去調查關于她的來歷背景,那么,整件安排她滲入“沉氏”、接近沉飛的計畫便泡湯了。雖然調查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當室內的寂靜快要令人窒息時,沉飛露出了微笑。“我請方阿姨帶你到公司各部門看看,她那儿有我的所有行事歷,跟她要一份,然后回來這,我們討論一下今后如何互相配合。”
  說完,他用內線電話交代秘書,而后便埋首桌上的各類文件中。花花公子轉眼間搖身一變,成為精明嚴肅的建筑公司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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