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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剖白愛意


  秦英華早起睜開眼,臉也沒洗便找來張媽,吩咐道:“張媽,從現在起你啥事也不要做,就在大廳門口給我守著,那三個丫頭有哪一個要出去,讓她們先上來找我!”
  張媽答應道:
  “知道了,太太,太太早上不是要出去嗎?”
  “我是非得出去不可,和婦女會的人約好了去看一家育幼院。但是,出門之前我得和那三個丫頭好好談談。這件事情再不赶快處理,我真是連覺都睡不好,唉。”
  英華一邊嘴里咕噥,一邊匆匆促促往回走進房間去漱洗。
  在鏡子前面,她看見了自己的黑眼圈,不禁重重歎了一口气。
  正在化著妝,芝薇一身外出打扮,背著雙肩帶的背包推門走了進來。
  “媽咪,你叫張媽守門,有什么嚴重大事啊?”
  英華看見是小女儿,心情好了起來,笑笑說:“小丫頭,媽咪就知道你會第一個被張媽擋下來,其實,這個關卡對我的小丫頭本來是不存在的!”
  英華對小女儿最放心,她乖巧自律,從來不需要做母親的替她煩惱。
  芝薇听她這么說,反而好奇的問道:
  “那么媽咪想要對付的是誰?二姊對不對?”
  “不對,這回你猜錯了,是你大姊!”
  “大姊?媽咪對大姊有什么好操心的?”
  “這個嘛,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英華化好妝,找生件旗袍穿上,這時輪到華薇推門進來,芝薇拍手叫好道:“哈哈,第二個被攔截的人出現了,是二姊!”
  華薇瞪了妹妹一眼,轉向母親抗議道:“媽咪,人家和同學的好了去燒烤的,你干什么堵人嘛!”
  “不准出去,等一下要開家庭會議!”
  英華讓芝薇幫著扣上旗袍的扣子,權威地下著命令。
  華薇頓腳又嬌嗔道:
  “什么事這么緊急啊?回來再說不行?媽咪不是也要出門嘛?”
  “好了。小妹,去把你大姊叫下來,我們都到客廳去,我有事情和你們姊妹好好談一談。”
  英華不理會華薇的埋怨,率先走了出去。
  英薇已經醒了,正洗澡穿了一件浴袍出來,頭發還滴著水。
  “大姊,媽咪在樓下等我們,她說要開家庭會議。”
  芝薇通報道。
  “家庭會議?”
  英薇疑惑地回問一句,拿了一條毛巾里住頭發便和芝薇下樓。
  大廳里坐著英華和華薇,張媽已被遣開。芝薇發現,母親的臉色在她去叫英薇的短短几分鐘之內變得很難看。
  做母親的一看見女儿下來,打亮一對眼睛端詳英薇一步步走近,才繃著臉問:“昨天你和誰在一起?告訴媽。李尚遠對不對?”
  英薇听了立即把眼光投向華薇,華薇傲慢地將眼珠子吊向天花板。
  “嗯。”
  英薇不想否認,索性爽快地點頭。
  英華震怒罵道:
  “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和他出去,不要讓人看見了說閒話,你為什么就是不听?”
  “媽咪,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和尚遠出去會被人說閒話,和別人出去就不會被說閒話?”
  英薇抗拒之心油然升起,拿下毛巾用力地揉擦頭發,不耐地反問。
  “這是什么鬼話?存心想把我气死是不是?昨天晚上我等你等到十二點半,整個晚上都沒睡好!你和李尚遠做什么去了?你給我清清楚楚說明白!”
  一旁華薇搶著說:
  “媽咪,人家大姊和尚遠哥是情侶,你硬要人家告訴你約會的細節,根本不通人情嘛!”
  “你閉嘴,我沒問你,讓你姊姊自己說。”
  英華說著,又對華薇追加一句:
  “你愛說,等一下會輪到你的。”
  “嗯!狗咬呂洞賓!”
  華薇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重重坐到沙發上去,一張小嘴撅得半天高,一對眼珠子又是吊上了天花板。
  英薇倒吸一口气,對母親說道:
  “華薇說得對,我和尚遠的會,能做些什么,不用講也知道!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做這些并不犯法!”
  “死丫頭,你明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還故意和我裝聾作啞!我問你,賈家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英華怒不可抑地揚高了嗓門。
  英薇也大聲叫道:
  “你又提賈家!賈家是什么東西?我不希罕!媽咪,從現在開始,你不要把我和賈家扯在一起!”
  “英薇,你……”
  听到那些話,仿佛听到女儿誓死違抗的宣言,英華站直了起來,指著女儿顫聲罵道:“你……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我和爹地白疼了你!”
  罵完之后,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芝薇一旁跟著嚇哭了,拉著她的手臂勸道:“媽咪,你不要生气嘛,大姊不會不孝順你的,你別難過,別生气……”
  英華哭道:
  “我千方百計、事事為她設想,她……她可從來不為我設想,不為我們徐家設想!”
  華薇不耐站起身來,冷言說道。
  “媽咪,既然知道人家不領情,何必強人所難,拿你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二姊……”
  芝薇見不慣華薇火上澆油,大聲制止。
  英薇卻說:
  “華薇說的對。媽咪,我只能告訴你!你和爹地疼愛我的盛情,我只能心領了。”她把眼光轉向了華薇,笑笑又道:
  “好在我們徐家的女儿不止我一個,媽咪放過了我,也不愁不能向賈家交代!”
  華薇听了大為不悅,抗辯道:
  “你說這种話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我嫁進賈家,也不是你的替代品!”
  “二丫頭,你也跟著胡說什么?”
  英華怒聲斥喝。
  華薇揚聲道:
  “媽!姊說那种話,你還幫著罵我!佑實哥喜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家是你姊夫。”
  “什么姊夫姊夫的?佑實哥什么時候說過要娶姊姊了,他們甚至從來沒有約會過!但是佑實哥帶過我去吃飯、跳舞、看電影,這些你都知道的!”
  華薇對著母親叫嚷,一句比一句理直气壯。
  英華有些招架不住,竟只有改變話鋒來壓制她道:“好了,你還好意思嚷嚷這些!我今天也正要好好說你!以后不許你和佑實在一起,沒大沒小!”
  “什么沒大沒小?我也是大人了,我可以公開和我喜歡的人談戀愛,我也不犯法!”
  “死丫頭,你想造反?”
  “媽咪,你要弄清楚,我沒有錯,是姊姊不對!她自己把佑實哥當仇人,佑實哥怎么會喜歡她?”
  華薇誓死爭取,眼看著气氛愈來愈火爆,連張媽都忍不住從佣人房探出頭來。
  好在,門鈴聲适時響起,園丁龐叔進來通報:“太太,接你的車來了,几位太太在外面等著。”
  英華無奈道:
  “好吧,今天到此為止,改天我們再好好解決這件事情。”
  她從手提袋掏出面紙把臉擦干淨,匆匆補了妝要出門。
  英薇對芝薇說:
  “小妹,你不是也要出去?”
  芝薇已經玩興大減,但仍是緩緩提起背袋背在背后,英薇慫恿她:“和媽咪一起下山去,嗯?”
  送走了母親,遺走了小妹,客廳里只剩下姊妹一對情敵。
  華薇恨恨扭身站起來,也要离開以示不屑。
  英薇喊住了她:
  “別走,華薇。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在家,難道你不想好好談談?”
  華薇轉過身來,大搖大擺又走口頭,不甘示弱地說:“好啊,談就談。你要談什么?賈佑實是嗎?”
  “你很喜歡他,是不是?”
  英薇睨著她,平靜地問。
  華薇抬起下巴,驕傲不可一世地回答:“我愛他。非常、非常愛他!”
  “我看得出來。”
  英薇瀟洒地笑了笑:
  “你為了要爭取他,變得激進又勇敢。我從來沒有看見你這么勇敢過,真的!所以我很相信,你對他的愛,非常非常強烈!”
  “你少講話帶刺來激我!什么我爭取他,我勇敢又激進?你根本沒弄清楚,是他愛我、他追求我!”
  “別緊張,二妹,我不會和你爭他的!”
  英薇拿起茶几上的淡煙點燃,從從容容吸一口,再告訴對她怒目橫視的二妹:“我們姊妹犯不著為了一個男人撕破臉,讓外人看了笑掉下巴和大牙!我不認為賈佑實有這么大魅力,值得兩個女人來你爭我奪!”
  “算了,你看不上他?他可才看不上你!”
  “那好啊,這么一個好男人,我不和你爭。你有本事讓他娶你,我替你高興!”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只拜托你不要來攪局就行了!”
  “放心,我不會去妨礙你們的。但是你要好自為之,別讓我們家的女孩子被人家一個個三振出局!”
  英薇的言外之意,華薇听得出來,倔強又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一個男人常常送你回來,他是誰?”
  華薇不防有此一問,愣了一下回答:“同學啊。根本沒什么。我愛賈佑實的事,根本不用你來怀疑和擔心,你不要多管閒事!”
  “我不會管你,更不會和你爭。我說話算話的!”
  英薇捻熄了香煙,走過去拍拍華薇的肩膀。
  英薇在上班時間開始不久,便提早到達了宏健公司總管理處的辦公大樓。
  為了商談几件重大的投資案件,宏健決定召開一次董事會,召集所有大股東及高級主管在總管理處開會研討策略的謀定。
  這是英薇第一日走進宏健的大門。
  父親在世的時候,她不過是一個不過問世事的單純大學生,等到她和母親繼承了宏健的最大股權,她卻又遠揚外國。如今,站在這父親和賈傳盛聯手辛苦創建的巍峨大樓,心中不禁涌起陣陣傷怀,同時也滋生出為父親續創鴻業的強烈使命感与企圖心。
  人生值得追求的,又豈止是難以捉摸、似虛如幻的儿女情長而已?想起白己為情苦惱、想起華薇的敵意、尚遠的痴心、佑實的情意……她像是無奈,也像是落拓地苦笑了一下。
  振奮精神走出了電梯,迎面是一個寬敞气派的服務咨詢部,三個穿著制服的年輕小姐一宇坐開。只見她們各個睜大了眼睛,惊艷地看著從電梯內走出來的,那個從來沒見過的、漂亮耀眼至极的年輕摩登女郎。
  她高挑勻稱的身段上,穿著頂高級又頂時髦的合身黑色套裝,頭發在腦后綰成一個黑髻,把她又美又冷艷的臉部輪廓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像一顆發著光彩的明珠一樣釋放出來。她的肌膚像是摻進了寶石粉,她閃亮的明眸宛如璀璨的鑽石……眾人簡直看呆了,好在至少在她走近柜?那一刻,其中的一個小姐及時清醒過來,站起身來打招呼道:“小姐,請問你有什么貴事?”
  服務小姐似乎被來客的超凡气質与美貌震懾得不由增添更多禮貌和慎重。
  “我姓徐。”
  英薇從皮包內取出開會邀請函,信封上四平八穩地寫著“徐董事英薇女士”。
  “哦,是徐董事!”
  小姐A一聲惊呼,連帶嚇得小姐B及小姐C也即刻起立,向英薇殷勤地招呼。
  “徐董事,你好!”
  看看桌上今天來出席董事會的名單,又對照著眼前的美女,許多聯想和念頭在她們腦中迅速打轉。
  小姐B反應最快,她也是每次華薇到公司來時最勤于奉承討好的那一位,乍然見到了另一位“徐小姐”,立即离座迎了出來,堆滿笑容說:“徐小姐來開會?我幫你帶路,這邊請!”
  英薇告訴她:
  “時間還早,我想到處看看。”
  “是!是!我給徐小姐引導!”
  小姐B帶著英薇走過一兩個辦公室后,又問:“徐小姐,需不需要我去請我們賈副總裁出來接待你?”
  英薇笑道:
  “不必了。等一下我們會見面。”
  “徐小姐,恕我冒昧,本來我們都以為開會名單的徐英薇小姐,就是常來找我們賈副總裁的那位徐小姐,沒想到卻是另外一個人……”
  小姐B那顆年輕的心,顯然漲滿了壓抑不住的好奇,忍不住邊走邊問。
  英薇露齒笑道:
  “你說的應該是華薇吧,她是我妹妹。”
  表面上她波瀾不興,內心可是不免涌起一股酸楚。果然華薇和佑實走得這么近,事實明擺在眼前,夫复何言?她還和華薇去爭什么?
  “原來是這樣!徐小姐,你們姊妹都長得這么漂亮。”
  小姐B贊歎著,一副羡慕至极的樣子。
  在總管理處內大致轉了一圈,開會時間也到了,于是英薇在小姐B的引領下到達大會議室。
  “英薇,你來了!”
  賈佑實一看見英薇,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撇開眾人便迎了過來。他可是一直在翹首期盼著她!
  英薇淡淡一笑,點點頭,沒有給他相等熱情的回饋,佑實也不在意,又說:“我父親在那儿,我帶你去見他。”
  英薇矜持看他一眼,不得不跟著他走。
  人高馬大的賈傳盛和几個董事正站在一起寒暄,佑實走近去,愉快地向父親宣告:“爸,英薇來了。”
  “賈伯父,你好。”
  英薇壓制著自己的靦腆和不自然,向賈傳盛打招呼。從英國回來至今,她不曾上賈家去問候,難免感到心虛。
  賈傳盛睜大了眼睛,惊訝又快樂地低呼道:“原來是英薇?怎么變得不一樣了。”
  旁邊一位与賈、徐兩家熟識的董事打量著艷光照人的美女,向賈傳盛問道:“老賈,莫非她就是家錄兄的千金,你的准儿媳婦?”
  賈傳盛開心大笑道:
  “對!對!被你清對了,老鄭!想當年我帶著佑實到徐家去相親的時候,這個孩子穿著牛仔褲,气鼓鼓一張臉坐在餐桌對面,非常有個性的!”
  “怎么?你不喜歡我們佑實?你要是不喜歡,我可要他當我女婿!”
  老鄭瞅著英薇打趣,賈家父子一旁听得樂不可支。
  “變了!變了!女大十八變,真是不可思議!”
  賈傳盛看著美貌絕倫、气質出眾的英薇,忍不住一再贊歎。
  佑實一旁心里暗忖:父親看到的只是英薇的表面,等一會儿開會,他還要促成父親睹她的里子!他要眾人知道,英薇可不是虛有其表!
  會議時間已到,宏健的現任董事長開始主持會議。大會議廳在計算机系統的輔助控制下,進行一個出席人數達四、五十人的高層會議。
  在討論過几個增資計划和投資馬來西亞建厂的方案后,賈佑實提出了那個大筆資金凍結在非洲的事件:“……關于斯威士蘭和剛果的資金不能匯回來的案子,由徐董事提供的,先在當地投資熱帶水果加工的建議,我已經大略向董事長提出報告,希望今天在各位董事和主管的面商下做出決議。”
  董事長點著頭附議道:
  “我也覺得這是個好提議,既然錢匯不出來,何不利用當地廉价的農作物和勞工,加上我們自己能夠提供的化學原料和技術,一舉數得地先在當地投資,等到外匯解凍,再把工厂轉售給當地的企業家,把資金匯出來!各位如果有任何高見,請踊躍發表出來,大家一起研究討論。”
  “這的确是一個好策略!”
  一位董事接著發言道:
  “我們可以把我們的高度技術和管理水准帶到當地去發揚光大,不僅提高我們宏健的知名度,還可以替國家做外交!”
  董事長听了頻頻點頭之際,卻听英薇發言道:“在非洲這樣的地區設定高科技水准和管理技術可能會是一种冒險,經驗下來的結果,可能會變成在當地找不到具有同樣能力和水准的人接管!既然這個投資只是一個過渡性的做法,就要考慮當地企業家接受它的可能性。”
  “對對!徐董事的見解非常高明、非常具有前瞻性,我個人相當贊同!”
  董事長激賞地說,賈傳盛等一班大老也頻頻點頭首肯。
  “大家如果沒有意見,我想再听听徐董事的進一步想法。”
  隨著董事長的話語,眾人同時把眼光投向英薇。她只好再說:“原則很簡單,設定一套簡單的加工程序和容易管理的制度,聘用當地的人才,將來不怕沒有當地的資本家競相購買,公司不但可回收資金,還可以大獲其利。”
  “太好了,我完全同意這個決策!”董事長几乎高興得眉飛色舞,反倒英薇被夸贊得有些難為情起來,不意把眼光掠過了賈佑實,卻只見他正帶著一臉得意和愛意、滿面含笑看著自己。
  正當英薇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而不知如何是好,又有人發言道:“徐小姐對投資經營的見解很獨到,我想請教,類似在海外工資低廉的地方成立生產基地這种作法,徐小姐認為可不可行?現在很多企業都爭著出去外面搶低价勞工成本的大餅。”
  英薇不得不又回答道:
  “我想經濟學家在回顧九○年代時,一定會說香港和新加坡這些地方,移往海外的速度太快!我們來看看日本,在日本達到世界級的所得水准之前,它有多少企業在海外低工資地區設立生產基地?几乎一家也沒有!迫不及待到海外去投資,這是一個通病!大家都認為低廉的工資是解決問題的万靈丹,碰到競爭對手時不做資金或技術水准的提升,只愿遷往工資低的地方去發展,這是荒謬的策略!這樣做下去,我們的企業會愈來愈沒有競爭力……”
  英薇的飽學卓見和她的美貌同樣地光芒四射,她折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會議甫一結束,先前開過玩笑的鄭董事和賈傳盛等又圍攏了在一起,對英薇大肆夸贊。
  “不愧是劍橋回來的留學生!不愧是我賈家的媳婦!”
  賈傳盛得意洋洋地陶醉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聲。
  老鄭卻搶白道:
  “那可不見得!她還沒進你賈家的大門,你可別得意得太早!”
  “老哥,你這話什么意思?早先不是要我家佑實當你女婿,這下又變心了?”
  賈傳盛問道。
  “對不起,我要佑實,也要英薇,我儿子女儿都還沒成家!”
  鄭董事大聲地說。
  “那怎么成?你要斷了我賈家香煙是不是?”
  賈傳盛半認真、半開玩笑責問老鄭,隨即轉身吩咐佑實:“儿子,我要你赶快去向英薇求婚,不許讓這件事再拖下去!听見了沒有?”
  英薇像一只孔雀般被包圍著。
  人人爭著請她吃午舨,好多人欣賞她美麗的容顏,都想探究她述人而神秘的內涵。
  即使不需要父親催促,賈佑實也會抓緊這個難得又能見面的机會。要他眼睜睜看她被其他的男人奉為上賓是不可能的!
  圍在她身邊的人似乎一個個知難而退了,只有一個姓許的年輕董事仍死守不肯撤退。
  賈佑實抱著背水一戰的決心,走上前去挑戰。
  以他對英薇個性的理解和相處的經驗,也許她會給他難堪,跟著姓許的董事去吃午飯。
  他知道她的想法不盡然完全和自己一樣……甚至极有可能和以往一樣總是和他唱反調,但他還是決心一試。
  “英薇,如果你不急著离開,樓下的商業午餐很不錯,讓我盡地主之誼。”
  不等英薇回答,許董事抗議道:
  “噢,小賈,你這樣飛象過河,攔路打劫太不象話了吧?要排隊也有個先來后到啊?”
  顯然他并不知道佑實和英薇間特殊的關系。
  “抱歉,許董事,你雖然排了隊,我可是事先預約!”
  佑實當仁不讓,也使出一記狠招。
  “是嗎?”
  許董事一副老大不愿意相信的樣子,盯著英薇求證:“你們已經約好了?”
  佑實也直視著英薇,等著她如何為自己判決生死。沒想到她燦然一笑,答道:“是啊,我們約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一起用餐也無妨!”
  “這……徐小姐,那我改天再請你賞光好了。”
  許董事大失所望,只有摸摸鼻子告退。
  佑實大喜,滿心愉悅告訴英薇:
  “謝謝你給我面子,英薇。”
  誰知她說:
  “倒不是這樣。我只是以為你有重要的公事要和我談,你不會明知故犯,對不對?”
  “英薇,你還是這么驕傲!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帶引著她走向電梯,所經之處,盡是羡慕与惊艷交集的眼光。
  他和她是多么登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否認!他真希望就在這一天,他和她之間的冰牆能夠倒塌溶化。
  “我記得你立下的規矩,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只是談公事而已。你不會拂袖而去吧?”
  進入電梯前,他挨近她的耳邊低聲告訴池。
  她可又是口复他一句惊人之語:
  “我今天也想和你談私事!”
  說完又是嫵媚一笑,莫測高深。
  樓下一家西餐廳因為价位高,客人不是很多,他帶著她,找到一個最安靜的位置坐下來。
  點了午餐,他不禁又開口稱許她道:
  “把你比做一座金礦也許很俗气,很不恰當,不過,我愈來愈相信,你隱藏起來的很多東西,都是可以教人挖掘不盡的,不止是你的內涵和用功,還有……”
  他故意停頓下來,耽眈地觀察她的反應。
  “還有什么?”
  她自在地喝著白開水,迎接他的眼光。
  “還有,你的感情!”
  他的聲調充滿了快樂和希望。
  “賈佑實,你今天有些過度亢奮。”
  她不疾不徐地挖苦他。
  “沒關系,至少你今天答應和我一起吃飯,又和我一起撒謊。單憑這個改變,我值得接受你的調侃。我甚至應該說,我以你為榮。”
  “算了,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成全我,讓我在眾人面前出鋒頭。你認為我很喜歡表現?很喜歡出鋒頭?”
  “絕對不是這樣!我說過了,我要把金礦挖出來,讓它在眾人眼前閃閃發光!你根本不需要隱藏自己!”
  “你認為我隱藏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在這一瞬變得咄咄逼人。
  佑實磊落一笑,思索道:
  “……很難具体說出來。總而言之,你的內在和外表之間有一种完美的呼應,但是,你卻存心把別人的觀感導入歧途……譬如說,你完完全全可以是今天這樣的雍容优雅、落落大方,而不是從前印象中的那樣……”
  “放浪輕浮?”
  她替他接話,臉上浮著不怀善意的詭笑。
  “不是,英薇,我從來沒有真正認為你是那种女孩子!”
  他苦笑著解釋。
  “但是,你怀疑過?”
  她不放過他。當年的一句話,猶是刺痛著她的心。
  “英薇,讓我們放棄這种意識形態上的對立,好不好?”
  佑實換了一個坐姿,以舒散心中的不安,繼續解釋道:“我知道,當年為了抗拒那种高壓式的安排,我們彼此都很不能接受,都覺得它太荒謬,所以根本不愿意打開眼睛和心胸去認識對方,去彼此了解和交流……”
  听到這里,英薇竟然古怪地失笑起來。
  佑實雖然有些莫名所以,停頓了一下,仍是繼續說:“但是,現在我明白,所有意識上的反抗、對立,都是幼稚愚昧到了极點!它也把我們彼此之間的通路摧毀得寸步難行!這是何苦?由于這個對立的意識,你分明是一座金礦,卻偏偏要隱藏自己的熱度,偽裝出一個冰冷的面孔,戴上一個沒有溫暖的面具來將我拒于門外?拿下你的銀色假面,英薇,讓我探触你黃金一般具有熱度和溫暖的內心!”
  英薇的心中千回百轉,在他真情流露的傾訴之間,甚至悠悠地閃了神!但是,等到他停頓下來,又冰冷而嘲譴地告訴他!
  “我從來不知道,你可以說出這么感性的長篇大論!我也想不透你怎么會把我塑造得那么复雜深沉,把我解釋得那么狡猾神秘!你以為,你已經把我解剖了?”
  “英薇,我只是想了解你!”
  佑實無奈地申辯。送上桌的牛扒已經變冷變硬,但是他們誰也沒有心情去享用。
  這种局面,真不是佑實始料所及!看來英薇即使答應和他共進午餐,也不過想營造一個鴻門宴而已!
  不顧佑實一副痛心疾首而失望的模樣,英薇回敬給他的又是這么一句:“抱歉,今天我不是來讓你像一只白老鼠那樣解剖透視的。我要和你談徐、賈兩家的事,談華薇和你的事。”
  “華薇和我?”
  佑實又是一陣錯愕:
  “她和我之間有什么可談?需要你和我來談?”
  “當然,本來那就是你們之間的事。”
  英薇矜漠地擠出一抹冷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泄漏了心中的傷感与酸楚,堅硬地說道:
  “今天我出面,不過是代表我們徐家的人說話。賈佑實,你既然喜歡華薇,就應該全心全意放在她身上,一個男人想了解太多女人是不道德的!如果賈家想實踐聯姻的諾言,就赶快把華薇娶進門,以免夜長夢多、徒生枝節!”
  “英薇,你……你明知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為什么要扯出華薇?”
  佑實一張臉都气惱了,悻悻地反問。
  “兩情相悅的人是你和華薇,不是我。”
  她盯住他,心中涌上一股怨恨。他和華薇的親近眾人皆知,今天她已證實了這一點。
  “我和華薇完全沒有瓜葛!她是你的妹妹,彼此親近也是因為大家是一家人!我愛的人是你!”
  他終于在情急之下表露了心聲,但是英薇立即打斷他的話:“可是,我不愛你,愛你的人是華薇!”
  她极力擠出嚴厲又冷酷的表情,眼神中那一抹悲愴卻游絲般一閃而過:“英薇,你在說謊!你騙不了我!”
  他克制著怒气,把上半身向她伸直出去,用食指指著她:“你把華薇推給我,只是想和李尚遠在一起,對不對?你對我根本沒有一點點認同、沒有一點點感情,你只是恨我拆散了你和李尚遠,所以要故意戴上面具,裝得那么放浪,那么膚淺,好把我驅逐得遠遠的,這才是真相吧?”
  “還是不對1!無論你換上哪一把解剖刀,都分解不了我!別老是那么自作聰明,賈佑實!”
  她換了一個更高高在上的坐姿,鄙夷地看著他。
  “英薇,你為什么這么倔強?這么复雜?這么深沉?又這么難以捉摸?”
  佑實頹然把身体放倒在椅背上,頹然歎息,万般無奈又嗟歎一句:“你和華薇是親姊妹,為什么個性差异這么大?華薇有話就說,想什么就表現什么,為什么你不能和她一樣?為什么總要偽裝和掩藏?我要從你身上剝掉几層面膜和保護色,才能碰触你的內心?”
  “我再說一次,你不需要探触我。華薇的确既純真又率性,她的熱情你已經非常了解,因為她深愛你,所以她勇于傳達和表露,她不需要保留和偽裝,她才是你的金礦!總而言之,我今天就是為了提醒你,赶快把婚事定下來。”
  “英薇,你太狠心了,只不過為了李尚遠,你想盡辦法要把我甩開?我真的是一無是處,在你眼里,心里都毫無分量?”
  佑實的臉褪成一片蒼白,不斷搖頭呢喃。
  “我認為我應該坦白告訴你一件事。賈佑實,我們之間無緣無分,李尚遠也是個局外人!
  我愛自由,愛事業,但是不愛一個固定的男人!我根本不想去認定任何男人!這樣你了解了吧?”
  她站了起來,做出一個不再奉陪的表情,又交代他這么几句:“今天把該講的話都講完了,你需要記住的只有一個重點,那就是:我有很多男人或者沒有任何男人,都一樣過得很好。而華薇若沒有你,則有可能活不下去!”
  臨去前,她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他低著頭,失魂落魄地灰著一張臉,眼神空洞地落在桌面。
  她的心和他一樣痛。
  但是,她永遠不想讓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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