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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冰霜凍結成塊,沈寒天的臉化成雕像,唯一移動的,便是燃燒的眼神。而點燃眼中兩團火的正是綠袖和戰云飛的身影。
  綠袖靠在他怀中,不算是緊貼,身子卻不時碰到他。
  她略側頭,和戰云飛說話。“戰家堡听來冷峻,不想風光卻是明媚。”
  “有嗎?”沈寒天插話,眼里未曾納下半分景致。
  綠袖沒好气地睇了他一眼。“怎么沒?若你多花些神,就能領會了!”不明他何苦放著大好風光不看,而將目光鎖死在她身上。
  不就來散心的么,做什么臭著張臉,便是瞧他這樣,這才故意不理他。在她想盡方法替他湊對,他竟連個朋友也不讓她交。
  戰云飛多少看出綠袖心思。“綠姑娘若喜歡,我帶你往溪谷邊逛去。”
  綠袖展顏。“好啊!”有意甩開沈寒天的注視。
  得到她的首肯,戰云飛策馬加速奔馳,一手攬上她,以防她墜馬。
  “奔怒”揚得飛快,四足蹬蹄,風從綠袖耳邊拂過。秀臉漾開抹淘气的笑,這可是她第一次聯合外人“欺負”寒天呢!
  誰叫他這般無理,她才不再忍他哪!
  “你笑起來很好看!”風里夾雜著戰云飛的聲音。
  “什么?”她回神,不确定是否听錯。“
  戰云飛放慢速度。“你笑起來很好看。”
  “嗯……”臉驀地發紅,她低頭細吟,不知如何反應,怕咚咚的心跳聲還大過此刻喃喃含在嘴中的聲音。她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這和以前戰云飛稱贊她靈透之類的話不同!
  黑瞳流轉,她不自覺地四處張尋,盼著熟悉的身影,穩定她現下的慌張。
  這戰云飛怎他說出這种話,連寒天都沒說過,寒天總愛笑她丑的。
  戰云飛松開攬住她的手,輕搭上她的肩膀。“我說這話沒旁的意思,你不用緊張。瞧你這樣,倒把我看成坏人。”他笑,爽朗中透著溫柔。
  “不是你坏,是我蠢,一時連個謝字也說不出口。”綠袖拉開他的手,与他共執纜轡,兩雙手一前一后牽起韁繩。
  師姊在做什么?!沈寒天的眼睛差點噴出火。
  他好不容易赶上,卻撞上這幕。
  “沈寒天——”任蝶衣喚他,沒有遏止怒气的意思。“你要騎馬便專心騎,若不,馬由我駕!”
  “我……”沈寒天轉頭無言以對。他就是無法不看緊師姊,他要不盯好……
  “啊!”綠袖的惊呼聲,立刻揪住沈寒天的耳朵。
  四人都沒注意的當頭,不知怎么地,竄出只兔子,“奔怒”受了惊嚇,舉蹄嘶鳴,身子整個騰空。
  “綠姑娘!”馬匹狂甩,戰云飛為保護綠袖索性抱著她翻下馬來,在地上滾了數圈。
  “師姊!”沈寒天立時躍下,快步奔向她。
  “嗯……”綠袖翻几轉,頭一陣暈,恍惚間戰云飛好似墊在下面,止住了滾動,還弄不明白狀況,身子便讓人一把攬過去。
  “師姊!你有沒有怎樣?”沈寒天心疼地摟住她。
  “還好。”綠袖身子顛顛搖搖地,意識還沒全恢复,雖然暈得有些難受,可在沈寒天的怀里,她總能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略調整姿勢,她埋了進去。
  “戰云飛,你搞什么鬼,竟然讓我師姊受傷!”
  耳邊听到沈寒天的大吼聲,震得綠袖嗡嗡作響,她斂眉。“寒天你小聲些嘛,你這么大聲。我頭犯疼哪!你別擔心,我沒事的。”只是心頭跳得有些無力,眼前還模模糊糊。
  “綠姑娘,真對不住!”戰云飛撐起身子。
  “別這么說,不打緊的。”綠袖循聲定眼瞧去,焦距逐漸清晰。她順手攀上沈寒天的肩膀,由著他扶她起來。
  “師姊——”沈寒天小聲地叫著她。“怎樣?”可能是起來的有些快,眼前又黑下,重心倚向寒天。
  沈寒天穩住她道:“你人不舒服。還是和我騎匹馬吧?”他是再也不能將她交給別人照顧了。
  綠袖身子向沈寒天偏靠。“這……”雖然賴在寒天身邊舒服些,可她這樣不真等于有怪罪戰云飛的意思嗎?況且還有……
  “任姑娘——”戰云飛開口叫喚剛剛才下馬來的任蝶衣。“你若不介意,可愿和戰某共乘一匹。我想沈少俠不但是綠姑娘的師弟,也是江湖著名的神醫,由他來照顧綠姑娘,是妥當些。”
  “戰公子!”綠袖朝他感激地勾起唇畔,他真是個心胸朗豁的奇男子!
  戰云飛笑看她一眼,目光深柔。
  “戰公子——”任蝶衣冷冷地叫他,走向焦躁不安的“奔怒”身邊。“請!”
  戰云飛趨步,沈寒天攙住綠袖朝另一匹馬過去,任蝶衣掃了他們一眼。“我們速度最好快些,我看事情有些古怪,那兔子突然闖出,后面卻沒有看到追它的獸物……”
  她話還沒說完,便響起窣窣悉悉的聲音,几股焦味隱隱飄出。
  “著火了!”眾人變了臉色,刷地翻上馬。“往這儿!”戰云飛策馬掉頭。
  才一下子,煙霧迅速竄燒蔓延。“咳!咳!咳!”綠袖胸口嗆人熱煙,沈寒天一手掩住她的口鼻。“師姊!撐著些!咳、咳……”
  不曾遇過森林大火,不想火勢延燃如此迅烈,馬匹不安,益發難使。
  感覺上只是片刻,火舌便已竄起,煙霧之中突地鑽出道道火焰,煙滾成濃黑,冒出的火燃成猩紅,原本蔭涼的綠意,灼燒為艷然火紅。
  須臾之間,樹林陷入火海,四下焦燙,林子里頭的動物紛紛走避,來不及逃的滋滋燒著,兩匹馬不安的鳴叫,熱气讓它們躁動不已。
  綠袖難受得連气都喘不過。“咳!咳!”咳了兩聲,胸口像是被煎烤為炭,悶作一團,心儿似乎再沒有气力跳動,有一下,沒一下地晃。
  風卻作對似的助長火勢,燃燒的猩紅,嘩嘩剝剝追赶上來。“啊……”沈寒天來不及呼成句子,一株燃燒的樹木,砰地倒下,激起火光片片。
  “綠姑娘!”戰云飛想回頭,卻使不動“奔怒”,倒下的樹燒為火牆,惡吐著火焰,橫阻兩匹馬中間的通路。
  “寒天……”綠袖睜眼看著火勢抖發,燒隔了戰云飛的叫聲。
  “師姊,別擔心!”煙嗆得他眼淚直流,肺部燒得發疼。“咳!咳!”他一手護住綠袖,一手還要駕馬,只能任由濃煙熏燒。
  “給你……”綠袖扯出方帕子,捂住他的口鼻。灼燙的熱煙,嗆得她悶痛,心頭無力,連手腳也虛軟,眼睛又開始發暈,寒天的臉近在她手邊,卻像熱气一樣縹緲不實。
  她這個做師姊的,還沒替他討房媳婦呢,可她真的好難過,怕是……“對不起!”她擠出含在嘴里的几個字,這是她唯一挂心的事了。
  “師姊?!”沈寒天探手握住她,揣想她是熱昏頭了!
  她仰頭,想再看清楚他,恍惚間一團亮光,在眼前跳動,眨了眨眼,調整焦距,一段著火的樹枝,搖搖欲墜,朝寒天……
  想也不想,她使勁推開他,原本就狂躁的馬匹,陡然暴跳,她整個人被彈了出去。“師姊!”馬鳴、熱气、濃煙、火光……一團混亂中,只有寒天的叫喚聲,依舊清晰。
  她摔跌在地上,滾了几圈,身体像是要散了。顛了顛,頭悶悶重重,眼皮壓了下來。“寒天……”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躲過那樹枝……

  “師姊!”沈寒天守在綠袖身邊一天了。
  他心頭揪緊,眉頭不曾放松,好不容易,他才背著她逃過那場大火,尋至一間荒棄的房子做為栖身之所。原以為閻王已放過他倆,怎知師姊從那時昏迷,到現在仍未清醒。
  他看著師姊,眼睛不爭气的濕了,若是師姊有個三長兩短,他……
  “嗯……”綠袖嘴里喃喃發出聲音。
  他拭眼,看她緩緩睜亮烏黑的瞳眸。“師姊!”死命地抱緊她。“你總算醒了!你可知道我有多焦心,之前我診你脈搏,你心肺俱弱……”
  “咳!咳!”綠袖虛弱地咳了兩聲。“你知道我心肺弱,還這樣抱我,是……咳!咳!誠心要我喘不過气儿。”
  “啊!”沈寒天赶忙松手。“我急嘛!”
  他眼眶紅腫,頭發散亂,臉上還有一抹沒一抹的黑。
  綠袖不覺一笑,撫上沈寒天的發鬢,為他梳攏整齊。“看得出來。”几曾見過好臉的他,如此狼狽,他可是“玉面神劍”哪!
  他的發絲糾結,冷冷濕濕的,綠袖手頓了下。“咱們不是從火里逃出來的,你怎地倒是一身濕!”
  沈寒天驕傲地宣告。“你不知,過午時下了場雨!我背著你,四處找地方安歇,真可說是火里來,水里去的!不過我護得周全,沒讓你燒了一寸、淋了半分。”
  “喔?!”她燦笑。“看來我小師弟真是長大了,這般會照顧師姊。”
  握住她的手,他抗議。“我早就長大了,不再是小師弟!”很早前,就不愛她當他是小孩,他不小,會照顧她,能保護她了!
  他說得認真,凝視她的雙目,未曾轉瞬,瞧著她的眼,像是……
  她的心沒來由的加速,怦怦然,一時默然,無從應答。
  “師姊!”他聲音放得輕軟,雙手捧著她的手。“咱們离開‘戰家堡’,不交別的朋友好嗎?就你和我,像以前一樣過日子。”這次死里逃生,他再也不想和她分開。
  “還說你長大了,淨說孩子气的話!”她噗哧笑出聲來。
  他放手,起身背過她。“我說真的!”賭气似地含糊念著。“你不和戰云飛做朋友,我也不和任蝶衣往來,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寒天!咱們离開‘彤霞山’時,你是怎么和我說的。你說外頭的世界熱鬧有趣,我不該把自己悶在這里傷心,該四處透气,交個朋友什么的,說不定還撈得到一個夫婿呢!”綠袖跟著站起。“啊……”
  秀眉凝住,她的腳不知何時扭到,好痛哪!
  “小心!”他霍地轉身,即時攬住她。“你起來做什么?找丈夫也不用這么急吧,夜半天黑,瞧你一身髒的,出去還怕被當成女鬼呢!”
  “沈寒天——”她睨他一眼,四眸相交,小巧的唇不爭气的向上滑成圓潤的曲線,她自己先笑了出來。“你才是鬼,滿嘴鬼話!”用時狠狠地頂了他一下。
  沈寒天眉頭一鎖,嘴吹气似地鼓著:“喔!師姊,你下手真狠,嘖嘖嘖……我要死了,真的沒人照顧你,到時候,只能等我做鬼來照顧你了。不過你放心,我是有良心的,做鬼也不會拋下你!”
  他要一直照顧她,否則她又老又不美又嫁不出去的,找誰依靠終身。
  沈寒天心頭這么想,故意忘記還有個戰云飛。
  “去!”綠袖撇過頭,心頭卻是熱出股暖甜。“還說照顧我,自己也不曉得怎么照顧自己,衣服又濕又冷,也不會拿去烤,呆呆地穿在身上,做什么?將來你要做鬼,一定是自己病死,与我無關。”
  “是!師姊大人。”沈寒天安下她的身子,脫下外衣,找張殘坏的桌子,橫豎起來,抹了几下,舖挂起來。
  綠袖看著他的背影,怔怔不語,師弟到底是何時變得這般寬厚的。
  “好了!”他回頭,与她視線接合,笑意從眼梢滿出。“怎么愣愣地瞧我?”
  “沒事。”她搖頭,就只是想再看看他。
  “瞧你呆的,我弄方濕中給你擦擦,醒醒臉!”沈寒天開了搖搖晃晃的門,外頭浙瀝瀝的雨聲嘩然變大,他拉高袖子,取出先前綠袖給他的手絹,就著雨水清洗起來。
  “好了——”他旋身回屋,將手絹遞給綠袖,綠袖伸出手要接,他猛地抽手。“嘖嘖,看你手髒的!”綠袖今天也不知滾了几次,雙手滿是泥灰。
  綠袖攤翻雙手,輕輕斂眉,果真……
  “坐好、我替你擦淨。”他蹲低身子,細細地從額頭拭起。
  綠袖閉起美目,由著手絹輕輕地順滑到面頰,秀致的臉龐逐漸露出。
  她的臉細白洁淨,火光照耀下,隱隱透紅,粉嫩溫潤。
  沈寒天愣了會儿,才又繼續滑移,到了她嬌俏的鼻。
  擦著,他忍不住露笑,她心思轉動時,常愛揉揉鼻,眨眼就是詭計,而他……
  “嗯!你干么?”綠袖翻眼瞪他,沈寒天竟然捏了她鼻子一把。
  沈寒天淘气地笑。“我捏捏你的鼻子,看會不會更好看些!”他喜歡捏她、逗她,看她微嗔的樣子,這是從小養成的坏習慣,很難改掉。
  綠袖斜睇他,揉揉鼻。“什么跟什么?”雖是師弟,也得報這仇。
  “啊!又讓你弄髒了……”他赶忙將手絹翻出方洁淨的位子再度擦拭,手絹順勢落在她柔嫩的紅唇。
  他愛她嘴角綻笑,恬靜可人,卻不曾注意過她的唇,嫩紅巧小,丰潤欲滴,火光嬌燒妍媚,惑出唇色嫣紅誘人。
  他困難地吞了口口水,這是師姊啊,他在想些什么鬼啊!
  “怎么了?”水靈烏亮的眸落轉于他的眼底。不明白為什么他的眼中怎么會閃過……閃過……一簇火,今天他們倆真是給燒坏了嗎?怎么……
  這才注意到他的气息太近,有著從未有過的逼人,讓她也莫名慌著,心咚咚地鼓著,臉開始發燙,漆黑的瞳眸只能偏垂閃躲。
  火堆不算熾烈,可裊竄的火光嘶嘶冒出,吞噬空气中的水分,溫度干熱。
  沈寒天不自然地牽起笑。“手絹髒了,我拿去洗。”聲音嘎低。
  綠袖點頭。“嗯。”等壓人的气息略遠,才轉眸瞅著沈寒天的背影。
  他再度開了門,夜風透雨刮進屋內,吹得柴火明滅不定,冷風灌入,綠袖略拉緊衣服,風雖然有些清冷,可無妨……
  過樣才能吹冷這惱人的燙臉,她調整坐勢,雙腳并立,手頂在膝蓋上支撐著雙頰,不懂,臉怎地會發熱?她和師弟……
  嗯!她縮眉,有些不太對勁,裙下刮進一陣風,触過腳邊的感覺……毛茸茸的。她的目光隨著下滑的手,移到裙腳,一撩……
  一只灰不溜丟的老鼠受了惊嚇,与她對望,長尾巴一掃,溜煙似地竄過。
  “啊!”她刷地跳了起來。
  “怎么了?”听到她的聲音,沈寒天一箭步地沖回。
  “那……”綠袖惊魂未甫,嘴僵成圓形,顫抖的手揪緊赶來的沈寒天。
  沈寒天沒有瞄到晃過的黑影,可看綠袖的反應,也猜出怎么回事。“沒事!沒事!”她從小啥都不怕,就怕老鼠。
  抓到寒天,綠袖的心踏穩些,聲音梗回喉間,可陡然又迸出:“啊!”她的腳……好痛哪——她忘了腳扭傷了!
  她死命地揪著沈寒天,可拐到的腳軟了下來,她一拉,拖著沈寒天倒下來,沈寒天的身子結結實實壓住她。
  冷風掃過,裊弱的火光,霎時暗寂,煙嘶嘶繞起。
  四下闃黑,沈寒天密實地包覆綠袖,夜風雖是涼冷,可兩人相触的肌膚,卻驀然發燙,暖出綠袖淡雅的气息,兩顆心怦怦地互應。
  “師……”沈寒大想發出聲音,才察覺貼靠的是她柔嫩的唇瓣。
  忽地眼前一片黑,人影無從辨認,模糊的是彼此再熟悉不過的輪廓。
  這是師姊兩瓣艷紅,方才火光下魅人的影像,竄入腦中。
  他吞吐口水,是該起身,可一股幽香沁人,舌不听使喚,本能侵入探索芳澤,品嘗兩瓣馨香的滋味,越陷越深。
  這是怎么回事?師弟怎么會……
  “嗯……”綠袖想問,可迎上他柔情纏繞,她的聲軟成吟哦,無從控制!
  喃吟中嘩啦啦的雨聲漸遠,轟地一聲,天雷巨響。
  沈寒天如夢初醒,霍地翻起身來,倉皇狼狽地沖向大雨中。
  他在做什么啊?淅瀝瀝的雨打在他的身上。
  雷聲隆隆,他仰頭,是該打雷的——他對師姊竟有該死的欲念,合該……合該讓天打雷劈的!
  這是怎么回事?綠袖愕然,抿緊燙熱的唇。
  起伏的心跳,還隱隱感受到師弟的……這是怎么回事?

  沈寒天淋了一夜的雨,雨勢從滂沱化為綿柔,天由漆黑轉入微熹。
  夭究竟是亮了,沈寒天吁了口气。“怎么辦?”該如何面對師姊啊!
  “寒天!”破曉的是綠袖的叫喚。“寒天!”一聲比一聲大。
  “喔!”沈寒天應答,慌手忙腳的身子卻還在門口兜轉,轉了圈。“來了——”這才硬著頭皮進屋。
  “你去哪儿了?”綠袖一臉笑,溫柔帶嬌,与往昔無异。
  “我……”沈寒天手比著外頭。“我……我從昨晚就在外頭,我想了一夜……”豁出去了,總得給師姊一個交代。
  不等他說完,綠袖便張大眼。“外頭?!昨儿個不是下雨嗎?你做啥跑去淋雨?哎呀!”她眼眉皺成一團,手探探后腦勺,按揉著。“昨晚叫那老鼠給嚇一跳,又跌了跤,害我撞了頭,昏睡一夜的。嘖嘖,頭到現在還有些疼呢!”
  沈寒天錯愕地止了腳步。“那昨晚……我們……你不記得嗎?”凝視著她。
  綠袖笑望他,“我該記得什么嗎?”水靈的眸,未曾泄漏心跳的事實!
  “我們……嗯……”沈寒天還是搖了頭。“沒有!”是該松口气了,可心頭卻又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少了他們之間初次的動心,師姊昨晚對他不是沒……他知道,他真的感覺得到,他不信師姊……
  靠近綠袖,他蹲低身。“師姊,昨晚……”想問明白,弄清楚師姊与他……
  綠袖打斷他。“昨晚那只老鼠究竟有沒有抓到啊?”她緊張兮兮地四處探望。“你知道,我從前讓老鼠咬過,怕极了它們。”手不自覺地揪著寒天的衣服。
  怕老鼠不假,可怕他追問才是真的!她漫天撒謊、她若無其事,為的是讓兩人簡簡單單地回到從前,他不該不明白的!
  “不怕!”沈寒天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他的碰触,綠袖猛然抽手。
  沈寒天一怔,綠袖搓緊手,勉強扯出嘴角的笑与他對看,囁嚅道:“寒天……”她不是討厭他,而是怕自己和昨晚一樣,對他有了不該的反應。
  她自以為聰明,現在才知道傻,發生的事究竟是發生了,回不到過去的。
  沈寒天只是一笑。“不怕!再沒鼠輩了……”他別有所指。
  綠袖吶吶點頭。“嗯!”他笑里透出的落寞,教她揪心。
  他起身,溫柔低語。“師姊!你腳受傷了,我想法子帶你回‘戰家堡’調養!”他背對她,身影寂寥。
  他利落地收起晾挂在桌上的衣服。“我的藥都留在那儿。不快回去幫你治療,你的腳怕要廢了!”他背對著她穿起衣服,直到穿好才轉過身來。
  “好啊!不過,我腳這樣也不能走。”綠袖對他招手。“你背我好了——”她笑,笑里透暖。“就像咱小時候一樣。”
  沈寒天笑著走向她。“是啊,像以前那樣!”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求的。
  他蹲下來,背轉身子。“你上來吧!”感受她手搭上肩膀的溫度,他背起她,讓她柔軟的身子埋靠在他寬厚的背部。“好了嗎?”
  “嗯!”綠袖暖吐的气息,拂吹過他的耳畔,撩起他异樣的輕顫。
  這是怎么了,沈寒天霍地站起來。“那我們走了。”大步邁開。
  一夜雨過,朝陽滲上露珠,樹梢晶瑩璀璨,風光正好,沈寒天卻是默然不語,綠袖只好先開口。“寒天,你頭發好濕哪,回去喝些熱湯免得著涼。”
  沈寒天笑答:“哪這么不濟事?”
  穿過一片片綠蔭,迎來的是不止息的過往。“你小時候就是這么不濟事!身体差,脾气倒是不坏。”綠袖由著沈寒天背著她,顛顛搖搖地晃出儿時記憶,她叨絮。“記得嗎?有一次,你和爹吵架,轉過身,砰地沖出門去。”
  “記得!我十二歲那年。”沈寒天嘴角不住上揚。
  綠袖恥笑他。“你昏了頭地跑,還迷了路呢!勞我費好大勁才找到你……”原本淡漾的嘴角,忽然閉緊。
  心口沒來由的緊縮,比往常几次都要痛,綠袖死咬著唇。
  “怎么了?”察覺貼靠在他身上的綠袖,不自然地繃硬。
  “沒事……”綠袖舒口气。“想到那時我走的路,現在都還覺得累!”
  “是啊!”沈寒天失笑,憶起綠袖在大樹洞找到他時的表情。
  當時,她臉透紅冒汗,發絲全亂,止不住喘气,一看到他兩腿都軟,手拽在胸口,就這么癱了下來,本來,之前听到她叫他的聲音,他感動得差點掉下淚,可真看到她的樣,爆出來的卻是笑聲。“從沒見過人那么狼狽的。”
  “還笑!”綠袖微嗔。“你那時才奇怪呢!迷了路,沒吃沒喝的,全身上下居然還能保持的整齊体面,一絲不亂。”
  沈寒天大笑。“我那時好強,想若是你和師父來找我,也不能叫你們看出我心頭亂,裝也得把樣子裝出來。”
  “爹?!”綠袖靠緊他。“想得美呢!你們倆要臉,一個不出來找,一個不肯回去。就我這不要臉的師姊,拖得兩只腳腫的,四處找你。”
  沈寒天告饒。“是啊,我的好師姊。可我也付出代价,背著你回家,走了好几個時辰。你那時好重耶,壓得我是一步一喘。”
  “還嫌!”綠袖抬起一只手,輕敲著他的頭。“那是你應當的。對了,我領你回去時,你好像沒跟我道聲謝。”
  一抹笑浮上俊臉。“你怎么還記得這?”他是沒和她說謝謝,可那時他就認定了師姊,認定她是這輩子最親的人,比師父還親。
  “沒良心的!”綠袖又敲了他一記。“一聲謝也不還我!”
  沈寒天偏頭,牽起嘴角。“一聲謝,怎么夠!”這話是出自肺腑。
  綠袖頭沉在他肩上。“這倒是,你這世欠我的可多了。”
  “是啊——”想起她對他的好,她對他的點點滴滴,心頭窩得暖熱。“我欠你的多了,那我用一輩子還好了。”
  他說得那樣認真,像是誓言,害她心跳又失了准!
  可她的一輩子……怕是沒福气与他共度了……
  見她無聲,他問:“怎么,你不信嗎?”
  “沈寒天!”她附在他的耳畔叫喚。
  “什么事?”他特意停下腳步。
  “你的頭好臭,回去該洗了!”說完,傳來她銀鈴似的笑聲。
  “好啊!你耍我——”他背著她,猛然兜轉了好儿圈。“看我整你!”
  “啊……”笑聲抖斷,眼冒金星,她抱緊他。“快停哪!”
  他放慢速度。“你求我啊!”
  師姊變得好輕,像是沒了重量似的,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求你……”她頭暈,冒出的算不得真心話。
  他停下,穩住她的身子,听她喃喃抱怨:“這身老骨頭,都教你弄散了。”
  “別怕!弄散了,我再一根根的裝回去。”他嘻皮笑臉。
  “是喔!”見他賴皮,多少有气,可她的手就是緊摟著他,不舍得放。“快走啦!要裝,也得回‘戰家堡’裝‘吧!”頭整個靠上去。“寒天,我累了,先在你背上睡了,你可別偷懶,害我跌下來。”
  他背緊她,邁開步伐。“當然!”怎么可能舍得讓她受傷,再沒人比師姊親了,這一路,他只想和她走啊——只想這樣背著她走,讓她全心信賴地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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