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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物證


  法官感到自己完全冷靜下來之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靠在椅子上,抬起頭望著天花板,看也沒看被告一眼,非常冷漠地說:
  “講吧!”
  喬阿姆·達哥斯塔思索了一會儿,似乎對回到剛才的話題有些猶豫,然后他說了這么一番話:
  “到目前為止,先生,我只給您提供了道德證据,讓您据此推斷我是無罪的,我的自尊,品行端正,為人誠實是這些證据的基礎,我本以為這些證据在法庭上是最有說服力的……。”
  雅里蓋茨法官不由自主地聳了聳肩膀,表明他對此不以為然。
  “既然它們不足以證明我的無辜,我也許能提供一些物證,”喬阿姆·達哥斯塔說。“我說也許,是因為我還不知道它們是否可靠。因此,先生,我對妻子和孩子們沒有提起過,因為我不想給他們一個也許會落空的希望。”
  “講事實吧。”雅里蓋茨法官說。
  “先生,我完全有理由認為,在大木筏抵達馬納奧的前夜,我遭到逮捕是因為有人向警長告發了我。”
  “您說的對,喬阿姆·達哥斯塔,但是我必須告訴您這是匿名告發。”
  “無關緊要,因為我知道它肯定是一個叫托雷斯的無恥之徒干的。”
  “您有什么權利這樣稱呼這位……告發者?”雅里蓋茨法官問。
  “先生,他确實是無恥之徒!”喬阿姆·達哥斯塔激動地說,“我曾經殷勤款待這個人,他接近我只是為了要我收買他的沉默,他的條件非常無恥,我斷然拒絕了,不管他的告發會給我帶來什么樣的后果,我永不后悔!”
  “總是這一套!”雅里蓋茨法官想,“控告別人來洗清自己!”
  但是他仍然全神貫注地傾听喬阿姆·達哥斯塔和托雷斯之間的故事,喬阿姆·達哥斯塔一直講到托雷斯告訴他,他認識蒂如卡一案的真凶并且能夠揭露他的名字。
  “真凶叫什么?”雅里蓋茨法官問,他無法再保持無動于衷了。
  “我不知道,”喬阿姆·達哥斯塔說,“托雷斯不肯告訴我。”
  “這個凶手還活著嗎?”
  “他死了。”
  法官的手指更迅速地敲打著桌面,脫口而出道:
  “能夠證實被告無罪的證人總是不在人世!”
  “雖然真凶已經死了,先生,”喬阿姆·達哥斯塔說,“至少托雷斯還活著,他向我保證真凶親手寫的證明在他手里!他提議將它賣給我!”
  “啊!喬阿姆·達哥斯塔,”雅里蓋茨法官說,“即使以您的全部財產交換也不昂貴!”
  “如果托雷斯只是想要我的財產,我會給他的,我的家人也不會反對!是的,您說的有理,先生,為了榮譽,再貴的价錢也值得!但是這個混蛋,知道我攥在他手心里,便向我索求比財產還珍貴的東西!”
  “什么東西?……”
  “他要娶我的女儿,這是交易的代价!我拒絕了,他便告發了我,因此我現在才站在這里接受您的審問!”
  “如果托雷斯沒有告發您,”雅里蓋茨法官問,“如果托雷斯沒有在路上遇見您,在抵達時得知里貝法官的死訊后,您會怎樣做?您還會投案自首嗎?……”
  “毫不猶豫,先生,”喬阿姆·達哥斯塔肯定地說,“因為,我再說一遍,我离開伊基托斯來到馬納奧沒有其他目的。”
  他的口气如此真誠,以致一向剛愎自用的法官也有些激動;但他還沒有完全被說服。
  對此不應大惊小怪。法官在審問的時候,還不知道讀者開篇就知道的關于托雷斯的事情。讀者十分确定托雷斯手中掌握著能證明喬阿姆·達哥斯塔清白的物證。讀者确信這份文件的存在,因此認為雅里蓋茨法官疑慮得有點不近人情。但是讀者也應該想一想,雅里蓋茨法官和他們的處境不同;他已經習慣了被告們的千篇一律的表白,喬阿姆·達哥斯塔提到的文件不在他手中;他甚至不能肯定是否真的有這份文件,究根結底,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已經被判定有罪了。
  然而,也許是出于好奇心,他想把喬阿姆·達哥斯塔駁得無言以對。
  “那么,”他說,“現在您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托雷斯提到的那個自白書上了?”
  “是的,先生,”喬阿姆·達哥斯塔回答說,“既然我一生的所作所為不能為我辯護!”
  “您認為托雷斯現在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應當在馬納奧。”
  “您希望他能替您說句話,希望他能主動交出您拒絕接他的价格收買的那份文件?”
  “先生,我希望如此,”喬阿姆·達哥斯塔說,“現在,對托雷斯而言,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告發了我,因此,他不會再抱著按他的條件成交的希望。但是,這份文件仍然可以給他帶來一筆財富,而且一旦我被宣告無罪或判決有罪,他就永遠也得不到這筆財富了。因此,既然把這份文件賣給我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我想他肯定會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行事的。”
  喬阿姆·達哥斯塔的推理無可辯駁。對此雅里蓋茨法官一清二楚。他只是提出了一种相反的可能性:
  “當然,如果這份文件存在的話,托雷斯的确可以把它賣給您,從而撈取好處?”
  “如果它不存在,先生,”喬阿姆·達哥斯塔以動人心弦的聲音說,“在等待上帝伸張正義之前,我只能服從人間的法律!”
  听了這句話,雅里蓋茨法官站起來說,這次的語气不像先前那樣冷漠了:
  “喬阿姆·達哥斯塔,審問到這里,听您講述了您的奇特經歷和申訴您的清白無辜,我已經超越了法官的職責了。此案早已審理過,維拉·里卡的陪審團也對您做出了一致的裁決,并且不允許減刑。您被控策划和參与搶劫鑽石和謀殺護送隊士兵,并因此被判處死刑,只是由于越獄,您才逃脫了极刑。但是,不管您有沒有投案自首,二十三年后,您仍然受到指控。最后再問一次,您承認您就是喬阿姆·達哥斯塔,鑽石劫案的罪犯嗎?”
  “我就是喬阿姆,達哥斯塔。”
  “您准備簽署這份聲明嗎?”
  “是的。”
  喬阿姆·達哥斯塔在審訊記錄以及法官讓書記官起草的報告上簽了字,他的手連抖都沒抖。
  “報告將送到里約熱內盧,呈交給司法部,”法官說,“几天后,我們會收到執行原判的命令。如果,您所言屬實,托雷斯掌握著您無罪的證据,那么您和您的家人就竭盡全力把它及時弄到手吧!命令一到,就必須立即執行,不可能延期,法院有它的程序!”
  喬阿姆·達哥斯塔鞠了一躬,問道:
  “現在我能見妻子和孩子們嗎?”
  “從今天起可以,只要您愿意,”雅里蓋茨法官說,“您不再是秘密監禁了,只要他們一到就可以見您。”
  法官按了一下鈴,看守走進來帶走了喬阿姆·達哥斯塔。
  雅里蓋茨法官看著他离去,搖了搖頭。
  “唉!這件案子顯然比我預科的要离奇。”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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