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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戈弗雷做著所有海上遇難者在同樣情況下曾做過的一切。

  一夜平安,兩個海上遇難者,由于過于激動和极度疲勞,睡得和在蒙哥馬利街的公館里最最舒适的房間里一樣安宁。
  次日,6月27日,曙光初露,公雞的啼唱就把他們喚醒了。
  戈弗雷几乎立刻感到了所在的處境,塔特萊卻在回到現實之前,不得不久久地揉搓眼睛,伸展四肢。
  “今天早上的早餐和昨天的晚飯一樣嗎?”他第一句話就問。
  “我怕是的,”戈弗雷答道,“不過,我希望今天晚上的晚餐能吃得好一些!”
  教授止不住意味深長地撇了撇嘴。剛才在夢里給他端來的茶和三明治在哪里!怎么,要是沒有這頓點心,他還能等得到吃早飯的時候……或許這頓早飯永遠不會有!
  但是必須拿個主意,戈弗雷現在明确地感到壓在他,壓在他一個人肩上的責任,因為對他這個同伴什么都不能指望。在這個用來當作教授的頭的空乏的盒子里,不可能生出任何實際的念頭:戈弗雷必須為兩個人考慮,想象,作出決定。
  他首先憶起菲娜,他的未婚妻,他那么輕率地拒絕了娶她為妻,他憶起的第二個人是他的威爾舅舅,他那么冒失地离開了他,于是,他轉向塔特萊:
  “為了改變我們的常規,”他說,“這里還有些貝殼類動物和半打蛋!”
  “沒有東西煮它們!”
  “沒有!”戈弗雷說,“但如果我們缺乏的是這些食物本身,您怎么說呢,塔特萊?”
  “我將說沒有不是意味足夠!”教授語气生硬地說。
  然而,不得不將就這頓更簡便的飯食,就這么吃了。
  這時戈弗雷很自然地起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把昨天開始的勘察更向前推進一步。首先,重要的是,要盡可能弄清“夢幻號”是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沉了船,以便設法到達這片沿海地帶的某個有人居住的地點,在那儿可以,或是籌划遣返回國的方式,或是等待過路的船只。
  戈弗雷觀察到,如果他們能越過第二行丘陵,其景色秀美的側面突現在森林之上,或許他將能在這一點上拿定主意。然而,他未考慮他得花一個多或兩個小時才能到達那里:他決定把當天的最初几個小時花在這迫不容緩的勘探上。
  他望著他的周圍,公雞和母雞正在高高的草叢中覓食。刺豚鼠、山羊、閹公羊在樹林邊緣來回走著。
  然而,戈弗雷不想在身后拖上這群家禽和四腳動物。但是,要更放心地讓他們留在這儿,得留下塔特萊看著它們。
  后者答應單獨留下并當几個小時這群動物的牧羊人。
  他只指責一點:
  “要是您消失了,戈弗雷?”
  “在這一點上什么也不用擔心,”年輕人答道,“我要穿越的就是這個森林,而且因為您不會离開森林的邊緣,我肯定能在這儿重新找到您。”
  “別忘了給您的威爾舅舅打電報,并向他要几百美元!”
  “電報……還是信!沒問題!”戈弗雷答道,在他弄清這塊土地所處的位置之前,他愿意讓塔特萊保持他那些幻想。
  然后,握了一下教授的手,他進入了樹林深處,厚厚的樹葉几乎使陽光都射不進來。但是,就是這陽光的方向將引導我們的年輕勘探者走向那高高的丘陵,其屏障遮住了東方的地平線。
  沒有小徑,但是,土地并非什么印跡都沒有。戈弗雷注意到,某些地方有動物經過。有兩三次,他甚至以為看到有几只跑得很快的反芻類動物逃走,駝鹿、黃鹿或馴鹿。但他未察看到有任何猛獸的足跡,如老虎或美洲豹,何況,他沒有理由為它們的不存在而遺憾。
  森林的高高的夾層,也就是說包括第一個分杈和樹枝的梢端之間的森林的整個這一部分,成了一大群鳥的家:那是几百只野鴿,然后,在大樹群之下,是些白尾海雕、大松雞,有著螯蝦般爪子的長喙鳥,而在更高處,有兩三只胡兀鷲在林中空地上方翱翔,它們的眼睛活像一枚帽徽。盡管如此,這些飛禽中沒有一只是屬于特殊种類,讓人可以以此推斷出這塊大陸的緯度。
  這個森林中的樹木也是這樣,和包括下加利福尼亞、蒙特雷海灣和新墨西哥在內的美國的這一部分的品种相差無几。在那儿,生長著野草毒樹,花朵很大的歐亞山茱萸樹、槭樹、樺樹、橡樹,四五种木蘭植物和海岸松,在南卡羅來納可以見到;還有,在寬大的林中空地中央,橄欖樹、栗樹,以及,在灌木方面,有一叢叢羅望子樹、愛神木樹、乳香黃連木,如同溫帶南部出產的那樣。總的來說,這些樹木間有相當寬的空間可以通過,不一定非得借助火和斧頭。海風很容易地穿過高高的樹枝,而且,到處都是大塊大塊的光在地上閃耀。
  因此,戈弗雷就這樣地斜行著穿過這高大的樹林底下。他甚至沒有想到要留點神。他一心希望到達在東面環著森林的那些高地。他透過樹葉尋找陽光的方向,以便更直接地走向目標。他甚至沒看見那些鳥向導——這么稱呼是因為它們飛在旅行者的前面——它們停下來,轉過身,又飛起來,就仿佛它們想為他帶路。什么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种思想的集中能夠被理解。一個小時之內,他的命運將被決定!一個小時之內,他將知道他是否到了這塊大陸的某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根据他所了解的航線以及“夢幻號”在那17天里所行駛的路推斷,戈弗雷心想海船可能沉船的地方只有在日本沿海地帶或中國海岸那儿。何況,太陽的位置總是在他的南面,清楚地表明“夢幻號”沒有越過南半球的界限。
  出發后兩小時,考慮到有時樹木茂密得使他不得不繞上几個彎,戈弗雷估計大約走了5英里路。丘陵的第二個平面不可能很遠了。樹木已經變得稀疏,形成了單獨的一群群,而且陽光也更容易透過高高的枝葉了。地面也顯示出傾斜,很快就變成了相當陡的上坡道。
  盡管他有點累,戈弗雷不太愿放慢步伐。毫無疑問,他所走的,不是最前面的陡直的斜坡。
  很快,他的高度已足以俯瞰伸展在他身后的那個蔥綠色穹地的大致的整体了,這里那里都露出了穹地上的一些樹的樹梢。
  但戈弗雷不打算朝后看,他的眼睛絕不离開那條勾勒在他前面四五百英尺處上空的光禿禿的脊線。這就是那個總是擋住東方的地平線的障礙。
  一個小小的斜截錐,超出了這條高低不平的線,并以它的較緩的斜坡和整個丘陵勾勒出的山脊相連。
  “在那儿!……在那儿!……”戈弗雷心想,“必須到那個點上!……那是這個錐体的頂!……而且從那儿,我將看見什么?……一座城市?……一個鄉村?……荒無人跡?”
  戈弗雷在极度激動中不停地攀登,把肘關節緊貼著胸以控制心跳。他那略帶喘息的呼吸使他感到勞累,但他沒有耐心停下來喘口气。即使他在突起在他頭上不到100英尺的錐体頂上將倒下,几乎昏倒,他也不愿耽擱一分鐘。
  終于,再過一會儿,他就到達目的地了。這一面的斜坡似乎相當陡峭,角度為30到35度。他手腳并用著;緊緊抓住斜坡上細長的草叢,那些由乳香黃連木或愛神木樹組成的纖細的灌木叢在斜坡上一層層地直排到山頂。
  使出了最后一把勁!終于,他的頭超過了錐体的平頂,他俯臥著,与此同時,他的眼睛貪婪地掃視著東面的整個地平線……
  組成地平線的是大海,而且在20英里之外,水天成為一條圓形的線!
  他回過身來……
  仍是大海,在西面、南面、北面!……一望無際的大海,從四面八方圍住了他!
  “一個島!”
  在說出這個字時,他感到心被緊緊揪住了。他從未想到過他可能是在一個島上!但,是個島!可能將它和大陸連接的陸地鏈突然間被打斷了!他心里的感覺就像一個人在一艘漂流著的小艇上睡著了,醒來時既無槳又無帆可以重新靠到岸上!
  但戈弗雷很快恢复了平靜,他決定接受這一處境。至于獲救的机會,既然不可能來自外部,就要靠他去創造這种机會了。
  首先,這涉及到盡可能确切地探查清楚他的目光從整個范圍看到的這個島的布局。他估計周邊約為60英里,用眼睛估計,從南到北的長度為20英里,從東到西的寬度為12英里。
  至于島的中央部分,掩藏于青翠的厚密的森林之下,森林止于被錐体超出的脊線,錐体的斜坡逐漸消失于沿海地帶。
  其余的部分只是長著樹叢的草地,或是沙灘,一些懸岩將它們的最后一層以海角和任意地變細的岬角的外表伸突在外。几個小灣將海岸切了開來,但無法讓兩三艘漁船在內避難。只有“夢幻號”沉于其底下的那個海灣有七八英里的范圍。它就像一個在外面的錨地,張開著圓規的三分之二;一艘船無法在此找到可靠的庇護地,至少風不會從東面吹來。
  但這個島是什么樣的?它屬于什么地理群?它屬于一個群島,還是只是太平洋的這一部分的一個孤立的斷層?
  不管怎樣,四下望去,不見一個別的島,大的或是小的,高的或是低的。
  戈弗雷再次站起來察看地平線。在這條水天交融的圓形的線上,什么也沒有。如果在上風處或下風處存在什么島或一塊大陸的海岸,那只可能在相當遠的地方。
  戈弗雷喚起他在地理方面的所有記憶,以能斷定這是太平洋上的什么島。通過推論,他得出:“夢幻號”,在17天里,大致上是朝西南方向航行。然而,以每24小時150至180海里的速度,它應該走完了大約50度。另一方面,可以肯定的是它沒有越過赤道線。因此,必須探求這個島或它可能屬于的群島在北緯160度至170度之間的位置。
  在太平洋的這一部分,戈弗雷覺得除了三威治群島,地圖上未向他說起過別的群島;然而,在這個群島之外,有沒有一些孤立的島,它們的名字他記不得了,一直點播到天朝的沿海地帶?
  再說,這沒什么要緊。沒有任何辦法到太平洋的另一個點上尋找一塊更好客的土地。
  “好吧,”戈弗雷心想,“既然我不知道這個島的名字,就叫它菲娜島,以記念我為了周游世界而不應該离開的她,希望這個名字能為我們帶來幸運!”
  于是戈弗雷忙于察看這個島上他尚未去的那些地方是否有人居住。
  從錐体頂上,他沒有看見有任何顯示土著存在的痕跡,草地上沒有住所,樹林邊上沒有房屋,甚至海岸上都沒有一間漁民的小屋。
  但如果這個島沒有人跡,圍繞著它的這片海洋也差不多,而且沒有一艘船出現在從錐体高處可以看得很遠的四周的邊線上。
  戈弗雷完成勘探后,只需走下丘陵,重回去森林的那條路,以在那里和塔特萊重新會合。但是,在离開這地方之前,他的目光被一种枝干高大的喬林吸引住了,那些樹矗立在北面的草地邊緣。那是巨人般的一群:超出了戈弗雷直至那時看到的所有東西的頂部。
  “可能,”他思忖,“有必要在這個方向設法住下來,如果我沒有弄錯,那就更好,我瞧見一條小河,可能發源于中部山脈的某個源頭并流過那片草地。”
  這留待明天以后查看。
  靠南處,島的外貌略有不同。森林和草地更快地被黃色的沙灘所取代,而且,很多處,別致的岩石突起在沿海海灘上。
  但是,當戈弗雷相信看見,這岩石屏障再過去些的地方,一縷輕煙正升起在空中,他是何等的吃惊。
  “會不會有我們的同伴在那里!”他叫了起來,“啊不!這是不可能的!為什么自昨天至今他們要离開海灣,而且距暗礁好几英里?因此,這會不會是個漁村,或是某個土著部落的臨時住宿地?”
  戈弗雷全神貫注地觀察著,被風輕輕向西吹壓著的這團稀薄的蒸汽是否真是一縷煙?可能是弄錯了。不管怎樣,它們不久就消失了:几分鐘后,什么也看不見了。
  這是一個落空的希望。
  戈弗雷最后一次看著這個方向;然后,見什么也看不見,他听任自己順著斜坡下滑,再次走下這丘陵的坡面,重新進入樹林底下的深處。
  一個小時后,他穿過了整個森林,到了森林邊上。
  在那儿,塔特萊正在他那群兩腳和四腳動物中等待著。而且,頑固的教授在忙著什么啊?還是那件事。他右手拿著一塊木頭,左手拿著另一塊,仍在筋疲力盡地想使它們燃燒起來。他摩擦著,以一种應該得到更好的運气的耐心摩擦著。
  “那么,”他遠遠看見戈弗雷就問,“那電報局?”
  “沒開門。”戈弗雷答道,他仍不敢說出他們的處境。
  “那郵局呢?”
  “關門了!我們還是吃飯吧!……我餓坏了!……我們吃完飯再談。”
  那天上午,戈弗雷和他的同伴仍不得不將就著吃這种生鳥蛋和貝殼類食物組成的簡單的飯食!
  “非常有益健康的特定食譜!”戈弗雷再一次對塔特萊說,他不太同意這种觀點,勉強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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