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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霧之中


  夜里十一點半鐘。
  如果夜色不是這樣的深沉,霧气不是這樣的濃厚,人們就可能在一、二海里外看到那艘船前桅支索上懸挂的燈火。
  可是什么也看不見,海面上既看不見船的影子,也看不見閃爍的燈光。韋爾·米茲确信那艘停駛的船還在北面。小船向這個方向走,至少可以保證它會离机靈號越來越遠。
  深夜里彌漫的大霧使逃亡變得愈發艱難。然而,在無風的情況下,海面平若鏡子。如果韋爾·米茲指揮無誤,半個小時就可到達那艘船!
  而現在逃亡者可以把這出悲劇的前前后后綜合起來進行分析,這出悲劇的結局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這么說,”休伯·佩金斯說,“是赫利發號上的那幫強盜搶奪了机靈號!……”
  “當人們正在港口一帶搜尋他們時,”尼爾斯·阿爾伯補充說:“他們卻已經到了法爾馬灣!……”
  “這么說,”艾伯培斯·勒文提醒道,“他們知道了机靈號即將起航,船上只有船長和水手們……”
  “毫無疑問,”羅杰·欣斯達爾回答說,“各報都刊登了出發的日子是六月三十日,恰好在這前一天,他們從昆斯頓監獄逃跑了……他們孤注一擲,獲得了成功!……”
  “這樣說來,”阿克塞爾·威克本說,“正是在我們上船的前一天夜里,不幸的帕克森船長和船員們遭到了突然襲擊,被屠殺,然后,被扔進了海里……”
  “是的,”約翰·霍華德說,“很顯然其中有一個人的尸体被海水沖上了沙灘,被人們發現了,這樣在巴巴多斯島人們接到了通知……”
  “你們回想一下這個大膽的馬克爾!……”托尼·雷諾大聲說道:“他不是告訴愛賽克斯號船的船長他在海灣丟了一個人……他不是還說那個可怜的鮑勃被捅了一刀。這很可能就是赫利發號上這幫強盜干的!……這個可惡的家伙!但愿他能重落法网,接受審判……被判刑……被絞死……他的那幫人和他一起!”
  小船向著北方前進,机靈號上的學生們各抒己見,說明他們對帕克森船長及其船員遇害的情況一無所知。當他們來到船上時,哈里·馬克爾和他的同伙們已經是船上的主人了。
  這時,休伯·佩金斯提了一個這樣的問題:
  “在我們到達之前,机靈號為什么不起航逃走呢?……”
  “因為沒有風,”路易·克洛迪榮回答說:“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兩天天气像今天一樣平靜……在我們從布里托爾港到科克港的航行中,天空中沒有一絲微風……顯然,他也希望一下子就張帆起航,可他做不到……”
  “因此,”羅杰·欣斯達爾肯定地說:“這個卑鄙的家伙決定親自出馬……他變成了帕克森船長,其他人則成了机靈號上的水手……”
  “真想不到,近兩個月來,”托尼·雷諾高聲說道,“我們生活在一幫混蛋……劫匪,殺人犯中間,他們真狡猾,做出一副老實人的樣子……”
  “是這樣的!”艾伯塔斯·勒文說:“但他們從未讓我們產生任何的好感……”
  “即使那個科蒂,他在我們面前裝出那樣的善良和藹,也沒給我們留下任何好印象!……”阿克塞爾·威克本說。
  “還有那個哈里·馬克爾就更差勁了,他沒有使我們對帕克森船長有個好看法!”休伯·佩金斯補充說。
  韋爾·米茲一直在听著他們這些議論。他們相互間再也沒什么可說的了。他們無不羞怯和憤怒地回想起自己曾對船長和水手的稱贊,回想起他們曾對這群坏蛋的倍加感謝之情,回想起凱倫·西摩夫人還給了這幫殺人犯一筆獎金……
  難道不是帕滕森先生在夸夸其談的話語里過分地使用了這些頌詞,這使人聯想到他慣用的夸張語气。
  可這個時候,帕滕森領隊既沒有回想過去,也沒有回想為了表示對船長的敬意曾說過的那些話。他坐在小船里,只是听著周圍人的議論。如果說他想到某個人的話,那大概就是帕滕森夫人……
  實際上,他什么也沒想。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被提了出來,大家對它的回答還說得過去,另外,這個回答也是合情合理的。
  把安的列斯中學的學生們接到船上以后,為什么哈里·馬克爾沒有在航行之初就把他們甩掉以便回到南海上去呢?……
  對于這個問題,路易·克洛迪榮作了如下回答:
  “我認為這個哈里·馬克爾曾打算在机靈號一駛進茫茫無際的大海就把我們干掉。但是,由于海面上無風,他不得不沿海岸航行,另外他又獲悉我們每個人必定要在巴巴多斯島領到一筆獎金,憑著一种難以想象的大膽,他把机靈號駛向安的列斯群島……”
  “是的,”韋爾·米茲說:“正是這個原因,是他想把這筆錢占為己有的企圖挽救了你們的生命,年輕的先生們……也就是這樣大家的生命才保住了。”他低聲說,因為形勢越來越嚴峻了。但他絲毫不愿流露出自己的擔憂。
  實際上,近一個小時來,小船一直是在迷霧中漂泊。盡管它向著前夜的方向駛去,可卻沒有遇上那艘大船。
  可是,韋爾·米茲手中既無羅盤,甚至也不能依靠星光指路,他原來所需要靠近那艘船的時間卻遠遠地超過了。要是那艘船已和他們錯過了,那該怎么辦呢?……往回返,是往東呢,還是往西?……這會不會又駛向机靈號那邊去了呢?……是不是最好在海面上等到大霧散去……或太陽升起時,也就是四、五個小時之后再行動呢?……那時小船就可能与那艘船相遇,就算是被机靈號發現了,哈里·馬克爾也不敢追蹤他們,否則他及其同伙們的處境將可能變得更糟……
  确實,從那時起,誰知道少許的微風會不會讓机靈號向東南方向駛去呢?因此,韋爾·米茲現在明白了為什么哈里·馬克爾原先要往這個方向行駛。不幸的是那艘船也會輕而易舉地向著相反的方向駛去。天一亮,就再也看不見它了。那時,載著十一個人的小船就只有听從風和大海的擺布嗎?……
  無論怎樣,韋爾·米茲要盡可能地把船停在遠离机靈號的地方。
  午夜一點鐘以后,什么事也沒發生。一股強烈的不安情緒在個別出逃者的心中油然而生。出發時,大家滿怀希望,心想半個小時之后就安然無恙了。可現在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們卻還在漆黑的夜色中尋找著那艘船。
  听到有人抱怨和气餒時,路易·克洛迪榮和羅杰·欣斯達爾則表現堅強,他們一起鼓勵同學們。
  韋爾·米茲支持他們說:
  “你們要滿怀希望,年輕的朋友們。”他反复說道,“風并沒有刮起來。那艘船應該還在那儿……當天亮濃霧散去時,我們會發現那艘船,而我們的小船會离机靈號很遠。只要划几槳就能到那艘船邊!”
  然而,韋爾·米茲也十分焦慮,盡管他不愿有絲毫的流露,他也想到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
  難道他不應該擔心某個強盜會發現船客們逃跑了?不應該擔心哈里·馬克爾用什么辦法來對付他們嗎?不應該擔心哈里·馬克爾會和几個人登上另一只船嗎?……
  總之,這一切都是可能的。既然風平浪靜使机靈號不能駛离這片海域,這個卑鄙的家伙難道不想把逃亡者們重新抓回來嗎?一旦風將船帆鼓起,難道他沒有被那艘船追蹤的危險嗎?那艘船比机靈號快且堅實,而且它的船長恐怕也就知道了机靈號的情況。
  因此,韋爾·米茲一直在側耳細听海面上傳來的微小聲音,有時,他以為听見了不遠處有划槳聲,這好像說明机靈號上的那只小船向他們追來。
  于是,他要求不要再划槳了,小船停了下來,只是隨著海浪輕輕地擺動。大家默默地,充滿恐懼地听著約翰·卡彭特或其他人的聲音從濃霧中傳過來……
  又過了一小時,為了保持在原地不動,路易·克洛迪榮和同學們互相輪流把握著船槳,韋爾·米茲不知道該往什么方向走,所以不想走得更遠。另外,最重要的是在太陽升起的時候不能离那艘船的距离太大,如果它重新起航,也許可以向它發出信號,或許可以試圖直接追上來。
  在九月后半月秋分時節里,早晨六點鐘以前,天還沒有亮起來。确實,從五點鐘起,如果大霧開始散去,在三、四海里的范圍內肯定能看到那艘船。
  因此,韋爾·米茲所希望的,和羅杰·欣斯達爾,路易·克洛迪榮以及沒有气餒的托尼·雷諾一樣,就是万一大霧在黎明前散去,小船必須遠离机靈號。
  “在風的作用下,”他補充說,“如果机靈號离去了,另一艘船也同樣會离去,那時在我們周圍只有一片茫茫無際的大海了!”
  然而,乘著這只載重過量,沒有甲板,又不不可能撐起一面大帆的小船,一個小浪就會將它打翻,這樣能夠駛到安的列斯群島某個港口嗎?……韋爾·米茲認為,在這第一天里的航行中,机靈號大概已經向巴巴多斯島東南方向駛出了六十海里。六十海里,即使有一面帆,順風順水,小船也要用四十八小時才能駛過這段距离!……船上沒有給養,沒有淡水,也沒有食品!……天亮之后,首先面臨的就是饑渴!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呢?……
  一小時后,大部分年輕小伙子由于极度的疲乏和難以抑制的睡眠需求,都躺倒在船凳上睡著了。如果說路易·克洛迪榮和羅杰·欣斯達爾還能撐得住的話,除非他們沒有像其他同學們那樣睡過去,這夜就顯得漫長難熬。
  因此,也就會只有韋爾·米茲一個人醒著,誰會知道。在如此不利的處境和惡運面前他沒有感到絕望呢?……
  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頂住潮水,等待大霧散去或天亮,也就不再需要划槳了。
  然而,似乎有些斷斷續續的風從霧气中吹過,雖然海面又立刻恢复了平靜。但一些征兆表明在接近黎明時,風又會刮起來了。
  四點剛過,發生了碰撞。小船的前部确實輕輕地碰到一個障礙物上,這個障礙物也只能是一艘船的船身。
  這難道是那艘逃亡者苦苦尋找了那么久的船?……
  一些人已經醒了,其他人被同學們叫了起來。
  韋爾·米茲握著一只槳靠向大船的身。小船慢慢地靠近大船尾部,韋爾·米茲触到了舵上的鐵飾品。
  小船到了船尾突出部的下面,由于霧气還比較重,小船大概沒有被值班的人發覺。
  突然,韋爾·米茲的手抓住了一根纜繩,這根纜繩有一米五左右,懸吊在船的尾部。
  韋爾·米茲認出了這根纜繩……
  這就是他自己在离開時割斷的那根纜繩,這船是机靈號!……
  “机靈號!”他用一個絕望的手勢重复道。
  這樣漂泊了整整一個晚上,惡運重又把他們帶回到机靈號跟前,他們就要再次落入哈里·馬克爾之手!
  所有的人都嚇呆了,淚水從他們的眼中流了出來。
  可是,難道再沒有時間逃跑了嗎?再不能去尋找那艘船了嗎?……晨曦已從東方露出……五點來臨……已經能感到一些清晨的和風……
  突然,霧气向上升去,海面一片晴朗。視野可及三、四海里的范圍……
  那艘能看到的艙利用初起的微風向著東方駛去……現在只有放棄到那艘船上躲避的全部希望……
  可是,還沒有听到机靈號船上有任何響動。毫無疑問哈里·馬克爾和他的船員們還在熟睡中,值班的水手甚至還沒有發覺風已刮起來了,而船帆正盲目地在桅杆上搖擺。
  那么,既然學生們沒有希望得到其他解救的辦法,他們就必須成為机靈號的主宰!
  在构思出一個大膽的行動計划之后,韋爾·米茲准備付之實施。他把自己想要做的事用几句話低聲說明。路易·克洛迪榮、托尼·雷諾、羅杰·欣斯達爾全都明白了。既然沒有人看到小船出去又回來,這是唯一的机會。
  “我們听您的,韋爾·米茲……”馬格努·安德斯說。
  “您想什么時候動手呢?”路易·克洛迪榮問。
  天剛亮,要在那些人醒來之前,對机靈號發起突然襲擊,把哈里·馬克爾關進他的艙里,把船員們關進船員艙內。然后,在年輕小伙子們的幫助下,由韋爾·米茲駕船或者重返安的列斯群島。或者去追赶那艘和他們失之交臂的帆船。
  小船悄無聲息地沿著船底滑行,然后停在了左舷固定主桅側索的腰外板旁邊。借助船身上的金屬配件和羊角鐵,很容易跨過欄杆,踏上甲板。要是在后桅附近,由于艉樓的高度,攀登就比較困難了。
  韋爾·米茲第一個向上爬。他的頭剛一露出舷牆便停了下來并示意下邊不要動。
  哈里·馬克爾剛剛從他的艙里走出來,正在觀察著天气。桅杆上的帆在格格作響,他招呼船員們准備起航。
  那幫家伙還在睡覺,沒人回答他,于是他便向船員艙走去。
  韋爾·米茲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在篷罩下面消失。
  是行動的時候了,當然,最好還是把哈里·馬克爾也關在里面,不然的話也許會引發一場搏斗。搏斗聲可能會被前甲板上的人听見。當所有的人都被監禁在船員艙之后,大家就能夠在到達安的列斯群島之前禁止他們出來。如果一直刮著信風,大家在三十六小時后就可重返巴巴多斯島。
  韋爾·米茲跳上甲板,年輕小伙子們緊隨其后,拴好小船,只有帕滕森先生留在下邊。他們匍匐前行,以免被看見和听見。
  他們只用了几秒鐘就到了船員艙的蓬蓋口。蓬蓋口的門被從外面關上了,然后用厚厚的柏油蓋艙帆布蓋住,這种帆布是在惡劣气候下用來保護船艙的。最后用沉重的圓木把四邊固定住。直到這時,哈里·馬克爾才明白過來,但他的人全都成了俘虜。
  現在只需要把這些可惡的家伙看管好,把他們送交給路上碰到的船,或者送到机靈號將要停泊的安的列群島的第一個港口。
  天逐漸大亮了。繚繞的霧气升向天空,在熹微的晨光下,遠方的海平線越來越清晰。
  与此同時,風力略微增強了,但風向不定,船帆隨風而動,机靈號只好停在原地不動。
  韋爾·米茲的愿望實現了。他和年輕的伙伴們現在控制著机靈號。
  至于那艘他們曾打算尋求避護的船已經向東航行了五、六海里了,它很快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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