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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一年半內


  三月三十一日,拂曉。勒柯吉昨天忙了一夜,一直沒有合過眼,這時才倦意上頭,他經歷了怎樣一种場面呀!這是人類靈魂善与惡的表現,這是人類本性的暴戾和忘我的表現。
  他將調查這個案件先放到一邊。人命關天、悲劇造成的兩個無辜受害者被放在臨時擔架上面,迅速地送到政府辦公室。
  桑德被放到床上,衣服馬上被脫掉。情況令人擔憂,兩腿已被砸得稀巴爛,不复存在。阿爾特勒布爾看到年輕人的身子這個樣子,心如刀割,痛不欲生,那久經風霜的古銅色臉上老淚縱橫。
  勒柯吉仿佛是一位慈母,耐心而又細致地給這個遍体鱗傷的孩子包扎。他那雙腿是体無完膚,血肉橫飛,他恐怕終身都無法靠它們行走了,得永遠過殘疾人的生活。這是回天乞求也不可救藥了。但這樣也有好的一面,不用截肢,否則會帶來致命的傷害。
  勒柯吉給他處理完后,在他無血色的嘴上滴了几滴強心劑,他開始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微弱聲,其間還夾雜著呻吟。
  然后,勒柯吉再處理迪克,但他看上去好像也十分危險,他緊閉著雙眼,臉漲得發紫,一直在抽畜。他呼吸急促,正發著高燒。勒柯吉檢查完后,感到非常著急,盡管他身体沒有受到損害,看上去沒什么危險,但實際上,他的情況比桑德還要嚴重。
  把兩個孩子安置好,時間已很晚了,但他還是來到阿里·洛德士家,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洛德士听后感到震惊,勒柯吉請他幫忙,他立刻就答應下來,毫不推諉。他們商量好了,由洛德士太太、克娜麗、杜麗姬·塞羅尼和格拉茲愛娜四人輪班看護這兩個孩子。女孩子上白班,媽媽上夜班。洛德士太太第一個上班,她只用了几分鐘換衣服,然后和勒柯吉一道出門。
  把一切安排好,過了最緊張的時刻,他這才去休息,但怎么都睡不著。他滿腦子想的盡是大事,心情無法平靜下來。
  五個罪犯,死了三個,還有兩個活著,那么斗爭并沒有結束。盡管希瑞戴跑了,在整個島上逃避追捕,但可以肯定早晚會將他緝拿歸案。另外,肯尼迪被關了警閉,等著判決。
  死了三人,一人在逃,兩個孩子生命垂危,這次恐怕再也捂不住了,大家肯定會知道事件的真相。不過,趁著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馬上行動,可能還有點希望。從何處下手?
  其實,勒柯吉和其對手在思想原則上是一致的,只不過行事的方法大相徑庭。總的來說,這些人和他一樣,對各种束縛深惡痛絕,而且絕不會听天由命,逆來順受。另外,他們個性也有差异:一方要徹底摧毀專制;另一方只是滿足于逃避。因此,他們都要求和向往自由,盡管他們表現出觀點各异,但其本質是一樣的。不管怎樣,這些人只是社會的叛逆,而他本人也曾与世可格格不入,他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現在大權在握,但他會亂開殺戒,對他們嚴懲不貸嗎?
  勒柯吉一起床就徑直來到監獄,肯尼迪頹唐地在椅子上老老實實地過了一晚上。見他走來,肯尼迪連忙站起,但覺得似乎還不夠尊敬,便卑躬屈膝地摘下帽子。由于手上上了牢固的小鐵銬,因此摘帽時,不得不兩只手同時舉起來。做完這個動作,他便低下頭,等著。
  肯尼迪的表情仿佛是只落入陷阱的野獸,他再無權享用大自然賦予的財富,空气、空間、自由……周圍的一切。他曾經是那么渴望剝奪別人這些財富,但現在是作茧自縛,自食其果。
  勒柯吉一看見他就火冒三丈,控制不住。
  “阿爾特勒布爾!……”他把頭伸到警察局叫。
  阿爾特勒布爾跑來。
  “打開手銬。”勒柯吉指了指俘虜被銬起來的手說。
  “可是,先生……”阿爾特勒布爾說。
  “打開吧……”勒柯吉用一种不容爭辯的口吻打斷他。
  “現在肯尼迪自由了。”他問:
  “你想殺我,為什么?”
  肯尼迪沒有抬頭,只是聳了聳肩,身子不自然地左搖右晃,不停地擰手中的貝蕾帽,那神態好像是說他什么都不知道。
  勒柯吉默默地看了他一會,然后朝警察局大門走去,將門全打開,側過身子:
  “滾吧!”他說。
  而肯尼迪一副不敢肯定的神情看著他。
  “滾!”他用鎮定的聲音重复了一遍。
  這种事還要別人求他嗎?昔日的水手低間彎腰出了門。勒柯吉跟在后面,把門關上,徑直朝兩個傷員方向走去,而阿爾特勒布爾站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
  桑德的情況是暫時的,但迪克卻很嚴重。他得了令人可怕的譫妄症,躺在床上也不停地動,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毫無疑問,這孩子是嚴重的腦充血,頸部不好。到現在為止,沒有辦法給他治療。他高燒不止,到哪里去搞冰給他降溫?霍斯特島除了冬天以外,其他的時候是找不到這個東西的,它還沒有發達到這种地步。
  冰,勒柯吉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天公做美,蒼天有靈,他很快就有了數不完的冰。一八八四年的冬季,异乎尋常地早到,而且十分寒冷。四月初,就開始連降暴雨,一個月內几乎就沒有停過。暴雨伴隨著大幅度地降溫,最后天降大雪。從勒柯吉在麥哲倫安定下來起,還從沒有碰見過這种天气。當雪下得不大時,人們還是正常活動。但到了六月,下起鵝毛大雪,銀花飛舞,人們試了一下,但再也無法出門,積雪已達三米,利貝麗亞已被埋在一層冰下面了。門已被冰雪封死了,只好改由樓上的窗戶出進,而那些平房只好在屋頂上開個口子。所有的公共生活都停止了,出門只是為了買些食品,其他的一概都沒有了。
  天寒地凍,大眾健康狀況又令人擔憂,疾病又開始傳播,勒柯吉不得不幫利貝麗亞醫生一下,因為他一個人早就應付不過來了。
  幸運的是,他心里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不用再為迪克和桑德擔心。兩人中,桑德第一個痊愈的。出事后的第十天,這個甘為他人獻身的人就已脫离了危險,而且不用截肢了。接下來,他的傷口很快就愈合了。也可以說,因為他小,身生命力旺盛,所以恢复得很快。但是,在兩個月內。他還是不准下床。
  “下床!……說句實話,這种說法不准确。桑德永遠再也不能下床了,如果沒有人幫助,他只能呆在原地不動,坏死的腿已撐不住他的身子,他終身殘廢,無不行動。
  這孩子對此好像并沒感到十分難過。他蘇醒時,恢复了意識,第一句話并不是喊疼,而是打听迪克的情況,他為了救迪克,那么勇敢無私的獻身,當人們告訴他迪克安然無恙時,他半張著嘴,露出一絲微笑,但不久,他不再相信別人的話了,隨著身体的康复,他變得越來越固執,要求見他的朋友。
  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滿足他。迪克几乎一個月內處于譫妄症的狀態中,他的頭燒得滾燙,盡管現在搞到冰不是件難事,但用冰還是退不了他的高燒。這段艱難的時期終于過去了,他的身子十分虛弱,風一吹就會倒。
  不過,從即日起,他的身体迅速恢复,治療他的靈丹妙藥莫過于告訴他桑德也大難不死的消息,迪克听說后,臉上放出天使般的喜悅,這些天來,他是第一次安然入睡。
  第二天,他親自去看望桑德,證實了別人沒有騙他,桑德還活著,桑德從這時,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至于自己的不幸,他才不在乎,只要迪克還活著,他就放心了。于是他要人把小提琴給他,當他接過小提琴時,仍上漾溢著幸福。
  又過了几天,在兩個孩子的再三要求下,人們只好讓步,把他們放到一間屋子里。從這時起,他們再也不覺得時間難熬。兩張床靠得很近,他們都躺在床上,迪克看書,桑德拉琴,為了歇口气,時不時互相打量一下,然后會心一笑,感到愜意。
  令人難過的日子來了,桑德可以起床了。迪克下地有一個多星期了,看到他的朋友那种絕望的神情,他恐怕永遠罕記住這一幕。他的人完全改變了,像是仙女的魔棍點了他一下,一個新的迪克產生了,變得無比穩重,有禮貌,講規矩,更溫順些。
  六月初,大雪封天,利貝麗亞居民躲在家里,足不出戶,一個月后,進入三九、開春之前,雪絕對化不了。
  勒柯吉開動腦筋,想辦法,振作人的精神,削除人們長期呆在家里產生的不良的心理反應。他領著眾人,組織了多次戶外活動。很多人來到河堤上干活,打個洞,挖個口子,將水引出來,澆在沼澤地上,很快就形成了出色的滑冰場,這項運動在美洲非常流行,精于此道的人可以盡情地玩耍。不會的人就去南邊小山坡滑雪橇。
  從事運動的人身体變得越來越結實,興趣越來越濃,大眾的健康和心理情緒形成良性循環,慢慢地到了十月十五日。
  這天,冰雪開始融化,先是海岸邊,第二天是利貝麗亞城,融化的雪水涌進街道。變成湍湍的激流,而此時,河流上的冰層開始破裂,很快到處是破冰現象。南邊的山坡開始代雪,連日來,泥漿和水從山上沖下來,流過城市,而內陸的積雪仍在融化,河水因此猛漲。一天之內,便漫出河堤,流到城里,得采取緊急措施,否則修建的全部工程將毀于一旦。
  勒柯吉完全投入到救災搶險中。他領著一大群人將城市周圍的一直到西南邊河堤加高加固,其中一條斜著直奔南山,另一條与河水有一定距离,順流而延展。只有少數几間房子,在保護區之外,尤其是帕德遜的家,靠河太近,只好把這里犧牲掉。
  二十四小時內,日夜不停地干,工程終于完成。時間正好,內地的河水呼嘯著向大海流去,堤成功地抗住了滔滔洪水。
  利貝麗亞地勢較高,因此在几個小時以內,變成了四面環水,浮在水面的島中島,西北邊的新鎮地勢較高,也沒有被淹,但它們之間的交通中斷了。洶涌澎湃,滾滾奔騰的河水將城鎮隔開,使它們遙遙相望。
  過了一個禮拜,還沒有水退的跡象,這時發生了一起嚴生的事故。帕德遜雖然住的地方很高,但河堤被洪水沖垮,因此將他連人帶家一起卷走,龍杰也被無法抗拒的旋渦卷走;
  站在堤上的人眼睜睜看到他們和房子被沖走,卻束手無策。
  這兩人的受害好像平息了龍王爺的憤怒,很快,洪水開始退了,河水在漸漸下降,一個月內,不斷融化的冰雪造成的洪水,終于在十一月五日,恢复了正常的水位。
  洪水退后的景致是多么的凄涼:利貝麗亞街道被沖成一道道溝,就像大車走過留下的印子一樣。有些路段被沖毀,有些堆了一層厚厚的泥土,整條路顯得殘缺不全。
  首先要恢复中斷的交通,建一條通往新鎮的道路,因為原先那條受損最嚴重,而它是最重要的,應最先恢复使用的道路,只用了三個多星斯,道路又開始暢通。
  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個使用這條路的人竟然是帕德遜。帕德遜抱住一塊大木頭,在海上漂游,在他感到絕望時,新鎮的漁民發現了他。愛爾蘭人幸運地,安然無恙地脫离了危險,而龍杰卻沒有那么好的運气,人們去搜尋他的尸体,卻總是空手而歸。
  這些情況是人們后來從救他的那些人品中得知的,而并不是帕德遜講的。他根本就不說話,徑直往家里走,當他看到一無所有時,才徹底感到絕望,他在這個世界是所擁有的一切隨著它的离去而消失,他帶來的一切,他起早貪黑,省吃儉用。對人對己吝嗇到极點才積攢下來的這點財產,現在是一去不复返了。只有金子才是他真正的感情,人生的目標永遠都是積累,再積累,而現在蕩然無存,他變得一文不值,比窮人還窮,他現在好比是個初生的嬰儿,赤條條,一無所有,他得重新開始。
  他盡管痛不欲生,但絕不怨聲載道,絕不怨天尤人。他死死地盯著卷走他一切財富的河水,冥冥苦想,然后直接找到勒柯吉。見到他,他先畢恭畢恭地致意,然后請他原諒自己的冒昧相扰。他述說,洪水几乎要了他的命,也使他變得窮光蛋,生活艱難。
  勒柯吉對他沒有一點好感,便冷冰冰地問:
  “很遺憾,不過,我能為您做點什么?您是來請求援助的嗎?”
  他雖然愛財命,但卻有個优點,那就是自尊。盡管他做事是不擇手段,但凡事無求人。他雖然一點點地收斂財富,但總是保持自己的尊嚴,他發了財功勞也只能歸自己。
  “我不要求怜憫,”他挺胸抬頭說,“我要求法律!”
  “法律!……”勒柯吉惊訝地重复,“您要指控誰?”
  “指控利貝麗亞城,”帕德遜回答,“指控整個霍斯特政府。”
  “指控什么?”勒柯吉感到吃惊。
  他又恢复了剛才恭敬的態度。他措詞嚴謹,語言平和地闡敘了他的觀點。其大意是,政府應該承擔責任。首先大家普遍遭災,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失;其次政府嚴重失職,只提高了城市大堤,它應該毫無例外地保護所有的房屋建筑。
  勒柯吉指出他的申訴沒有道理,是不合乎實際情況的,沒有效的。帕德遜卻什么都听不進去,固執己見。顛來倒去的還是那几句話,勒柯吉終于忍不住了。打斷他,結束了爭論。
  帕德遜也不打算再說下去,他又回到港口,開始干活。生活被毀,因此要爭分奪秒,重建家園。
  勒柯吉認為這事到此為止,因此立刻就忘記了。誰知第二天,他就改變了看法,不,事情還沒有完,法院院長博瓦勒接到投訴就是證明。既然這個愛爾蘭人已經在霍斯特島的法律面前贏得過一次尊嚴,那么他可以再一次求助于它。
  不管好坏,法院對訴訟案件總得進行判決,帕德遜當然是以失敗而告終。他雖然輸了,但表面上沒有顯示出一點不滿。倒是公眾十分討厭他,對他冷嘲熱諷,他權當沒有听見。審判結束后,他走出法院,平靜地回到工作崗位。
  但是,他心中充滿了仇恨。到目前為止,他把世界一分為二:他一頭,其他的人另一頭,要根本解決問題,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把那些人的金子全弄到這邊來,這需要長期不懈的努力,但千万不要充滿仇恨。仇恨是一种情感,它可帶不來利潤,真正貪財的人知道什么叫仇恨。但是帕德遜現在真有了仇恨,恨勒柯吉對他不公,恨所有的霍斯特人,他們看到他含辛茹苦掙來的家業毀于一旦還在一旁幸災樂禍。
  帕德遜將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憤怒使他產生許多坏念頭。但是,他現在拿敵人還無可奈何。俗話說,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他等待著。
  現在,春暖花開,人們主要修理洪水造成的毀坏,道路翻新,農庄墊高。從一八八五年二月起,災難留下的痕跡全部消失了。
  在此期間,勒柯吉像往常一樣,在島上來回穿梭。他現在有時間出去巡查,他還可以騎馬,因為已經進口了一百匹馬。在途中他有几次机會打听到希瑞戴的情況。但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模棱兩可的,沒有几個人知道他的具体情況,有几個人記得去年秋天見過他,他步行往北去了,至于他現在怎么樣,沒有人知道。
  一八八四年年末,多里克爆炸未遂后,政府就訂購了兩百條槍,現在由水路送來,霍斯特政府今后大約擁有兩百五十支槍,這還不包括流落在少數几個移民手中的槍。
  又過了一個月,在一八八五年初,霍斯特島接待了几個土著人的來訪。這些貧窮的印第安人在這里定居。這是個獨立的民族,不會受制于任何規章制度,對像往年一樣,來向好施的勒柯吉求助,指點迷津。他們之所以叫勒克吉(救星的意思)是為了表達他們的感激。即使他們忘了他們,他們對他的奉獻永遠銘記在心,然而不管火地島人怎么敬重他、熱愛他,但到目前為止他還從未批准一個印地安人他們而言,自由高于物質利益,一旦安家落戶,將終身被束縛住,而他們只向往真正的自由。這就是他們一旦得知要受法律的束縛時,便繼續流浪、漂泊,過著缺衣少食,前途暗淡的生活。
  勒柯吉這是首次決定讓三家游牧民族在這里安營扎寨,試著過定居的生活。選出來的家庭是其中最聰明能干的,他們在河的左岸,利貝麗亞和新鎮的前面固定住下來。他們建個小村子,形成土著人村落的雛形。
  這年夏天,島上出現了兩件性質不同,但极其引人注目的大事。
  其中一件与迪克有關。
  六月十五日以來,兩個孩子的身体完全复原了。尤其是迪克。當然他還有點瘦弱,但他吃飯時狼吞虎咽的樣子,就可以說,用不了多久就會長得更壯。至于桑德,大致情況就這樣了,沒有什么可改善的。而且,沒有必要再為他操心。他將終身殘廢,無法行走,人類的科學也無可奈何,殘疾人無法避免的事實非常冷靜接受了。他生性溫和,与迪克的反叛精神截然不同,正是因為他溫文爾雅才能夠接受目前的狀況。而且,他對過去玩得各种大型游戲并不怀念,他當時參加并不是為了自己的快活,只是為了使別人高興。現在的倒退生活反而使他高興,使他快活。但過這种生活還得附帶一個條件:拉小提琴与迪克聊天。只要迪克來了,他就會一反常態,停止拉琴。
  而且,他對迪克很滿意。他真沒有說的,一直都陪伴著他,不讓任何人為桑德做事。他親手將他抱下床,放到椅子上,他每天都在這里打發時間,他一直呆在他身邊,隨叫隨到,盡心盡責,顯得無限的耐煩,簡直讓人無法相信這曾以是個性子急,脾气暴的小男孩。
  勒柯吉看到他如此盡心盡職,非常感動。在他們生病期間,他有幸觀察過他們,愛這兩個孩子。對于迪克,除了父愛之外,他還有一种特殊興趣。隨著時光流逝,他了解到,這個小孩子品德端庄,心底善良,聰明過人,終于,他漸漸感到這天賦的才能不善用就可惜了:人材難得,可生不逢時。
  勒柯吉一旦產生這种念頭,就決心特別地管教他,讓他成為自己的繼續人,讓他掌握人類的各种科學知識,他曾經教育和培養了阿爾吉,但在迪克身上,可能產生另一种結果。迪克一直生活在文明的國度里,文明對他的影響很深蒂固,因此文明的种子在他身上會茁壯成長。當然還得迪克愿意開發天賦的聰明才智。
  冬末,勒柯吉開始了教育工作。有一天,他領著迪克散步,慢慢地啟發誘導他。
  “桑德現在好了,”這時田野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不過,他永遠也站不起來!孩子,你要永遠記住他是為了救你的命才失去雙腿的。”
  迪克抬起頭,淚盈盈地看著勒柯吉。總督為什么跟他講這話,桑德對他的恩德,他將終生不忘。
  “你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報達他,”勒柯吉又說,“就是要使他不白白失去雙腿,你應該做一個有益于別人的人,而到目前為止,你還像個孩子。你已長大成人了。”
  迪克目光熠熠閃亮。他明白這話的含義。
  “總督,我該怎么辦呢?”他詢問。
  “學習。”勒柯吉嚴肅地說,“你愿意努力學習的話,我將當你的老師,我們一起學習科學知識。”
  “好的!總督!……。”迪克答應了,別的再不需要講了。
  立即開課,白天勒柯吉教一個小時課,然后迪克回到桑德身邊繼續自學。他的成績突飛猛進,老師都感到吃惊,自從桑德出事后,他就完全變了,現在有了知識文化,他判若兩人,現在再無心玩什么餐館、獅子、或別的游戲。孩提時代已一去不复返,他成了早熟的男子漢。
  第二件引人注目的事情是阿爾吉和格拉茲愛娜的結合。阿爾吉已經二十二歲了,格拉茲愛娜也快滿二十。
  在此之前,已有很多人結婚,所以這并非是霍斯特島舉行的第一次婚禮。勒柯吉從一執政開始,就首先進行了居民身份确定工作,并成立了專門的机构,因此到了年齡,想結婚的年輕人只要申請就立刻得到批准。在勒柯吉眼里,阿爾吉的婚禮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他的杰作終于完成,這可是他付出畢身心血的杰作,野人被改造成會思考,有頭腦的文明人,并且生息繁衍。
  新婚家庭的未來生活不用擔心,阿爾吉和他的父親每次出去打漁,總是滿載而歸,他們要做的是,在新鎮建一座罐頭厂,霍斯特的海產品可以運往世界各地。即使計划還沒有确定,工厂還沒有建設,阿爾吉和卡洛里已經給產品找到銷路,由于產品极其暢銷,毫無疑問,建厂問題迫眉睫。
  過了夏天,勒柯吉收到智利政府對奧爾勒海岬建議的回函。答复含糊其辭,模棱兩可,他們需要考慮,要權衡利弊。勒柯吉對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風、陳規陋習了如指掌,因此對這种辦事拖沓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他只有一條出路,忍心地等待,繼續保持外交對話,但由于兩國之間相距遙遠,因此很難馬上達成協議。
  冬天伴隨著寒冷降臨,在持續的五個月間,除了發生一次政治風波之外,沒有什么特別的大事,而且這是一起無足輕重,自下而上掀起的浪潮。
  奇怪的是,挑起這次政治風潮的人正是肯尼迪。人人都知道這個水手是個什么貨色,現在,事件的整個過程,盡人皆知:多里克和摩爾兄弟的死亡,桑德的英勇獻身,迪克的久病不起,希瑞戴的神秘失蹤以及勒柯吉的遇難呈祥。
  當肯尼迪回到移民中間時,大家無不對他嗤之以鼻,冷言冷語。但漸漸地,有人將此事淡忘了,而且不久出現了一种奇特的現象,所有心怀不滿,牢騷滿腹的人与他臭味相投,沆瀣一气。總之,他的經歷与常人不同,因此,所以算上個人物。但在大部分霍斯特人眼中,他是個罪犯,可是沒有人能拿出證据,指責他干了何种坏事,實施了什么暴行。他現在成為怀有异心那群人的領袖。
  只要社會有存在,心怀异端的人就無時不有,無處不在。人人滿意的大同世界至少是目前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所以利貝麗亞有不滿的人是正常現象。
  這只隊伍主要由發逸惡勞的人組成,當然還要加上生活困窘的人,或者已經擺脫貧困但因种种原因又重蹈覆轍的人。事情好像成了慣例,他們總將個人的不幸歸咎于政府,非要它負責。這只懶漢隊伍中,還有些愛說大話、空話,使用政治術語的人。不幸的是,他們的眼界不高,所公開主張和宣揚的只不過是勒柯吉曾經津津樂道的學說,他們或是以劉易斯·多里克為榜樣,或是費爾丁南·博瓦勒為指南。
  這支隊伍形形色色,魚目混珠。盡管他們之間觀點各异,卻能同仇共愾。因此,他們形成一個反對派,目的旨在毀掉政府,各种野心自由地結一起,等待著分享果實。他們隨心所欲,野心勃勃,昔日的對頭變成了盟友。
  既然目前大家看法一致,便表現出了种种動亂的端倪,但只是停留在表面上,整個冬天,他們多次抗議集會,參加的人數微不足道,最多的時候也只百來個人。但他們气勢洶洶,勒柯吉肯定也知道了這种對立派的存在。
  他心平气和地對待多次出現的忘恩負義行為,并冷靜地考慮了他們提出的各种要求。他覺得他們至少有一點講得有理,總督的上任沒有舉行任何方式的選舉。他是強奸民意,強取政權的,他使用的是專制行為。
  勒柯吉雖然對自己踐踏自由的行為絕不感到后悔,而且當時情況緊急,容不得思考和猶豫,但是,今天的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霍斯特人有了自己的思維方式和精神追求,生活繁榮昌盛。也許人民的思想成熟了,可以謹慎地嘗試更民主的生活方式。
  于是,他決定答應抗議人的要求,同意舉行選舉同時組織議會,同選民任命三名代表,參加政府日常工作。
  選舉于一八八五年十月二十日舉行,也就是說時間訂在初春。霍斯特島人口已增加到兩千多,其中法定的成年人有一千二百七十五人,但有些因住所离利貝麗亞太遠,無法參加選舉,投票的總人數是一千零二十七人,勒柯吉九百六十八張選票,議會的選舉,選民很有理智,投了阿里·洛德士八百三十二張票,接下來是阿爾特勒布爾,与他的得票差不多,共計八百零四張。最后是熱爾曼·李威利獲七百一十八張選票。反對党盡管气得火冒三丈,但不得不承認大勢已去。
  由于有了議會的協助,勒柯吉相對有了更多空時間去實現盼望已久的旅行考查。鑒于目前与智利政府就奧爾海岬仍在談判,因此他認為沒有必要去查看這個小島。
  十一月二十日,他与卡洛里乘維爾-捷小艇出發,經過半個月艱難的航行,于十二月十日返回。
  就在他上岸時,一個騎兵從北邊的公路進入利貝麗亞城。這個士兵滿身塵土,因此可以說他是從遠處策馬疾飛而來的。
  騎兵直奔政府,与勒柯吉同時到。他下馬自報家門,帶來了緊急情況。他要求馬上舉行一次特別會議。
  一刻鐘后,議會召開。同時,很多報信人到各地分頭去召回警察。將近一個鐘頭以后,勒柯吉帶領二十五個騎士,全速前進,向內陸奔去。
  大家很快知道了這次急忙离開的原因。于是謠言四起,霍斯特島有了被侵占的危險,大難臨頭,一支巴塔哥尼軍隊确實正穿過貝阿格爾運河,在杜馬斯半島北岸登陸。正朝利貝麗亞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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