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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第二十三



  王慧龍玄孫松年 五世孫劭 鄭羲孫述祖 從曾孫道邕 道邕子譯譯叔祖儼 儼族孫偉

  王慧龍,太原晉陽人,晉尚書仆射愉之孫,散騎常侍郎緝之子也。幼聰慧,愉以為諸孫之龍,故名焉。初,宋武微時,愉不為之禮,及得志,愉合家見誅。慧龍年十四,為沙門僧彬所匿,因將過江。津人見其行意匆匆,疑為王氏子孫。彬稱為受業者,乃免。既濟,遂西上江陵,依叔祖忱故吏荊州前中從事習辟強。時刺史魏詠之卒,辟強与江陵令羅修、前別駕劉期公、土人王騰等謀舉兵,推慧龍為盟主,克日襲州城。而宋武聞詠之卒,亦懼江陵有變,遣其弟道規為荊州,眾遂不果。羅修等將慧龍又与僧彬北詣襄陽。晉雍州刺史魯宗之資給慧龍,送度江,遂奔姚興。自言也如此。

  姚泓滅,慧龍歸魏。明元引見与言,慧龍請效力南討。言終,俯而流涕,天子為之動容。謂曰:“朕方混一車書,席卷吳會,卿情計如此,豈不能相資以眾乎?”然亦未之用。后拜洛城鎮將,鎮金墉。會明元崩,太武初即位,咸謂南人不宜委以師旅之任,遂停前授。

  初,崔浩弟恬聞慧龍王氏子,以女妻之。浩既婚姻,及見慧龍,曰:“信王家兒也。”王氏世齇鼻,江東謂之“齇王”。慧龍鼻漸大,浩曰:“真貴种矣!”數向諸公稱其美。司徒長孫嵩聞之不悅,言于太武,以其嗟服南人則有訕鄙國化之意。太武怒,召浩責之。浩免冠陳謝得釋。慧龍由是不調。久之,除樂安王范傅,領并、荊、揚三州大中正。慧龍抗表,愿得南垂自效,崔浩固言之,乃授南蠻校尉、安南大將軍左長史。及宋荊州刺史謝晦起兵江陵,引慧龍為援。慧龍督司馬靈壽等一万人,拔其思陵戍,進圍項城。晦敗,乃班師。后宋將王玄謨寇滑台,詔假慧龍楚兵將軍,与安頡等同討之。相持五十余日,諸將以賊盛,莫敢先,慧龍設奇兵大破之。太武賜以劍馬錢帛,授龍驤將軍,賜爵長社侯,拜滎陽太守,仍領長史。在任十年,農戰并修,大著聲績,招攜邊遠,歸附者万余家,號為善政。

  其后宋將到彥之、檀道濟頻頓淮、穎,大相侵掠;慧龍力戰,屢摧其鋒。彥之与友人蕭斌書曰:“魯軌頑鈍,馬楚粗狂,亡人之中,唯王慧龍及韓延之可為深憚。不意儒生懦夫,乃令老子訝之。”宋文縱反間,云慧龍自以功高而位不至,欲引寇入邊,因執安南大將軍司馬楚之以叛。太武聞曰:“此必不然,是齊人忌樂毅耳。”乃賜慧龍璽書曰:“義隆畏將軍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風塵之言,想不足介意也。”宋文計既不行,复遣刺客呂玄伯購慧龍首二百戶男、絹一千匹。玄伯為反間來,屏人有所論。慧龍疑之,使人探其怀有尺刀。玄伯叩頭請死。慧龍曰:“各為其主也,吾不忍害此人。”左右皆言義隆賊心未巳,不殺玄伯,無以創將來。慧龍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且吾方以仁義為干鹵,又何憂乎刺客。”遂舍之。時人服其寬恕。

  慧龍自以遭難流离,常怀憂悴,乃作《祭伍子胥文》以寄意焉。生一男一女,遂絕房室,布衣蔬食,不參吉事,舉動必以禮。太子少傅游雅言于朝曰:“慧龍,古之遺孝也。”撰帝王制度十八篇,號曰《國典》。真君元年,拜使持節、宁南將軍、武牢鎮都副將,未至鎮而卒。臨沒,謂功曹鄭曄曰:“吾羈旅南人,恩非舊結,蒙圣朝殊特之慈,得在疆場效命,誓愿鞭尸吳市,戮墳江陰。不謂嬰此重疾,有心莫遂,非唯仰愧國靈,實亦俯慚后土。修短命也,夫复何言!身歿后,乞葬河內州縣之東鄉,依古墓而不墳,足藏發齒而已。庶其魂而有知,猶希結草之報。”時制,南人入國者,皆葬桑乾。曄等申遺意,詔許之。贈安南將軍、荊州刺史,謚穆侯。吏人及將士共于墓所起佛寺,圖慧龍及僧彬像而贊之。呂玄伯感全宥之恩,留守墓側,終身不去。子寶興襲爵。

  寶興少孤,事母至孝。尚書盧遐妻,崔浩女也。初,寶興母及遐妻俱孕,浩謂曰:“汝等將來所生,皆我之自出,可指腹為親。”及昏,浩為撰儀,躬自監視,謂諸客曰:“此家禮事,宜盡其美。”及浩被誅,盧遐后妻寶興從母也,緣坐沒官。寶興亦逃避,未几得出。盧遐妻時官賜度斤鎮高車滑骨,寶興盡賣貨產,自出塞贖之以歸。州辟中從事、別駕,舉秀才,皆不就。閉門不交人事。襲爵封長社侯、龍驤將軍。卒,子瓊襲爵。

  瓊字世珍,孝文賜名焉。太和九年,為典寺令六十年,降侯為伯。帝納其長女為嬪,拜前將軍、并州大中正。正始中,為光州刺史,有受納響,為中尉王顯所劾,終得雪免。神龜中,除左將軍、兗州刺史。去州歸京,多年沈滯。所居在司空劉騰宅西,騰雖勢傾朝野,初不候之。騰既權重,吞并鄰宅,增廣舊居,唯瓊終不肯与,以此久見屈抑。

  瓊女适范陽盧道亮,不听歸其夫家。女卒,哀慟無已,瓊仍葬之別所,冢不即塞,常于壙內哭泣,久之乃掩,當時深怪之。加以聾疾,每見道俗,乞丐無已,造次見之,令人笑愕。道逢太保、廣平王怀,据鞍抗禮,自言馬瘦;怀即以誕馬并乘具与之。嘗詣尚書令李崇,騎馬至其黃閣,見崇子世哲,直問繼伯在否。崇趨出,瓊乃下。崇儉而好以紙帖衣領,瓊哂而掣去之。崇小子青肫嘗盛服,寵勢亦不足恨。領軍元叉使奴遺瓊馬,瓊并留奴。王誦聞之笑曰:“東海之風,于茲墜矣。”孝昌三年,除鎮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令。時瓊子遵業為黃門郎,故有此授。卒,贈征北將軍、中書監、并州刺史。自慧龍入國,三世一身,至瓊始有四子。

  長子遵業,風儀清秀,涉歷經史。位著作佐郎,与司徒左長史崔鴻同撰起居注。遷右軍將軍、兼散騎常侍,慰勞蠕蠕。乃詣代京,采拾遺文,以補起居所闕。与崔光、安丰王延明等參定服章。及光為孝明講《孝經》,遵業預講,延業錄義,并應詔作《釋奠侍宴詩》。時人語曰:“英英濟濟,王家兄弟。”轉司徒左長史、黃門郎,監典儀注。

  遵業有譽當時,与中書令陳郡袁翻、尚書琅邪王誦并領黃門郎,號曰三哲。時政歸門下,世謂侍中、黃門為小宰相。而遵業從容恬素,若處丘園。嘗著穿角履,好事者多毀新履以學之。以胡太后臨朝,天下方亂,謀避地,自求徐州。太后曰:“王誦罷幽州始作黃門,卿何乃欲徐州也?更待一二年,當有好處分。”遵業兄弟并交游時俊,乃為當時所美。及爾硃榮入洛,兄弟在父喪中,以于庄帝有從姨兄弟之親,相率奉迎,俱見害河陰。議者惜其人才,而譏其躁競。贈并州刺史。著《三晉記》十卷。

  子松年,少知名,齊文襄臨并州,辟為主簿。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副李緯使梁。使還,歷位尚書郎中。魏收撰《魏書》成,松年有謗言。文宣怒,禁止之,仍加杖罰。歲余得免,除臨漳令。遷司馬、別駕、本州大中正。孝昭擢拜給事黃門侍郎。帝每賜坐,与論政事,甚善之。孝昭崩,松年馳驛至鄴都宣遺詔。發言涕泗,迄于宣罷,容色無改,辭吐諧韻,宣訖號慟,自絕于地,百官莫不感慟。還晉陽,兼侍中,護梓宮還鄴。諸舊臣避形跡,無敢盡哀,唯松年哭必流涕,朝士咸恐。武成雖忿松年戀舊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騎常侍,食高邑縣干。參定律令,前后大獄多委焉。兼御史中丞。發晉陽之鄴,在道遇疾卒。贈吏部尚書,并州刺史,謚曰平。第二子劭最知名。

  劭字君懋,少沈默,好讀書。仕齊,累遷太子舍人,待詔文林館。時祖孝征、魏收、陽休之等嘗論古事,有所遺忘,討閱不能得。問劭,劭具論所出,取書驗之,一無舛誤。自是大為時人所許,稱其博物。后遷中書舍人。齊滅入周,不得調。隋文帝受禪,授著作佐郎,以母憂去職。在家著《齊書》,時制禁私撰史,為內史侍郎李元操所奏。上怒,遣收其書,覽而悅之。于是起為員外散騎侍郎,修起居注。

  劭以上古有鑽燧改火之義,近代廢絕,于是上表請變火曰:“臣謹案《周官》:‘四時變火,以救時疾。’明火不數變,時疾必興。圣人作法,豈徒然也?在晉時,有人以洛陽火度江者,世世事之,相續不滅,火色變青。昔師曠食飯,云是勞薪所爨,晉平公使視之,果然車輞。今溫酒及炙肉,用石炭、木炭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气味各不同。以此推之,新火舊火,理應有异。伏愿遠遵先圣,于五時取五木以變火。用功甚少,救益方大。縱使百姓習久,未能頓同,尚食內廚及東宮諸王食廚,不可不依古法。”上從之。劭又言上有龍顏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大悅,賜物數百段,拜著作郎。上表言符命曰:

  昔周保定二年,歲在壬午,五月五日,青州黃河變清,十里鏡澈。齊氏以為己瑞,改元,年曰河清。是月,至尊以大興公始作隨州刺史。歷年二十,隋果大興。臣謹案《易·坤靈圖》曰:“圣人受命,瑞必先見于河。”河者最濁,未能清也。竊以靈貺休祥,理無虛發;河清啟圣,實屬大隋。午為鶉火,以明火德;仲夏火王,亦明火德。月五日五,合天地數,既得受命之辰,允當先見之兆。

  開皇初,邵州人楊令悊近河得青石圖一、紫石圖一,皆隱起成文,有至尊名,下云“八方天心”。永州又得石圖,剖為兩段,有楊樹之形,黃根青葉。汝水得神龜,腹下有文曰“天卜楊興”。安邑掘地得古鐵板,文曰“皇始天年,繼楊鐵券,王興”。同州得石龜,文曰“天子延千年,大吉”。臣以前之三石,不异《龍圖》。何以用石?石体久固,義与上名符合。龜腹七字何以著龜?龜亦久固,兼是神靈之物。孔子歎河不出圖,洛不出書。今于大隋圣世,圖書屢出。建德六年,亳州大周村有龍斗,白者胜,黑者死。大象元年夏,熒陽汴水北有龍斗。初見白气屬天,自東方歷陽武而來。及至,白龍也,長十許丈。有黑龍乘云而至,云雨相薄,乍合乍离,自午至申,白龍升天,黑龍墜地。謹案:龍,君象也。前斗于亳州周村者,蓋象至尊以龍斗之歲為亳州總管,遂代周有天下。后斗于熒陽者,熒字三火,明火德之盛也。白龍從東方來,歷陽武者,蓋象至尊將登帝位,從東第入自崇陽門也。西北升天者,當乾位天門。

  《坤靈圖》曰:“圣人殺龍,龍不可得而殺,皆感气也。”又曰:“泰,姓商名宮,黃色,長八尺,六十世。河龍以正月辰見,白龍与五黑龍斗,白龍陵,故泰人有命。”謹案此言,皆為大隋而發也。“圣人殺龍”者,前后龍死是也。“姓商”者,皇家于五姓為商也。“名宮”者,武元皇帝諱于五聲為宮。“黃色”者,隋色尚黃。“長八尺”者,武元皇帝身長八尺。“河龍以正月辰見”者,《泰》,正月卦,龍見之所于京師為辰地。“白龍与黑龍斗”者,亳州、熒陽龍斗是也。胜龍所以白者,楊姓納音為商,至尊又辛酉歲生,位皆在西方,西方白色也。死龍所以黑者,周色黑。所以稱五者,周閔、明、武、宣、靖凡五帝;越、陳、代、越、滕五王一時伏法,亦當五數。“白龍陵”者,陵猶胜也。鄭玄說“陵”當為“除”,凡斗能去敵曰除。臣以“泰人有命”者,泰之為言,通也,大也,明其人道通德大,有天命也。《乾鑿度》曰:“泰表戴干。”鄭玄注云:“表者,人形体之彰識也。干,盾也。泰人之表,戴干。”臣伏見至尊有戴干之表,益知泰人之表,不爽毫厘。《坤靈圖》所云,字字皆驗。緯書又稱漢四百年,終如其言,則知六十世亦必然矣。昔宗周卜世三十,今則倍之。

  《稽覽圖》曰:“太平時,陰陽和合,風雨會同,海內不偏。地有阻險,故風有遲疾。雖太平之政猶有不能均,惟平均乃不鳴條,故欲風于亳。亳者陳留也。”謹案此言,蓋明至尊昔為陳留公世子,亳州總管,遂受天命,海內均同,不偏不党,以成太平之風化也。在大統十六年,武元皇帝改封陳留公。是時,齊國有秘記云:“天王陳留入并州。”齊主高洋為是誅陳留王彭樂。其后,武元皇帝果將兵入并州。周武帝時,望气者云“亳州有天子气”,于是殺亳州刺史紇豆陵恭。至尊代為之。又陳留老子祠有枯柏,世傳云老子將度世,云:“待枯柏生東南枝,回指,當有圣人出,吾道复行。”至齊,枯柏從下生枝,東南上指,夜有三童子相与歌曰:“老子廟前古枯樹,東南枝如傘,圣主從此去。”及至尊牧亳州,親至祠樹之下,自是柏枝回抱,其枯枝漸指西北,道教果行。考校眾事,太平主出于亳州陳留之地,皆如所言。《稽覽圖》又云:“政道得,則陰物變為陽物。”鄭玄注云:“蔥變為韭,亦是。”謹案自六年以來,遠近山石多變為玉。石為陰,玉為陽。又左衛園中,蔥皆變為韭。

  上覽之大悅,賜物五百段。未几,劭复上書曰:

  《易·乾鑿度》曰:“《隨》,上六,拘系之,乃從維之,王用享于西山。《隨》者,二月卦。陽德施行,蕃決難解,万物隨陽而出。故上六欲九五拘系之,維持之,明被陽化而欲陰隨從之也。”《易·稽覽圖》:“《坤》六月,有子女任政,一年傳為《复》。五月,貧之從東北來立,大起土邑;西北地動星墜,陽衛。《屯》十一月,神人從中山出,趙地動;北方三十日,千里馬數至。”謹案:凡此《易緯》所言,皆是大隋符命。《隨》者,二月之卦,明大隋以二月即皇帝位也。“陽德施行”者,明楊氏之德教施行于天下也。“蕃決難解”者,明當時蕃鄣皆通決,險難皆解散也。“万物隨陽而出”者,明天地間万物盡隨楊氏而出見也。“上六欲九五拘系之”者,五為王,六為宗廟,明宗廟神靈欲命登九五之位,帝王拘人以禮,系人以義也。“拘人以禮,系人以義”,此二旬,亦是《乾鑿度》之言。“維持之”者,明能以綱維持正天下也。”被陽化而欲陰隨從之”者,明諸陰類被服楊氏之風化,莫不隨從。陰,謂臣下也。“王用享于西山”者,蓋明至尊常以歲二月幸西山仁壽宮也。凡四稱“隨”,三稱“陽”,欲美隨楊,丁宁之至也。“《坤》六月”者,坤位在未,六月建未,言至尊以六月生也。“有子女任政”者,言樂平公主是皇帝子女,而為周后,任理內政也。“一年傳為《复》”者,《复》是《坤》之一世卦,陽气初起,言周宣帝崩后一年,傳位与楊氏也。“五月,貧之從東北來立”,“貧之”當為“真人”,字之誤也。言周宣帝以五月崩,真人革命,當在此時。至尊謙讓而逆天意,故逾年乃立。昔為定州總管,在京師東北,本而言之,故曰“真人從東北來立”。“大起土邑”者,大起,即大興城邑也。“西北地動星墜”者,蓋天意去周授隋,故變動也。“陽衛”者,言楊氏得天衛助也。“《屯》,十一月,神人從中山出”者,此卦動而大亨作,故至尊以十一月被授亳州總管,將從中山而出也。“趙地動”者,中山為趙地,以神人將去,故變動也。“北方三十日”者,蓋至尊從北方將往亳州之時,停留三十日也。“千里馬”者,蓋至尊舊所乘騧騮馬也。《屯》卦,震下坎上,震于馬為作足,坎于馬為美脊,是故騧馬脊有肉鞍,行則先作弄四足也。“數至”者,言歷數至也。

  《河圖·帝通紀》曰:“形瑞出,變矩衡。赤應隨,葉靈皇。”《河圖·皇參持》曰:“皇辟出,承元訖。道無為,安率。被遂矩,戲作術。開皇色,握神日。投輔提,象不絕。立皇后,翼不格。道終始,德优劣。帝任政,河典出。葉輔嬉,爛可述。”謹案:凡此《河圖》所言,亦是大隋符命。“形瑞出,變矩衡”者,矩,法也;衡,北斗星名,所謂璇璣玉衡者也。大隋受命,形兆之瑞始出,天象則為之變動。北斗主天之法度,故曰矩衡。《易緯》:“伏戲,矩衡神。”鄭玄注,以為法玉衡之神。与此《河圖》矩衡義同。“赤應隨”者,言赤帝降精,感應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為赤帝天子。“葉靈皇”者,葉,合也,言大隋德合上靈天皇大帝也。又年號開皇,与《靈寶經》之開皇年相合,故曰葉靈皇。“皇辟出”者,皇,大也;辟,君也。大君出,蓋謂至尊受命出為天子也。“承元訖”者,言承周天元終訖之運也。“道無為,安率”者,“安”下脫一字,言大道無為,安定,天下率從。“被遂矩,戲作術”者,矩,法也,昔遂皇握机矩,伏戲作八卦之術,言大隋被服彼二皇之法術也。“遂皇机矩”,語見《易緯》。“開皇色”者,言開皇年易服色也。“握神日”者,言握持群神,明照如日也。又開皇以來日漸長,亦其義也。“投輔提”者,言投授政事于輔佐,使之提挈也。“象不絕”者,法象不廢絕也。“立皇后,翼不格”者,格,至也,言本立太子以為皇家后嗣,而其輔翼之人不能至于善也。“道終始,德优劣”者,言前東宮道終而德劣,今皇太子道始而德优也。“帝任政,河典出”者,言皇帝親任政事,而邵州河濱得石圖也。“葉輔嬉,爛可述”者,葉,合也;嬉,興也。言群臣合心輔佐,以興政教,爛然可紀述也。所以于《皇參持》、《帝通紀》二篇,大陳符命者,明皇道帝德盡在于隋也。

  上大悅,以劭至誠,寵錫日隆。

  時有人于黃鳳泉浴,得二白石,頗有文理。遂附其文以為字,复言有諸物象,而上奏曰:“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八卦、五岳及二麟、雙鳳、青龍、硃雀、騶虞、玄武,各當其方位。又有五行、十日、十二辰之各,凡二十七字。又有‘天門、地戶、人門、鬼門閉’九字。又有卻非及二鳥。其鳥皆人面,則《抱朴子》所謂千秋万歲者也。其小玉亦有五岳、卻非、虯、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云控鶴之象。別有异狀諸神,不可盡識,蓋是風伯、雨師、山精、海若之類。又有天皇大帝、皇帝及四帝坐,鉤陳、北斗、三公、天將軍、土司空、老人、天倉、南河、北河、五星、二十八宿凡四十五官。諸字本無行伍,皆往往偶對。于大玉則有皇帝日名,并臨南面,与日字正鼎足。复有老人星,蓋明南面象日,而長壽也。皇后二字在西,上有月形,蓋明象月也。于次玉,則皇帝名与九千字次比,兩楊字与万年字次比,隋与吉字正并,蓋明長久吉慶也。”劭复回互其字,作詩二百八十篇奏之。上以為誠,賜帛千匹。

  劭于是采人間歌謠,引圖書讖緯,依約符命,捃摭佛經,撰為《皇隋靈感志》合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洗手焚香,閉目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遍而后罷。上益喜,賞賜优洽。

  及文獻皇后崩,劭复上言:“佛經說人應生天上及上品上生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之。如來以明星出時入涅盤。伏惟大行皇后,圣德仁慈;福善禎符,備諸秘記,皆云是妙善菩薩。臣謹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宮內再雨金銀之花;二十三日,大寶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种种音樂,震滿虛空。至五更中,奄然如寐,便即升遐。与經文所說,事皆符驗。臣又以愚意思之,皇后遷化不在仁壽大興宮者,蓋避至尊常居正處也。在永安宮者,象京師永安門,平生所出入也。后升遐后二日,苑內夜有鐘聲二百余處,此則生天之應,顯然也。”上覽之,且悲且喜。時蜀王秀以罪廢,上謂劭曰:“嗟乎!”吾有五子,三子不才。”劭進曰:“自古圣帝明王,皆不能移不肖之子。黃帝二十五子,同姓者二,余各异德。堯十子,舜九子,皆不肖。夏有五觀,周有三監。”上然其言。后上夢欲上高山而不能得,崔彭捧腳,李盛扶肘,乃得上。因謂彭曰:“死生當与爾俱。”劭曰:“此夢大吉。上高山者,明高崇大安,永如山也。彭猶彭祖,李猶李老,二人扶侍,實為長壽之征。”上聞之,喜見容色。其年,上崩,未几,崔彭亦卒。

  煬帝嗣位,漢王諒作亂,帝不忍誅。劭上書曰:“臣聞黃帝滅炎,蓋云母弟;周公誅管,信亦天倫;叔向戮叔魚,仲尼謂之遺直;石蜡殺石厚,丘明以為大義。此皆經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賊,度越前圣。謹案:賊諒毒被生靈者也。古者同德則同姓,德不同則异姓,故黃帝有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有四人,唯青陽、夷鼓与黃帝同為姬姓。諒既自絕,請改其氏。”劭以此求媚,帝依違不從。后遷秘書少監,卒于官。

  劭在著作,將二十年,專典國史,撰《隋書》八十卷。多錄口敕。又采迂怪不經之語,及委巷之言,以類相從,為其題目。詞義繁雜,無足稱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善惡之跡,堙滅無聞。初撰《齊志》為編年体二十卷,复為《齊書》,紀傳一百卷,及《平賊記》三卷,或文詞鄙野,或不軌不物,駭人視听,大為有識嗤鄙。然其指摘經史謬誤,為《讀書記》三十卷,時人服其精博。爰自志學,暨于暮齒。篤好經史,遺略世事。用思既專,性頗恍忽,每至對食,閉目凝思,盤中之肉,輒為仆從所啖。劭弗之覺,唯責肉少,數罰廚人。廚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閉目,伺而獲之。廚人方免笞辱。其專固如此。

  遵業弟廣業,性沈雅,涉歷書傳,位太尉祭酒,遷屬。卒于太中大夫,贈徐州刺史。子乂,有儀望,以干用見稱,卒于南鉅鹿太守。

  廣業弟延業,博學多聞,頗有才藻,位中書郎。河陰之役,遂亡骸骨。乂無子,贈齊州刺史。延業弟季和,位書侍御史、并州大中正,贈華州刺史。

  鄭羲,字幼麟,滎陽開封人,魏將作大匠渾之八世孫也。曾祖豁,慕容垂太常卿。父曄,不仕。娶長樂潘氏,生六子,粗有志气,而羲第六,文學為优。弱冠舉秀才,尚書李孝伯以女妻之。文成末,拜中書博士。

  天安初,宋司州刺史常珍奇据汝南來降,獻文詔殿中尚書元石為都將赴之,遣羲參石軍事。到上蔡,珍奇率文武三百人來迎。既相見,議欲頓軍汝北,未即入城。羲謂石曰:“机事尚速,今珍奇雖來,意未可量。不如直入其城,奪其管籥,据有府庫。雖出珍奇非意,要以全制為胜。”石從羲言,遂策馬徑入其城。城中尚有珍奇親兵數百人,在珍奇宅內。石既克城,意益憍怠,置酒嬉戲,無警防之虞。羲勸嚴兵設備,以待非常。其夜,珍奇果使人燒府,欲因救火作難,以石有備,乃止。明旦,羲繼白武幡安慰郭邑,眾心乃定。明年,又引軍東討汝陰。宋汝陰太守張超城守不下,石攻之不克,議欲還軍長社,待秋擊之。羲曰:“今超驅市人,命不延月,宜安心守之。超食已盡,不降當走。而欲棄還長社,超必修城深塹,多積薪谷,將來恐難圖矣。”石不納,遂旋師長社。至冬,复往攻超,超果設備,無功而還。歷年,超死,楊文長代戍,食盡城潰,乃克之,竟如羲策。淮北平,遷中書侍郎。

  延興初,陽武人田智度年十五,妖惑動眾,扰亂京索。以羲河南人望,為州郡所信,遣乘傳慰喻。羲到,宣示禍福,眾皆散,智度尋見禽斬。以功賜爵泰昌男。孝文初,兼員外散騎常侍、宁朔將軍、陽武子,使于宋。

  中山王睿寵幸當世,并置王官,羲為其傅。是后歷年不轉,資產亦乏,因請假歸,遂盤桓不返。及李沖貴寵,与羲昏姻,乃就家征為中書令。文明太后為父燕宣王立廟于長安,初成,以羲兼太常卿,假滎陽侯,具官屬,詣長安拜廟,建碑于廟門。還,以使功,仍賜侯爵。

  出為西兗州刺史,假南陽公。羲多所受納,政以賄成。性又嗇吝,人有禮餉者,不与杯酒臠肉,而西門受羊酒,東門沽賣之。以李沖之親,法官不之糾也。酸棗令鄭伯孫、鄄城令董騰、別駕賈怀德、中從事申靈度并在任廉貞,勤恤百姓,羲皆申表稱荐,時論多之。文明太后為孝文納其女為嬪,征為秘書監。太和十六年卒,尚書奏謚曰宣。詔曰:“蓋棺定謚,先典成式;激揚清濁,政道明范。羲雖宿有文業,而政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謚法,博聞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可贈以本官,加謚文靈。”

  長子懿,字景伯,涉歷經史。位太子中庶子,襲爵滎陽伯。懿閒雅有政事才,為孝文所器遇,拜長兼給事黃門侍郎、司徒左長史。宣武初,以從弟思和同咸陽王禧逆,与弟通直常侍道昭俱坐緦親出禁。拜太常少卿,出為齊州刺史。懿好勸課,善斷決,雖不清洁,義然后取,百姓猶思之。卒,贈兗州刺史,謚曰穆。子恭業襲爵,武定三年,坐与房子遠謀害齊神武,伏誅。

  懿弟道昭,字僖伯,少好學,綜覽群言。兼中書侍郎,從征沔北。孝文饗侍臣于縣瓠方丈竹堂,道昭与兄懿俱侍坐。樂作酒酣,孝文歌曰:“白日光天兮無不曜,江左一隅獨未照。”彭城王勰續曰:“愿從圣明兮登衡、會,万國馳誠混日外。”鄭懿歌曰:“云雷大振兮天門辟,率土來賓一正歷。”邢巒歌曰:“舜舞干戚兮天下歸,文德遠被莫不思。”道昭歌曰:“皇風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六合。”孝文又歌曰:“遵彼汝墳兮昔化貞,未若今日道風明。”宋弁歌曰:“文王政教兮暉江召,宁如大化光四表。”孝文謂道昭曰:“自比遷豫雖猥,与諸才俊不廢詠綴,未若今日。”遂命邢巒總集敘記。“當爾之年,卿頻丁艱私,每眷文席,常用慨然”。

  尋正除中書郎,累遷國子祭酒。廣平王怀為司州牧,以道昭与宗正卿元匡為州都督。道昭上表曰:臣聞唐、虞啟運,以文德為本;殷、周創業,以道藝為先。然則禮樂者,為國之基,不可斯須廢也。伏惟大魏,定鼎伊、瀍,惟新寶歷。九服感至德之和,四垠怀擊壤之慶。而蠢爾閩吳,阻化江湫;先帝爰震武怒,戎車不息。而停鑾駐蹕,留心典墳。命故御史中尉臣李彪,与吏部尚書任城王臣澄等,妙選英儒,以崇學校。澄等依旨,置四門博士四十人。其國子博士、太學博士及國子助教,宿已簡置。伏尋先旨,意在速就;但軍國多事,未遑營立。自爾迄今,垂將一紀,學官雕落,四術寢廢。遂使碩儒耆德,卷經而不談;俗學后生,遺本而逐末。進競之風,實由于此矣。伏惟陛下,欽明文思,玄鑒洞遠,垂心經素。优柔墳籍,屢發中旨,敦營學館,房宇既修,生徒未立。臣往年刪定律令,謬預議筵。謹依准前修,尋訪舊事,參定學令,事訖封呈。請早敕施行,使選授有依,生徒可准。”詔褒美之,而尚未允遂。道昭又表曰:“臣自往年以來,頻請學令,并置生員,前后累上,未蒙一報。當以臣識淺濫官,無能有所感悟者也。館宇既修,生房粗构,博士見員,足可講習。雖新令未班,請依舊權置國子學生,漸開訓業,使播教有章,儒風不墜。至若孔廟既成,釋奠告始,揖讓之容,請俟令出。”不報。遷秘書監,滎陽邑中正,出歷光、青二州刺史,复入為秘書監。卒,謚曰文恭。

  道昭好為詩賦,凡數十篇。其在二州,政務寬厚,不任威刑,為吏人所愛。

  子嚴祖,頗有風儀,粗觀文史,輕躁薄行,不修士業。孝武時,御史中尉綦俊劾嚴祖与宋氏從姊奸通,人士咸恥言之,而嚴祖聊無愧色。孝靜初,除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鴻臚卿,出為北豫州刺史,還除鴻臚卿。卒,贈司空公。

  庶子仲禮,少輕險,有膂力。齊神武嬖寵其姊火車,以親戚被昵,擢為帳內都督。掌神武弓矢,出入隨從。与任胄俱好酒,不憂公事,神武責之。胄懼,潛通西魏,為人糾告,懼,遂謀逆。事發,火車欲乞哀,神武避不見。賴武明皇后及文襄爭為言,故仲禮死而不及其家。嚴祖更無子,弟敬祖以子紹元嗣。紹元小字安都,位太尉諮議、趙郡太守,卒。

  子子翻,字靈雀。少有器識,學涉,好文章。齊武平末,位司徒記室參軍。尋遇齊亡,歷周、隋,遂不仕,隱居滎陽三窟山。傲誕不自羈束,或有所之造,乘驢衣韉,破弊而往。遠近欽其高名,皆謂有异狀,觀者如堵。及見,形乃短陋,不副所聞。然風神俊發,無貴賤并敬服之。納言楊素聞其名,因使過滎陽,迎与相見,言談彌日,深加禮重。及歸,言之朝廷,累征不至。終于家。

  子翻二弟子騰、天壽,俱仕隋。子騰位蔣州司馬,天壽開府參軍,并以雅素稱。

  嚴祖弟敬祖,起家著作郎。鄭儼之敗也,為鄉人所害。

  子元禮,字文規。少好學,愛文藻,有名望。齊文襄引為館客,歷兼中書舍人、南主客郎中、太尉諮議參軍、長廣樂陵二郡守,待詔文林館,太子中舍人。崔昂后妻,元禮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嘗持元禮數篇詩示盧思道,乃曰:“看元禮比來詩詠,亦曾不減魏收。”思道答云:“未覺元禮賢于魏收,且知妹夫疏于婦弟。”元禮,大象中卒于始州別駕。

  敬祖弟述祖,字恭文。少聰敏,好屬文,有風檢,為先達所稱譽。歷位司徒左長史、尚書、侍中、太常卿、丞相右長史。齊天保中,歷太子少保、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兗州刺史。時穆子容為巡省使,歎曰:“古人有言,聞伯夷之風,貪夫廉,懦夫有立志,今于鄭兗州見之矣。”遷光州刺史。

  初,述祖父為兗州,于鄭城南小山起齋亭,刻石為記。述祖時年九歲。及為刺史,往尋舊跡,得一破石,有銘云:“中岳先生鄭道昭之白云堂。”述祖對之嗚咽,悲動群寮。有人入市盜布,其父怒曰:“何負吾君?”執之以歸首。述祖特原之,自是境內無盜。百姓歌曰:“大鄭公,小鄭公,相去五十載,風教猶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龍吟十弄》,云嘗夢人彈琴,寤而寫得。當時以為絕妙。所在好為山池,松竹交植,盛肴饌以待賓客,將迎不倦。少時在鄉,單馬出行,忽有騎者數百,見述祖皆下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顧問從人,皆不見,心甚异之。未几被徵,終歷顯位。及病篤,乃自言之。且曰:“吾老矣,一生富貴足矣,以清白之名遺子孫,死無所恨。”前后行瀛、殷、冀、滄、趙、定六州事,正除怀、兗、光三州刺史,又重行殷、怀、趙三州刺史,所在皆有惠政。天統元年卒,年八十一,贈開府、中書監、北豫州刺史,謚曰平簡公。

  述祖女為趙郡王睿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后,王更娶鄭道廕女,王坐受道廕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謂道廕曰:“鄭尚書風德如此,又貴重宿舊,君不得并之。”

  述祖子元德,多藝術,官琅邪太守。述祖弟遵祖,秘書郎,贈光州刺史。遵祖弟順祖,卒于太常丞。

  自靈太后豫政,淫風稍行;及元叉擅權,公為奸穢,自此素族名家,遂多亂雜。法官不加糾正,婚宦無貶,于時有識,咸以歎息矣。

  羲長兄白驎,次小白,次洞林,次叔夜,次連山,并恃豪門,多行無禮,鄉党之內,疾之若仇。小白位中書博士。子胤伯,有當世器干,孝文納其女為嬪,位東徐州刺史,卒于鴻臚少卿,謚曰簡。子希俊,未官而卒。子道育,武定中,開封太守。

  希俊弟幼儒,好學修謹,丞相、高陽王雍以女妻之。位司州別駕,有當官稱。卒,贈散騎常侍、兗州刺史,謚曰肅。幼儒亡后,妻淫蕩凶悖,肆行無禮。幼儒時望甚优,其從兄伯猷每謂所親曰:“從弟人才,足為令德,不幸得如此婦。今死复重死,可為悲歎。”

  幼儒子敬道、敬德,俱仕西魏。敬道并巴、開、新三州刺史。敬道子正則仕周,复州刺史。

  胤伯弟平城,廣陵王羽納其女為妃,位東平原太守。性猜狂使酒,為政貪殘。卒,贈南青州刺史。

  長子伯猷,博學有文才,早知名。舉司州秀才,歷太學博士,領殿中御史。与當時名胜,咸申游款。明帝釋奠,詔伯猷錄義。后為尚書外兵郎中,典起居注,以軍功賜爵陽武子。節閔帝初,以舅氏超授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轉護軍將軍,賜爵武城子。

  元象初,以本官兼散騎常侍使梁。前后使人,梁武令其侯王于馬射之日宴對申禮。伯猷之行,梁武令其領軍將軍臧盾与之接。議者以此貶之。使還,除南青州刺史。在官貪婪,妻安丰王元延明女,專為聚斂,貨賄公行,潤及親戚。戶口逃散,邑落空虛。乃誣陷良善,云欲反叛,籍其資財,盡以入己,誅其丈夫,婦女配沒。百姓冤苦,聲聞四方。為御史糾劾,死罪數十條。遇赦免,因以頓廢。齊文襄作相,每誡厲朝士,常以伯猷及崔叔仁為喻。武定七年,除太常卿。卒,贈驃騎大將軍、中書監、兗州刺史。子蘊,太子舍人、陽夏太守。伯猷弟仲衡,武定中,儀同開府中郎。

  仲衡弟輯之,司徒諮議。齊大宁中,以軍功賜爵成皋男,位金紫光祿大夫,東濟北太守、肥城戍主。卒,贈度支尚書、北豫州刺史。

  輯之弟怀孝,司徒諮議。齊大宁中,仁州刺史。

  洞林子敬叔,滎陽邑中正、濮陽太守,坐貪穢除名。子籍,字承宗,徐州平東府長史。

  籍弟瓊,字祖珍,有強干稱,位范陽太守,頗有聲,卒。孝昌中,弟儼寵要,重贈青州刺史。瓊兄弟雍睦,其諸娣姒亦咸相親愛,閨門之內,有無相通,為時人所稱美。子道邕。

  道邕字孝穆。幼謹厚,以清約自居,年未弱冠,涉歷經史。父叔四人并早歿,昆服季之中,道邕居長,撫訓諸弟,有如同生,閨庭之中,怡怡如也。魏孝昌初,解褐太尉行參軍,累以戰功進至左光祿大夫、太師咸陽王長史。及孝武西遷,從入關,除司徒左長史,領臨洮王友,賜爵永宁縣侯。

  大統中,行岐州刺史,在任未几,有能名。王羆時為雍州刺史,欽其善政,貽書盛相稱述。先是,所部百姓,久遭离亂,逃散殆盡。道邕下車之日,戶止三千,留情綏撫,遠近咸至,數年之內,有四万家。歲考績為天下最,周文帝賜書歎美之。征拜京兆尹。及梁岳陽王蕭察稱蕃,乃假道邕散騎常侍,持節拜察為梁王。使還,稱旨,進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

  時周文東討,除大丞相府右長史,封金鄉縣男。軍次潼關,命道邕与左長史孫儉、司馬楊寬、尚書蘇亮、諮議劉孟良等分掌眾務。仍令道邕引接關東歸附人士,并品藻才行而任用之,撫納銓敘,咸得其宜。后拜中書令,賜姓宇文氏,尋以疾免。

  周孝閔帝踐阼,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子。歷御伯中大夫、御正、宜、華、虞、陝四州刺史。頻歷數州,皆有政績。入為少司空,卒。贈本官,加鄭、梁、北豫三州刺史,謚曰貞。

  子詡嗣,歷位納言,為聘陳使。后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邵州刺史。詡弟譯于隋文帝有翊贊功,開皇初,又追贈道邕大將軍、徐兗等六州刺史,改謚曰文。

  譯字正義。幼聰敏,涉獵群書,工騎射,尤善音樂,有名于世。譯從祖文寬,尚周文帝元后妹魏平陽公主,無子,周文命譯后之。由是譯少為周文所親,恆令与諸子游集。年十余歲,嘗詣府司錄李長宗。長宗于眾中戲之,譯斂容謂曰:“明公位望不輕,瞻仰斯屬,輒相玩狎,無乃喪德也。”長宗甚异之。文寬后誕二子,譯复歸本生。

  周明帝時,詔令事輔城公,是為武帝。及帝即位,為左侍上士,与儀同劉昉,恆侍帝側。譯時喪妻,帝令譯尚梁安固公主。及帝親總万机,以為御正下大夫,頗被顧遇。東宮建,轉太子宮尹下大夫,特被太子親待。時太子多失德,內史中大夫烏丸軌每勸帝廢太子立秦王,由是太子恆不自安。建德二年,為聘齊使副。后詔太子西征吐谷渾,太子陰謂譯曰:“秦王,上愛子也;烏丸軌,上信臣也,今吾此行,得無扶蘇之事乎?”譯曰:“愿殿下勉著仁孝,無失子道而已。”太子然之。既破賊,譯以功最,賜爵開國子。后坐褻狎皇太子,烏丸軌、宇文孝伯等以聞。帝大怒,除譯名。宮臣親幸者咸被譴。太子复召譯,戲狎如初。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据天下?”太子悅而益昵之。例复官,仍拜吏部下大夫。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超拜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封歸昌縣公。既以恩舊,任遇甚重,委以朝政。遷內史上大夫,進封沛國公。上大夫之官,自譯始也。以其子善愿為歸昌公,元琮為永安縣男。又監國史。譯頗專權,時帝幸東京,譯擅取官材,自營私第,坐除名。劉昉數言于帝,帝复召之,顧待如初,詔領內史事。

  初,隋文帝与譯有同學之舊,譯又素知隋文相表有奇,傾心相結。至是,隋文為宣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于譯曰:“久愿出籓,公所悉也,敢布心腹,少留意焉。”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時將遣譯南征。譯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隋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帝從之,乃下詔,以隋文為揚州總管,譯發兵俱會壽陽以代陳。行有日矣,帝不悆,譯遂与御正下大夫劉昉謀,引隋文入受顧托。既而譯宣詔,文武百官,皆受隋文節度。時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与宦者謀,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仲已至御坐,譯知之,遽率開府楊惠及劉昉、皇甫績、柳裘俱入。仲与之儀見譯等,愕然,逡巡欲出。隋文因執之。于是矯詔,复以譯為內史上大夫。明日,隋文為丞相,拜譯柱國、府長史,行內史上大夫事。及隋文為大冢宰,總百揆,以譯兼領天官都府司會,總六府事。出入臥內,言無不從,賞賜玉帛,不可胜計,每出入以甲士從。拜其子元□為儀同。時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等作亂,隋文逾加親禮,進上柱國,恕以十死。

  譯性輕險,不親職務,而贓貨狼籍。隋文陰疏之,然以其有定冊功,不忍廢放,陰敕官屬不得白事于譯。譯猶坐膍ヾA無所關預,懼,頓首求解職。隋文寬喻之,接以恩禮。及帝受禪,譯以上柱國歸第。賞賜丰厚,進子元□成皋郡公,元珣永安男,追贈其父及亡兄二人并為刺史。

  譯自以被疏,陰呼道士章醮,以祈福助。其婢奏譯厭蠱左道。帝謂譯曰:“我不負公,此何意也?”譯無以對。譯又与母別居,為憲司所劾,由是除名。下詔云:“譯嘉謀良策,寂爾無聞;鬻獄賣官,沸騰盈耳。若留之于世,在人為不道之臣;戮之于朝,入地為不孝之鬼。有累幽顯,無以置之。宜賜以《孝經》,令其熟讀,仍遣与母共居。”

  未几,詔譯參撰律令。复授開府、隆州刺史。請還療疾,有詔徵之,見于醴泉宮,賜宴甚歡。因謂譯曰:“貶退已久,情相矜愍。”于是顧謂侍臣曰:“鄭譯与朕同生共死,間關危難,興言念此,何日忘之。”譯因奉觴上壽。帝令內史李德林立作詔書,复爵沛國公,位上柱國。高熲戲謂譯曰:“筆干。”答曰:“出為方岳,杖策言歸,不得一錢,何以潤筆!”上大笑。未几,詔譯參議樂事。譯以周代七聲廢缺,自大隋受命,禮樂宜新。更修七始之義,名曰《樂府聲調》,凡八篇,奏之。帝嘉美焉。俄拜岐州刺史。歲余,复奉詔定樂于太常。帝勞譯曰:“律、令,則公定之;音樂,則公正之。禮、樂、律、令,公居其三,良足美也。”尋還岐州。開皇十一年卒,年五十二,謚曰達。子元□嗣。煬帝初立,五等悉除,以譯佐命元功,詔追改封譯莘公,以元□襲。

  元□歷位右光祿大夫、右衛將軍。大業末,為文城太守,以城歸國。

  瓊弟儼。儼字季然,容貌壯麗。初為司徒胡國珍行參軍,因為靈太后所幸,時人未知之。后太后廢,蕭寶夤西征,以儼為友。及太后反政,儼請使還朝,复見寵待。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尚食典御,晝夜禁中,寵愛尤甚。儼每休沐,太后常遣閹童隨侍,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与徐紇俱為舍人,儼以紇有智數,仗為謀主。紇以儼寵幸既盛,傾身承接。共相表里,勢傾內外。城陽王徽亦与之合,當時政令,歸于儼等。遷散騎常侍、車騎將軍,舍人、常侍如故。明帝崩,事出倉卒,天下咸言儼計。爾硃榮舉兵向洛陽,以儼、紇為辭。榮逼京師,儼走歸鄉里。儼從兄仲明欲据郡起眾,尋為其部下所殺,与仲明俱傳首洛陽。子文寬從武帝入關西。

  敬叔弟子恭,燕郡太守。孝昌中,因儼勢,除衛尉少卿,遷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卒后,贈尚書右仆射,謚曰貞。

  叔夜子伯夏,位東萊太守。卒,贈青州刺史。伯夏弟謹,字仲恭,琅邪太守。

  連山性嚴暴,撾撻僮仆,酷過人理。父子一時為奴所害,斷首投馬槽下,乘馬北逃。其第二子思明,驍勇善騎射,被發率村義馳追之。及河,奴乘馬投水。思明止將從,自射之,一發而中,落馬墮流,禽至家,臠殺之。

  思明,弟思和,并以武力自效。思明位直閣將軍,坐弟思和同元禧逆,徙邊。會赦,免。卒后,贈濟州刺史。

  子先護,少有武干。庄帝居籓也,先護得自結托。及爾硃榮稱兵向洛,靈太后令先護与鄭季明等守河梁。先護聞庄帝即位于河北,遂開門納榮。以功封平昌縣侯,廣州刺史。元顥入洛,庄帝北巡,先護据州起義兵,不受命。庄帝還京,進爵郡公。歷東雍、豫二州刺史,兼尚書右仆射。及爾硃榮死,徐州刺史爾硃仲遠擁兵向洛。詔先護与都督賀拔胜、行台楊昱同討之。聞京師不守,先護部眾逃散,因奔梁。尋歸,為仲遠所害。孝武初,贈使持節、都督、四州刺史。子偉。

  偉字子直,少倜儻有大志,每以功名自許,善騎射,膽力過人。爾硃氏滅后,自梁歸魏。及武帝西遷,偉亦歸鄉里,不求仕進。大統三年,河內公獨孤信既复洛陽,偉乃与宗人榮業,糾合州里舉兵于陳留,信宿間,眾有万人。遂拔梁州,禽東魏刺史鹿永及鎮城守將令狐德,并獲陳留郡守趙季和。乃率眾西附。因是,梁、陳間相次降款。偉弛入關西,周文帝与語,歎美之,拜北徐州刺史,封武陽縣伯。從戰河橋及解玉壁圍,偉常先鋒陷陣。侯景歸款,周文命偉率所部應接。及景叛,偉亦全軍而還。除滎陽郡守,進爵襄城郡公,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魏恭帝二年,進位大將軍、江陵防主、都督十五州諸軍事。

  偉性粗獷,不遵法度,睚眥之間,便行殺戮。朝廷以其有立義之效,每优容之。及在江陵,乃專戮副防主杞賓王,坐除名。保定元年,詔复官爵。天和六年,為華州刺史。偉前后蒞職,皆以威猛為政,吏人莫敢犯禁,盜賊亦為之休止。雖非仁政,然頗以此見稱。卒于州,贈本官,加少傅、都督、司州刺史,謚曰肅。

  偉性吃,少時嘗逐鹿于野。失之,遇牧豎,問焉。牧豎答之,其言亦吃。偉怒,謂其效己,遂射殺之。其忍暴如此。子大士嗣。

  述祖族子雛,有識尚,操行清整,仕至膠州刺史。初,齊文宣為皇太子納其女為良娣,雛時為尚書郎,趙郡李祖升兄弟微相敬憚。楊愔奏授雛趙郡太守,祖升兄弟具服至雛門,投刺拜謁。文宣聞之喜,笑曰:“足得殺李家兒矣。”

  論曰:王慧龍拔難自歸,間關夷險,撫人督眾,見憚嚴敵。世珍實有令子,克播家聲。松年之送終戀舊,有古人風矣。劭爰自幼童,訖于白首;好學不倦,究极群書,晉紳洽聞之士,無不推其博物。雅好著述,久在史官,既撰《齊書》,兼修隋典。好詭怪之說,尚委曲之談;文詞鄙穢,体統煩雜,直愧南、董,才無遷、固,徒煩翰墨,不足觀采。經營符瑞,雜以妖訛。為河朔清流而乾沒榮利,得不以道而頹其家聲。惜矣!

  鄭羲机識明悟,為時所許。懿兄弟風尚,俱有可觀,故能并當榮遇,共濟其美。述祖德業,足嗣家聲。嚴祖、仲禮,大虧門素。幼儒令問促年。伯猷以賄敗德。道邕撫宁离散,仁惠克舉。譯實受顧托,适足為敗。及帝行明德,義非簡在;鹽梅之寄,固不攸歸。言追昔款,內怀觖望,恥居吳、耿之末,羞与絳、灌為伍。事君盡禮,既闕于夙心;不愛其親,遽彰于物議。格之名教,君子所深尤也。儼名編《恩倖》,取辱前載。偉翻然豹變,蓋知机之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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