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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章 英雄歸來(一) 文 / 殷揚

    第三章英雄歸來(一)

    長安,北闕甲第。

    北闕甲第是長安貴族集中之地,關內侯、徹侯、王爺的私宅大多都在這裡。這裡的房屋高大氣派,與一般的民居迥異。

    一眼望去,北闕甲第是由高門大院組成,很有氣勢。

    在眾多的高門大院中,有一座大院,門口掛著一塊匾額,上書「曹府」二字。這是西漢名臣曹參的私第,曹參在世時,就是住在這院裡。如今,倉海桑田,時光變幻,這府第的主人早已不是曹參,而是他的孫子,曹壽。

    曹壽繼承了曹參的封爵,是當今的平陽侯。

    馬廄中,車奴鄭青正在照顧駿馬,提來冒著熱氣的熱水,給駿馬刷馬毛。他動作熟練,刷得極為認真,刷洗過後,一匹匹駿馬皮毛光滑整齊,好像緞子一般,煞是好看。

    在刷洗之時,駿馬特別歡喜,不時彎過馬頭,在他身上蹭著,甩著馬尾,一副格外享受的樣兒。

    鄭青不時用枯瘦的大手在馬頭上撫著,偶爾會調皮的碰碰馬眼,駿馬就會歡嘶一聲,撒撒四蹄,就像個撒歡的孩子似的。

    馬廄中的駿馬有數十匹,鄭青刷洗好一匹,又去刷洗下一匹,認認真真的把數十匹駿馬洗刷得乾乾淨淨。

    整個過程,他非常認真仔細,沒有任何疏忽。

    他面有菜色,身子虛弱,忙活了這一陣,額頭上冒虛汗了,有些氣喘,靠在馬廄的柱子上喘息。

    「鄭青,你躲在馬廄做甚?」一個兵士身著盔甲,大步過來,把馬廄裡的駿馬打量一陣,有些不解的問道:「鄭青,這些馬又不是歸你管,你刷什麼馬毛?你是車奴,給侯爺趕好車便是,用得著管這些事?」

    鄭青打量著一匹匹皮毛光滑的駿馬,菜色甚濃的大臉上泛起了幸福的笑容:「沒事。我喜歡駿馬,閒著也是閒著,來刷刷馬毛,打發打發時光。」

    「你還真是閒不住的人。」這個兵士嘀咕一句,這才記起還有正事:「鄭青,快去,侯爺找你。」

    「侯爺?」鄭青一聽這話,忙把帶有馬毛的一雙大手清洗乾淨,把身上凌亂的衣衫整理一下,這才跟著兵士趕去見曹壽。

    鄭青走起路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卻是有些打虛晃。那是因為他太瘦,面有菜色,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二人很快來到曹壽的房前,兵士停了下來,大聲道:「稟侯爺,鄭青帶到。」

    「叫他進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

    鄭青推開門,進入屋裡,順手把門關上。屋裡密不透風,擺放著幾盆炭火,把屋裡烘得暖烘烘的,溫暖如春,與朔風怒吼的屋外迥異。

    曹壽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多歲,卻是一臉的病容,一副病入膏肓模樣,斜靠在軟榻上,微微喘氣。兩個漂亮的侍女正在給他捏肩揉背,曹壽雙眼緊閉,甚是享受這種感覺。

    「鄭青見過侯爺。」鄭青上前見禮。

    「鄭青啊!」曹壽緩緩睜開眼,眼眶深陷,一雙無神的眼眸就像嵌在眼眶裡似的,在鄭青身上打量了一陣,意示讚許:「鄭青,難為你趕得一手好車,使本侯少受了好些罪。以往啊,來長安,這顛來簸去的,到了長安,本侯就跟散了架似的,要躺上好些天才能回過神來。這次,你趕車,平穩異常,不顛簸,本侯只躺了一個晚上就好了。」

    話說多了,有些氣喘,略一停頓,喘口氣,接著道:「你娘說你趕得一手好車,還真是這樣。鄭青,你練趕車多少時間了?」

    「稟侯爺。」鄭青跪在地上,雙手扶地,額頭觸在地上,恭敬異常:「實不相瞞,鄭青是第一次趕車。」

    「第一次?」曹壽驚訝不置,身子微微前傾,一雙無神的眼睛盯著鄭青:「不可能!第一次趕車就趕得如此好,勝卻多少老手!世間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鄭青非常肯定的道:「侯爺有所不知,鄭青家貧,日以粗食果腹,沒餘錢買馬。蒙侯爺不棄,收鄭青入府,鄭青才有為侯爺效力的機會。」

    「那就是說,你娘說謊了?」曹壽的眼睛瞪大了,微有怒意。

    鄭青叩頭請罪:「侯爺明查,阿母情非得已。鄭青兄弟姐妹六人,阿母持家艱難,為讓鄭青入侯府為傭,帖補家用,不得已而說謊,請侯爺息怒。」

    「鄭青,你車趕得這麼好,就算你娘說謊,你也沒必要承認。你若是不說,誰也不會懷疑,你傻嗎?」曹壽有些看不透這個身份低賤的車奴了。

    「稟侯爺。」鄭青依然恭敬的道:「侯爺收容鄭青,賞鄭青一碗飯吃,鄭青感激不盡,鄭青不敢欺瞞侯爺。若侯爺治罪,鄭青願代母領罰。」

    言來懇切,絕不是假話。

    曹壽聽得聳然動容,大是感慨:「你娘是本侯府中的老人了,她知道本侯的規矩,竟然說假話欺騙本侯。本侯本擬治罪,看在你誠心的份上,這罪就免了。」

    「謝侯爺!謝侯爺!」鄭青忙叩頭,額頭觸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眼裡噙著眼淚,很是激動。

    曹壽沖鄭青一招手,道:「鄭青,你是個實誠人,本侯信得過你。本侯沒想到,府中傭僕中有你這樣的實誠人,本侯甚慰。來啊,賞鄭青黃金十斤。」

    「啊!」

    十斤黃金是個大數目,兩個侍女發出驚呼聲。

    鄭青忙跪下叩頭,卻不是謝恩,而是婉拒:「侯爺好意,鄭青感激不盡,鄭青萬萬不敢領受。」

    兩個侍女一臉的詫異,鄭青剛剛還在叫窮,如此重賞,省著點,足夠他花用一輩子了,竟然不要,這不是傻,是大傻!

    曹壽也是意外,一雙無神的眼睛多了些光澤,詫異的打量著鄭青:「為何不要?你是嫌賞太輕?」

    「侯爺多慮了。」鄭青忙解釋:「十斤黃金是天大之賞,鄭青無尺寸之功,受此重賞,於心難安。」

    說得很認真,絕對不是作偽,曹壽又一次意外,略一沉吟,點頭讚道:「金錢不能動你心,真是難得!你為人實誠,本侯身邊有你這樣的人,本侯歡喜。嗯,鄭青,本侯給你雙倍佣錢,你可願意?」

    「謝侯爺。」鄭青這次領受了。

    曹壽很是欣賞的打量著鄭青,微微頷首:「鄭青,你家貧,若有難處,你儘管開口便是。」

    鄭青遲疑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侯爺,鄭青有兩姐,二姐為人勤快,手腳伶俐,三姐能歌善舞,若侯爺慈悲,請允她二人入府為傭。」

    「哦!」曹壽很感興趣了:「她們叫什麼名字?」

    「回侯爺,鄭青二姐叫衛少兒,三姐叫衛子夫。」鄭青恭敬的回答。(鄭青是何人,朋友們應該猜出來了。這是他的真實出身。)

    「准!」曹壽點點頭道:「來啊。快馬去河東,要衛少兒、衛子夫入府為傭。」

    曹壽的封地河東平陽郡。

    門外傳來應諾聲。

    「謝侯爺!謝侯爺!」鄭青萬分歡喜,不住沖曹壽叩頭,甚是用力,額頭上都出現青包。

    「好了,好了!」曹壽異常欣賞的打量著鄭青:「鄭青,這次來長安,本侯最擔心的就是這一路顛簸,這才要下人們找一個趕車能手,你未趕過車,你娘為何敢如此說謊?她就那麼有把握,你一定會把車趕好?」

    「稟侯爺,鄭青別無長處,唯學東西上手快。」鄭青微一遲疑,還是實話實說:「阿母知道侯爺仁慈,即使鄭青露了餡,侯爺也不會怪罪,這才大著膽子說謊。」

    「本侯仁慈?」曹壽很是意外,哈哈一笑:「本侯自小多病,只想做點善事,積點德,對下人不如先父那般嚴厲。你母竟然說本侯仁慈,哈哈!」

    對這評價,他極是歡喜,笑得很是歡暢。只是才笑了幾聲,就不住咳嗽,不敢再笑。

    喘勻氣息,曹壽道:「鄭青,你學東西上手快,就去學學劍術,做本侯的隨身侍衛。本侯出行,你駕車相隨,既可以讓本侯少受些苦楚,還可以護衛本侯。」

    「謝侯爺。」鄭青對劍術有著特別的愛好,只是家貧,一直不能學習。

    「本侯瞧你趕車,頗有章法,宛若在指揮軍隊一般。府中還有些兵書,是先祖留下來的,若你有興,可以去讀讀。」曹壽有些累了,擺擺手,要鄭青出去。

    「謝侯爺!謝侯爺!」鄭青這次的聲調特別高,比得到萬兩黃金還要歡喜。

    鄭青一生最愛三樣東西:兵書、寶劍、烈馬!

    到了平陽府,他可以接觸駿馬,本已讓他歡喜不已,再有曹壽這話,就可以練劍,讀兵書。平生三大愛好全齊了,他能不歡喜嗎?

    「隆隆!」

    如雷的蹄聲中,漢軍在開進。旌旗蔽空,漢軍紅色的軍旗與匈奴的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交相輝映,尉為奇觀。

    直道兩廂,站滿了百姓。百姓聞風趕來,為的就是一睹漢軍風采,一見漢軍開來,無不是歡喜若狂,齊聲歡呼。

    「漢軍威武!」

    百姓吼著漢軍的戰號。雖不如衝鋒時漢軍吼得那麼響亮,那般富有豪情,卻是熱情不減,頗有聲威。

    「大漢萬歲!」

    漢軍以此作為回答,一聲吶喊仿若千個萬個炸雷轟在九地之下,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哇!」

    百姓發出一片歡呼聲,漢軍的吼聲就是不同,富有豪氣,有一種視死如歸的超邁之慨。

    「那是匈奴單于的王旗,好大的金狼!」

    「再大也給大漢繳獲了!」

    「那是大帥!」

    「大帥好俊!」

    歡喜若狂的百姓指指點點,點評起來。

    漢軍一路行來,有兩樣東西最顯眼。一是單于的王旗,金狼與眾不同,很能吸引百姓的眼球。對王旗,百姓自是要點評一番。更多的是喜悅,王旗再好,還不是漢軍的戰利品?

    另一樣東西就是追風寶駒了。追風寶駒一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奔行起來,猶如一道白光抹過一般。雖然此時的漢軍並沒有馳騁,而是以正常的速度開進,追風寶駒一樣顯眼。

    周陽騎在追風寶駒上,就很能吸引百姓的目光了。周陽俊朗,往往惹得百姓驚訝,不少少女因此而害了相思病。

    俊朗的人兒本就吸引人,更別說還是威名正盛的周大帥,要她們不害相思病都難,那是夢中情人啊。這也是漢朝,若是在現代社會,周陽已經給瘋狂的粉絲包圍了。

    「大帥,你還沒訂親吧?」李廣笑呵呵的,策馬來到周陽身旁,若有意,似無意的打量著周陽。

    李廣竟然關心起周陽的終生大事了,這還是第一遭,周陽大是意外,愕然問道:「飛將軍,你這話什麼意思?」

    「大帥,你瞧,那幾個妙齡女子,看你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呢。」李廣的大手在周陽肩頭一拍:「以大帥的俊朗,建立的功業,只要你願意,我敢打賭,投懷送抱的人比起我們漢軍還要多。」

    這話雖然誇張點,倒也是實情。程不識已經策馬來到,笑著調侃起來:「我們與大帥走在一起,那是襯托,我們是綠葉,大帥是紅花。飛將軍,你瞧,就沒有人瞧我們。」

    「你還泛酸了?」李廣調笑一句:「程將軍,你說大帥是不是該解決終生大事了?」

    「怎麼?」程不識雙眼一翻:「你飛將軍虎父無犬子,生的幾個兒子,個個了得,就沒有一個女兒,要解決也輪不到你呀。」

    「你休要取笑我。」李廣不服氣的回敬一句:「你和我不也一樣,兒子一大堆,就沒有一個女兒。大帥要娶親,也沒你什麼事,你想做便宜丈人,癡人做夢!」

    程不識指著李廣,哈哈大笑。

    看著二人說起兒女子事,周陽既是意外,又是好笑,調侃道:「這事,你們就莫要操心了。誰個不知我是紈褲子弟……」

    「哈哈!」李廣的程不識同聲大笑起來,二人指著周陽,不住搖頭:「還紈褲呢,就你?抓了不少匈奴,就有不少漂亮的婦人,就沒見你折騰一個?」

    匈奴婦人中也有容貌不凡者,她們是俘虜,周陽是大帥,若是要她們,誰敢拒絕?

    「那是在打仗,我還沒有時間。」周陽自嘲。

    程不識和李廣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同聲大笑起來,一副鬼才信的樣兒。

    周陽正要回敬他們,只見趙破奴快馬馳來:「稟大帥,欽差大人到。」

    「欽差?」李廣和程不識一聞是言,臉是的笑意剎那不存,一臉的肅穆。

    離長安還有兩百里路程,以現在的行軍速度,還需要一天才能到長安,欽差就到了,景帝對周陽他們也太看重了,李廣他們大是振奮。

    「走,去迎接。」周陽一拍馬背,追風寶駒好像一道白光掠過,瞬息就是老遠距離。

    沒行多遠,就見一隊漢軍簇擁著一個人過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田蚡。

    田蚡還是一身郎官裝束,無梁進賢冠,一身曲裾深衣。與當日相見時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再是那般落寞,而是神采飛揚。

    這也難怪,區區一個郎官,竟然做了欽差,趕到兩百里外來迎接周陽他們,這是何等的榮耀,田蚡自己也沒有想到,到現在還有在做夢的感覺。

    「郎官做欽差?」

    李廣、程不識、公孫賀、公孫建、馮敬、秦無悔他們大是竟外,直愣愣的看著田蚡,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陽他們這次回京,動靜非常大,為天下矚目。派來的欽差,必是朝中重臣,不是周亞夫,也是竇嬰這等重臣才是,偏偏派了一個田蚡,一個小小的郎官。

    象田蚡這樣的郎官,在長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隨便扔根竹竿也能砸中好些個,要李廣他們不驚訝也不行。

    周陽也是意外、驚詫,可是,周陽的心思比起李廣他們就靈活多了,念頭轉動之際,已是明白景帝的用意,那是在給周陽提醒,提醒周陽,在接下來的朝局變化中要審時度勢,不要步周亞夫的後塵,老出臭著。

    周陽是立下了奇功,名震天下。可是,在接下來的朝局變化中,若是周陽出錯,景帝也不會手軟。因為,傳承是最重要的,任何帝王對阻礙其傳承的臣子,哪怕他的功勞比天還要大,也不會放任不管,甚至痛下殺手。

    景帝之所以派田蚡前來,那是在暗示周陽。景帝選定的繼承人已經很明顯了,只要周陽肯動腦筋一定會想得到。

    這種傳承之事,皇帝一向諱莫如深,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公開的。景帝如此暗示周陽,那是在保護周陽。周陽是漢朝這麼多年來,對付匈奴最有辦法的將領,若是因此事而獲罪,是漢朝的一大損失,景帝很不忍心自毀樑柱,這才提前暗示周陽。

    景帝連這種事都告訴自己了,儘管告訴得很隱晦,這是天大的信賴,周陽大是感激。

    當然,周陽也明白景帝的另一個用意,不僅僅是在告訴周陽,也是要通過周陽,看住李廣他們,要他們不要出錯,最好不要涉入這場爭鬥中去。因為,李廣、程不識他們是名將,隨周陽打敗匈奴,經驗極為豐富,若是牽連其中,而獲罪,漢朝損失就大了。

    而且,這種事最吸引人,很多將領對此事最是上心。要看住李廣他們,只有讓李廣他們信任的周陽出面了。

    景帝的用意很仁善,就是告知的方式太隱晦了些,若是換個人,肯定悟不出來。不信,看看李廣、程不識他們那驚愕樣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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