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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氣之爭(四) 文 / 雁九

    自打太祖皇帝成立錦衣衛,仕宦人家多有防人偷聽密室。

    王守仁本與沈瑞在內院書房說話,這會兒離了內院,往前院書房去了。

    前院書房中,在書架後,有個六尺見方的茶室。羅漢榻上,擺了茶具,看著與尋常喫茶的地方無異,不過地上鋪著厚厚地毯,四周牆壁也都是帶了添了棉花的夾層,隔音最好。

    沈瑞家前院的書房,也有這樣的「茶室」。

    「可是國有不寧事?」進了茶室,打發下書僮出去,王守仁直接問道。

    「金烏西墜,閹豎再興。」沈瑞總結了一下,低聲道。

    王守仁眉頭擰成一團,直直地看著沈瑞。

    沈瑞在心裡算著正德登基的時間,弘治十八年,具體月份忘記了,不過就算是十八年年底,距離現下也剩下不到兩年。

    當今是仁善之君,同前面的帝王相比,可謂之勤勉,雖偏重外戚張家,可也只是小瑕。東宮年幼,要是改天換日,宮中只有婦孺,難免重視閹宦。

    沈瑞這八個字,倒是道盡前因後果。

    王守仁雖覺得這「夢蝶」之事太過玄幻,可因相信沈瑞為人,依舊是信了大半。

    「父親與我可是有難?」王守仁想了想,道。

    根據後世記載,劉瑾弄權時,王華父子不僅僅是貶官,劉瑾還曾派人暗殺過王守仁。起因是拒絕劉瑾的拉攏,且出言不遜。

    沈瑞想到這裡,便直言道:「權閹要推師公入閣,為師公所拒;拉攏老師,老師斥之,後遇生死劫,險死還生。」

    王守仁點點頭道:「要是到了那日,父親與我確實會如此應對。」

    「老師,委曲求全,以待來日,就當不得君子麼?」沈瑞想起毀譽參半、卻支撐了大半朝政的李東陽,道。

    王守仁搖頭道:「瑞哥兒放心,生難死易,為師向來愛惜己身,萬不會為一時之氣殉身。」

    「令尊那邊可有麻煩?」王守仁想到沈滄,道。

    沈瑞搖頭道:「不知。弟子所見,多為宮中影像,亦模模糊糊不真切,外頭卻是不曾見。師公與老師之事,也是在權閹口中聽聞。」

    「那權閹是哪個?」王守仁道。

    「劉瑾,執掌司禮監。」沈瑞道:「閹人中將有八人為禍,世人稱之為『八虎,,劉瑾乃八虎之首。」

    大明朝因司禮監掌著批紅權,內廷與外朝素來緊密相依。王守仁雖不過六品官,可有個侍郎老子,對於司禮監幾個領頭太監的名字也有耳聞,劉瑾並不在其中。

    王守仁道:「這劉瑾莫非是東宮近侍?」

    沈瑞點頭道:「為東宮大伴,最為東宮信賴。」

    王守仁的眉毛皺得越發緊,劉瑾這個名字,本就容易讓人想起英宗朝的大太監王瑾,這兩人身份又是一樣,難免讓人想到英宗朝幾乎國滅之事。

    可閹人的權柄,都是天子所授,外臣想要遏制,並不是容易事。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沈瑞方才提及的幾件事都聯繫起來,想到父親會被推入閣,不由愣住:「哪位閣臣退了?可是劉閣老?」

    三位大學士中,劉健是首輔,年歲最大。新天子登基,想要親政握權,先要移開的就是劉閣老。

    「聽權閹所說,劉謝兩位都告老,只有李相臨朝……」沈瑞道。

    王守仁因父親的緣故,同這三位閣老都見過,且淵源不淺,對這三位閣臣的品行也多有瞭解。劉謝兩人的確是不能屈的性子,李東陽性子要圓潤的多。

    他之前雖口中說相信弟子,可多多少少也有幾分荒謬之感,想著是不是沈瑞近日因見證生死,看了太多道家的書才產生臆想。

    不過聽了沈瑞這些話,他卻覺得這些朝政時局、天下大勢前後因果,不是臆想就能想出來的。

    他已經信了八分,卻是忍不住又探問道:「接著入朝的是哪位?」

    「焦芳。」沈瑞想了想道︰「此人黨附權閹,抑制南官。」

    對於此事他記得清楚,是因為此人入閣後,再次揭開大明官場官員之中的南北之爭。

    王守仁這回信了十分。

    焦芳,現任禮部右侍郎,天順朝進士,曾為翰林,資歷還在王華之上,有資格入閣。他籍貫河南,年輕時曾有政敵為南人,比較重南北之別。

    王守仁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一團。

    他雖滿腔忠君愛國之念,可到底已經是而立之年,不再是熱血少年,不會像少年時代那樣,因韃靼禍患邊城,就天真的想要上折到御前,以為棄筆從戎就能創下一番偉業。

    區區一個六品主事,即便曉得風雨將至,可也沒有操控風雨之能。

    王守仁,困惑了。

    沈瑞用托詞將即將而至的時局變化說出,心裡還真是鬆了一口氣。沈滄那裡,已經有防範之心,總會保全己身;王華父子這裡,要是不提醒一下,沈瑞還真過意不去。

    同這些人精子相比,自己的腦子比不上,還是讓聰明人去發愁的好……

    沈瑞雖忽悠了王守仁一頓,可也將王守仁之前的教訓拮kl在心上。回到家後,他開始練字了。心浮氣躁,寫不下文章的時候,他就開始練大字,而不是逼迫自己非要一日三篇時文下來。

    用了不到半月時間,沈瑞已經調整好自己的學習狀態,與與早先無異了。朝廷大事還是交給能擔當的人,他還是要爬自己要攀過的高山。

    王鼎還在叫囂,長壽那裡收集的黑資料卻是越來越多。

    自打同「貴親」相聚,王鼎可沒少折騰,不僅在府學裡得知猖狂,少不得也有「衣錦還鄉」的一幕,帶了「鄭皇親」身邊僕從去老家毆打親長,到南城書院去耀武揚威。估計是原來壓抑的狠了,如今才盡顯小人猖獗之態。

    臘月裡,京城各處婚嫁的人,宴飲也多,這「鄭皇親」出入的門第也越來越高。

    張家兄弟終於忍不住,就所謂「鄭皇親」之事,安排人上了折子,追究鄭旺假冒皇親、招搖撞騙一事。

    皇帝看到折子,並未交由刑部審理,而是命人將涉案人等收監,御前親審

    關係到東宮嫡庶身份,朝野矚目。

    皇帝卻是快刀斬亂麻,不過數日,就解了案子。涉案內侍劉山以於預外事的罪名被處死,鄭旺以「妖言罪」、「冒認皇親罪」被監禁,鄭氏女鄭金蓮則被送入浣衣局。

    此中多有怪異,皇帝雖是仁君,可這判決也太溫和了些。

    內外不少人生疑。

    就連壽哥,也是數日輾轉難眠,望向浣衣局的方向心中有所激盪。只是少年太子,即便依舊頂著任性肆意的面孔,內裡也存了心機,並沒有在人前多露出一點點。

    旁人不曾發覺,身為東宮大伴的劉瑾最是心細,自然看出小主人的忐忑,無人時帶了心疼道:「皇爺太心軟,怕是殿下以後要為難……」

    這般「關愛」之語,壽哥卻覺得刺耳無比。

    他闔了眼,沒有應答,面上卻露出疲憊之態。

    人都是爹生娘養,這天下有幾人會錯認自己的爹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到底是真正的嫡子,還是宮女所出的庶子,連他自己心裡也拿不準了。

    週遭都是鬼蜮魍魎。

    劉瑾只當小主人為此事難過,忙低聲道:「殿下放心,浣衣局那邊奴婢有故人在,諸事都便宜。」

    壽哥一下子睜開眼,望向劉瑾。

    劉瑾滿臉慈愛,也正望向壽哥,兩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勿要多事,坤寧宮那邊……」壽哥垂下眼簾,悶聲道。

    劉瑾猶豫了一下,道:「是奴婢思量不周全,東宮確實當避嫌疑,不過殿下放心,老娘娘那邊也會護著的。」

    壽哥點點頭,道:「如此。正好。」

    是老娘娘麼?安排這這個「鄭皇親」出來,是為了針對張家,還是為了自己?

    壽哥想到各種可能,越想心裡越冷。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道:「走,去給老娘娘請安。」

    宮裡如今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能被稱之為「老娘娘」的,就是太皇太后周氏了。

    劉瑾低眉順眼地應了,跟著壽哥出了東宮,前往太皇太后的宮殿。

    不想太皇太后宮裡,太醫院的太醫幾乎是傾囊而至,皇上與皇后也在,隨即太后也來了。

    太皇太后病了……

    學政衙門門前,王鼎只穿著一身中衣,披頭散髮地站在那裡。

    就是一刻鐘前,他被以「品行不端、毆打親長」之名,除了功名與學籍。如今,他已經不再是王相公,又是白身百姓。白身百姓尚且能通過科舉之路,出人頭地;他卻因被革除學籍的緣故,已經沒有了再考的資格。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鼎如墜夢中,癡癡自語。

    學政衙門門口值班差役,有不知情的,看著他這般狼狽,不由暗生同情,低聲與同事道:「瞧著不似惡人,大人向來愛惜儒生,常念功名不易得,怎麼處置的這般不留餘地?」

    旁邊那人知曉此案,輕哼道:「不過是一忘恩負義的斯文敗類誰不曉得養恩大於生恩,此子卻是黑心肝,得了功名就行毆親之舉,為了攀附高門,對於幫扶過的老師也斷了師生之義……」

    王鼎也聽了兩人的話,似在夢中醒來,望向四下裡,吼道:「是誰在害我?是誰在害我?到底是王家的,還是田家的,你們出來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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