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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溫柔鄉(七) 文 / 荊洚曉

    不得不說,在這一瞬間,無論入京之前,丁一對於景帝如何厭惡、如何反感,便在這一剎那,他突然同情起景帝來。因為看著景帝聽了他這麼一句話,雙眼漸漸發紅,然後拚命仰面向天,卻無法阻止那眼角滲下的淚,如不是丁一用力把著他的雙臂,景帝便這麼癱倒下去了。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滾開。」丁一雙手把在景帝肘下,冷冷地環視四周,對著那些想要湊過來宦官、宮人這麼說道,「或者我挖了你們的眼。」他的聲音並不大,只是很冷,比這漫天的風雪還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或者只是覺得,一個接到這樣悲淒消息的父親,不應該被這群諂媚的人們包圍,總之,丁一便是這麼驅趕著那些宦官,包括興安在內。

    丁一對於宮裡的一切,都覺得假,每一個人,每一張臉,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曲折婉轉的意思,更不要提每一句話,幾乎要表達的意思,都盡在話外。所以當看到景帝這瞬間的真情流露,他便被打動,便喚起了他的同情,下意識地把這點真衛護起來。

    「聖上聽著如晉少爺說起陣亡戰士,悼念殉國的烈士,心中悲痛,你們在這裡湊什麼熱鬧?」興安壓低了聲音,配合著丁一的話,驅趕著那些宮人和中官,自己也退開了幾步。

    「我有一個法子。」丁一已經需要用似乎摟抱的姿勢,才能讓景帝不往地上掉下去了。「但不知道行不行?若是行,便有得醫;若不行,只怕那關口來得更快。」聽著他這話。景帝像是突然之間迸出一點生機,掙扎著勉力站直起來,死死瞪著丁一,卻只聽後者低聲說道,「他若只是那個給我寫信的小人兒,這當口,我不會猶豫;他不只是小人兒。他還是大明的儲君。這個法子,原本我是不想提的,全無一丁點的把握。也無治癒過的先例,看皇帝悲傷,我終歸忍不住。試不試,得皇帝自己來定。」感覺景帝自己站直了。丁一緩緩鬆開把著他的手。「那個謝當歸是個好醫生,最好教他看顧著小人兒;皇帝想清楚了……」

    景帝突然截住丁一的話:「朕明白,若是要試,此事便只你我君臣能行,連興安也不能說。」只因有第三人知道,治好倒罷了,若是出事,有南宮那位的先例。指不准外間說是,天家最為無情——誰知道皇帝是不是貪戀這龍椅。連自己兒子也不想讓了?華夏數千年,又不是沒這樣的事——石虎殺太子、漢武帝逼死太子,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到時再來清查,就是抄十族也沒用,哪堵得住間世人的嘴?

    「便如此吧,臣先請辭,保重。」丁一低聲地回應了景帝一句,衝他點了點頭,轉身對興安說,「叫個人領我出宮。」這時候,景帝卻是需要興安這個心腹在身邊的,興安也是清楚這一點,望了景帝一眼,見著皇帝點了點頭,便指了一個小中官,教他領丁一出宮去。

    但是丁一離開了乾清宮沒有二百米,還在長廊裡跟著小中官轉兜的時候,邊上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奔過轉角出現在丁一面前的,卻是熟人,就是去雲遠宣旨的太監之一肖強,也是入京師之後,把丁一打賞的錢財塞給李雲聰,又擼下自己手上戒指作湊頭,教李雲聰也拿去買米施粥的那個太監。

    「如晉少爺!」肖強趕得有些急,這一日丁某人入了紫禁之後,這些大太監似乎都沒有平素的閒逸,一個個都是緊趕慢趕的,和有人拿著鞭子在後面催著似的,「娘娘教奴婢來請您回去,有口喻:『現時就回來,哀家說你一句還受不了麼?汝是吾兒,惹得哀家生氣,打上一頓又如何?』少爺,還是趕緊跟奴婢過去吧!」

    丁一無奈,沖給他引路的小中官說道:「小公公回去,替學生稟告皇帝,卻是太皇太后相召。」孫太后話說到這份上,於別人聽來怕是極不客氣,但丁某聽著耳中,卻暖在心田,他便是兩世為人,也沒個母親來打他罵他,聽著這旨意,分外地親切。

    去到孫太后的宮外,肖強便對丁一說道:「娘娘說是不須稟了,教少爺自入內見駕便好。」

    丁一點了點頭,整了整衣袍入得內去,卻見殿裡不單上首坐著孫太后,還有一班珠光寶氣的中年、老年婦人,個個都是誥命的服飾,有幾個丁一認得的,卻是勳貴家中的老太君之類人物,看來是勳貴、大臣家裡命婦的聚會。

    還沒等丁一開口,孫太后就對別上的命婦開口道:「如晉是怨哀家待其太薄,確亦然也!黔寧王鎮雲南而身後封王,然而如晉納兀良哈入版圖;鎮廣西;再拓雲遠,朝廷所配兵卒何其之寡?若論功績,黔寧王可身後封王,如晉此時封王又何不可!」說到此處,孫太后轉過頭來望著丁一,似笑非笑地說道,「汝若敢在哀家面前再稱一次微臣,哀家拼了這臉面,也要讓皇帝為汝封王!反正,這名份,宗人府裡的玉牒裡也錄著,也不是隨便胡謅!」

    她說的就是收丁一為義子、賜姓的事,是有通報給專門管理皇族本家宗室事宜的宗人府。宗人府中專門記載皇族宗室繁衍傳遞和生死娶葬的譜牒,就叫做玉牒。也就是說,和明末國姓爺鄭成功一般,賜姓之後正式稱呼便是朱成功。如今的明朝,可不比明末那麼隨便,賜了姓的丁一,其實官方姓名不是丁一了,除了賜姓,還要排入英宗、景帝這一輩的祁字,應該是朱祁一才對。

    邊上的一品、二品命婦能得出入宮禁,又是勳貴出身,可不比李賢的母親那麼純樸,那自然是聞絃歌而知意,當下便有人道:「娘娘所言極是,五千壯士打下五府一宣一屬國,當真世間罕有的功績,也只有衛、霍方得相提並論,又是娘娘的螟蛉之子,便封王也不為過!」

    丁一聽著只覺已成騎虎之勢,回到明朝當王爺麼?如果不是丁一被那群學霸虐了那麼久,又進士得中,那麼封王就封王,這不很爽麼?當王爺誰不高興啊?問題是被那群學霸虐了那麼長時間,許多華夏的諱忌,丁一心裡可是有底的:如果沒有義子、賜姓這關節倒也罷了,現時官方姓名朱祁一的丁某人,若是一旦這麼封王,被人以後周世宗柴榮指之,他如何自處?

    bsp;柴榮就是義子而繼大統啊,現在英宗被幽囚,景帝的兒子病到咳血也差不多了,丁某人來封王,是等著接班麼?不說別人,恐怕景帝就先受不了吧?要發動什麼事都好,總要謀定而後動,而不是被孫後這麼擠兌著,然後到了皇帝和大臣都容不下丁一,而要向他動手時,被逼發動吧?所以丁一眼看也不能再和孫太后扛下去,只能撩起袍裾拜下,口中稱道:「孩兒無行,教娘親牽掛了。」

    孫太后看著,面上便有了笑意,抬手道:「若是早時這麼懂事,哀家也不用被你氣得頭痛,趕緊起來,看座!」又對邊上命婦說道,「這孩子雖長於軍略,卻是不能和衛、霍比的,哪敢這麼說?過了、過了!」卻是一副自家兒子長進,嘴裡謙讓著,心裡卻樂開了花的模樣。

    那群命婦卻都是應景的人兒,便在那裡紛紛搜刮著好詞兒,誇讚著丁一,至少表面看上去,孫太后是高興得要緊,雖是五十左右,但原本年輕時,就是能逼著宣宗的皇后自辭後位,讓她當皇后的佳人,加上宮中養尊處優,保養得極好,此時笑將起來,在那雍容華貴裡平添了一分生機,教人望之,不單是母儀天下的太皇太后,更有著「淡極始知花更艷」的味道。

    又有命婦問起丁一的子嗣來,於是孫太后籍勢便發作,責斥丁一道:「哀家……」她頓了頓,竟在這一眾命婦面前改了口道,「為娘前番方才去信責問你這事,別提什麼匈奴未盡的說辭!你北平韃虜,南拓雲遠,又待怎樣?也是二十多歲了,到現時還不教為娘抱抱孫子,卻是什麼道理?你須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丁一隻好苦笑著回話:「娘親,皇帝和太上……」他想說的是景帝和英宗不是早就有兒子了麼?幾時見孫太后去抱過?英宗那原來是儲君的兒子,不還扔給萬貞兒帶著麼?這麼喜歡抱孫子,大可自己帶啊……

    但明顯孫太后並不準備給予他發揮的餘地:「莫左右而言他!你今兒便得給哀家一個准信!」終歸還是哀家,總歸她便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但不知不覺之中,丁一便已進入被父母逼問為何還不生孫的狀態之中……

    這卻就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全然就不是陰謀,儘是陽謀,哪怕丁一再怎麼暗自警惕,再怎麼心中防備,終於也是難以脫身於這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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