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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猙獰(十六) 文 / 荊洚曉

    當廣州城郊的這場鬥毆結束之後,那些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士子,很快就被押送到府學去,名義上是探花郎出身的忠國公丁容城,和兩廣總督王鹽山,為兩廣一眾學子講學,似為士林之盛事,實際上,梧州書院的那千餘學生,把守諸通道,把府學弄成了一座監獄,關押著士子的監獄。

    而作為主角的丁一和王翱,卻就達成了不為這些學子所知的協議。

    「鹽山丈夫偏勞了。」丁一微笑著對王翱這麼說道,又指派著胖子帶領軍士,把這些士子在客棧、各地會館的行李都弄過來,「學生家裡還有些瑣事,就不在這裡陪著丈夫了。」

    王翱苦笑著道:「如晉,你疑老夫至此麼?已然承諾之事,老夫自然會按約履行的,何必如此?」他是十分無語了,原來是想說何必如此有辱斯,但放眼看去,那些比衛所正軍更像士兵的梧州書院學生充當著獄卒的角色,還真不能這麼說,人家也是有功名的嘛。

    「學生自然是信得過丈夫,只不過,這些學子是要好好教訓一番才是,不然的話,他日出洋,如何教化番外狄夷?」丁一笑著這麼說罷,也就不再多言,衝著王翱行了一禮,就自行辭去了。

    看著丁一離去的灑脫身影,想起先前在莊子門外,丁一那落寂的表情,虛弱、疲倦的面容,王翱突然醒覺,自己一開始就落入了圈套:丁某人看來是早就挖了一個坑在等著他王鹽山去跳啊!不過王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輸便輸了。除了自嘲的笑容,倒也還好了。

    更重要的,此時此景。是不容得他不履行和丁一定下的約定:推行官紳一體納糧、出役。

    是的,就是這麼諷刺,原先就是因此和丁一打擂台的王翱,現在卻變成了丁某人的幫手。

    無他,因為他落入了丁一設置好的局中,王翱長歎道:「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啊……」

    因為他敢不履行協議。丁一就真的敢讓京師分院、南京分院、容城書院和這梧州書院的學生,數千有功名在身的學生,在天津集結。然後入京請願推行官紳一體納糧。萬安不敢讓警衛部隊向生員動手,其他地方的守軍,就敢向這些有功名的書院弟子動手嗎?必然也是不敢的。

    這不重要,關鍵是丁一教這些學生上京請願。是要頂著他王鹽山的名頭的。是謹領鹽山丈夫教誨才上京的,是他王某人說出的「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才會致使喚這些生員來鬧事的,也就是說,屎盆子還要扣到他頭上去。

    搞不好丁一還真的會上折彈劾王翱,說他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導致生員鬧騰云云。

    至於對自己說過的話不認賬?這年頭的士大夫節操還是有一點的,不至於到這地步。不論讀書人也好,百姓也好,對於發誓之類,還是很看重,不是跟千百年後一樣;另外就是在場幾千學子聽著,王翱要不認,只怕還由不得他。

    退一萬步,他真敢耍無賴不認,丁一就不敢耍無賴殺人?

    石璞在藏地不就死得不明不白麼?

    王翱真的除了苦笑,也無他法,只能對著長隨說道:「尋間靜房,磨墨。」他得來寫這份支持官紳一體納糧的奏折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跟丁一玩,最好別壞規矩,一旦壞了規矩,根本就不知道丁某人會怎麼不講規矩!

    而丁家莊子裡,張玉此時卻是在勸著清點完金幣的柳依依:「姐姐,丈夫有後,總是好事,不論是誰的孩子,你總歸是其母,有什麼放不下的呢?」這年頭,妾侍生的孩子,通常自己的生母,私底下怎麼稱呼和感情怎麼樣是另一回事,但是只能認父親的妻子為娘的。

    柳依依卻是抹著淚,只是說道:「這道理妾身也是明白,只是這心肝總是痛的,妾與夫君,自小便訂了親的,從懂事開始,便知自己是他丁家的媳婦……過門了這麼久,卻不曾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實是對丁家不住……」

    這時卻就聽腳步傳來,還有奴婢的行禮聲,卻就聽著丁一在外面笑道:「有什麼對不住?著實是丁一對你們不住。」入得房來,丁一不由分說,便向柳依依和張玉一揖到地,「在海外那晚醉了酒,醒來方知大錯,為夫這廂給兩位娘子陪罪了!」

    張玉看著卻就有些笑意,她這世家出來女兒,就她父親張輔都不知道有多少房待妾,似乎對來她來說,倒真沒有把這當成什麼大事。她扯了扯柳依依,卻起身道:「不敢受丈夫這禮,丈夫還是陪姐姐說說話吧。」

    說罷她就起身辭出了,只是行過牆角,眼邊卻就有了濕意。

    她知丁一,她能看得出,丁一對那番邦女子,是一種做出了事之後的負責,而不是和她一般的相知相敬;她勸柳依依,教著後者不要發作,家和萬事興。但她的心,本是七竅玲瓏的脆弱,哪裡又能真的若無其事,一點也不受傷?

    只怕這丁家,大約也只有在梧州戰地醫院,沒心沒肺的天然呆,會為家裡多了個姐妹,可以多個人陪她玩桌游而開心吧?

    「小姐,要不奴婢去拿點藥……」陪嫁過來的丫環這麼說道,她是知道張玉的傷悲。

    張玉回頭瞪了她一眼:「這等事,以後想都不要想,懂麼?不是不要說,是不能想。你若是信我,就要聽我的話,你若是以後還有這樣的念頭,自己了斷了,會痛快些,你可曉得?」

    「奴婢遵命。」嚇得那丫環連忙跪下。

    「起來吧,這當口,哪有心思來鬧騰這等樣事?隨我去書房,把邸報裡要急的摘抄下來,你一會送去給丈夫吧,王鹽山只不過是一個開頭,朝廷裡的大員,是不會這麼容易罷手的。」張玉很無奈地長歎了起來,是濃濃的秋愁。

    她的顧慮很快就落到了實處,王

    翱的奏折遞上去以後,馬上就有朝廷八百里加急書下來,要求王翱上京師述職。很明顯朝廷裡有人認為王翱是言不由衷的,只怕是被丁一以武力相裹脅,才會上奏折。

    丁一和張玉的意見都很一致:「鹽山丈夫受累,上一趟京師吧!」

    儘管此時府學的生員已大多傷癒,但丁一併沒有讓他們各歸各籍去,而是就讓他們駐於府學之中,然後把艦隊出洋到爪哇、木骨都束、蘇伊士、休達等地的情況告訴他們,然後要求他們寫出應對的方案,先由萬安把關,擇其優秀的,再送呈給丁一。

    而這一日,丁一就領著這些生員,到碼頭上送別要上京的王翱:「鹽山丈夫珍重!」

    王翱踏上將要航向京師的戰列艦,黃蕭養會把他送到天津,然後率艦到南京去進行艦隊的維修。望著岸上向他微笑揮手致意的丁一,歷經數朝的王翱禁不住把牙咬得作響,從來沒有過,他從來沒有被人逼到這樣的地步,哪怕當年王振在英宗的放縱之下,權傾朝野,王翱也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得不屈從,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本心。

    「也許,他能贏?」王翱看著隨戰艦漸遠,而已分不清面目的岸上人群,禁不住在心中生出了這樣的一個瘋狂念頭,這個念頭滋生出來以後,無論他自己覺得是如何的荒謬,也不可抑止地在心中蔓延——也許,丁一真的能鬥贏整個士大夫階層?

    在和丁一交鋒之前,王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到這樣的地步啊。

    「老夫能寄望於你贏嗎?」。這讓王翱很掙扎,京師下來召他述職的公,很明顯,是朝廷中的諸位大佬,認為他很可能是在廣東,被丁一以武力脅持而不得上那份奏折,贊同推行官紳一體納糧、出役的折子,所以才會讓他上京述職,看看到底是不是丁某人準備拘禁兩廣總督。

    王翱可以料到,自己上京表示真的支持這官紳一體納糧、出役之後,所有的同盟和士大夫背後的力量,會怎麼看他。當然,他不是沒有自保的辦法,他可以請辭,就是表態之後不幹了,對自己的仕途來一個自殺,告老還鄉不再去趟這渾水,這樣的話,至多別人也就當他老糊塗罷了,不論誰輸誰贏,都不至於太過怪罪於他。

    但若是他覺得丁一能贏,那就不一樣了。

    他就應該留在中樞,連廣東都不應該回來,除了兩廣總督,他還掛著吏部尚書的銜頭呢。

    如果他留在京師,那麼于謙也就不用稱病了,只要他與于謙聯手作為丁一在中樞的助力,這樣的話,若是丁一能贏,自然少不得他的好處,家中後輩能得丁一看護這是另外的事,至少他王鹽山青史留名,是鐵板釘釘的事。

    可是,丁一要是輸了,那王翱必然也就一敗塗地,連他的子侄後輩的前程,士大夫階層也定會盡力打壓的。

    「一人以抗天下,你能贏?」王翱在船舷邊喃喃地自語,若是年輕二十歲,他不會考慮這麼多,他輸得起,何妨從頭再來?但現在,他輸不起,尤其是丁一翻臉的凶殘,不過,航程還漫長,他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到底投向何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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