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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文 / 倪匡

    背叛--第九部: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第九部: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君花瞇著眼,盡量把自己拉進過去的時間和空間之中:「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正有極興奮的心情,事情出乎意料,可是又極度的好。」

    我頓腳:「他已經在向你透露他開始背叛了,不過你卻沒領會。」

    君花呆了好一會,但又十分堅決地搖頭:「不,我在他的眼神中,只感到高興,沒感到有什麼陰謀。」

    我再頓足:「唉!他的陰謀,一開始就那麼成功,連你也不起疑,他怎麼不高興?」

    君花神情惘然:「他沒有任何理由要背叛甘鐵生,一絲一毫都沒有。」

    白素說得十分委婉:「可是事實上,他傳達了假的命令,按兵不動,令得甘鐵生和上了山的一半兵力,遭到了極悲慘的命運。」

    君花的歎息聲十分哀怨:「沒有被敵人消滅的那一半,也同樣悲慘……聽到了炮火聲,派出去偵察的人,帶回來的消息,令人聽了手腳冰冷,可是找不到副師長,等到我決定率部去拚命時,消息傳來,說山上山下,已經全是在歡呼勝利的敵軍,我們再攻上去,無異是送死。有一個副團長,當場氣得自殺,我咬牙切齒立誓,說一定要把方鐵生揪出來,立完誓之後,滿口都是血,鮮血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君花說到後來,聲音發顫,事情隔了將近半個世紀,她仍然那麼激動,可知當時情形的激烈程度。

    我搖了搖頭:「在方鐵生傳達了假命令之後,你難道一直沒有見過他?」

    君花皺著眉,皺了很久,才道:「在有人的場合,我和他都不是太敢親熱,至多只是交換一下眼色,他在傳達了……假命令之後,有幾個軍官圍著他在說話,我離他不是很遠,交換了幾下眼色,我一直感到他的心中十分興奮,他年紀輕,心中高興,在眼神中根本掩飾不住——我也一直不相信一個正在進行卑劣陰謀的人,會在眼神中能有那麼純真的高興神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沒有說什麼,君花是憑她的感覺和感情在說話,我和白素,是根據事實,事實是:方鐵生的行為,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君花停了片刻,才又道:「他在和別人交談,可是忽然之間,提高聲音說了一句話,我知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習慣,他這句話,其實是說給我聽的,通常,我一聽就可以明白他想說什麼,可是這一次,我卻不是很懂,他說的是:『這一場仗,我們有神助,不必打就早已贏了。』」

    我悶哼一聲:「他說的是反話。」

    君花面肉抽動了幾下:「他說著,轉身就向外走了開去。我們之間,為了避人耳目,行動十分小心,約定了很多暗號,他若是要我跟出去,會把手放在背後,豎起一根手指,可是那時,他卻雙手都握拳,所以我就沒有立即跟出去,他離開之後約半小時,我總覺得有點疑惑,想去找他,卻找不到了,等到壞消息傳來,全軍上下都在找他,才有幾個兵說,他們曾看到副師長,站在半山腰一個突出的石坪上。」

    君花說到這裡,神情變得十分怪異:「那石坪,我和他一起上去過,不是很容易上得去,上去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他又去幹什麼?但是他身形十分壯偉,不會叫人看錯,可是再攀上石坪去找他,卻又找不到他,從那次……慘事之後,不但是我,殘部之中,至少有一大半人要把他找出來。」

    白素細長地吸了一口氣:「可是一直沒有結果?」

    君花黯然:「一直沒有結果——這件事也不可思議之至,在山上突圍不成的甘鐵生,自然凶多吉少,雖然他的屍體一直未曾找到,但已不存希望。可是方鐵生他……絕無陣亡之理,他……臨陣脫逃,竟躲得那麼好,我相信他還活著,不知道躲在哪一個角落。」

    君花的感情十分複雜,一方面,她找不出方鐵生背叛的理由,覺得迷惑,另一方面,背叛的事實,卻又令得她痛心無比。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才又道:「我又想知道甘鐵生在山上,等方鐵生率部來攻而等不到時,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景,可是卻沒有結果,上山的鐵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全部壯烈犧牲,一個活口也沒剩下,根本不知道……他知道了被背叛之後,心中是怎樣悲苦,他……可能滿額沁出來的,不是汗,而是血珠子。」

    我設想著甘鐵生當時的情形,可是實在無法設想。像甘鐵生那樣精彩的人物,在絕無防備的情形之下,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遭到了這樣的背叛,就算山下沒有幾倍兵力的敵軍,對他來說,那也如同一柄利刃,戳穿了他的胸膛,猶如一枚利釘,釘進了他的腦門,他的心所感受到的創痛,應該是人類所能忍受的極限。

    如果他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傷痛,就此腦部活動全部錯亂或停止,像有些人在受了重大的刺激之後,變成了瘋子,那倒也好了,痛苦只是一閃而過,從此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可是他顯然沒有那麼幸運,因為還曾有過激烈的突圍戰鬥。

    他要是在作戰時犧牲了,那還可以說是幸事,因為戰鬥只不過半天,痛苦也不算持久。要是他竟然孤身突圍逃出,又活了下來,如果活到現在的話,那麼,他所受痛苦的煎熬,又該怎麼算法?

    我們三人所想到的,顯然都是同一個問題,這從我們凝重而悲哀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來。三人之中,自然以君花的哀傷最甚,她雙手掩著臉:「要是甘鐵生還在人間,那……那真是人間慘事之最了。連我也常感到『生不如死』這句話,有時很有道理,若不是不甘心心中存著疑問就死,我也早就自己了斷了。」

    白素歎了一聲:「有些時候,人在心靈精神上受了巨大的打擊,忽然之間,變得大徹大悟,也是有的。」

    君花緩緩放下手來:「那……只怕不會是我們這種普通人……我們這種人……糾纏在奇形怪狀的情慾之中,翻滾不出情慾的煎熬,怎能大徹大悟?

    我望著君花,心中也覺得替她難過,看起來,她這一生,除了弄清楚當年為何會發生背叛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願望了。

    我站了起來:「有一點很說不通,方鐵生肯定未受敵軍收買?」

    君花說得極堅決:「沒有,哪一支部隊不知道兩個鐵生之間的關係?誰會沒有頭腦到企圖收買一個鐵生,去對付另一個鐵生?」

    我道:「有可能方鐵生主動找人接頭?」

    君花仍然大搖其頭:「就算他對人說,人家也不會相信,一定當作是詐降的詭計。事實上,敵軍一直不知道鐵軍有一半兵力,不在山上,事後,敵軍的兩個師長,退出行伍,理由是這次戰役,他們的運氣太好了,絕無可能再有第二次相同的好運,再不及早抽身,還等什麼?」

    我也喝了幾口酒:「那麼,方鐵生背叛的目的是什麼?」

    白素伸過手來,握住了我的手,君花口唇顫動著:「我問了幾十年,唯一的答案……似乎只是……他要甘鐵生死,他要甘鐵生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

    我用力一頓足:「更沒有道理了,他為什麼要甘鐵生死?他和甘鐵生的感情難道是假的?」

    君花神情又陷入極度的迷惘:「絕假不了,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寧願相信,要是甘鐵生有難,方鐵生會毫不猶豫,犧牲自己去救他。」

    我還想問,白素也道:「在這件事上,不斷問為什麼,並沒有意義,因為每一個問題,都不會有答案,研究方鐵生的行動還好些。我想,在山洞中,他突然要離開到洞外去看看,這個行動,一定極重要。」

    我立時道:「那時,他突然有了某種感應,十分強烈,和他生命中兩次重大的轉折,可以相提並論。」

    君花苦笑:「可是實際上,山洞外面,卻什麼也沒有。」

    白素不同意:「你太肯定了,你出山洞的時候,方鐵生也已不在,如果山洞外有什麼,他遇上了,你沒遇上。」

    君花遲疑了一下:「當時,至少山洞外,沒有什麼聲響。」

    白素和我互望了一眼,後來我們討論,都覺得當時,我們想到了一些什麼,可是卻又沒有法子捕捉到問題的中心。

    君花的神情十分迷惘:「我一直認定,那決不可能是蓄謀已久的背叛,一定是有一個突發的,不可抗拒的原因,導致方鐵生作出了那種可怕之極的行為。」

    我和白素仍然保持著沉默,君花不住地歎息著,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如果有這樣的原因,你一定是第一個,或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的一個人。」

    君花聲音苦澀:「應該是這樣,在那幾天之中;他對我說了許多許多話……」

    這位經過了轉性手術,由男性變成了女性的傳奇人物,在說到這裡時,神情並沒有什麼不自在,雖然她是在追述當年的一樁同性戀的事件,可是她的神情仍然十分自然,只是她的聲音,愈來愈是低沉,愈來愈是惘然:「他什麼都對我說了,當時我們的關係……可以說是人類關係之中最徹底,最赤裸的關係,從心靈到肉體,相互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隱瞞……」

    我聽到這裡,想起當年這位君花女士還是男性,他們之間的行為,是不折不扣的男性同性戀行為,雖然我並不歧視這種行為,可是也總覺得十分異樣,所以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

    君花立時覺察到了,她停了下來,望著我:「你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不喜歡她說這句話時的態度,所以說的話,也就不怎麼客氣:「是的,我不相信,我只認為那是在軍隊之中,長期缺乏和異性接觸所形成的一種生態行為。」

    白素連碰了我兩次,可是我還是把話說完,君花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可是她神情依然堅決:「你是用有偏見的眼光來看我們,而實際上,我們之間的關係之真誠,遠在異性戀之上。」

    我冷笑一聲:「不見得,方鐵生宣佈作戰計劃改變之前,你何曾知道?他作出那樣的決定,必然有一定的思想過程,他和你商量了?」

    我說著,君花的神態愈來愈難看,身子也像是篩糠也似地發著抖。

    我不理會白素的眼色,繼續說著:「他從頭到尾瞞著你,他的背叛行為,不但針對甘鐵生,也同時針對你,針對所有的官兵,而你到現在,還在說你們之間的感情真誠坦白?」

    我的話說得十分快,說到後來,君花伸出了雙手,像是想把我說的話擋回去,等我的話說完,她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看來不像是一個活人,白素一面用責備的眼光望向我,一面也緊張地握著我的手,大家都不出聲,連空氣都像是僵凝了。

    好一會,君花才長歎一聲,緩緩地搖頭:「雖然事實是如此,可是我還是認為,那只是一宗突發事件。是,他沒有和我商量,有一些事隱瞞著我,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再度冷笑,對方鐵生。甘鐵生或君花,我沒有任何偏見。可是事實上,方鐵生是一個背叛者,而我十分鄙視背叛行為,我自然不會掩飾我這種情緒,所以我的話仍然不留餘地:「不得已的苦衷?我看不出有什麼苦衷,若是他對甘師長有感情,像他做的表面功夫一樣,那大不了他死,也不會害人。你可曾想到過,甘鐵生在山上,等方鐵生發動進攻,而等來等去等不到時,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悲痛心情?」

    君花十指互纏,緊緊地扭著,人的手指竟可以扭曲成這樣,看了也不免驚心動魄。

    白素忙道:「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甘師長一定早不在人世,當時的痛苦,自然也煙消雲散,再也不存在了。」

    白素的話,雖然空泛,但是也沒有什麼別的可說了,君花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之外:「不,他……沒有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活下來的,可是我知道他沒有死。」

    我和白素相顧駭然:「你怎麼知道?」

    君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我決定把我所知的所有經過寫出來之前,我舊地重遊了一次。」

    我和白素都發出了「啊」地一聲低呼聲,君花連性別都改變了,她長期僑居在外國,自然以僑居地的公民身份去重遊舊地的了。

    君花的臉上,稍微有了幾分血色:「那一次.是真正的舊地重遊,從我提任他那個團的參謀長,第一天到團部報到的那個小鎮開始,凡是記憶之中,作戰也好,調防也好,到過的地方,全到了,我受到相當熱列的招待沒有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和目的,只知道我為了寫作而來尋找資料。」

    這一次,連白素也性急起來:「就是在那次,你見到了甘鐵生?」

    君花聲音低沉:「不,我沒有見到他,可是知道他沒有死。」

    白素和我,都向她投以急切的詢問的眼色。君花苦笑:「我在七號高地前停留了很久,然後,自然到了當年他領了半個師退上去的那座山,那真是窮山惡水的死地,當地鄉民說,山裡有一個怪人,又瘦又干,隱居著,不讓人家找到他,當地政府曾很多次,組織了搜索隊,進山去想把他找出來,可是一直不成功。可能有三五年沒有人見到他,但是他又會忽然出現一下。」

    我「嘿」地一聲:「這種深山大野人,連現代化的都市中也常可見到,不足為奇,也不能說那就是甘鐵生。」

    君花停了片刻,面內抽搐,神情十分痛苦:「當地鄉民又說,每年,總有五六個晚上,這個怪人會發出可怕的嚎叫聲,叫聽到的人,又是害怕,又是傷心,每年他發出嚎叫聲的日子是固定的——」

    我「啊」地一聲:「就是那次戰役進行的日子?他在山上等候方鐵生講攻的日子?」

    君花緊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白素急急問:「他不肯見你?」

    君花閉上眼睛:「我到山中的時候,正是……。那幾天日子,當夜,就聽到了他的號叫聲,那種叫聲,唉唉,真不是人發出來的,聽了之後……人真的不想再活,我發狂一樣滿山亂竄,也叫著……直到喉嚨啞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可是他沒有出現。」

    君花頓了一頓,才又道:「鄉民說,那嚎叫聲,根本不是人發出來的,是山精鬼魂所發,可是我知道,那是他,他沒有死,一直活在極度的苦痛之中,活在被自己最親最愛的人背叛的無邊苦痛之中。」

    聽到這裡,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因為那如果是事實的話,實在太可怕,太殘酷了。簡直難以想像,那麼多年來,甘鐵生是在什麼樣的痛苦煎熬中過日子。若是他乾脆心緒整個散亂,成了瘋子,無知無覺.那倒也罷了,可是從他每年到了這日子,就發出號叫聲這一點來看,他神智顯然是清醒。

    方鐵生的背叛,替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痛菩,每一分每一秒,痛苦在啃嚼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他是怎樣活來?他懷著什麼目的,一直要活著?他心中最悔恨的是什麼?是不是幾千次,幾萬次地後悔當年在垃圾堆中把方鐵生撿了回來?是在後悔他向方鐵生叫出了那一句充滿了溫情的「小兄弟」?

    還是他絕不後悔他付出給方鐵生的友誼,只是想弄明白方鐵生竟然在全無可能的情形下,會對他進行了如此徹底的背叛?

    這許許多多問題,旁人再揣測,也不會有結果,自然非得把他找出來不可——極有可能,把甘鐵生找出來,會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一張口,剛想說話,白素已經先說了:「山野間,由於風聲,或是禽獸所發,常有一些古怪的聲響,會不會是你的心理作用,以為是有人在號叫?」

    君花發出了一下令人傷心欲絕的歎息:「當然是他在叫,他的叫聲……在每一下號叫的最後,總有一兩下發自喉間的抽噎聲,我十分熟悉這種聲音,那一次,在小會議室中,他把我……讓給方鐵生……當時,他也曾發出抑壓的號叫,也曾有那樣的抽噎。」

    我急於向君花詢問何以她聽到了甘鐵生的號叫聲,但竟然不設法把他找出來,可是白素卻在這時突然道:「所羅門王在一宗審判中,要把一個嬰孩剖開來,平分給兩個自認是那嬰兒母親的婦人,這個故事,你自然聽說過?」

    我有點不耐煩地移動了一下身子,所羅門王要剖嬰的故事,自然人人皆知:甲、乙兩個婦人,都自稱是一個嬰兒的母親,爭執一直到了所羅門王座前,所羅門王曾向耶和華上帝求智慧,所以他的智慧,一時無兩,他說:「嬰孩只有一個,你們兩個人爭,這樣吧:把嬰兒剖成兩半,你們一人拿一半好了。」

    甲婦立即贊同,乙婦大驚:「我不爭了,把嬰孩讓給甲婦吧。」

    於是,所羅門王立即知道,乙婦才是嬰兒真正的母親,沒有母親會忍心自己的孩子剖成兩半。

    白素在這個時候,忽然提起這個故事來,我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白素並不睬我:「兩個鐵生,在你的心中,難以取捨,現在你總該知道是誰愛你更深更濃了?」

    君花的歎息聲聽來淒然:「不必現在,當我走出小會議室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是甘鐵生愛我更多……一個肯犧牲自己,成全愛人意願的人,所付出的愛,無可比擬……接近偉大。」

    我忍不住插言:「討論那一段……感情,並沒有意義,你怎麼不把甘鐵生找出來?」

    君花苦笑:「那一座山,連綿好多里,雖然是窮山惡水,可是山勢十分險,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巖洞,又有不少峭壁,回音重重,聽到聲音,根本不知道發出聲音的人在什麼地方。」

    我悶哼一聲:「還是有辦法可想的。」

    君花道:「當然,我用最直接的方法,我用擴音裝置,連續向山中講了幾天的話,請他出來和我相會,可是自從我一出聲之後,他的聲音就再也沒有響起過,任由我叫得聲嘶力竭,肝腸寸斷,一點回音也沒有。我也僱請了超過一百人,漫山遍野搜索,把山裡的野兔獐子全都趕了出來,也沒有他的影子。」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才連連喘氣,又張大了口半天,才道:「他……不願見我,不知道為了什麼,他……不願見我。」

    白素吸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剛才提到剖嬰故事,肯定甘鐵生愛你極深的原因,他不願意見你,是因為他不原諒你。」

    君花陡然站了起來,張大口,出氣多,入氣少,雙眼發定,過了半晌,才道:「他……以為我……和方鐵生……合謀背叛?」

    白素點頭:「我想是,因為他一直不瞭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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