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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布上的字跡 文 / 臥龍生

    樑上客廖清一邊觀閱白布上字,一邊緩緩接著道:「儒俠歐老兒給白衣丐和五梅幫所擾,初時要尋訪你王老,仗義評理,出手相助,你老人家行蹤飄忽,無法尋找,是以,極可能儒俠歐老兒父女倆,已首途蜀南秦江石角嶺,去尋找鐵劍定魄孫浩東。」

    樑上客廖清話落此,倏地向王九問道:「愚叟王老,你拿了大袋黃蜂,送給五梅幫幫主雲海銀燕楚玲,你可知道這妞兒的身世來歷?」

    愚叟王九茫然搖頭,旁邊瘋額僧乙乙和尚感到不耐煩的大聲喝道:「小偷兒,說就痛快的說下去,幹嗎婆婆媽媽,囉囉嗦嗦,說這些不相干的話?」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抬頭朝乙乙和尚瞪看了眼,這才搖頭晃腦,顯得拍案驚奇,歎為觀止的接上道:「五梅幫幫主雲海銀燕楚玲,原來就是鐵劍定魄孫浩東的女兒。」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別人倒並未顯有意外神情,愚叟王九聽得兩眼睫皮一翻,眸神炯炯的驚咦了聲。

    樑上客廖清看了這塊布,接著又道:「鐵劍定魄孫浩東,原是正派武林中前輩人物,家門出此不孝女兒,與匪人為伍,悲憤激怒之下,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息影在蜀南綦江石角嶺。

    「不但將此女逐出門庭,且在任何人跟前,不承認有此女兒,是以這妞兒闖行江湖不冠加孫字,僅以楚玲作名。」

    這時愚叟王九喟然輕吁了口氣,倏地道:「小偷兒,你說出這段秘辛,與咱愚叟王九又有什麼相干?」

    樑上客廖清聽愚叟王九這話,抬頭朝他嘻的笑了聲,一手指著旁邊的彭宗銘道:「王老,你方纔曾對這孩子說過,出手相助,救人於危,乃是俠義門中分內之事,可是需有門路才行,據這幅催命符上說來,你愚叟王老,跟這位威鎮大西南的鐵劍定魄孫浩東極有淵源,一客不煩二主,你看在這孩子份上,伴咱們往蜀南一行,造訪鐵劍定魄,教這老頭兒好好管教自己女兒,免得造孽江湖。」

    樑上客廖清頓了頓又向愚叟道:「王老,咱樑上客廖清,你送來的死老鼠吃了,罵亦罵了,嘴亦說干了,這下你該答應了吧?」

    愚叟王九似乎亦給他一份熱忱所感動,沉吟半晌,才頷首緩緩道:「昔年鐵劍定魄孫浩東,雖與咱老頭兒有深厚淵源,可是關山遙隔,音訊杳然,不知故人是否無恙。」

    這時,彭宗銘見時機成熟,倏地上前又道:「王老前輩,儒俠歐伯父失蹤之事,猶希老人家插手相助。」

    愚叟王九對彭宗銘此話,喟然歎了口氣,頷首道:「咱老頭兒息影江湖多年,想不到又會掉下渾水裡,孩子,既然你有段原委,咱伴你往蜀南一行便了。」

    浮雲蒼茫,大江東去。

    彭宗銘等五人,卻是逆水而行,自鄂西進蜀,沿長江西上。

    五人雇下一艘篷船,愚叟王九、樑上客廖清和瘋癲僧乙乙和尚三位風塵奇人,有時圍坐艙裡,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為了芝麻大的事,各逞一說,互不相讓,有時談笑風生,煮酒論英雄。

    彭宗銘、吳碧影這對小兒女,盤坐艙前,倏而輕言柔語,娓娓輕談,倏而縱目遠眺,瀏覽河山勝境,波光雲影。

    及至長江三峽,雖是江水激流,風雲幻變,四周繞上不見天光的崇山峻嶺,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艘篷船裡這三位風塵奇人,誠是浪跡江湖的武林前輩,自不怯懼,吳碧影乃是南海八禾島水鄉島國生長的女兒,當然不會感到可怖,即使以彭宗銘說來,目睹浪濤泛瀾,江流激沖,更是激發了他風雲際會的一股浩氣。

    是以,水程匆匆,不多日已抵蜀南巴縣,彭宗銘等五人棄舟登陸,往綦江方向而來。

    眾人在巴縣逗留一宵,翌晨首途啟程。

    晌午時分,來到一處羅星集小鎮,這裡住戶疏落,街市蕭條,彭宗銘等五人在直街一家簡陋的食鋪裡用過午膳,沒有耽留,出羅星集小鎮。

    一出鎮郊,景色秀麗,官道一側橫臥一條碧綠澄清的溪水,另一邊卻是翁郁蔥翠的山麓。

    官道轉角,突然瞇瞇媽媽傳來一陣鼓樂吹打聲音。

    彭宗銘詫異地道:「前面什麼聲響?」

    他話落此時,官道轉角處,出現掖麻戴孝,手執哭喪棒的出殯行列。

    眾人不得不退落官道一邊的樹林隱處,讓這伙送殯的過去。

    吳碧影一對晶瑩澄澈的美目,睜看著這伙出院行列,禁不住輕哦了聲,倏地旋首向彭宗銘悄聲道:「銘弟,真怪,怎地這些出殯送喪的都是些男的?」

    吳碧影問出這話時,彭宗銘有所同感的微微點了點頭,卻是旋首跟樑上客廖清輕語的道:「廖叔父,送喪的這些人,不但沒有一個女的參入,且都是彪形大漢,在他們臉色神情上,更沒有一點悲感的樣子,真怪!」

    出殯行列中十六名扛棺材的,氣喘吁吁,汗流狹背,這時雖沒脫去上衣,似乎因著涼爽起見,都把農袖捲到手臂齊肩處。

    這時,只見愚叟王九雙肩微晃,速若一瞥流電,身形閃進山麓樹林,前面出殯行列,突然的停了下來。

    傳來一片喧嘩爭鬧聲音,還參夾著愚叟王九呼啦呼啦的大哭聲。

    彭宗銘不禁霍然一怔,旋首朝樑上客廖清看時。

    樑上客廖清這時居然一臉俠義門中義薄雲天之色,只見他悻悻地道:「愚叟王九吃虧啦,咱們前去呼應。」

    彭宗銘聽得不禁心裡一陣驚疑,暗自嘀咕道:「愚叟王老前輩,乃是當今武林中碩存的武林前輩,怎會吃虧在出殯行列中孝子孝孫手裡,即使吃了虧,亦不致會大呼大叫的哭起來。」

    彭宗銘等正值一臉困惑,迷惘之色時。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撮短鬚,突然咧嘴嘻的笑了聲,含蓄似的又道:「咱們前去可裝了不認識才是。」

    這時,彭宗銘和吳碧影等有幾分會意過來。

    樑上客廖清旋首又向癡癲僧乙乙和尚道:「老怪物,到時該出手時,你就別客氣,展使你一套餓狗吃巴掌照顧在這幾個孝子孝孫身上。」

    癡頹僧乙乙和尚聽得一肚子困惑,本想問個底細原委,又怕令樑上客廖清碰上一鼻子灰,是以,只有含糊的嗯了聲。

    樑上客廖清嘴裡喃喃悄聲自語地道:「這些扛棺材的漢子,手臂上一個個都烙下五朵梅花,分明又是五梅幫裡的爪牙,這些傢伙想得絕啦!居然想出孝子送殯的把戲出來,這口棺材裡說不定踏破鐵鞋無覓處,就是藏著……」

    這時,只聽得殯行列中一名漢子,在向愚叟王九大聲叱喝的道:「老頭兒,你再扭住槓子不放,別怪爺爺性起,一拳把你打成肉餅。」

    樑上客廖清大步走前,戟指方才說話的漢子,怒責的道:「你這廝好沒由來,怎地欺侮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出殯行列裡這伙漢子,正值驅走愚叟王九時,驀不防身後閃出一個文巾儒衫的漢子,竟插手管這閒事,正要遷怒發作時,見後面緊隨著一對英姿挺拔,身穿疾服勁裝的少年男女,再後面卻是一個高僅三尺,肥若牯牛的和尚。

    愚叟王九敢情正如彭宗銘所說大智若愚,他這份戲演得逼真非凡,只見他呼啦呼啦,如喪考妣似的哭道:「你們這幾個賊強盜,目無王法,光天化日,準備破棺盜屍,搶走咱老伴的棺木。」

    敢情愚叟王九說這話,大出這伙送殯漢子的意料之外,不禁驀被震愕了半晌,相瞧對看了一瞥,似乎在某種極度不安的神情,要找出分辯的理由。

    這時彭宗銘等,因迫近他們身沿之故,亦看到這些漢子每一個手臂上,都烙有五朵梅花。

    敢情,這伙送殯的漢子,正如樑上客廖清所料,這具棺木裡藏有不可告人的玄虛,緊經他這麼一問,竟支吾得答不出話來。

    樑上客廖清一見眼前這份情形,知道以愚叟王九試探,已有了七成把握,倏地旋首向癡癲僧乙乙和尚道:「老怪物,這下輪著你啦!」

    癡癲僧乙乙和尚一響悶哼,探出肥禿禿肉掌,猛朝抬棺材的這些扛夫身上演出餓狗吃巴掌的絕學。

    幾乎在同一時候。

    這些送殯行列的漢子,已發現眼前這幾個武林人物,可能故意向自己這夥人尋釁擾事,是以,一聲呼嘯,就在癡癲僧乙乙和尚出手之際,手執兵刃洶湧圍上。

    癡癲僧乙乙和尚一陣哇哇怪吼聲中,一對肥厚肉掌展舞,劃出呼呼掠風銳響,連演喜相逢、艷陽天、擒龍手三記絕招。

    十六名抬棺材的扛夫,首當其衝,一股激厲慘呼聲起,肢離骨斷,腥血四濺,一個個倒死地上,接著掌隨身走,身形滴溜扭轉,以排山倒海聲勢,雙掌捲起一股勁風狂飆,掃向送殯行列的上這些孝子孝孫身上,倏然,一陣驚心懾魄的悲號哄起,湧起—團血霧,官道上這伙漢子,無一倖免脫生。

    樑上客廖清見自己目的得逞,理直氣壯教訓似的道:「咱要你出手不客氣,可不是叫你兩手餓狗吃巴掌,把這些傢伙一個個都宰啦,老怪物,這樁人命官司你打定啦!」

    樑上客廖清說完這些話,癡癲僧乙乙和尚困惑不已下,心有幾分不安。

    半晌,樑上客廖清朝官道西端看了眼,顯得異常關心而才出主意似的道:「老怪物,三十六走為上著,這些五梅幫平時造孽生靈,此番死有應得,你……你趕快扛起這口棺材,跟咱們一起走吧。」

    敢情癡癲僧乙乙和尚雖是當今武林身忝煙酒茶客癡癲僧之列,卻是渾噩純厚,胸無城府,不善心機,經樑上客廖清轉彎抹角的說這些話,聽得有點迷糊起來,是以喃喃抱怨而不耐煩似的道:「小偷兒,竟叫咱老佛爺扛起棺材來啦!」

    嘴裡這麼說,移步走近棺材前,將棺材扛在肩上,旋首向樑上客廖清大聲道:「小偷兒,你叫咱老佛爺扛了這具棺材上哪兒去呀?」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彷彿又完成了一樁得意傑作似的點頭笑了笑,倏地指著官道邊山麓的蒼翠翁郁的樹林處,道:「咱們不宜走官道,先往樹的隱處一躲再繞道走去。」

    言落,同彭宗銘、吳碧影首先撲人樹林,癡癲僧乙乙和尚扛了一具棺材銜尾跟著,愚叟王九墊後緊隨。

    這時,彭宗銘邊走邊向樑上客廖清問道:「廖叔父,從五梅幫爪牙手,奪下的那具棺木裡,難道有什麼蹊蹺?」

    樑上客廖清道:「問得多餘,要不然,咱們幹嗎把這具棺木截下來。」

    說到這裡,沉思似的喃喃道:「從五梅幫爪牙的神情舉止上看來,這具棺木裡定會藏有可疑之東西,是以他們扮成孝子孝孫用出殯行列來掩人耳目。

    「棺木裡有何種東西,這就難說了,總之這東西對五梅幫有極大利害相關,又恐江湖上知道,才費煞心思,出此下策。

    「說不定……」

    彭宗銘旋首朝扛了一具棺木走得急喘若牛的癡癲僧乙乙和尚看了眼,倏地向樑上客廖清又道:「廖叔父,你方才說過要乙乙老前輩出手別客氣,怎地他掌斃了數名五梅幫爪牙,你又說他不是起來?」

    樑上客廖清一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顯得愜意而含笑道:「小娃兒,你真不懂事,要不是咱這麼說,這老怪物怎麼肯背這具沉重的大棺材呢,嘻嘻……」

    樑上客廖清笑聲未落,驀地身後一聲焦雷似的吼叱。

    當他旋乎急看時,一堆黑幢幢的東西,恍若泰山壓頂朝自己腦袋頂上重重的壓下來。

    只聽得癡癲僧乙乙和尚彷彿怒中般的在吼叱著道:「你這賊偷、死偷、瘟偷,竟敢作弄你家老佛爺。」

    粱上客廖清挪身閃避不及,腦袋雖已避開,這口沉重無比的棺材,卻是結結實實摔在他背腰大臀上。

    只聽得樑上客廖清一聲慘叫:「哎喲,我的媽……」

    樑上客廖清一個餓狗吃糞跌仆地上,掉在他背腰大臀上的這具棺材,給癡癲僧乙乙和尚重手一摔,震得四分五裂。

    這時!

    彭宗銘、吳碧影,連方才大發雷霆,盛怒至極的癡癲僧乙乙和尚,當他們見到從震碎棺材裡,滾出這具屍體時,已顧不得重壓在破棺材下的樑上客廖清,而被駭然怔住。

    吳碧影粉臉蒼白,指著屍體,顫聲囁嚅問道:「銘弟,他老人家怎地會……在這棺木裡……」

    愚叟王九見眾人神情,不由驚疑的問彭宗銘道:「孩子,這具屍體是誰?跟你們有所淵源?」

    跌仆地上的樑上客廖清,這時哀哀哼啼的從地上坐起來。

    彭宗銘指著地上這具屍體,幽鬱悲憤的道:「這位老人家乃是與乙乙老前輩齊名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中的酒丐康武老前輩,亦是江湖上窮家幫幫主,想不到竟會遭害在五梅幫的手裡。」

    彭宗銘說出屍體是酒丐康武,樑上客廖清猛被一怔之下,忘了方才給棺材重壓後,背腰大臀上疼痛,不勝驚愕的喃喃道:「老……

    要飯……咱……咱們百拉峰芥石鎮一別,此地蜀南重逢,想不到已生死異途。」

    彭宗銘見了酒丐康武的屍體,不由得想起這位風塵奇人,俠膽義腸,義薄雲天,想不到落得這麼一個收場,一陣悲憤辛酸,熱淚簌簌的流下來。

    愚叟王九一瞥思潮落此,倏地移步到酒丐康武屍體邊,把他週身詳細診察了一番,半晌,驚疑不已的喃喃的道:「哦,敢情他並未身死?」

    愚叟王九這話,只是一縷輕微的聲息,在場每一個都像焦雷灌耳,震得錯愕怔住。

    彭宗銘用衣袖拭了拭臉上的淚漬,近乎哀求似的向愚叟道:「王老前輩,你……你能不能把他老人家治救過來?」

    這時愚叟王九用指翻撥酒丐康武睫皮,頷首嗯了聲,緩緩道:「這是有人在他暈迷沉睡時,在他身上使下內家重手,週身穴道遭之封閉,外洩體熱盡斂收體內,成了這般死去狀態。」

    旁邊吳碧影亦焦急的接問道:「王老前輩,你老人家能否把他解救醒來?」

    愚叟王九臉色肅穆,凝看著酒丐康武屍體,還是緩緩地道:「待咱老頭兒姑且一試再說。」

    言落,將酒丐康武仰體平臥在地上,只見他雙掌當胸平舉,面對酒丐康武屍體,緩緩向前推出。

    不到盞茶時間,數縷銀絲似的晶晶薄光,出自他兩手掌心,射向酒丐康武身上,倏地沒入體內。

    晶晶薄光進入康武體內後,立即散出圍困陣陣稀薄的白霧。

    這時,只見僵臥地上的酒丐康武,胸脯起伏,四肢蠕蠕抽動。

    半晌,酒丐康武已從地上緩緩坐起,睜開了一對疲憊的眼神,朝四周眾人看來。

    彭宗銘走前一步,樓身問倏的道:「康老前輩,你老人家甦醒過來啦?」

    酒丐康武迷惘的微微頷首了下,倏地問道:「銘兒,這是什麼所在?咱老要飯怎地又跟你等在一起?」

    彭宗銘還沒回答,旁邊的樑上客廖清,一手摸了火辣辣疼痛的大臀,忍不住的大聲道:「老要飯,算你命根厚,是咱們幾個,從棺材裡把你拖出來的。」

    說到這裡,一手指了愚叟王九接著道:「還有這位愚叟王九王老頭兒,將你治救過來。」

    這時,癡癲僧乙乙和尚滿腹竇疑的大聲問道:「老要飯,你怎麼會活人變死人,掉進棺材裡的?」

    酒丐康武搖頭喟然歎了口氣道:「窮家幫自相殘殺,參入那些不肖敗類引狼入室,咱老要飯落進五梅幫手裡,慚愧!」

    酒丐說出這話,樑上客廖清霍然記起的道:「老要飯,你是不是指窮家幫的赤衣丐與白衣丐之爭?」

    樑上客廖清問出這話,陡的使酒丐康武神情一怔,關切的道:「小偷兒,你方才說這話,敢情已找到儒俠歐振天歐老兒行蹤去向?」

    酒丐康武的話,彭宗銘等聽得困惑、迷惘至極。

    樑上客廖清怒沖沖的道:「老要飯,歐老兒父女的行蹤不明,說出來你還是罪惡魁首,虧你還說得出這話。」

    酒丐康武含了一份悔意,卻是喃喃不安的道:「過去在百拉峰聽到歐老兒昔年與白衣丐的這段恩怨上,想不到果真如此。」

    樑上客廖清聽得不耐煩似的道:「事既如此,咱們暫且別談這事,老要飯,你怎地會掉進五梅幫的棺材裡的?」

    酒丐臉色通紅,怪眼圓睜,瞪了他一瞥,才接著道:「咱自隴地百拉峰山麓芥石鎮,與你等分別後,來湘、鄂一帶,經窮家幫中弟子相告,才知昔年伸討敉平的白衣丐,死灰復燃,且與五梅幫連同一氣,擾亂江湖,造孽生靈。

    「統帶白衣幫的是龍拐鐵杖穆木老匹夫,這廝行蹤詭秘,咱老要飯四處尋找無著,沿途來到這裡蜀南,不慎一時大意,落入五梅幫爪牙手裡。咱進蜀後,經窮家幫裡弟子相告,五梅幫幫主雲海銀燕楚玲,最近回來蜀地,於是咱想找著這雌兒評過一番理。

    「那天在蜀南北去的石橋場小鎮酒肆裡,咱正在喝酒打尖時,進來幾名臂烙梅花的五梅幫中人,走到咱老要飯跟前,執禮甚恭的說出他們幫主有請,這時咱酒已有八九份量,見他們以禮相請,絕不料著會有其他變化,是以大口飲完酒,正要起身離座時,突然雙肩腰肋一陣徹骨酸痛。

    「當時咱老要飯已知遭人身後暗算,待要挪身出手時,兩腿酸麻,一陣暈眩,仆倒在地上,後來……」

    樑上客廖清聽得頻頻頷首,酒丐康武話未落,一邊接口道:「老要飯,後來你就掉進棺材裡啦!」

    樑上客廖清這話,把酒丐康武一語堵塞,只有圓睜怪眼,瞪了他一瞥,半晌,突然想到的問道:「小偷兒,你們到蜀南來幹什麼的?」

    這時旁邊彭宗銘就將茶客於七錦囊留書,指出武林這段恩怨的經過詳細說了遍。

    樑上客廖清倏地接口道:「五梅幫幫主雲海銀燕楚玲,想不到就是威鎮大西南鐵劍定魄孫浩東之女,咱們此去找上這老頭兒,不但要他管教這有辱門庭的不孝女兒,還要他交出儒俠歐老兒父女倆。」

    說到這裡,一摸嘴唇上端短鬚,替酒丐康武出份主意似的道:「老要飯,你既然要找雲海銀燕楚玲評理,何不問到老的,再找小的,咱們一起往石角嶺一行?」

    酒丐康武聽樑上客廖清此說,經有半晌沉思,才頷首道:「聽窮家幫中子弟說來,雲海銀燕楚玲確有幾分能耐,如果有鐵劍定魄孫浩東老兒來伸討他逆女,倒能省掉一番手腳,咱老要飯跟你等一起往石角嶺一行使是了。」

    彭宗銘等六人,順著蜀南官道,往綦江石角嶺而來。

    黃昏時分來到一處靜僻小集鎮,落日餘暉,在山天一邊湧出一堆五彩晶耀的晚霞,將峰巒的頂嶺,罩上一頂鮮艷奪目的冠冕。

    這時眾人走來小鎮的街上,幾乎走完這條直街盡頭時,才找到一家破舊不堪,極簡陋的小客店。

    客店的門口,掛了一盞燈光微弱的風燈,吐出縷縷杏黃色的薄光,照在給風雨剝蝕的門板上。

    樑上客廖清走前推門進去,店舖裡只見一張缺了一腿在土牆的方桌,和櫃檯三隻長凳,店舖的右角處,一個吐出青煙的爐灶。

    樑上客廖清前導,眾人魚貫進入店裡,這時爐灶的裡側,站起一個龍鍾蒼老的掌櫃的,見來了這麼些客官,急忙上前張羅。

    —邊顫聲囁嚅地道:「客官爺,荒僻鄉鎮,沒有好菜待客,請爺們別見怪。」

    這時彭宗銘卻是很懂事的道:「咱們在這時打尖一宿;明晨就要趕程,你老人家端上幾碟現成菜行了。」

    夜晚,眾人就在小鎮的這家簡陋客店裡息下,樑上客廖清和彭宗銘,合住一間客房裡。彭宗銘披衣坐在床頭沿,輕吁了口氣,抬頭向凝神看著燈火,彷彿沉思中的樑上客廖清看了眼,輕歎了聲:「廖叔父……」

    彭宗銘問這話時,敢情打斷了粱上客廖清深悠的思潮,是以他不樂意似的哼了聲,當他抬頭看到彭宗銘臉上神情時,倏地彷彿憐憫般的輕歎了口氣,搖頭緩緩地道:「這事現在咱亦有點迷糊啦,但願他父女倆吉人天相。」

    樑上客廖清這話,顯然添增了彭宗銘愁思中幾分不安,心頭驟然湧起一股無法喻狀的辛酸滋味,潤濕的一對星眸,凝看著樑上客廖清,希望他能再說出幾句寬心的話出來。

    樑上客廖清歇了歇,接著道:「但願此番能從鐵劍定魄孫浩東處,探得他們父女行蹤去向。」

    彭宗銘聽到這話,彷彿緊箍的心胸,稍感鬆弛,他還是毫無睡意的接著又道:「廖叔父,不知道茶客於伯父第三隻白色錦囊裡,又寫些什麼?」

    他說出這話,似乎突然提起樑上客廖清的興趣,倏地從貼身袋囊裡,取出這只白色小袋,一邊頻頻頷首的道:「茶缸子果然有他一套,運籌帷幄,卻是經天緯地,能知天下武林形勢。」

    說話時,剝剝聲的用手指打開這只白色小袋。

    彭宗銘看得急忙阻止的道:「廖叔父,沒到時候,怎能翻看白色小袋裡的字呢!」

    樑上客廖清不以為意的哼了聲,一邊從這小袋裡,用手指鉗出一塊折疊過的尺來見方的白布放在桌上,一邊嘴裡喃喃地道:「茶缸子故作玄虛,咱樑上客廖清可不理會這套,早看晚看還不是一樣的看。」

    說著時,睜大了眼睛,在一朵星火似的燈光下,凝神看這幅白布上字跡。

    半晌!樑上客廖清突然驚呼了聲:「壞啦……茶缸子好事猜不著,壞事料如神,好的事情都給他說壞啦!」

    嘴裡這麼說,一對眼睛直看著白布上字,滴溜溜的滾轉不已。

    彭宗銘突然打個寒噤,近乎哭泣似的道:「廖叔父,是否照茶客於伯父第三塊白布上所說,歐伯父與婉麗姊姊他們已遭著凶險?」

    樑上客廖清看了白布上字,搖頭道:「不是,不是,照茶缸子白布上說來,因著儒俠歐老兒父女失蹤,音訊無著時,會累害了鐵劍定魄孫浩東。」

    彭宗銘迷惘的哦了聲,似乎對樑上客廖清方纔所說的話,不甚注意而緊緊追問地道:「廖叔父,白布上有沒有寫出歐伯父和婉麗姊姊的行蹤去向?」

    樑上客廖清睬看著桌上白布,倏地又含了一份怒意的道:「茶缸子這下可耍定咱們爺兒倆猴子戲啦,談禪說鬼,粲花妙舌的講了這大篇,累得咱們兩腿跑斷。結果卻是說水流有源,事出於因,歐老兒父女的行蹤去向,最後卻牽涉到百拉峰天池玉闕漏網脫走的菩提門兩掌門人,珠蕊宮主卓英和阿彌陀上人身上。」

    樑上客廖清說到這裡,顯得不耐煩似的一手抓起桌上這幅白布,塞進腰袋裡,打了個哈欠道:「睡吧,小娃兒,咱們到了綦江石角嶺,見過鐵劍定魄孫浩東後再說。」

    話落,倒臥床上,鼾聲呼呼,熟睡過去。

    這日,眾人來到石角嶺山麓。

    石角嶺煙雲迷濛,舉目看去,滿壑滿谷填滿了濃霧,彷彿罩上重重層層的輕絹薄紗。

    眾人沿著崎嶇曲折的山徑,攀登石角嶺而上,兩邊從濃霧氤氳中,隱隱綽綽地露出蒼鬱樹林,和婿紅的山花,行至峰腰時,濃霧漸斂,前面景色瞑蒙中展延開來。

    前面的愚叟王九,邊走邊又道:「石角嶺山麓終年濃霧迷漫,尋常人登石角嶺,容易迷途定失,這亦是鐵劍定魄孫浩東息影結廬在此的原因。」

    登石角嶺行有半個時辰,周圍景色驟變,仰望壁立千仞的青峰,目送腳下飛絮蕩漾的白雲,沿途豐草長林,輕盈裊娜,朵朵山花,把錯落山徑,染上一片萬紫千紅,流泉飛瀑,碎玉飛雪般的揚起,發出崢崢琮琮悅耳的聲音。

    走在前面的愚叟王九,這時指了山徑轉角,一座峰壁擋住處,道:「轉過那座峰壁,就是鐵劍定魄孫老結廬息影的莊院。」

    說著時,眾人隨著愚叟王九由這座峰壁的山徑折過,只見前面數十丈方圓的平地上,蓋了一幢幽靜的莊院。

    門前綠蔭澹蕩,還點綴幾顆嬌紅的山花,整個莊院顯得一片靜悄悄的,走進這座莊院,裡面一片肅穆、森寂,聽不到一點聲息。進入農蔭深處,經過幾匝曲折小徑,前面廳門大開,卻仍是聽不到一絲人語聲。

    愚叟王九似乎感到一份詫異的輕哦了聲。

    樑上客廖清忍不住悄聲問道:「王老,這位鐵劍客魄孫老英雄,客居此地石角嶺莊院,是否僅是他自己一個人?」

    愚叟王九緩步進人大廳,一邊搖頭道:「據咱所知,鐵劍定魄孫老,此地石角嶺這一座美麗碩大的莊院,跟他家裡人一起居住。」

    眾人緩步進入莊院裡面,只見裡面曲廊回轉,院宇相連,構築得非常曲折,眼前眾人敢情俱是浪跡江湖的武林人物,這時亦彷彿人了迷宮—般,這些房室裡,有書房、臥室、小廳,俱是用名貴木材,別具匠心聽構築,緊更顯出美輪美免,精緻無比。

    眾人繞過這座莊院所有房室,卻是一片沉寂,杳無人影,愚叟王九驚疑不已的道:「哦,這就奇啦,鐵劍定魄孫老一家俱往何處去了?」

    這時眾人來到莊院後端的一處小花園裡,這裡景色清幽,園中遍蓋著滑潤的青苔地衣,幾株合抱古樹,敞開著華蓋似的濃蔭。

    驀地!吳碧影發現什麼似的,站住腳步,凝看著地上一聲驚呼,倏地指著青苔地上,嚅嚅地道:「血……這是血……」

    愚叟王九驀地給吳碧影發現地上幾滴血漬後,臉色驟然蒼白,彷彿腦海掠過一瞥極可怖的影子,喃喃不安地道:「難道鐵劍定魄孫老,已遭著意外?」

    愚叟話至此,樑上客廖清突然想到夜晚在小鎮客房裡,所看到茶客於七白布上所留的字,不禁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

    彭宗銘凝看著青苔地上的血漬,陡然有所發現、的道:「青苔地上血漬,疏疏落落指向前面。」

    血滴盡處,在合抱巨木的樹腳沿,有一口直徑六七尺的古井,井裡漆黑迷濛,深不見底。

    這時,樑上客廖清懷疑似地道:「地上的血債,與這口古井是否會有所關係。」

    愚叟王九喃喃不安地道:「目前這座莊院裡,只有這口井是唯一可疑之處。」

    愚叟王九話未落,彭宗銘激動地接上道:「找根長索來,待銘兒下井一看,就知內委情形了。」

    愚叟王九搖頭道:「孩子,不必你下井去,咱老頭有辦法。」

    說著,只見他雙掌緩吐,兩手掌心朝向井口,上下緩慢的搖動,不多時,古井裡呼呼作聲。

    這時,彷彿一股渾厚激厲的氣體,在古井裡戈擊、震盪,要找一處澎湃洶湧的氣體出口所在。

    愚叟王九雙掌還是朝著古井口,上下起伏的搖動,卻見他臉色肅穆,頭額冒出顆顆有黃豆大的汗珠,顯然他在進行一樁極艱辛的工作。

    經有盞茶時間。

    他雙掌向古井裡吐出的勁風,在井裡戈擊、沖湧,無法找著排出處時,唯一的去處,又向古井口湧出來。

    愚叟王九雙掌激厲無比的掌風,朝古井裡逼進去,古井裡無法容納的氣體,又要向井口外衝出來。

    就在這時候。

    古井裡敢情給這股渾厚激厲的氣體所擊逼,蠕蠕地浮起一具倦臥弓折的屍體,漸漸浮出古井口沿。

    圍在古井沿眾人,見得莫不駭然震住,這時酒丐康武和樑上客寥清,急忙將這具給掌風氣體送出的屍體,移挪到地上。

    愚叟王九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疲憊的依在古樹邊,當他一眼看到給樑上客廖清屍體扳轉過來的臉目時,又不禁長歎了口氣,慘淡悲憤地道:「果然是鐵劍定魄孫浩東,想不到叱吒風雲,馳騁江湖的孫老,會有今日這等悲慘的收場。」

    愚叟王九扳轉細察孫浩東屍首,赫然在他左腰處,發現一口鋒口沒人體肌的匕首,敢情這口乃是無水枯井,是以在他左腰處還染了大堆干桔紫黑的血漬。

    愚叟王九拔出屍體左腰匕首,緩緩沉思似的道:「照此看來,孫寵並非遭人所害,乃是用匕首自剁左腰未死,再跳人這口古裡自殺。」

    愚叟王九話至此,樑上客廖清無意中摸著屍體頭額時,沾上一手腥血,急得擦手不迭,一邊點頭道:「王九說得甚是,這位孫老英雄匕首自戕未死,跳入古井後,腦袋撞地震裂,才身死過去。可能受他逆女雲海銀燕楚玲所逼,要探出孫老英雄慘死之謎,只有找上五梅幫幫主楚玲。」

    這時吳碧影卻是幽幽地接上道:「廖師叔,咱們眼前需要尋找的儒俠歐伯父和婉麗姊姊呢?」

    吳碧影的話,陡然使愚叟王九突然想起向樑上客廖清道:「小偷兒,你前曾說過,茶客於英雄尚有錦囊一隻留在你身邊,何不打開一看呢?」

    樑上客廖清聽愚叟王九此說,一摸腦袋後頸,帶有一份極妮似的神情,道:「茶缸子留下最後這只催命符,咱早就看過啦!」

    愚叟王九帶了驚愕猜疑的神情問道:「於英雄所留之書,他又如何說呢?」

    樑上客廖清一手掏出白色小袋裡這幅寫有字跡的白布,遞給愚叟王九,一邊悻悻地道:「茶缸子好事猜不著,壞事料如神,這下又給他說著啦!」

    愚叟王九翻閱看過半晌,驚疑不迭的道:「哦,真有此事?這位茶客於七,不愧為當今武林中一位奇才,不過話又說回來,江湖上恩恩怨怨,看來是回迂曲折,不可思議,其實卻是正與邪之分而已,是以,這位於英雄最後說出,因著儒俠歐振天父女行蹤之謎,道出了武林一樁駭人聽聞的秘辛,至於欲在菩提門二個漏網掌門人身上,尋找儒俠歐振天父女行蹤,亦即是正邪對峙,又到了需要交待的時候。」

    愚叟王九說到這裡,垂首朝地上鐵劍定魄孫浩東屍體看了眼,憂鬱的歎了口氣,又道:「俠義門中人物所行的途徑是一條,邪派中人,他們的趨向亦是一個方向,是以,於英雄最後指出菩提門中兩個漏網掌門,誠然極可能與五梅幫、窮家幫中白衣丐抗瀣一氣,同流合污。」

    愚叟王九說出這些話,樑上客廖清猶若醍醐灌頂似的驚醒過來,點頭不迭的道:「愚叟王老,你說得有理,照你這麼說來,山雨欲來風滿樓,江湖上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浩劫。」

    愚叟王九彷彿解釋似的說道:「因著雲海銀燕楚玲,向乃父索取儒俠歐振天父女倆,可能引起他們自己父女倆反目,鐵劍定魄孫老,自愧一世英名付諸流水,飲恨自戕,埋骨古井下。」

    彭宗銘聽到這裡,顯然想到另一樁事上,禁不住插嘴急問道:「王老前輩,照你老人家說來,歐伯父和婉麗姊姊,現在又在何處呢?」

    愚叟王九聽彭宗銘焦慮的問出這話,憐憫而同情的看了他一瞥,慰勸地道:「孩子,你暫且別焦急,任何事實的演變,很難以想像,據咱老頭兒看來,儒俠歐振天父女,目前已陷入五梅幫之手。

    「要不然,鐵劍定魄孫老,不致會飲恨自戕,埋骨古並。」

    愚叟王九轉首慈祥的看了她一眼,彷彿給這悲苦中的孩子,一個無言的安慰,接著又道:「眼前只有迅快探得五梅幫窩巢所在,憑咱們眼前數人,儒俠歐振天父女之事,不難迎刃而解。」

    愚叟王九說出這話,樑上客廖清顯得懷疑的道:「王老,咱們上哪兒去找五梅幫窩巢呢?」

    愚叟王九稍作半晌沉思,這才道:「據咱老頭兒看來,五梅幫窩巢,就在蜀地,且在離綦江石角嶺不遠之處。」

    言至此,旋首朝眾人道:「你等且退出這小園子,待咱老頭兒來安排鐵劍定魄孫老的屍體。」

    彭宗銘等眾人,不勝困惑的退身到屋據下,這時,只見愚叟王九面對著仰臥地上的鐵劍定魄孫浩東屍體,雙掌緩緩揮舞。

    一股銳厲無比的勁風,凌空呼嘯湧起,捲起堆堆烏雲般沙塵,罩向鐵劍定魄孫浩東屍體。

    這時愚叟王九繞著蓋上砂土的屍體,疾步狂奔,漫天蓬飛的砂塵,因著愚叟王九繞著屍體而行,亦像一朵覃型烏雲似的壓下來。

    不多時,風收砂斂,鐵劍定魄孫浩東的屍體上,已蓋下一輪鐵丘般的墓塚。

    在屋簷下觀看的彭宗銘等眾人,看得莫不駭然震住。

    愚叟王九臉色肅穆,憂鬱中含了一份萎頓的神情,緩步走到眾人跟前,旋首留戀似的又朝這座墓塚看了眼,才向眾人道:「鐵劍定魄孫老,含恨九泉,死不瞑目,此番如若果真是雲海銀燕楚玲追逼而埋骨古井,咱老頭兒要這逆女祭拜父家,血濺墓地後,再替孫老插立墓碑。」

    眾人聽愚叟王九這番話,憂鬱悲憤中答不出話,這時瘋癲僧乙乙和尚,突然大聲的道:「自古百善孝為先,如果雲海銀燕楚玲是蛇蠍心腸,有逆女逼親之事,咱老佛爺一手餓狗吃巴掌,先饒不了她。」

    眾人懷著沉重無比的心緒,離開石角嶺鐵劍定魄孫浩東莊院。

    路上彭宗銘禁不住焦慮的問樑上客廖清道:「廖叔父,咱們上哪ㄦ去找雲海銀燕楚玲?」

    這時愚叟王九接上道:「要找雲海銀燕楚玲,解鈴人還是繫鈴人,這事只有從酒丐康英雄的身上來著手。」

    酒丐康武聽得似解非解,卻是錯會了對方語意,瞪眼大聲道:「老頭兒,你要把咱老要飯送進棺材去?」

    酒丐康武問這話,愚叟王九尚未回答,樑上客廖清頷首不迭的道:「王老說的甚是。」

    話落,旋首向酒丐康武道:「老要飯,咱們要再把你送進棺材,未免太沒意思了,可是話得說回來,你是江湖上窮家幫幫主,到處能找你徒子徒孫,這些要飯的到處亂走,不是就地找一個來,一問就有啦!」

    酒丐康武聽得臉色一紅,囁嚅愧歉地道:「這裡蜀南地帶,該是白衣丐中的天下呀!」

    樑上客廖清聽他這麼說,—摸嘴唇上端一撮短鬚,不勝欣愉的道:「那更妙啦!兵家常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以毒攻毒,更為上策。」說著,轉彎抹角的想出了一個主意。

    傍晚時分,眾人來到—處頗熱鬧的集鎮上,酒丐康武單獨一人走在前面,彭宗銘、吳碧影、樑上客廖清、愚叟王九、瘋癲僧乙乙和尚,銜尾遠遠的追隨在他後面。

    這時,只見酒丐康武繞著鎮甸的大街小巷環行一匝,遇著街頭巷尾握缽執棒要飯的,向他們示出窮家幫(赤衣丐)暗語,接著就在鎮甸近郊一座古廟裡息下。

    經有半個時辰左右,廟門外湧進六七名漢子,這些漢子都是穿著洗滌得異常乾淨的襤褸破衣,臉肌紅紅,絕不像在風霜雨露之下求乞過活的。

    漢子中頭前一名,朝指酒丐康武大聲喝道:「喂,老頭兒,你是從哪兒來的?竟敢在龍拐鐵杖穆木舵主爺管轄地區,使用赤衣丐中暗語。」

    酒丐康武聽得心頭激怒至極,而他究竟是位閱歷深厚的風塵奇人,是以,他並不顯於臉色,淡淡一笑的道:「尊駕數位,是否白衣丐中弟子?」

    酒丐話未落,另一名要飯漢子咆哮怒罵的道:「老傢伙,明知故問,爺們可沒有時間跟你閒聊,待咱來超度你歸天。」

    漢子說到這裡,撲前一步,呼的掠風聲起,右拳疾吐,照著酒丐康武胸前襲來。

    驀地!陡聞一響,啊一聲慘呼,出拳襲擊酒丐的要飯漢子,臉色紙白,踉踉蹌蹌暴退下來。

    未行三四步,一聲悶哼,翻倒地上。

    敢情眼前這些漢子都是武術行家,已看出自己夥伴,在眨眨眼間遭這老要飯的把臂骨御下。

    一陣激怒吼叱,六名要飯漢子亮出兵刃,向酒丐康武洶湧圍上。

    酒丐正欲掌指疾吐時,人影晃動,噗噗數響,彭宗銘等五人,已銜尾飛進古廟。

    瘋癡僧乙乙和尚走前一步,哇哇怪叫聲中,餓狗吃巴掌這門掌指絕學,掠風銳響聲中,已落在這些要飯漢子身上。

    瘋癲僧掌上功夫,豈是眼前這些名不經傳的江湖漢子能擋得住,慘呼急吼聲起,六名要飯漢子,卻有五名當場身死,只剩下一名吃著瘋癲僧掌指之風,戳中肩井穴酸麻倒地。

    樑上客廖清手指著這要飯漢子,大聲喝道:「啐,小雜種,你現在叫死亦沒有用啦,咱爺們問你話,你得句句實說,如果支吾不語,信口胡謅,咱就抽你筋,剝你皮,割下你身上塊塊肥肉給餓狗吃。

    白衣丐舵主龍拐鐵杖穆木,現在何處?」

    匍跪地上要飯漢子,敢情這時在天賦求生本能下,喃喃直說的道:「舵主爺目前去康藏邊境的阿諾卡山……」

    樑上客廖清聽漢子這話,禁不住啊的聲輕呼,旋首彭宗銘等數人看了眼,詛咒似的恨恨道:「茶缸子,好事說不著,壞事料如神,菩提門餘孽珠蕊宮主卓英和阿彌陀上人俱上阿諾卡山,現在又會湊一個龍拐鐵杖穆木,果然又給茶缸子猜著啦!」

    這時,酒丐康武說這話後,臉上驟然變色,眾人似乎要在這要飯漢子身上,問出一點線索,是以都未曾注意他臉色神情。

    樑上客廖清接著又問向要飯漢子道:「咱問你,五梅幫幫主雲海銀燕楚玲,這妞兒現在何處?五梅幫的總壇又設在何處?」

    漢子稍作沉思後,才緩緩道:「舵主爺穆木老前輩,跟楚玲幫主交誼甚篤,過去曾聽舵主爺說,他要楚玲幫主同赴阿諾卡山,後來卻是舵主爺隻身先走了。」

    「五梅幫總壇在蜀南白沙嶺,可能楚玲幫主還在那裡。」

    這時樑上客廖清倏地想起問道:「孽障,儒俠歐振天父女,現在何處?是否遭害在白衣丐舵主龍拐鐵杖穆木之手?」

    樑上客廖清問出這話,旁邊彭宗銘顯得迫切、不安地期待著這要飯漢子,嘴裡所說的話。

    這漢子經樑上客廖清問出這話,神情陡然一震,似乎在選擇生與死之間,而無法不回答對方,這才喃喃地道:「曾聽舵主爺說,昔年窮家幫中赤衣丐與白衣丐內爭時,儒俠歐振天幫助酒丐康武帶領的赤衣丐,伸討白衣丐,曾有過一段過節。」

    這時,酒丐康武聽這窮家幫中叛門弟子,說出這些話,心頭激怒已極,一聲怒叱身形撲前,揮掌朝這名要飯漢子迎頂劈下,嘴自咒怒道:「孽障,叛離幫門,罪應處死。」

    一縷淒厲哀號,這名要飯漢子,蓋頂遭酒丐重手所劈,頓時腦漿進流,倒死地上。

    跌臥地上的漢子,已嚇得魂飛膽碎,酒丐一手把這漢子抓起,扔在樑上客廖清跟前時,這名漢子已驚魂失魄,加上手臂徹骨疼痛之餘,已嚇得剩下悠悠一絲餘氣。

    樑上客廖清遷怒發洩似的,猛朝漢子大臀踢了腳,怒聲問道:「孽障,儒俠歐振天父女現在何處,趕快說來?」

    這名漢子敢情真個膽已嚇破,只見他臉色紙白,口吐白沫,眼睫皮翻了翻,吐出一絲余息般的聲音,低弱喃喃地道:「五……梅幫……」

    話落三字,四肢一挺,已嚥氣死去。

    眾人在古廟裡商議過一番後,翌晨,離小鎮找去。

    路上,樑上客廖清有所顧慮的向愚叟王九道:「王老,目前蜀南一帶,既是五梅幫壇主所在地,一定會有不少五梅幫中牛鬼蛇神、嘍囉爪牙出沒,咱們這夥人行蹤極可能會被發現注意到,依咱廖某之見,不如咱們暫且改裝一下,掩蔽他們耳目。」

    愚叟王九點頭道:「小偷兒想得頗周到。」

    眾人找著一處小鎮改裝既定,在店家掌櫃處,問過白沙嶺去向後,分成數撥,首尾相顧,循路找去。

    酒丐康武因著要雪給五梅幫爪牙,藏人棺材的一段奇恥大辱,是以,知道白沙嶺去向時,遙遙領先走在前面,彭宗銘、吳碧影和樑上客廖清三人銜尾,瘋癲僧乙乙和尚穿了寬大無比的文生儒衫,殿後跟著。

    愚叟王九層使他過去馳騁大江南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內家輕功,暗中出沒無常追隨他們。

    這日晌午時分,來到白沙嶺山麓,眾人前後抵撻山麓一處小村落時,沿途上並未遇著意外變化。

    酒丐康武披著這襲千孔百創的要飯衣,一副原有的要飯裝飾,大搖大擺走進一家這裡村上唯一的酒肆食鋪裡。

    這處荒僻小村,跟這家設備富麗的酒肆相比看來,卻是極不相稱,就是食客眾多,其中絕大數的食客,不像本地鄉民,都是戾目猙獰的彪形大漢。

    彭宗銘、吳碧影和樑上客廖清三人,喬裝鄉農,暗中銜尾隨著酒丐康武,亦進入這家酒肆。

    三人在牆角一張桌邊坐下,樑上客廖清令店伙端上簡單的葷素數碟和一壺暖酒後,兩眼一眨不眨的睇看著酒丐康武動靜。

    因著樑上客廖清看了相隔數桌遠的酒丐康武桌座上,彭宗銘和吳碧影亦不由凝神貫注的注意起來。

    敢情,酒丐康武嗜酒如命,每食不忘,這時已吩咐店伙先端上大壺暖酒,就在店伙從門沿爐灶處,手執酒壺端出來時。

    驀地,樑上客廖清一聲驚哦,倏的從坐凳站起,匆匆走到酒丐康武座前,朝他做牙例嘴一笑。

    樑上客廖清喬裝鄉民,誠然酒丐康武早就知道,是以,當他來到酒丐康武桌前,齜牙例嘴傻笑時,酒丐康武以為有所事故發生,錯愕愣住了半晌。

    樑上客廖清咧嘴一笑後,匆匆離去。

    酒丐康武愣愣之餘,低頭看時,方才店伙捧來這只酒壺,這時突然不翼而飛,某種意識趨勢下,似乎已知道這事的來由,是以,喃喃地罵了聲道:「小偷兒,沒出息,偷雞摸狗,區區彫蟲小技,竟耍在咱老要飯身上。」

    酒丐康武罵樑上客廖清時,旋首朝他背影看去,這時只見樑上客廖清樓腰駝背,在不遠處一張大圓桌邊,向一群飛觴把盞,猜拳豁令漢子跟前,不知搭訕些什麼,倏地又見他匆匆到酒丐康武桌沿,從懷裡拿出大壺酒,接著,又是齜牙咧嘴,朝酒丐嘻的一笑,才回到自己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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